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413房间,肖苰正喃喃自语:“佳影,你勾起了我的好奇,或许我愿意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份好奇,我想知道你跟王大顶会怎么发展。这是个诙谐的命题吧?但你们的确在创造传奇,你们腾挪了乾坤,那么,我来一锤定音。”肖苰靠在窗边看着后场情境,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不一会儿,肖苰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拿出那份“和平饭店涉谍事务调查报告”,她从烟缸边抓起火柴,走进里间,打开卫生间的门……
后门空场,陈佳影注视着卡车油箱。她缓缓走近油箱,蹲下,眼前浮现情景:肖苰顶开窦警长的瞬间,右手往边上的油箱底部贴了一下,抽手时蹭去一抹浮灰。
陈佳影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起身,对野间与日下步说:“和平饭店真是鬼魅之地,谁会想到潜藏共党,居然是一个专写艳情小说的烂货!”
这时,便衣D心急火燎奔向野间与日下步。便衣D说:“大佐、野间课长,肖女士在卫生间里焚毁文件!”日下步与野间对视一眼,往通道口方向跑去。
“是一些记录,有结论……”在413房间,陈佳影将文件递给野间,可见首页残剩有“谍事务调查报”字样以及些许内容,“跟我想的一样,她是通过我的遭遇和泄露的信息在分析政治献金之事。”
陈佳影又对日下步说:“虽然大多都烧掉了,但我确定她已形成完整报告,原以为我们被栽就万事大吉,准备带报告离境,谁想传讯被发现,于是慌忙焚毁。对不起,因为她和香雉将军关系,我放松了警惕。”
窦警长冷冷盯视着陈佳影说:“应该还有另一个版本吧——”
“肖苰为了掩护我和佳影自我牺牲……”王大顶忽然操纵着轮椅上前抢了窦警长的话头,“猜都能猜到你要这么说。”
王大顶看向肖苰说:“肖苰,王大顶和陈佳影因为是共党,所以聪明盖世、智慧无双,足以让愚蠢的敌人找不着北,身为同党,你应该很了解这一点,暴露自己换下我们,岂不多余?”
窦警长与石原不由得眉头一皱。王大顶说:“反向思考一下自己的逻辑,拜托!如果作为共党的王大顶和陈佳影栽了,而作为同党的她就能保住了,这跟她牺牲自己保护我们有啥区别?”
日下步看向陈佳影说:“陈女士——”
陈佳影打断说:“把肖苰带走审讯。”
肖苰说:“我要见香雉晋安!”
日下步说:“什么?”
肖苰说:“从现在起,我只跟香雉晋安对话,他来之前,我再不会开口。你们可以对我刑讯,试试看,能否撬开共产党人的嘴。”
王大顶与刘金花进入316房间。
刘金花说:“当时你说那些就是真的,肖苰就是栽了自己保护你们。你心疼我还骂我的时候,腔调一样样的,别人听不出来,我可门儿清。”
王大顶说:“肖苰帮我们,就是舍了命啦,陈佳影明知这个结果还只能接受,你想想她心里得有多疼?”
刘金花说:“我咋就不知道她疼呢?我跟日本人玩儿猫腻的时候一样啊!心里明明在滴血,还得忍着跟他们装蒜。”
此时,陈佳影在指挥部对日下步与野间说:“肖苰的事情我很抱歉,从认识她到现在的所有过程,我都回想了一遍,跟她走得那么近,应该泄露了不少信息。”
野间说:“佳影,毕竟结果可喜,潜藏在饭店的共党挖出来了。”
陈佳影说:“藏个共党真那么可怕吗?以至于天大的事都可忽略。”
日下步说:“陈女士,先前有冒犯之处——”
陈佳影打断说:“知道我多恐惧吗?你们偏听偏信弄得我走投无路,我都试图出卖情报来乞求德国佬的帮助。为什么呀?就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土匪?而且已经宣誓效忠,美国佬写过忠誓书吗?你们信他不信我。”
野间说:“沃纳说德方机构截获了苏联人的一则密电,说南京方将让他们亲眼见到政治献金的存在。”
陈佳影没好气地说:“告诉德国佬,这件事儿没他们的份儿了。”
陈佳影对日下步说:“我们走了一个近乎于耻辱的过程,但自我安慰地说,结果还不算太坏,终归政治献金的事儿更加清晰了。乔治白急于求成,无非想争取些主动权,即便跟苏联人与陈氏兄弟有什么默契,他们也不想只是贴在边上纯做观察,除非还有别的内幕。其实不用德国佬告密,整个封锁期间,政治献金交易一直都在推进,也许交易双方早已借助外部力量完成了所有铺垫,只等饭店封锁解除,便迅速完成交易。”
野间说:“德方机构看来有可互补的情报途径,真不考虑合作吗?”
陈佳影说:“让纳粹吃屎去吧!没有他们我一样玩儿。”
她对日下步说:“我和野间课长必须带走肖苰。她知道的比我多,只有我才能撬开她的嘴,打个赌吧,香雉将军今晚会一无所获,这个女人不会因为凌辱吐口,得从她内心深处找到最软弱的地方。”
香雉晋安跟着窦警长与石原进入刑讯室。看到香雉晋安,肖苰笑了一下说:“吓到了吧?蠢货!我会让你那么意想不到。”
香雉晋安逼近肖苰说:“那天酒会,你表现异常,我就该多加留意。”
肖苰说:“但你绝没想到我是共党吧?只以为我是被你强奸后,歇斯底里想搞破坏。你哪曾想到,我假装歇斯底里惊出了一窝贼,于是收集了很多重要情报,我的行动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香雉晋安说:“你们真是如同白蚁,无孔不入。”
肖苰说:“曾经有个我们的人不顾自身安危救下我,于是我明白,生命有它更高的意义,我也忽然懂了,为什么我们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却生生不息,因为我们无时无刻都在点亮光明。你说得对,我们无处不在,而且终将点亮所有的人,把所有的邪恶消灭在光明里!”
“我曾经那样地欣赏你,你却欺骗我。”香雉晋安眯起眼睛看着肖苰,“现在又像铜墙铁壁,那么什么是你内心中最为脆弱的?”
香雉晋安盯视了肖苰一会儿,突然说:“文翰!”
肖苰顿时一个激灵。
香雉晋安说:“我所接触的女人,当然会被查底,你的文翰,他说你一定会在和平饭店等他,无论多久,因为他要你等。他经常拿这个话题跟朋友们吹嘘,说这样的傻女人不止你一个。他其实早就娶妻生子。”
肖苰抱着头“呜呜”痛哭起来。香雉晋安上前搂了一下肖苰,就在这瞬间,肖苰探出合铐的双手猛地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反手横砍出去!香雉晋安惊吼一声,闪身躲避,接着,就着肖苰前倒的惯性,一把反拧她胳膊夺下了佩刀,大吼着举起说:“八嘎!”香雉晋安一刀劈向了肖苰的颈部,“噗——”一道血柱飙起……
虬须汉子拎着壶酒从酱门酒坊门里出来,和墙上贴着带唐凌画像的通缉告示擦肩而过,汇合上迎来的傻狍子后,一同向前奔去。这汉子正是唐凌,他为了逃避追捕,不得不化了装。
傻狍子边走边说:“你咋那么大酒瘾呢?”
唐凌说:“这酒是药引子,给煤球治病的。”
在土地庙里,煤球正裹着被子“呼呼呼”地打着寒战。
唐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傻狍子说:“里面的药粉倒一半儿在酒里,然后大火烧开,用蒸汽熏他十五分钟就没事儿了。大当家呢?”
煤球说:“有人传讯说熊金斗的鸦片还没分销,还在小营儿的库房里,大当家说过去探探。”
“坏了!”唐凌顿时双目睁大,撒腿跑了出去。
在316房间,陈佳影抓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号码说:“我是陈佳影,麻烦您把本月《满洲时报》的金融版面全部摘下来给我,对,送到我房间,谢谢。”陈佳影挂下电话,走向房门,把门打开,见野间正站在门外。
陈佳影说:“大家都在等我吧?”野间点点头。
陈佳影走进卫生间以最快速度收拾完毕,然后跟着野间走进了临时指挥部。日下步招呼说:“陈女士……”
“您一定接到关东局的电话了。”陈佳影来到一空位坐下,“而且带有指令性质。挖出潜藏共党,肃正任务结束。尘归尘土归土,饭店内其他事务交由满铁机构处理。”
日下步怏怏地说:“美利坚等多国外交人士,相约本月二十七号,也就是两天后一同体验‘满洲’制造、全球最先进的亚细亚号列车,其中包括瑞恩和乔治白,这是一次友好的活动,所以关东局非常为难。”
陈佳影说:“施压的不止美国一家吧?”
