孟说回来家中,却见到门前的槐树下朦朦胧胧地站着一个人影,扬声问道:“谁在那里?”那人沉声应道:“墨者田鸠。”
孟说很是意外,走过去问道:“田君是特意在等我么?”田鸠道:“嗯。孟君,请坐。”居然反客为主,请孟说就地坐在槐树下。
孟说料到对方必是有话要说,便跪坐了下来。
田鸠道:“家父是田襄子。”孟说道:“啊,原来你是田巨子之子,失敬。”
田鸠道:“没有什么敬不敬的,若不是令祖孟巨子青眼有加,家父也不可能当上巨子。我今日来找孟君,是有几句话要问你。”孟说道:“请说。”
田鸠道:“我墨家的根本是兼爱非攻,要全力阻止一切非正义的战争。可而今天下风起云涌,诸侯国互相攻伐掠夺,战乱纷纷,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止。你认为墨者该如何做?”
孟说还是第一次从田鸠的言语中听出了音调的顿挫起伏,料想他应该是为这个问题困惑了许久,当即慨然答道:“尽一己之力,死而无憾。”
田鸠道:“好!果然不愧是孟巨子后人。那么,我再来问你,如果有人告诉墨者,只有当强国吞并弱国、统一天下,才不会再有战争,人民才会真正安宁。墨者又该如何做?应该支持强国用武力蚕食其他诸侯国吗?”
孟说闻言不禁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墨家素来认为攻伐是天下巨害,当然不可能支持强国去侵蚀弱小,可如果真的能做到一劳永逸,又该如何抉择呢?
他沉吟许久,才叹道:“如果各国能够各安其土,各守其境,那该多好。”
田鸠冷冷道:“人人都有贪欲,孟君说的根本不可能发生。”站起身子,掸掸尘土,转身去了。
孟说一时陷入了沉思,抬头仰望——繁星满天,如宝石般缀满漆黑的天幕。星星不似明月,有着阴晴圆缺的故事,可以照见古今的沧桑;也不似烟云,有着虚无缥缈的幻象,足以舒卷人生的感喟;它们只像人的眼眸,晶晶发亮,内中蕴蓄着丰富的感情,懂得微笑,懂得愤慨,懂得欢乐,懂得悲伤,即使背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也要竭心尽力地捕捉生命中最璀璨的光华。
在如此安详平和的星空下,诸侯为什么不能和睦共处?人们为什么不能友爱相守?他不是墨家弟子,为什么也会跟墨者一样,有这样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天与地相望于难以言传的沉郁苍茫中,意空,悟淡,看远,想透。红尘纷扰,人世蹉跎,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