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先生?”尤尼在门外小声地催促。
浴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半响中原中也闷声道,“……这里。”
浴室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半湿的卫衣、裤子被他抓在手里递出来,尤尼伸手拽了两下,他都抓得死紧。
羞耻到极致的少年完全搞不懂他是怎么落到这步的,他最开始明明想的就是,进来喝口茶就走。
“中原先生……”尤尼无奈地喊道。
他抓那么紧,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拿出来。
“请不要任性,今天下雨气温降了不少,中原先生对自己的身体再重视点吧。”尤尼这么低声恳切地说道。
中原中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捂着脸蹲在地上。
他怎么好意思说他并不是尤尼想的那样不爱惜身体,只是单纯觉得羞耻。
尤尼整理了下脏衣篓里的衣服,“中原先生安心享受热水吧,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麻烦你了,尤尼。”
……
好在之后没再发生什么让中原中也尴尬得浑身发烫的事,他换上清洗干净烘干好的卫衣、裤子,走出浴室时清澈的茶汤已经放在桌上。
中原中也甩了甩半湿的赭发,小心谨慎地道:“喝了这个我就回去了?”
尤尼这孩子他是真的招架不住,明明她也不会说什么强硬的话,只是那么真诚恳切,带着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瞬间就能让他麻爪了。
被人温暖、关切的感觉太过陌生,又太过美好,让中原中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尤尼笑眯眯地点头,“是的。”
“中原先生太紧张了,放松放松。”
尤尼像是没意识到谁才是中原中也紧张的源头,秀美的眉眼弯起,带着甜美可人的笑容。
中原中也红了红脸,把茶汤一饮而尽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瓮声瓮气道:“……我先回去了。”
尤尼笑着挥了挥手,“中原先生路上小心。”
推开门的手顿住,中原中也忍不住回过头叮嘱,“下次出门记得带伞,不要太晚回家,横滨晚上非常危险。”
“嗯,让中原先生费心了。”尤尼乖巧地点头应承。
中原中也弹了下舌,“没什么费心的,下次如果真要晚上出去就等我跟你去。”
……他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扭过去的脸直接皱成一团,中原中也咬牙他怎么就控制不住嘴。
老早之前他就想远离尤尼的生活,毕竟跟他走得太近,很难说羊的敌人会不会找上尤尼。
即便尤尼跟在港口黑手党的兰堂身边生活,但是区区一个黑手党底层或许会吓到些普通的混混,但是对于高濑会的成员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尤尼不适合里世界,他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这孩子心太软,没办法理解看透里世界中的血腥与争斗,现在她还不明白羊和港口黑手党意味着什么,终有一天她因为他们受到伤害时就会恐惧、回避他们。
中原中也并不是害怕离别,在擂钵街长大的孩子见过的生死比任何人都要多。
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双像横滨海一样美丽的眼眸变得黯淡、沉寂。
.
尤尼降落横滨几个月,由于各种各样的事情,身份信息一直没有补全,直到今天兰堂才把尤尼的证件带回来给她。
“里面都是你在横滨所需要的证件,监护人这一栏上写了我的名字。”兰堂坐在被炉里,身上穿着米色的毛线衣,保暖耳罩取了下来。
他把放在桌上的牛皮纸文件袋推过去给尤尼,金绿色的眸子带着些感慨落在尤尼身上。
距离森鸥外刚把这孩子介绍过来好像才没几天,不知不觉中原来他已经跟尤尼同住相处了好几个月,甚至隐隐有把她当做真正的家人一般,甘愿成为她的监护人。
最开始拜托森鸥外帮尤尼补全身份信息让她落户横滨的时候,黑发紫眸的地下黑医甚至开玩笑地提出让他成为尤尼的监护人。
而这也被兰堂拒绝了,并让森鸥外在尤尼监护人那栏写上他的名字。
合适成为尤尼监护人的只有兰堂和森鸥外,原本森鸥外还以为兰堂不会成为尤尼的监护人。
最开始兰堂愿意接手尤尼的时候,他也只是因为尤尼在法国长大,会说法语、看过些法国的诗歌。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之后,兰堂似乎对尤尼上心了不少。