日下步点点头说:“但监听到对外电话的,只有307房间。”
陈佳影看向野间说:“你见过我转移到卧室床头柜上的那台收音机,经过改造,可以监听到电讯信号。苏联人房间那台也有相同功能,为了外界有电讯来时可及时接收,他们藏有一台收发报机同样可以秘密向外联络,还有陈氏兄弟在312房间私设的外线。”
日下步惊愕地看向窦警长说:“窦警长,怎么回事?”
窦警长说:“312房间也是陈氏兄弟租的,两人租三套房间,我跟石原都有过疑惑,但搜查时,没往这方面想。”
陈佳影说:“行了,你们回头再聊。我是想说乔治白与瑞恩,包括苏联人和陈氏兄弟的心态,他们很彷徨,烂招用尽,结果全演砸了,所以他们必然度过了一个焦虑的夜晚,内心充满猜测。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都没闲着,各诉各苦,各找各妈,心中满满都是对自由的渴望。”
日下步说:“我必须一天内做出决定,如果继续封锁那就需要……”
野间接话说:“从局面上讲,饭店解除封锁是必需的。”
陈佳影说:“查获政治献金看来对谁都有好处,那么大家都配合我吧,我们时间不多,但恰因为如此,我要让那些家伙在希望和绝望中跌宕起伏,焦虑到错乱。”
陈佳影看向窦警长,“你找个房间给我泡缸热水,四十二摄氏度水温,我会用温度计测量哟。”窦警长瞪着她,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日下步说:“窦警长,你就照办吧。”窦警长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在窦警长布置好的房间里,陈佳影泡在浴缸里思索着。
泡好澡后,陈佳影走出浴室打了一个电话。
接着,宪兵便通知所有住客到西餐厅集中,当然不包括王大顶与刘金花。这些客人来到西餐厅后,都一片怨言,尤其是苏联夫妇、陈氏兄弟,以及瑞恩、乔治白、沃纳、该隐与陆黛玲等人。
日下大佐与石原走到了西餐厅门口,接着,野间赶了过来说:“这是干什么?你要擅自做主张吗?我说过一切都要等我回来之后再做商议,你这样算什么?”
日下步说:“事已至此,先进去看看吧。”
“大家都安静!”日下步面色阴沉地闷声说,“出于外交原因的考量,我方正在积极寻求沟通,诸多事务都在交接之中,请大家体谅。”
这时,陈佳影已穿戴好,倒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自语:“至此铺垫段落全部结束,好戏就要开场了!”
日下步与野间匆匆走进一个房间,那警监见他们进来,举起手中的劳力士手表,说:“乔治白这块手表的确是劳力士,真货。”
日下步说:“那警监,我们不是请你来鉴宝的。”
那警监说:“别急,别急,这块表真正稀罕之处是出产后进行的二次改装,表盘中隐藏了一个微型镜头,所以它带有照相功能,其齿轮组上端的狭小空间内放置着微型胶卷。可惜我不敢打开它,二次改装,构造会更加精密,若不得其法,恐怕会有损伤,万一伤的是微型胶卷呢,是吧?”
日下步说:“如果求助情报部,更会觉得我处理不了涉谍事务。”
野间说:“可我方相关技术人员工作繁重,交给他们,要等好几天。”
“呃,我想起一个人来。”那警监看看野间,又看看日下步,“窦仕骁手下有个叫白秋成的警察,痴迷各种精密器材,估计他能有办法。”
日下步说:“尽快让他过来!”
库房内,瘦子正给熊老板点雪茄。熊老板说:“货都腾干净了?”
瘦子说:“腾干净了,现在货箱里都是些干草和花泥。”
熊老板说:“我是真没搞懂,王大顶明明是冲我来的,怎么就鼓捣进和平饭店了?哼,我就不信他没个同伙在这儿。风我放出去了,只要诱来了人就别废话,黑瞎子岭的王八蛋杀一个算一个。”
熊老板环视了一圈貌似空荡的库房,转身出了库房,上了等候在一边的人力车,瘦子随即关上库房门。
大当家躲在院墙角落,目送熊老板离去,看四下无人,快速蹿到铁门边,抽下发簪,刚要开锁,唐凌猛地从身后蹿了出来,一手捂嘴一手勒脖,将她倒拖了出去。大当家扭头一看,叫出声来:“唐凌?”
唐凌竖起手指示意噤声,随后轻声说:“这是个圈套。”
大当家说:“不可能吧,我观察很久了,进出就熊金斗那一票人,剩下就仨看院子的,都被我放倒了。”
唐凌无奈地皱了皱眉,捡起一块石头,砸向铁门上方的气窗,石头破窗而入,紧接着里面就噼里啪啦地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两人撒腿就跑。
大当家喘着粗气说:“你怎么知道会是圈套?”
唐凌故作神秘地说:“这就是王大顶要你听我号令的原因。”
在窦警长准备的房间里,野间、日下步正与陈佳影交谈着。日下步说:“陈女士,一切都照您的安排铺垫出去了,现在该有实质性措施了吧?”
野间补充说:“你既能肯定政治献金一事儿处于关键阶段,想必已经有了独到之收获,所以别卖关子了,佳影,我需要——”
陈佳影接话说:“我需要所有人意识到我的无上权威。”
不久后,在一楼通道,窦警长惊愕地对日下步说:“什么?你要我——”
日下步面无表情地打断说:“能接到任务你该感恩,窦警长。”
见窦警长闪躲开目光,日下步沉声说:“石原队长跪求我留下你,是体恤你需要跟完一个大案得到奖金偿债,对我来说,你可有可无,所以不要辜负他。”
巴布洛夫与陈敏章走进西餐厅,径直来到陈敏正和诺尔曼一桌。
“我们的收发报机被清除了。”巴布洛夫边说边坐下,“日本人甚至连搜查现场都懒得整理。”
陈敏章对陈敏正说:“好在312房间的外线还没被发现。”
诺尔曼说:“这还算好,说明日本人只是通过技术手段发现了设备。”
巴布洛夫说:“这是示威吗?在我们外事单位发出严厉声音后。”
诺尔曼皱眉说:“巴布洛夫,请保持住大国公派人员应有的仪态。”
巴布洛夫急了说:“你永远都做不到跟我保持一致吗?”
诺尔曼说:“跟你一致就是一样的慌乱,而现在需要理性研究最坏局面一旦出现,应对措施该是什么。”
坐在另一桌的瑞恩对乔治白说:“我想‘财富’是被吓倒的。”
乔治白说:“是的。他早早进入饭店是为了观察你我是否正常,之后饭店麻烦不断,所以一直隐着,直到陈佳影和王大顶事发后,他跟我们一样以为快结束了,于是现出行迹,没想到局面逆转,又缩回去了。”
瑞恩说:“他到底是谁?时间越来越紧,必须让他知道,混在体验亚细亚号的外交人士当中是最安全的出走途径,这个机会没有第二次。”
刘金花推着王大顶走进餐厅。窦警长与石原正静静地观察着西餐厅的动静,看到王大顶与刘金花进来,窦警长与石原向他们走了过来。
窦警长说:“王先生,我们谈谈。”王大顶转动轮椅面对窦警长。
窦警长压低声音说:“我来就是要让餐厅所有人看到你很威风。”
王大顶说:“别这么一脸悲壮行吗?”
窦警长说:“谈不上,为陈女士树立权威服务而已。”
“那你准备好咯。去你妈的!”不等窦警长反应过来,王大顶便大喝一声蹿起身来,右腿猛地踹向对方腹部,骂道,“把你狗眼给我睁大咯,什么叫肃正纲要增补项第二条所述的污点人士?就是犯了法不追究还能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主儿!他妈害我?!”
王大顶坐回轮椅,拿起刀叉不再搭理窦警长。窦警长环看众人,然后踉跄离去。餐厅门外,那警监轻拍了一下白秋成,甩了下脸示意他离开。
那警监边走边对白秋成说:“把你交给日下步我就回去,这鬼地方我他妈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
这时,乔治白突然将餐盘摔碎在地上,恼怒地对跑过来的服务生说:“现在早餐就这样了吗?鸡蛋老得跟橡胶一样,培根硬得嚼不动,这还能叫食物吗?”
