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人偶倒下、鬼人偶倒下、女幽灵人偶倒下、三眼妖倒下,人偶接二连三被软木球击中,消失在山丘后方。
每击中一次,白昼烟火便“咚”地升空一回,而后缤纷雪花漫天降下,喧闹的音乐响彻云霄。
“接着,由我代替人偶。谁来射击我,来打倒我这警察吧。”
打扮成警察的喜多川治良右卫门填充炮弹后,奔向山丘,全身挺立伪装成人偶。
“好,我先攻。没问题吧?”
刚刚在另一处帐篷的酒吧喝了几杯香槟,身穿英勇红镗甲的青年满脸泛红,劲头十足。
“这可是炮弹传球游戏。好,请投球吧。要瞄准啊。”治良右卫门大声吼回去。
红镗甲青年慎重瞄准后,拉下绳索。只见“咚”一声后,软木球绵绳飞向空中,往山丘游移。
“好球!”
警察治良右卫门屈着腰,在胸前接住软木球,高声应道。
掌声响成一片,随即烟火“咚、噼里啪啦”再度响彻天际,五彩雪片四散飞舞。“这次请在场的各位代替人偶并排在山丘上,轮到我当投手。”奔下山丘的治良右卫门继续发号施令。
此时,场内四处弥漫着嘉年华会的酒气,设于各处帐篷的酒吧里,开香槟的“嘭嘭”声不绝于耳,且不断有绅士淑女醉得双颊酡红。
聚集在大炮旁的十几名男女也都醺醺然。即便滴酒未沾,烟火与音乐亦蕴涵醉人的力量。
“什么,要我们代替人偶当标靶?哈哈哈,有意思。各位,我们朝山丘前进吧。”
红镗甲青年口齿不清地邀约众人,摇摇晃晃地在前头领路。
身穿小丑服的老人、仅一片薄纱蔽体的夫人、穿泳装的少女、披红斗篷的斗牛士,亦奋勇追随。其余犹豫不决的宾客,则被音乐及治良右卫门催促着跟上。
十个活标靶在炮口前一字排开,却左右摇晃得相当厉害。
炮手由警察治良右卫门担任。“我要发射喽,不如从右边那位女士开始吧。”
“好,来吧。你看着,我会接住的。”
醉醺醺的美艳贵妇叉开透明薄纱下的腿,没戴手套的双手似枫叶般张开,勇猛而娇媚地宣告。
不料,只听到“啪”的清脆声响,身为标靶的薄纱夫人两条白腿划过半空,翻跌至山丘另一头。
“喂,那是空炮吧?根本没瞧见球啊。”紧邻的红镗甲青年口齿不清地反问。
“不是空炮,是球来得太快看不清。”
治良右卫门回答的同时,又响起“啪”的一声,红镗甲青年随即倒在地上。
而后,泳装少女、小丑老人、红斗篷斗牛士,也像被连发的机关枪射中,啪啪啪地消失在山丘彼端。一眨眼的工夫,地平线上的十个标靶一扫而空了。
炮手不知何时把真炮弹填进去的,而炮弹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射出的,一切快得连目光都跟不上。
气球不断向上飞腾,烟火也接连绽放,倾泻而下的雪花与飞升的缤纷气球在空中交错冲撞。
“哇哈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治良右卫门像孩童一般雀跃。接着,他离开大炮,奔向另一边的人群。依稀可见他右手中藏着个隐隐发亮的物品,恍若闪烁着银光的彩虹。
此时,空荡荡的大炮旁,伫立着一名神情疑惑的男子。他是打扮成丑陋窃盗的木岛刑警。
“实在不明白,才有那么多朋友惨死,命案的血腥味都还未散去,竟然就大肆狂欢,简直没人性。”
刑警全然无法理解游乐园居民的处世态度,只觉得他们是异世界的人类。
“那些自愿担任标靶的家伙也有问题,都多大年纪了,还自以为是人偶,甚至作势滚落……不过,他们在山丘另一头干吗?居然没人爬上来,真反常。总不会每个人都借酒醉,索性就地入睡吧?”
木岛有些在意,遂缓缓走上山丘,从山顶窥看下方。
“哎呀,根本是打翻的玩具箱。”他忍不住自言自语。
山丘另一侧的低崖下,果然极像翻倒的玩具箱,色彩缤纷的十具人偶与十名男女杂乱地躺在四处。
那情状美得令人战栗。真正的人类与栩栩如生的人偶手脚裸露相叠,仿若萝卜散落一地,看起来异常华丽。
在透明薄绢的掩蔽下,隐约可见十八岁少女的乳房、四十岁女人肥胖的臀部,以不知羞耻的姿态倒卧,一动也不动。
红镗甲武者则像五月儿童节的娃娃,横躺在地,装饰用的尖帽子与苍白的脸庞无力垂落一旁。
“怎么会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这时候的刑警还没明白个中缘由,困惑地直眨眼。
不一会儿,他突然醒悟过来,察觉这不可解美景的怪异之处。十个人与十具人偶,全都染上了猩红的血糊。人偶不可能流血,但十个活人无一幸免,每个人的胸口或腹部都淌出血。是鲜血将雪白的肉体、黄色的肉体、怪异的衣裳及人偶的肌肤晕染得艳丽无比。
美如梦幻,那么不真实。刑警怀疑自己看错了,特地跑下山丘查探,亲手触摸那淋漓血糊。即使亲眼目睹沾附指尖的鲜红黏稠液体,他依然难以置信。
在场众人所受的伤,绝不是软木炮弹造成,明显可辨识出手枪之类射出的子弹深深陷入体内的痕迹。难怪当时看不见炮弹,难怪逃离的治良右卫门手里有银色物体闪闪发光。
他错过警告的时机,只能茫然伫立。
“等一下,那么,这一连串的命案,凶手正是园长喜多川治良右卫门?莫非那家伙一开始就打算对朋友赶尽杀绝?而预告要在今天的嘉年华会中进行最后大屠杀的信,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这实在太荒唐,压根儿说不通。”
然而,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推论可信。
“若是治良右卫门,身为这座乐园的设计者,不论什么机关,他都能预先准备妥当,当然也可随心所欲地计划杀人祭奠。噢,原来如此。这下,连环杀人命案的无解谜团总算迎刃而解。那家伙,祸首就是那家伙。看看我,从头到尾扮演的,根本就是个可笑的丑角。”
木岛尚未完全从噩梦中清醒,但他强烈意识到职责所在,亟欲逮捕凶手治良右卫门。
于是他振奋精神,绕过山丘,神情严肃地奔往治良右卫门适才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