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永不满足的土地,我看到闪闪发光的原野,
曾经走过的高速公路充满欢乐,却永不再来。
——A.E.豪斯曼/《记忆中的青山》
三件事情不期而至:恐惧、爱情和嫉妒。
——盖尔人谚语
他们还是孩子,只有16岁。靠着酒精壮胆,在安息日逐渐逼近的脚步催促下,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爱情,结果却只发现了死神。
不同寻常的是,那时只有一丝微风。温暖的微风,如同吹到皮肤上的气息,深情而诱人。8月的天空,一层薄雾遮掩了星星,残缺的月亮将惨白的月光洒在退潮后坚实的沙滩上。大海温柔地向海岸吹着气,闪着银光的泡沫扑打着金色沙滩。一对年轻人从村里的柏油碎石路上匆忙跑下来,他们心中热血沸腾,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
在他们左侧,小港口起伏的海水击碎了水面的月光,他们听到小船在绳子的拉扯下嘎吱作响,在黑暗中顽皮地互相推搡着抢占地盘,木头相互碰撞,发出轻柔的哐啷声。
威廉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有些不情愿。他已经品尝了她唇边美酒的甜蜜,在她急切的热吻中,感到今晚她最终会妥协。但时间太短了,马上就到安息日了。只有半小时,路过街灯时他偷瞄过手表。
凯特呼吸急促。她害怕的不是做爱,而是她父亲。她知道父亲会坐在火堆前,看着随着午夜来临火苗渐小的炭火。安息日前炭火会熄灭,像定时一样准确无误。她几乎能感觉到父亲的不耐烦正慢慢燃烧成怒火,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快到凌晨了女儿还没回来。在这个虔诚的岛上,事情怎么可能如此一成不变呢?
各种想法充斥着她的脑海,与她脑子里盘踞着的欲望争夺地盘,也和削弱了她少女抵抗力的酒精搏斗。短短几小时前他们在社交俱乐部度过的周六之夜,看起来似乎能延伸到永恒。但时间越是匮乏,越会稍纵即逝。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一条老渔船斜倚在水位线之上的鹅卵石上。当他们从老渔船的阴影旁溜过时,她胸中既充满恐慌,又涌动着激情。透过半遮半掩的混凝土舢板棚,他们看到远处的海滩油画般地镶嵌在光秃秃的窗框里。大海闪闪发光,似乎由内而外在燃烧。威廉松开她的手,轻轻把木门推开一条缝,把她推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一股混合着柴油、海水和海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就像思春期男女匆忙做爱后留下的令人哀伤的馨香。一条放在拖车上的船的阴影赫然耸现在他们头顶,两扇小小的长方形窗户敞开着,像面对海滩的窥视孔。
他猛然把她推到墙边,她立刻感到他的嘴唇压在她唇上,他用舌头强行把她的双唇分开,同时双手揉搓着她柔软的乳房。他弄疼了她,她一下把他推开,“别这么粗鲁。”在黑暗中,她急促的呼吸听起来像打雷。
“没时间了。”她听出他语气中的紧张。男人的紧张,同时还夹杂着欲望和焦虑。她开始动摇了。她的初夜就这么交出去吗?在肮脏的舢板棚里抓住短暂的几分钟污秽地媾合?
“不。”她把他推到一边,走到窗前透了口气。如果他们抓紧时间,12点前赶回去还来得及。
她看到一个阴影飘向窗口,几乎同时触摸到了它,又软又冷又重。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看在上帝的分上,凯特!”威廉紧随其后,欲望和焦虑外又增添了一丝尴尬。他突然脚下一滑,好像踩到了冰上。他重重地摔倒了,肘着地,胳膊感到一阵刺痛。“见鬼!”地上到处是湿滑的柴油,他感到屁股上都湿透了,现在手上也是。他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这里的光线真他妈的太暗了。只是当他拇指一动,火苗一闪时,他才突然想到自己将面临变成人肉火把的危险。但已经太迟了,火光突然令人惊骇地划破黑暗。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并没出现柴油燃烧产生的烟雾,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灼热火焰,只有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物体,第一眼几乎让人以为撞到了鬼。
一个男人吊在梁上,脖子上挂着一根磨损的橙色塑料绳,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向一边。此人是个大块头,身上一丝不挂,胸口和屁股上的青白色肌肤松弛地垂着,像一件过于宽大的衣服。腹部划了一刀,变成了一张微笑的大嘴,几团又滑又亮的东西从里面耷拉下来,垂在两腿之间。在火光照耀下,这具死尸的影子在布满斑痕和涂鸦的墙上舞动着,如同许许多多鬼魂在欢迎新来者。在死尸旁边,威廉看到了凯特的脸:面色苍白,两眼乌黑,惊恐万状。有一刻他误认为周围的所谓柴油是农用柴油,只是被国产税务局染成了红色,以便确定它免税的资格——接着他意识到那是血,又黏又稠,正在他手上变干,成了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