服务生慌忙说:“对不起。”
乔治白从兜里掏出一张美钞高高举起说:“看到这是什么吗?美元!当今使用量最大的国际货币!它象征着美国的繁荣和强大!”他一把将美钞塞进服务生上衣兜里,“拿去!交给你的后厨,让他认认真真地重做一份早餐。不要以为我们是任人摆布的可怜虫,恰恰相反,本月27号,我们还有许多与我们一样有外交特权的人,将乘坐亚细亚号豪华列车离开这里,谁也无法阻拦!任由我们离开,带着对‘满洲’的鄙视!”
王大顶与刘金花回到316房间。
王大顶一脸遗憾地转过轮椅说:“真叫失策,我应该克制,结果用力过猛把伤口给撑破了,自己都觉得丢人。”
刘金花却亢奋地说:“别逗了,我觉得老威武了。”
陈佳影说:“不管怎样,反正听起来应该算出气了。那么,二位从现在起,你们就踏踏实实待着,一切行动听我安排。”
王大顶说:“很明显你翻身了,但翻身你嫌不够还要反击,你想夺取那笔政治献金,对吗?”
陈佳影说:“你胡说什么?”
王大顶说:“当然你这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你的党,肖苰也不能白白牺牲,于公于私你都得这么干。那么,这方面我显然能帮到你。”
刘金花顿时惊了说:“你疯啦?不往外撤还往里扎!”
王大顶对刘金花说:“头发长、见识短,她有抢钱的心,就有跑路的把握,跟着她怕什么?再说现在也不是你想撤就能撤,条件还不具备呢。”
王大顶转对陈佳影说:“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事成之后,我分一成。”
陈佳影说:“说什么呢?”
王大顶说:“经历了这么多,我要黑瞎子岭走上抗日道路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既然历史让我选择这条路,我就该义无反顾,但这需要钱。”
陈佳影说:“这个回头再说。好了,我还有一个会议,不陪你们了。”
说着,她转身出门。王大顶迅速对刘金花说了声“我码平她”,便操纵着轮椅跟了上去。他追上陈佳影后,拽着她来到三楼消防通道。
王大顶说:“你不会以为我真贪财吧?我那是做给刘金花看的,我要不表现出是为钱帮你,她肯定不乐意。”
陈佳影说:“我要你听我安排,我很快能让你俩出去,明白了吗?”
王大顶说:“其实你很需要我。”
陈佳影说:“只要日下步和野间至少不是坚决反对,你去跟他们表演贪婪吧。”
王大顶笑了说:“明白!对他们来说,一个贪婪的我,才更放心。”
陈佳影带着王大顶走进临时指挥部。
见到王大顶,野间有些不悦地对陈佳影说:“你带他来干什么?”
陈佳影说:“王大顶,请向日下大佐表示感谢,为了塑造我的权威,他牺牲了窦警长,在客观上满足了你的报复欲望。”
王大顶高举双手对日下步抱了抱拳。
陈佳影又转对窦警长说:“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没这必要呢?”
窦警长不由得一愣。
陈佳影说:“事实上所有陷害都被翻盘之后,那些家伙谁不明白我于情于理都会成为故事发展的主导者呢?所以折腾你纯粹就是报复。”
日下步说:“陈佳影,你这样就太过分了,你要考虑到——”
陈佳影接话说:“考虑我们时间紧迫是吗?谁闹的?我在紧追案子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在追打我,而且在我已经解释了跟王大顶的关系之后,拖着我的后腿,让我眼看着政治献金交易暗地里步步推进,却一次次地错过机会,现在回过味儿了,发现这是一块肥肉,自己却连半点儿油腥味儿都没沾到,急了是吗?”
野间说:“佳影,该铺垫的都铺垫了,任性也任性过了,现在可以拿你的收获出来分享了吧?”
陈佳影说:“如果我告诉你,之前我全在指望肖苰的口供呢?”
野间说:“你什么意思?”
陈佳影说:“事实上,除了猜测,我并没有您所谓的独到之收获。”
“砰!”日下步拍案而起。陈佳影厉声说:“之后怎么走今晚给你方案,确定性的方案。”
陈佳影转对野间说:“我们时间不多,那些家伙也一样,政治献金交易既然已到关键时刻,那就该见真金白银了吧?可交易代表还困在这儿呢,这就是几方外事机构不惜蛮横一再施压的动机,也是我之所以要做足铺垫让他们在希望和绝望中不堪辗转的原因。只要他们的心情到了必须控制的地步,就会给我答案。现在以我方条件来看,除了心理战没别的路走,所以我把王先生也带进来了,他跟我一起被迫害,一样满满的报复心,而且刚证明过他的报复心很有行动力。他的加入,象征着我们已经不要脸了,这会让那些家伙极度恐惧。”
王大顶接话说:“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经过陈女士的教导之后,我明白了这个搭档角色的重要性。拜托,别再想严刑拷打那一套了,他们担着政权之间的交易,您就算啥外交啥‘满洲’形象统统豁出去不要,也顶多攥着他们的命,但他们的政权攥的是妻儿或者老小甚至九族!想想看,政治献金数额惊人吧?”
日下步说:“你似乎在说,你配合陈女士就能截获这笔政治献金?”
王大顶微仰起头说:“如果肯让我分一杯羹的话。”
日下步说:“什么?”
陈佳影说:“你什么意思啊,王大顶?”
王大顶说:“我被招安就是黑瞎子岭被招安,那是一个团队,人吃马喂,那是需要钱的。”
陈佳影厉声说:“那是后话,跟这有关系吗?”
王大顶大声说:“给日本人干我甘心,但我那些弟兄未必!”
陈佳影说:“你这叫勒索,明白吗?你打我脸啊!”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陈佳影怒冲冲离席出门,王大顶操纵着轮椅追了出去。陈佳影跑到二楼的一间接待室里,王大顶跟了进去。
王大顶说:“你什么意思啊?”
陈佳影压低声音说:“这是表演,你看不出来啊?你该接着跟我吵,把贪婪演足,让我怒不可遏,叫你滚蛋,还有你那刘金花……”
王大顶说:“我当然得走啦,但条件是我得确定你也能走。”
陈佳影说:“我是说你不走,刘金花怎么办?”
王大顶摇摇头说:“你没脱身,我和刘金花就算出了饭店,也顶多是在她公寓里囚着。我俩要这么消失,好不容易翻的盘就白瞎了,你也就完蛋了,日本人也不会放过我俩。我们现在是命套着命,不要因为对我与刘金花的担忧,就做片面的决定。”
陈佳影微红着眼圈叹了口气说:“你确定这逻辑刘金花能懂?”
王大顶说:“苟且偷生的套路她比你清楚,她可能赶都赶不走了。”
陈佳影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陈佳影笑盈盈地推着轮椅走进指挥部,轮椅上的王大顶右脸颊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野间对陈佳影说:“争议解决了?”
陈佳影一脸笑容地说:“当然没有,但我忽然回过味儿了,钱的事儿,应该你们跟他沟通。”
日下步说:“你妥协了?”
陈佳影说:“我的目标就是赢,其他的我不管。”
野间说:“佳影,必须要他配合吗?”
陈佳影说:“我大脑恢复如初,当然不需要他,但看来还没有。我之所以满肚火还要保持笑容,就是因为自己选的男人咬牙也得接着,好了,继续开会吧。”
王大顶看向日下步说:“你还没答应分我杯羹呢。”
日下步恼怒皱眉说:“王大顶——”
王大顶打断说:“您不给油水,我就从那些家伙身上捞。”
日下步指着大门怒吼说:“你给我出去!”
王大顶说:“瞧!这就错乱了。不是打心理战吗?在那些家伙的错乱中求胜算,不是吗?我的强项恰在于能分分钟让人错乱到崩溃。”
日下步有些回过味儿地看了一眼陈佳影。陈佳影说:“政治献金交易为什么美、苏都在参与,他们跟南京政府是怎样的一种三角关系?破解这个疑问就能让我们调准焦点,迅速剥离出该案的核心。”
日下步说:“我想强调的是速度。”
陈佳影说:“为的就是速度!我们无非就是抢钱,而且是笔稍纵即逝的钱,找准核心就不走弯路,就算做不到抢先截财,至少也得与他们同步见财,否则就没机会!继续研究乔治白那块手表吧,或许那是一条捷径。”
日下步眉头一跳,显得有些意外。
在409房间,瑞恩给乔治白倒了一杯酒。瑞恩说:“你在餐厅的举动太惹眼了,乔治,我一直以为,你的心态要比我好。”
乔治白说:“不,我们必须确知‘财富’是谁,指令里说那是一个对美国有非凡意义的人,我的这一举动,也许有成效。”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进入316房间。刘金花雀跃说:“你们回来啦?”