兰堂是五年前荒霸吐事件中的受害者,他被救起的时候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来历,身旁只有一顶写着Rimbaud的旧帽子。
救起他的医护人员以帽子上的名字为他登记了兰堂,自他醒后他就一直以这个名字活动。
在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兰堂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成为了其中不起眼的一名底层黑手党,他每天工作就像是例行应付,不属于他的事,他决不会沾手。
就连同为黑手党中的同伴们对他的印象都不深刻,只记得是个懒洋洋、怕冷的青年。
森鸥外原以为他对尤尼也不会多上心,毕竟在港口黑手党的五年中兰堂似乎都没遇到什么值得交心,甚至是下班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
他原想着充作尤尼名义上的监护人,卖个好给羊之王中原中也,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但是让兰堂欠他一个人情,似乎也不差。
为尤尼取得合法的身份证明对森鸥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也不在乎尤尼对他感激与否,他真正的目的是对她有几分好感,愿意护持着她的两人。
“谢谢你,兰堂先生。”尤尼打开文件袋从中抽出了里面的资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监护人以及家庭住址的那一栏。
身份信息和监护人才是尤尼在横滨活动的重要凭证,自此她才不是一名不受警察、法律保护的黑户。
……
米色的毛掸子扫过书柜、花瓶、架子上的缝隙,带走上面积下的少许灰尘粒粒。
纯白的头巾把长发包起,尤尼戴着防尘的口罩和清洁卫生时才穿的围裙,仔细地打扫屋内的边边角角。
给房子大扫除这种活一般都是由家政公司那边安排人来做的,但是由于最近横滨益发危险的情势,兰堂一向委托的家政公司已于前些日子清算搬离横滨。
这一时半会,兰堂也没办法找到新的家政公司委托,因此房子的卫生工作也就落到了兰堂和尤尼的头上。
按照兰堂的意思是,麻烦的清洁工作还是等到找到新的家政公司安排人再做。
但是尤尼想着最近天气下雨频繁,若是不做好清洁,怕是角落里会滋生些让人害怕的小虫子。
于是她便主动拿着毛掸子去清洁边边角角里的灰尘和蜘蛛网,而兰堂看着堪堪到他腰处那么高的女孩在房子里忙忙碌碌也不好意思干看着,便拿着吸尘器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地毯。
清洁到柜子的时候,尤尼疑惑地停了下来。
她看着放在玻璃柜门里的圆礼帽,黑色的帽子看起来旧扑扑的,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拿出来。
“这个帽子是兰堂先生的?”尤尼好奇地打开柜门,小心取出圆礼帽。
暗红色的绸布围绕着底部,把黑色的帽子翻过来,上面赫然写着——Rimbaud。
“……兰波?”尤尼轻声念出了帽子内侧的字母。
这是兰堂先生的帽子吗?
但是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兰堂先生戴帽子,也没见过他把帽子取出来。
湛蓝的眼眸扑闪两下,尤尼思考了会,最终还是决定把帽子放回原位。
却不想兰堂这时候进来了,他看到尤尼手中的帽子时,神情明显诧异恍惚了一下。
“怎么把帽子拿出来了?”兰堂的声音中并不带有责怪的意味,虽然当初被发现的时候,他身边只有这顶帽子上写了他的名字,但其实他对这帽子并不抱有多少特殊的感情。
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帽子不可以随便乱放,必须要好好保管。
尤尼抬眸看向兰堂,湛蓝的大眼睛中满是不解,“兰堂先生喜欢帽子吗?”
金绿色的眸光落在帽子上一瞬,兰堂伸手把圆礼帽从尤尼手上拿了过来,“我感觉一般。”
“还是毛茸茸的耳罩比较保暖。”他这么接着补充道。
也对、毕竟这帽子虽然好看,但是对时时刻刻都觉得寒冷的兰堂来说,还是保暖耳罩更让他觉得切实有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看到这顶帽子出现在别人手里,即便那是尤尼。
这顶帽子一定对他来说存在什么特殊的含义。
那是他失去了并执着想要寻找的记忆。
尤尼弯着眉眼赞同,“那这是兰堂先生朋友送的礼物?”
毕竟兰堂对帽子没什么热衷,只是单纯地放在柜子里好好保存。
“上面写着兰波,跟兰堂先生的名字有点像呢。”女孩柔软稚嫩的话落下,站在她面前的青年顿时脸色微变。
“兰堂先生?”尤尼担忧地看向兰堂,青年俊秀的脸上略显凝重,他喃喃自语道。
“对了,我为什么一直没想到去查这个名字呢?”
帽子上的名字不是兰堂,而是法语的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