陈佳影却没搭理她,转对王大顶说:“对美国佬的疑问我点到为止,是为了我们自己来捅窗户纸。”
王大顶说:“忘了告诉你,我打了窦仕骁后,乔治白显得异常焦虑,借着早餐难吃大发邪火,还掏出一张美元臭显摆。”
刘金花说:“对对,跟暴发户似的,就怕别人看不出他牛逼,还外交特权说走就走谁也拦不住啥的。”
陈佳影对刘金花说:“整个过程你仔细回忆一遍,回头再跟我细说。”
刘金花点头:“哦。”
陈佳影说:“嫌疑的起点在这里,之前陈氏兄弟、苏联人和美国佬是用一个真实的美钞模板事件掩盖掉了政治献金交易。”
她看向王大顶说:“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王大顶说:“他们给自己立了牌坊,同时也像在对美国佬表明心迹,但对方看上去并不领情,结果双方发生争执,情绪激烈之下还泄露出了一段美苏暗斗的秘密。”
陈佳影点点头说:“于是真实事件以及貌似狗咬狗咬出的秘密,就把日下步拽进了他们预设的陷阱之中。”
王大顶说:“这场争执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是苏联人和美国佬是对立的,不可能结成同盟来对付日本人;二是双方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以此误导日下步以为他们所掩盖的秘密就是传说中的政治献金交易。”
陈佳影说:“但别忘了,当时美国差点儿弄死了我,一个满铁机构的侦事专家。所以这场争执还传达了另一个重要信息,就是美国维护了满洲国货币市场的稳定。”
王大顶思索说:“也就是说,陈氏兄弟和苏联人帮了美国佬一个大忙。那么问题来了,之前苏联人对美国佬甚至动过杀心,说明他们绝不允许对方涉入政治献金交易,所以在这事儿上呈现的三角关系其实是裹挟式的,他们跟美国佬卖好,其实是想让美国佬出局。”
陈佳影说:“问题又来了,假设美国佬在那之后就已出局,那么政治献金一事再要遭遇任何凶险,都与他们无关,凭什么还冲在前头揭发你、陷害我,屁颠颠儿地给别人的交易扫障碍?”
王大顶说:“他们的出局可能是有条件的,钱嘛,对吧?”
陈佳影说:“美国佬的动机很关键,我们必须查。”
陈佳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肖苰对敌人来说是个惊悚的意外,因此会造成短时期的无措,乘他们无措地这段时间,想嘚瑟就尽情嘚瑟吧。”
熊老板赶回库房,看到喽啰被打,而货物完好无缺,甚是疑惑。
“弄晕了看院儿的却没进来……”熊老板眯了眯眼睛,“诡异呀。”
瘦子说:“会是谁干的呢?”
熊老板想了想,咬牙切齿说:“王大顶,别让我揪到你的尾巴!”
在土地庙,唐凌责备大当家说:“你的鲁莽举动已经暴露了王大顶在城里还有同伙,你在外所有人都得重新隐匿,刻不容缓。”
“大当家。”这时,傻狍子和煤球从神龛边闪了出来。
大当家对傻狍子说:“传信出去,除你和煤球之外,所有弟兄更换隐匿地点和形态等候我的……咳,唐凌的下一步指令。”
“得嘞!”傻狍子奔了出去。
大当家转脸对唐凌说:“贼不走空是绿林界的传统,以后劝说我可以,但决不允许用刚才那种教训的语气。”
唐凌说:“拜托了,安安分分地等待你哥和陈佳影的消息,好吗?”
在一楼楼梯处,陈佳影对野间低声说:“您回避德国佬就对了,得逼他们来求我。犹太银行那个金融众筹项目近几天持续在做空,必须关注起来,您查一下发起人以及最大的金主都是谁,这很重要。”
在墙拐边,瑞恩窥视着陈佳影与野间的一举一动。
陈佳影走到一楼楼道,遂见该隐向她走来。
该隐说:“陈女士,一再避而不见,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陈佳影说:“我请求合作,你们给我冷脸,现在还好意思找我?”
该隐说:“其实我手里有很重要的线索。”
陈佳影说:“《满洲时报》的金融版面每天都会报道犹太人发起的一个众筹项目,这是我对政治献金来源的几种猜测之一。你们也一样吧?一样只是猜测,算什么重要线索?”
该隐说:“您要知道元首对犹太人……”
陈佳影接话说:“你想强调政治献金如果跟犹太人存在关联,会让纳粹感到恼怒对吗?那你们向东北军走私武器呢?”
该隐不由得语噎。陈佳影说:“政治献金交易没被摺过去反倒刺激了我们追踪的决心,而且追踪速度超乎你们所想,所以你们着急了,对吗?哭着喊着求合作,争取自己落点儿业绩,但对不起,晚了!”
“陈女士——”该隐看到瑞恩走来,便闭了嘴,转身走了。
瑞恩走向陈佳影说:“陈女士,看起来您心情不错。”
陈佳影说:“因为否极泰来,我这人睚眦必报,之前你咬得我挺疼。自求多福吧。”陈佳影拍了拍瑞恩的脸,似笑非笑地走了。
瑞恩目送着陈佳影,想起不久前与陈氏兄弟谈判的一幕。
在西餐厅,陈氏兄弟与瑞恩及乔治白相对而坐。陈敏正说:“国民政府渴望与美英所代表的西方国家唇齿相依,所以有意愿呈上一笔数额巨大的财款,以支持罗斯福总统的各项改革计划。”
陈敏章说:“这笔财款就在伪满境内,作为国府委派的代表,我们在努力促成此事,交接圆满之日,我们将从中抽取一成,作为全部佣金。”
瑞恩说:“这件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谈抽成了?”
陈敏正说:“成事之信心、坦率之作风而已。”
想到这里,瑞恩不由得摇摇头。这时,乔治白向他走来。
瑞恩低声说:“‘财富’任务在身,就不该再沾政治献金的事儿,其实最初我们就是回避的,偏就禁不起内尔纳渲染,上了贼船。”
说话间,他们走进418房间,巴布洛夫与诺尔曼正握着酒杯等着他们。瑞恩说:“巴布洛夫,现在这种局面,不要仅靠美国一方交涉,你们的政权也拿出点儿威慑力来行吗?”
巴布洛夫说:“莫名其妙,我们的外事机构从来都没放松过。”
乔治白说:“结果是他们清除了你的收发报机?”
巴布洛夫一时被噎。诺尔曼说:“政治献金这事儿早跟你俩无关了,可你俩似乎比我们和陈氏兄弟还要焦虑,什么情况?”
乔治白说:“说的就是这个,请跟陈氏兄弟协调好,如果出现最坏局面,必须跟日本人阐明政治献金一事我们早已出局、毫无关系。”
瑞恩说:“否则,我和乔治会出卖你们,明哲保身,对不起。”
陈佳影拐出电梯间,向316房间走去。刘金花从另一端闪出身,向她招手。刘金花领着陈佳影蹑脚来到防火门边,悄悄拉开防火门。
“照我的话做,你能行。”在二楼楼梯拐口处,王大顶跟陆黛玲说。
陆黛玲说:“我当初帮他们做假证,你不恨我吗?”
王大顶说:“唉……弱弱的一个人儿,就像飘零的浮萍,又哪有力量反抗波浪的跌宕,苟且偷生而已,我怎么会恨你呢?”
陈佳影与刘金花相视而笑。王大顶说:“知道我为啥牛逼了吗?因为我被陈佳影招安,给她做间谍了。‘间谍’这两字儿啥含义?那就是保护伞,背后靠山能顶天儿,谁也不敢动你。”
陆黛玲说:“我真的能当间谍吗?”
“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收了你就意味着你哪怕是一棵草,我也要呵护你绽放出灿烂的花朵。”王大顶捋了下陆黛玲的头发说,“相信我的直觉,你的潜质不可限量。”
陆黛玲说:“嗯。”
“去吧。”王大顶轻轻拍了拍陆黛玲,转身上了楼梯。当他走到三楼防火门处时,看到刘金花与陈佳影不禁一愣。王大顶瞥了眼不远处的值岗宪兵,低声地说:“知道吗?我刚实施了一条妙计……”
“啪、啪”,话音未落,刘金花与陈佳影同时上去给王大顶一记耳光,随后调头就走。他们进了316房间,王大顶凑在刘金花跟前低声说:“都跟你说了,陈佳影为党,我为财,我们走的是两条路,我这条路邪,所以能利用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所以我对陆小姐是纯粹的利用关系,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二楼暗房里,白秋成从显影水中取出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前上方的拉线上。他身后的日下步说:“你很不错。”
白秋成转身笑了一下。日下步说:“在黑暗中,几乎没有视觉帮助就拆开了乔治白那块手表,取出微型胶卷并完整地洗印出了所有照片,更神奇的是手表被你重新装上之后,依旧在运行,毫无异状。”
白秋成说:“大佐,您过奖了,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日下步说:“能够征服精密元件的人,都有一颗安静的心,你前途无量。你的内伤怎么样?”
白秋成一个立正说:“谢谢大佐挂念,仅是一点儿轻伤,不打紧,若还有地方用得着我,大佐您尽管差遣。”
“留下来!”日下步拍了拍白秋成的胳膊,转身离去。
日下步走出暗房,与等候在门外的石原向走廊一端走去。
日下步说:“精密的设备里必定储存着宝贵的材料,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的确就是一条捷径,陈佳影想把一切攥在自己手里,野间也跟我们从来都是同床异梦,那么赛跑吧,我们要跑在他们前面。”
403房间的卫生间里,陆黛玲在帮龚导演洗着头,她边洗边说:“我也想明白了,既然谁也靠不住,我就跟着你吧,甭管你那什么观察员是干吗的,导演总是真的,离开饭店了,伤好了,电影总还是要拍的,总忘不了我这个相依为命的。”
话音未落,便见乔治白虎着脸闯了进来。乔治白一把推翻龚导演,拽起陆黛玲的胳膊,将她拖出卫生间,然后进入409房间。
陆黛玲生气地说:“你弄疼我了知道吗?”
乔治白厉声说:“你要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陆黛玲说:“我要当间谍,离间你们,王大顶说了,跟着他才最安全。”
乔治白说:“你脑袋缺弦儿是吧?王大顶在利用你呢,看不出来啊?”
陆黛玲说:“他就说要利用我呀,让我显出价值,才不会谁都打我。你们都说能保护我,可除了挨打,我落什么了?就那一堆蓝色筹码,我问过了,抵不上刘金花手里一个黄的。你们都是骗子!”
乔治白说:“别听王大顶忽悠,什么叫间谍?一土匪他知道个屁!我有一个历史荣耀的家族,但经济危机时破产了。后来我加入机构,希望让家族恢复本有的样子,但这份工作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它无时无刻不在触犯我底线,让我感到罪恶,却身不由己。它是炼狱,自己所做的一切构筑而成的炼狱,它让我身心疲惫、饱受煎熬,即便在天主面前忏悔时。不管最终为了什么,我知道,我都不会得到宽恕。”
乔治白盯视着陆黛玲说:“所以你可以滚蛋了,什么都别沾,你再渺小,灵魂也是自由的。”
苏联夫妇走进314房间,陈敏章从藏有内门的衣柜里钻出。
陈敏正对苏联夫妇说:“什么事儿这么急吼吼的?”
诺尔曼说:“美国佬沉不住气了,要求我们一旦政治献金交易被究根问底,就说他们早已出局,跟这事儿没关系了,否则就出卖我们。”
巴布洛夫说:“他俩在威胁我们。”
陈敏正说:“到底是谁沉不住气?美国佬还是你们?苏联领馆都承诺了,再拖下去就派人过来直接交涉,你俩还慌乱什么?”
巴布洛夫说:“万一我们还得耗在这里,怎么办?”
“你们不已经派出人手待命了吗?”陈敏正指指敞着门的衣柜,“打电话通知他们即刻去天津,如果我们继续被耗着,做不到亲手交接,我就给你电话号码,你转给他们,之后要怎么做,该号码的机主会告诉他们。”
巴布洛夫说:“你确定万无一失吗?”
陈敏章说:“这么巨额的交易,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多种准备?见到钱后,你方带走九成,留一成。”
巴布洛夫不解地皱眉说:“什么?”
陈敏正说:“那是我们的佣金。”
巴布洛夫说:“搞什么鬼?你们从没说过还要抽取佣金。”
陈敏正说:“这是中国人做事的惯例,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呢。”
巴布洛夫说:“这个条件我不接受!”
陈敏章说:“别为这点儿小事儿就让交易泡汤好吗?”
巴布洛夫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终会因为自身的贪婪,付出代价!”
陈敏正说:“那么电话,您是打呢,还是不打?”
苏联夫妇闷着脸,快步沿着走廊走着,当他们走到418房门前时,却见陈佳影靠在门边。巴布洛夫冷冷地说:“你找我们有事吗?”
陈佳影说:“那就直话直说,伪钞模板那事儿,我一直心存疑惑。”
巴布洛夫说:“美国佬已说得很清楚了,可以通过官方渠道核证。”
陈佳影说:“我疑惑的不是事件本身,这么说吧,陈氏兄弟作为一对很有背景的商人,受政府委托跟你方交涉伪钞模板这种事儿,驴唇不对马嘴。用意良善,且无凶险,派公务人员来就是了,却用两商人。”
诺尔曼说:“巴布洛夫,这人喜欢装神弄鬼,别跟她浪费时间。”
陈佳影说:“当时我脑子坏了,所以每件事儿我都努力记住过程,包括任何细节,就为了现在一个一个翻出来,没人能从我这里逃出去。”
陈佳影一进入316房间,发现王大顶正虎着脸坐在轮椅里,刘金花抱着怀倚站着,也是一脸的不悦。陈佳影疑惑地说:“你们怎么啦?”
刘金花说:“陈佳影,既然饭店里你俩在搞露水情,你就有义务管住他,别有个女人就撩骚。”
王大顶说:“你要我怎么说才信?我跟陆小姐真没那什么……”
刘金花说:“没那什么,凭什么你说啥她就干啥?她缺心眼儿啊?”
王大顶说:“她就是缺心眼儿啊。”
陈佳影说:“你发财为大,干什么都不算过分,但你拽陆小姐下水不卑鄙吗?”
急促的拍门声响起。陈佳影去开门,陆黛玲一脸亢奋地奔进屋里。陆黛玲说:“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自己都没想到,原来我真的很有潜质呢。”
王大顶说:“有什么收获?说说看。”
陆黛玲说:“龚导演跟瑞恩、乔治白是一伙儿的。”
陈佳影说:“这我知道。”
陆黛玲说:“乔治白见我帮龚导演洗澡,就不舒服了,我就照你说的,卖傻,然后他就怒了。”她绘声绘色地讲述刚才乔治白的言行。
陈佳影对陆黛玲招了招手说:“陆小姐,你来。”
她把陆黛玲带进里间,王大顶也跟了进去。陈佳影低着声音说:“陆小姐,感谢你在他哄骗下所做的一切,从现在起,就跟乔治白说的那样,什么都别沾了。我向你担保,从现在起,这里没人再会为难你。”
陆黛玲不确定地看着王大顶。王大顶点点头说:“她比我靠谱。”
“那我回去了。”陆黛玲说了一声,转身走向房门,没走几步忽又停下,转过身来说,“哦,对了,我又想起一事儿。那天,瑞恩对龚导演说什么我希望在外的人员都保持镇定,‘财富’行动并没有受到侵扰。这个有用吗?”
陈佳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回去吧。”
陆黛玲一走,王大顶便对陈佳影说:“知道陆黛玲的讲述里头,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乔治白说的那段生平不是他的。”
陈佳影说:“对,那不像是华裔的历史。”
王大顶说:“一段家史顺着心情就手借用,磕巴都不打,应该不是关系太远的人,是身边人。对,那是瑞恩。乔治白的话里提供了有关瑞恩的两个信息,一是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二是他曾家世显赫,但十年前、不超过二十年吧,破产了,他那家族你应该查得出来,这俩信息能推测出瑞恩的人格特性,对我们会有帮助。”
陈佳影说:“高学历的绿林人士,不容小觑。”
这时,里间门开,刘金花浓妆艳抹地走了出来。
王大顶说:“你什么状态啊?”
刘金花说:“说,下一个对付谁?别撂下媳妇不用,尽跟野路子的耍。”
王大顶说:“我们这叫刀尖上起舞,你当是玩儿游戏啊?”
刘金花说:“我也看出来了,再不出马,你就真当我没色相了。”
陈佳影说:“之前德国佬找我合作,我拒绝了,其实就想憋着他们,现在应该着急上火满嘴冒泡了,你要贴过去的话,保管这俩心花怒放。”
王大顶急了说:“陈佳影,你把她往火坑里推?”
陈佳影对刘金花说:“让那俩告诉你,当初怎么发现的政治献金交易。”
刘金花说:“哼,跳大神儿我不如你,但对付男人我不会输你。”
说着,刘金花气宇轩昂地走出门去。
话务兵甲拿着文件夹匆匆走进临时指挥部,对日下步与石原说:“312房间私设的外线,刚才监听到一则对外电话,全程俄语,通话人为巴布洛夫,翻译后显示,他在要求联络者派遣待命的在外人员急赴天津。”
日下步对石原说:“焦虑下他们甚至没怀疑外线有被发现的可能,陈佳影看似荒腔走板,但推进却按部就班,我们得抓紧了。”
刘金花走到301房门前敲门,沃纳起身去开门,刘金花闪身进来。
“王大顶让我来带个话。”刘金花边说边扭着屁股绕到该隐旁边坐下说,“告诉你们一个真相,打我出现之后,王大顶其实就跟陈佳影貌合神离了。我们跟陈佳影走的是两条路,她往外推的,我们接。”
该隐皱眉说:“你什么意思?”
刘金花挑逗地用手指将未扣的胸襟又勾开了些。该隐面色一紧,抓起茶几上一杯白水,“哗”泼在了她脸上,怒说:“滚!”
刘金花愣了一下,然后哭丧着脸走了出去。她冲进316房间,指着陈佳影说:“陈佳影,你骗我吧?说什么那俩找你合作被你拒绝,那俩就是铁板一块,是你自己拿不下,才发我过去的吧?”
王大顶一脸惊愕地说:“你做什么了?被嫌弃成这样。”
刘金花说:“色诱呗,陆黛玲用得不挺顺手吗?”
王大顶说:“唉,就让你去问些话,你色诱个啥吗?”
刘金花没好气地说:“你又没说清楚。”
陈佳影“扑哧”一笑。这时,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刘金花转身去开门,沃纳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
沃纳走到陈佳影面前说:“陈女士,请求合作您拒绝,转脸又用这种粗鄙手段来挖讯息,不觉得可耻吗?不愿付出,只想得到,太贪婪了吧?”
陈佳影努了下嘴说:“沃纳,我们扯平了。”
沃纳不解地看陈佳影。陈佳影对刘金花说:“你去里间好吗?拜托。”刘金花看了眼王大顶,进了里间,关了门。
陈佳影低声说:“我与王先生相爱后,一直被视如孽缘,注定不被祝福,这让我变得极度敏感,所以我痛恨那些家伙将它昭之于众。”
沃纳说:“呃,对不起,当时的情况……”
陈佳影说:“我把你当救命稻草,可你拒绝我。知道吗?我心如刀割。”
沃纳羞愧地说:“我……我们……”
陈佳影像是克制情绪地闭了会儿眼睛,然后睁开说:“如果您还愿意交流的话,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沃纳点了下头,接着跟陈佳影说了一些她所没有掌握的信息。
说完后,沃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我该走了。”
陈佳影把沃纳送到门口,说:“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关于合作,野间课长那边我会去做工作。”
陈佳影回到房间,王大顶迎了上来说:“陈氏兄弟最先接触的是美国佬,所以沃纳怀疑是啥条件没能谈成,才导致了南京方转而投向苏联。”
陈佳影说:“过程中情报贩子内尔纳放风说,全球政治格局将会改变,加之南京方也的确正在摇摆,这给他们的判断提供了依据。”
王大顶说:“所以一会儿我给刘金花做思想工作的地点得恰到好处?”
陈佳影说:“撞见苏联人的话,你得交流,用你的方式,我有他们状态就行。”
王大顶说:“明白。”
陈敏正和陈敏章正坐着电梯下行。陈敏正说:“德国佬巴结陈佳影,估计也是觉着到关键时刻了,这其实无所谓,但正好可以用这做由头再会会苏联人,我总担心他们对我俩的心态变得过于负面。”
电梯停在一楼,陈敏正与陈敏章走出电梯,却与陈佳影相遇。
陈佳影说:“二位是想去个僻静地儿吧?真对不起,王大顶和他的刘金花把地儿给占了,因为风月上的争执,那里已经很不僻静了。”
陈敏正和陈敏章对视了一眼说:“真是晦气!”
说完,二人调头又回了电梯间。
陈佳影笑了笑,转身溜达到大堂,王大顶正好操纵着轮椅笑盈盈地从拐口处过来,交汇时,两人击了下掌。
就在这时,巴布洛夫边沿楼梯下行,边对诺尔曼说:“德国佬往陈佳影怀里贴是顺理成章的,他有什么可紧张?”
诺尔曼说:“陈敏正是紧张我们,找由头碰面,好观察我们的态度。”
巴布洛夫说:“看我们套牢就提条件,是讹诈!我能有什么好态度?”
诺尔曼揶揄地说:“我还以为你很习惯尔虞我诈的生活。”
巴布洛夫说:“苏维埃的存在,就是要消灭人类的这种丑陋现状!”
陈佳影伸手指着上方画着圈,王大顶心领神会,便开始了表演。王大顶大声呵斥刘金花:“女人可以不讲道理,但必须听道理,知道不?”
陈佳影迅速溜达进了另一端通道口。
苏联夫妇已拐下一楼,显然是听到了王大顶的声音,放慢了脚步。
刘金花说:“陈佳影明知道德国佬是那什么,还故意把我往那儿推,故意让我出丑,她什么心态啊?”
王大顶说:“你看,咱不要看过程,要讲结果,至少结果是可喜的嘛。”
刘金花说:“咱走的不两条道儿吗?你乘陈佳影不在的时候跟我说的,我可当真。”
王大顶说:“但陈佳影推进了,我们才能有斩获嘛,跟着她走,寻找机会,只要攥到一条够分量的情报捏在手里,咱就算有了筹码,对吧?有了筹码,陈佳影与日下步我勒索谁不行啊?”
刘金花说:“你狮子大开口,她都没当真,否则早不带你玩儿了。”
王大顶说:“你看你都能把问题的关键归纳出来,咋还做不到淡定呢?你说窦仕骁累得跟狗似的,不就想挣笔奖金还高利贷吗?咱优哉游哉顺着陈佳影的路线搜集情报还发财,不得气死他呀?”
这时,窦警长突然走近他们一脸讥讽地对王大顶说:“您对陈女士的感情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窦警长看了刘金花一眼,“这种男人,换我是你,早往汤里下毒了。”
窦警长鄙夷地笑了笑,走了。
王大顶转回身对刘金花说:“走吧走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真是无耻!”巴布洛夫小声骂了一句。
王大顶扭头看到苏联夫妇,故作惊愕地闭了嘴。王大顶回身看看两边没人,说:“目前的格局你们都清楚了吧?陈佳影控制了全场,当然也包括我,乘私下接触的机会,有难处告诉我,未必我不能私下通融。”
巴布洛夫冷冷地说:“你不辞辛苦表演中国式贪婪,无非想套我们的话,但你的表演太拙劣了,首先你们臆想的情节不存在,即便存在,公权力还无所适从呢,你又算什么东西?让我相信能在你手里买到通融?”
王大顶说:“你可不要小看我。”
巴布洛夫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抖开,举到他面前说:“这点儿小费算我体恤你卖力气,你的表演没找对时机。”
巴布洛夫将钱塞进王大顶的上衣口袋,与诺尔曼扬长而去。
陈佳影、王大顶及刘金花回到316房间。
陈佳影说:“爱死你俩了。”
刘金花悻悻地说:“借我演戏我认,好歹也算掺和了,但你不能戏没开演就被人揭穿啊?”
王大顶说:“我演得那么浮夸,能不被揭穿吗?”
刘金花蒙了说:“啥意思啊?”
陈佳影说:“只要对方有状态,我们就会有收获,因为人的心情是有延续性的,不管经过怎样的掩饰。巴布洛夫以为自己把情绪调控得很好,但潜意识里那种宣泄的欲望,让他在羞辱你的词句里无法遏止地暴露出了以下信息:有人在条件具备后,讹诈了他。”
王大顶说:“应该是陈氏兄弟。说明政治献金交易已无退路,陈氏兄弟乘机向他们提出了私人条件。”
陈佳影说:“那么问题来了,南京方委托陈氏兄弟操作这笔政治献金交易,那么正常情况应该是陈氏兄弟事先向委托方开具条件,用以权衡是否接受委托,而到节骨眼上提要求,这种手段很不正当。政权之间的交易,被委托人却这么下三烂,不可思议了吧?”
陈佳影、王大顶同时说:“查!”
土地庙里,大当家心事重重地对唐凌说:“我真就暴露我哥在外有同伙了?那我哥不就危险了?”
唐凌淡淡地说:“一切要在了解王大顶和陈佳影情况后,再做定夺。”
大当家说:“那赶紧了解呀。”
唐凌说:“少安毋躁吧,王大顶让你们听我号令,就说明饭店里他们还有足够的周旋余地。”
大当家说:“就因为有你那个陈佳影?”
唐凌说:“行为痕迹分析对陈佳影来说,已不仅仅只是一门全世界仅有二十多人掌握的学科,在长期的斗争中,她把这门学科变做了一种武器,让人因为恐惧、逆反或者迷信,做出种种她所预料的行为,从而进入她所预设的轨迹,最终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大当家说:“是吧?你确定哈?”
唐凌说:“不确定,因为她大脑当前的伤愈程度,我还无法判断。”
在临时指挥部,日下步从墙上贴了四排的照片中挑出三张,转身看着会议桌边的野间和石原说:“间谍手表里的这些照片涵括采矿、粮产、金融、公共设施等等,好像是在为经济观察采样。这似乎与乔治白和瑞恩的官面身份相符。但我发现这三张照片,里面的人物是画面表达主体,不是采样场所的陪衬,这跟其他照片都不一样。”
石原说:“是,这三张照片才是重点,其他的都是为它们在打掩护。”
野间说:“三张照片中的人,除了中间那张,另两人我都知道,左是亚伯拉罕,犹太商会的副总裁;右是比雅阁,也是犹太人,经营钻石。”
日下步说:“为什么他们会成为材料中的重点?”
野间说:“从经济观察角度说,在‘满’的犹太富豪成为重点并不奇怪。”
这时,窦警长和白秋成走了进来。
日下步皱着眉头看向白秋成说:“白秋成,你擅自离开饭店了吧?”
窦警长说:“我指使的,因为秋成发现到了相同的重点,迫切想要做些调查。”他指向墙上那三张照片,“除了中间那人尚未查到身份,另外两名——”
日下步不耐烦地打断说:“他们的身份野间课长很了解。”
窦警长说:“包括亚伯拉罕发起的金融众筹项目?以犹太银行为平台。”
窦警长转对日下步说:“根据陆黛玲之前的供证,那位龚自朝导演,实为美方的秘密观察员,而据刘金花所言,乔治白是在饭店封锁之后派人偷回手表的,我想此人应该就是龚自朝,有意思吧?乔治白究竟有多紧张这块手表,不惜让在外的观察员偷回并冒封锁之险送进饭店?是紧张手表?还是手表里的内容?确切说就是这三张照片。”
野间的眉头微微地跳了一下。窦警长说:“中间那人暂且不论,迟早能够查到,有个问题大家一直都没讨论,政治献金到底来源于哪里?”
日下步说:“你是说就来源于这个金融众筹项目?”
窦警长说:“南京政权经济拮据,要自己拿出一笔巨款金援别国必遭多方追问,至少是否能见成效他们跟谁都打不了包票。”
日下步说:“南京政权汪、蒋两派明争暗斗,对外政策从没取得过一致,官面渠道出这钱确实可能性很小。”
窦警长说:“在‘满’犹太人貌合神离,大家心知肚明,我们虽保持着亲和的官方姿态,但与纳粹结盟后会怎样,恕我直言谁也说不清楚。”
日下步说:“所以南京政权若在这时抛出橄榄枝许诺以未来,犹太人未必不会在感动之下给予金钱上的帮助。”
窦警长说:“南京选择苏联当然是美国所不乐见,所以陈女士那个疑问很好解释,美国佬跟苏联人和陈氏兄弟的关系必然是裹挟式的,拿什么裹挟?拿他们所查获的政治献金的来源。”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走进西餐厅,在陈氏兄弟对面坐下。
陈佳影说:“你们比谁都淡定,说明政治献金交易即便没有谈判代表到场也能由双方委派的人员接手完成,你们心里有谱,对吗?”
陈敏正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陈女士。”
“广东的陈氏兄弟,”陈佳影似笑非笑,“一直都很神秘,据说家族在南洋生意庞大,曾捐赠重金支持孙逸仙北伐,因为这一历史背景,与汪兆铭等人都有不错的交情,还认了国府元老翁元奎秘书长做干爹。”
陈敏正与陈敏章对视了一眼,默而不语。
陈佳影说:“恰巧我跟翁秘书长的机要副官王庆耀是英国留学时的同窗,关系还算不错,所以我也侧面了解了一下二位的情况。”
陈敏章说:“陈女士,我不得不说您这种诱骗方式有些低级,您的家底儿我们探过,早年留学日本,怎可能与王庆耀王副官会是同窗?”
王大顶说:“她后来又去英国了——”
陈敏章打断说:“你们是没辙了吧?这种烂招都用?”
陈佳影微低脑袋吁了口气,起身走开,王大顶操纵轮椅跟上。经过巴布洛夫时,王大顶凑近他低声说:“王庆耀这个人是我俩瞎诌的。”
巴布洛夫拉起诺尔曼匆匆走出餐厅,来到409房间,乔治白与瑞恩疑惑地看着他俩。巴布洛夫说:“出局前,你们总在强调陈氏兄弟最先的意愿是美国,但你们却没搭理,为什么?”
瑞恩看向乔治白。
巴布洛夫咆哮说:“这很重要!我们很有可能掉进了一个骗局。”
瑞恩顿了顿,说道:“陈氏兄弟上来就提出在交易中抽头,让我很反感。但官方委托的代表为自己捞好处,这种现象在中国也不算荒唐。”
巴布洛夫说:“但危险迹象出现时,这俩就屡次想要逃跑,这是官方代表的风格吗?轻易就对政府的委托弃之不顾?”
诺尔曼对巴布洛夫说:“过程中包括政治条件等所有的官方意见都来自于他们的口述,苦于饭店封锁,我们也无法获取正式文件。”
“然后就要我们抽调一队特勤人员待命,然后去天津?”巴布洛夫惶惶地看了眼乔治白,“说明钱要离境到天津交接,可那里由他们的政权所辖,我方过去这么多人干什么?”
瑞恩说:“看来我们都被这兄弟俩骗了,我们必须把他们除掉。”
巴布洛夫说:“这也是我们来找你们的原因。”
乔治白说:“那现在就可以行动了,他们应该回房间了。”
巴布洛夫点点头说:“走吧。”
四人悄悄来到312房间,敲门,陈敏章开门。四人一进门,便合力把陈氏兄弟制伏。
巴布洛夫摁住陈敏正说:“告诉我们,政治献金到底来源于哪里?”
陈敏正说:“你们要干什么?这是违背交易原则的。”
诺尔曼从化妆盒里拿出毒药粉,往一个酒杯里抖了几下,然后往里面倒了一些酒。随后诺尔曼抓起酒杯扑到陈敏正跟前说:“我那些毒药全在酒里,论现在的心情,我巴不得交易因为你们死亡一了百了。”
陈敏正惊恐说:“别别别……别!我说。在‘满’的犹太人,因为担心日本最终跟德国结盟,顺行纳粹的反犹政策,所以利用一个金融众筹项目,暗中转移资产,因为南京方对犹太人相当友好——”
诺尔曼说:“别再借南京的旗了,这笔资产将被运到天津,你们的地盘儿。在那里交接运送都无障碍,要我方派去那么多特勤人员干什么?”
“好吧,我承认,”被乔治白与瑞恩钳制的陈敏章开了口,“其实犹太人并无意愿捐赠资产为中苏搭桥,这是一次掠夺行为,南京方不想担责任,所以得你们的人操刀。”
巴布洛夫说:“混蛋,你还在骗?悍然掠夺必是一次严重的国际事件,南京方现在四处卖好,怎可能做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杀了他!”
诺尔曼捏住陈敏正的腮帮子便要灌毒酒,陈敏正求饶说:“停停……我们是骗子!我们假冒南京代表骗了犹太人,还有你们,我们并非广东的陈氏兄弟,是冒充的,我们是翻戏党。”
诺尔曼对乔治白说:“什么叫翻戏党?”
乔治白叹息说:“就是诈骗团伙,跟上海的拆白党差不多意思。”
“我杀了你们!”巴布洛夫咆哮着掐住陈敏正的脖子。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从西餐厅里出来,正见野间匆匆走来。
王大顶说:“野间课长,在我配合下,佳影现在卓见成效,至于犒赏之类的事儿,还拜托您跟日下大佐多做工作。”
野间却不理睬他,对陈佳影说:“你必须抓紧了,日下步这边推进得很快,手表里的秘密的确是条捷径,他已破解出政治献金确凿来源于犹太银行的那个金融众筹项目。”
陈佳影说:“破解了最好,省去了很多麻烦。”野间不解地看着她。
“放心吧。”陈佳影笑了笑,“我们不会失去主导优势的。”
陈佳影推起王大顶离开。
乔治白与瑞恩刚好走出电梯,与陈佳影他们相遇。
陈佳影说:“怎么?不请我们到你们房间坐一坐?”
乔治白说:“那走吧。”
陈佳影与王大顶跟随他们进入409房间。陈佳影说:“事到如今就不绕圈子了。政治献金确凿存在,它来源于犹太银行的一个金融众筹项目,我猜不透南京跟苏联这场交易美国在扮演什么角色,我只记得你俩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我们,所以,你俩若不能有助我们阻止或破坏这场交易——”她指着王大顶,“脏话以及不文明内容你来说吧。”
王大顶说:“小人得志的我们绝对报复死你俩,驴养的!”
瑞恩厌烦地说:“你们——”
陈佳影打断说:“你差点儿杀了我,我有能力让你、乔治白以及那个龚观察员从此见不到天光!”
“这件事,”瑞恩看了眼乔治白,“跟你们想象的不一样,陈氏兄弟根本就不是所谓南京政府代表,他们是广东的翻戏党,是一对骗子。”
“所谓神秘的、广东陈氏兄弟当然也是冒充的。”陈佳影笑了笑,“恭喜你们找到答案。”
乔治白说:“跟南京政权毫无关系,他们骗了犹太人、苏联人,甚至斯大林,我和瑞恩不惜自身安危介入其中,就是为了揭露这个骗局。”
陈佳影说:“别再摺了,说说你们自己吧,其实所有悬疑当中,我最好奇的就是你俩伪钞模板那件事儿后,你俩就已经出局了,当时你俩根本就不知道政治献金交易只是骗局。”
瑞恩顿时一脸惊愕。陈佳影说:“既然已经出局,政治献金交易遭受任何威胁都跟你们无关,而你们非但没有退避麻烦,反倒积极主动地揭露王大顶、迫害我俩,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们的‘财富’任务就是调查政治献金交易,但事实上跟这毫无关系。”
王大顶说:“翻戏党陈氏兄弟机缘巧合获知在‘满’的犹太人暗中利用一个金融众筹项目转移资产,于是冒充南京政权代表骗了他们。”
陈佳影说:“陈氏兄弟先找了你们,开口就要佣金,你们觉得荒唐,加之身负代号‘财富’的任务,所以就没搭理他们。谁想那二位转脸就找了苏联人,而且调整方案把抽头的事儿放到对方彻底上钩、骑虎难下之后再说,结果巴布洛夫在满满的骄傲中上钩了。”
王大顶说:“为让骗局显得真实,陈氏兄弟肯定还假模假式地跟他们谈了政治条件。”
陈佳影说:“但万没想到,被情报贩子内尔纳给拍下来,内尔纳自以为胶卷里记录了极具价值的情报,便找你们兜售,因为南京投靠苏联是美国所不乐见的。所以即便另有任务,你们也想查个究竟,结果上了贼船,内尔纳又拿‘美国佬要买中苏交易的情报’为要挟,掉过头去勒索苏联人和陈氏兄弟,形成了两边竞价的格局,搞得素来严谨的德国人都信以为真。好在巴布洛夫大智慧,利用一个‘伪钞模板事件’掩盖了交易,将它定义成了一个谣言,还炮制出几方对该事件处理的正面意义,让你差点儿弄死我的行为得以不了了之。”
王大顶说:“苏联人在这上给你们卖了好,当然肯定还有威胁,总之恩威并施连劝带逼,就是要你们出局,这正中下怀吧?于是你俩借坡下驴真就退出了。”这时的乔治白与瑞恩已是满脸冷汗。
“你俩既已出局事不关己,为什么比苏联人和陈氏兄弟更急迫于饭店解除封锁?原因只有一个,你们的主任务即代号‘财富’的任务也在倒计时。”陈佳影看向乔治白说,“罗斯福主政之后,美国经济迅速走出萧条,时至今日百业振兴、税收丰盈,所以相较于一笔固定数额的财富,美国更注重的是能让财富持续增长的动力,是原动力。所以,‘财富’不是钱,是人!一个必能对美国的未来有非凡意义的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将他带走。”
乔治白说:“陈女士——”
陈佳影抢话说:“这人你们不认识,但一直都在饭店里,因为日‘满’方的封锁,他向你们显示了自己的存在,却不敢露面,否则你不会着急上火拿那张美钞当众撒疯!要没猜错的话,那张美钞就是你们接头的信物。所以你们跟陈氏兄弟、苏联人,在心情上是一致的,你们都急于饭店解除封锁,以便带走你们的‘财富’。”
说着,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走出房间。在走廊里,陈佳影低声地说:“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我要让宪警方和满铁继续追踪政治献金,并且相信解除封锁更利于追踪,然后借此机会让大家金蝉脱壳包括因我捣鬼而收手的犹太人,也包括美国佬以及他们要带走的那个人。”
王大顶说:“可千万别忽略日下步那边也进展神速。”
陈佳影说:“只要他们想抢钱,就永远脱不出我铺设的轨道。”
在临时指挥部,窦警长说:“我建议不管苏联人、美国佬和陈氏兄弟是怎样一种裹挟关系,先予以拘捕,同时对两个搞众筹的犹太人分别刑讯,取得一致的口供,即为该案的真相。”
日下步说:“这么一来,钱就跑啦。”
日下步看向野间说:“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破解了政治献金的来源,却发现这笔钱取之不易。”
野间说:“是,现在钱在银行的几百个大额账户和近万个中小账户中流转,它是活的,但有不利迹象就会散掉,我们一分都攥不住。”
窦警长说:“那就先拿下陈氏兄弟他们的口供,以此查封犹太银行。”
日下步说:“你疯了吗?这得层层上报直到关东部财政部一同批复,有这时间钱早跑了,更别说关东部有多少人在犹太银行开户。”
这时,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进来。
陈佳影说:“结局论证了我最初的判断,南京方脚踩两只船,因为美国态度模糊最终选择了苏联,于是美国佬不甘心了,耍起无赖又纠缠进去,但他们起初并不希望我方介入此事,这一心态导致他们间接害死情报贩子内尔纳,随后又被苏联人摆了一道,差点儿弄死了我,从此彻底被苏联人和陈氏兄弟裹挟,被迫冲在前面,为他们掩盖政治献金交易。”
陈佳影看向窦警长说:“政治献金的确来源于犹太银行的那个金融众筹项目,感谢你们从一堆照片中择出重点并做出准确分析,从而省去了我论证他们供词的时间。我预计最终破解的时间是晚上,但我们提早了很多。”
日下步说:“但现在的问题是……”
陈佳影说:“怎么抢到这笔钱对吗?”日下步点点头。
陈佳影说:“政治献金不是捐赠,是南京方诱骗犹太人转移资产,并在钱款运送出境后予以抢夺,用抢劫的钱完成政治上的交易。”
野间说:“呵,这个收获真是令人感叹。”
王大顶说:“抢钱,要抢真金白银。”
日下步眉头一跳说:“真金白银?苏联人用312房间那个私设外线通知外勤小组急赴天津,说明钱就要秘密越境送往天津。”
王大顶说:“交易是有计划时间的,所以他们之前急于离开饭店,发现我们的意愿含糊之后,不得已采用了备用方案,谈判代表不能到场,交易由双方委派人员接手完成,该案核心就是人是死的、钱是活的。”
陈佳影说:“决不能让他们走备用方案。解除封锁,让苏联人和陈氏兄弟继续操控交易,在暗处盯梢他们,追踪财款在出境前的落点。”
窦警长说:“我们折腾一天,总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撤离饭店吧?”
“没理由才对啊,笨蛋!”王大顶说,“不但要不明不白,还要撤得突然,这能让已然神经脆弱的交易双方妄念我们要抢什么先,从而急于行动以致忽略暗中的盯梢。”
日下步沉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撤离方案如下:晚餐时间,给后厨一些嗜睡药物拌在餐食当中,然后继续保持封锁状态,饭店外内所有岗哨轮换照时照常,一切假象皆为麻痹之用,但过子夜,我们悄然撤走,仅留石原等少许人员潜藏饭店用以监视动向,如有异常可即时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