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啸天早已有备,以迅捷无伦的快疾身法,到了华惕的身后,右掌已印在了华惕的后心之上!
宇文显大惊失色,急声道:“雷朋友且慢!”
雷啸天震声道:“雷某绝不会现在杀他,如今等于在救他!”
宇文显尚未听出此言之意,仇磊石却已一笑道:“大哥真多事。”
宇文显如今却了然了原由,华惕适时哼了一声,垂下双掌,雷啸天却依然掌印于原处,道:“向后退几步!”
华惕无言退了两步,雷啸天方始收掌,道:“华惕,你再要找死,可没人多管了!”
话锋至此一顿,转对宇文显道:“总管请你注意,华惕再若意图逃遁或暗袭仇二弟,设若死于仇二弟之手,那可怨不得别人!”
宇文显至此,不得不矫作的对华惕说道:“华老头,你老实点!”
华惕残眉一皱,忍住怒火,一言不发,仇磊石看都不看他一眼,对宇文显极不客气的说道:“总管所说贵总店来人,何时可到?”
宇文显道:“多则三日,也许明日就到!”
仇磊石道:“来者能够作主?”
宇文显颔首道:“当然能够!”
仇磊石道:“并非小可多言,总管如何安置华惕?”
宇文显道:“仇朋友请多原谅,这是本人的事情!”
仇磊石冷冷的说:“小可早已声明,本不愿多言,但无法放心!”
宇文显道:“此话怎讲?”
仇磊石一笑道:“华惕功力很高,小可怕……”
宇文显立即插口道:“敝总店人到之时,本总管还仇朋友个好生生的华惕,若华惕逃遁不见,本总管愿负全部责任!”
仇磊石意味深长的一笑,问雷啸天道:“大哥认为如何?”
雷啸天沉思未答,华惕却转身侧背对着仇磊石,目射凶光,扫视了雷啸天一眼,转问宇文显道:“宇文总管,老夫不能不向阁下提出质疑,难道贵总管就凭这两个人的话,要老夫受此侮辱?”
宇文显有苦难言,今朝华惕这个人是丢的很大,但华惕是总店今年的总值督监,对宇文显来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华惕如此询问,似是有心给他难看,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岂料华惕却怒哼一声,霍地转身回去!
这态度,任何人都会认为是对宇文显所发,不虑有他,岂料华惕暗中早将“寒煞五鬼手”施出,趁这一转之便,捷逾石火般打向仇磊石!
仇磊石这次更是无防,雷啸天也接应不及宇文显在惊心之下,却又有些高兴,他极希望仇磊石被华惕惨杀!
当然,宇文显也非常愿意,华惕被仇磊石击毙,这样他非但可以省却三万礼金,更可从容销掉账目上的漏洞!
宇文显认定华惕这次的突然偷袭,必可成功,设若失手,仇磊石也不会再次饶他,怎样都有利于自己,因之十分高兴。
哪知事出意外,就在华惕“寒煞五鬼手”,印于仇磊石胸前的刹那,人影一闪,仇磊石失了踪影!
华惕料知仇磊石现在已到身后,于是身形一矮,霍地回旋,仍以鬼手拍出,岂料背后竟也没有仇磊石的影子!
华惕心神大震,面色陡变,提力左移,适时,身后传来一声凛人心胆的冷笑,立即觉得左软助上微微一麻!
此时,雷啸天已飘身而到,宇文显也大步而前,华惕恰巧已在移了三尺,仇磊石仍然立于原处,一动没动。
宇文显为了顾全面子和身份,不由对华惕道:“华老头儿,你这……”
仇磊石不待宇文显话罢冷冷地说道:“宇文总管,适才你曾说过,贵店总柜来人,少则明朝,多则三日,可来杭州,对不对?”
宇文显点头道:“不错,我说过!”
仇磊石颔首道:“总管又说,华惕此人由总管监视到贵总店人来!”
宇文显道:“在下也曾说过,因为……”
仇磊石挥手示止,接口道:“时间不早了,小可与雷大哥皆须息歇一下,如今没什么事啦,总管要带华惕走的话,正是时候!”
此言出口,非但使宇文显和华惕大感意外,惊愣一旁,就是雷啸天,也觉得自己这位盟弟,行事难测。
宇文显在一愣之下,立即醒悟这是唯一退出“武”字一号的机会,不再迟疑,含笑说道:“实在抱歉,使两位没能早早休息,失仪失礼之处,请容在下明日谢罪,如今恭敬从命,告辞了。”
说着,一拉华惕的肩臂,道:“华朋友,是时候了,请吧!”
华惕无言相随宇文显而出,走到楼梯口时,仇磊石突然招呼一声“且慢”,接着说道:“小可有件事情忘了告诉总管,华惕欺人大甚,两次偷袭,小可不甘忍受,适时已点了他某处要穴!”
宇文显闻言惊凛得停步不行,作声不得,恰正立于门口的雷啸天,脸上却带着如梦初醒般的神色。
华惕心头大凛,蓦地抬头道:“很好,老夫只要不死,这笔账总要清算一下的!”
仇磊石冷冷地说道:“很难说希望此店总柜上的来人,不至误时才好!”
华惕厉声道:“姓仇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仇磊石根本不理,示意雷啸天,转身回房。
宇文显却不能就此算了,招呼一声道:“仇朋友请暂留贵步。”
仇磊石再次转身,面对宇文显道:“总管有何指教?”
宇文显含笑道:“是否华老头被封的穴道,敝总柜来人能解?”
仇磊石道:“也可以这样说,当然贵总店来人能解更好!”
宇文显眉头一皱,道:“在下越听越觉不明白了,难道……”
仇磊石插口道:“华惕还有四个对时好活,总管曾说,贵总店来人三天内可到,若来人准时的话,小可保证华惕不死!”
宇文显神色陡变,道:“仇朋友是说,那时仇朋友再拍开华老头的穴?”
仇磊石淡然道:“假如贵总店来人,仍愿小可帮忙的话,小可自然是义不容辞,不过小可深信,来人必不会再令小可现丑!”
华惕牙咬得“崩崩”响,恨声道:“姓仇的,从此你要夜夜小心!”
仇磊石冷冷一笑,道:“小可从未杀人,若你愿意小可杀你的话,随便!”
宇文显故作为难的神色道:“在下已经作过保证,仇朋友似乎不该再下狠手!”
仇磊石道:“总管论事理当公正,小可设若技不如人,适才丧命在华惕‘寒煞五鬼手’下的话,又当怎么说?”
宇文显无言可答,雷啸天解围道:“总管请休息去吧,雷某保证仇兄弟年纪虽轻,却有君子度量,不会一定要华惕的命!”
宇文显听出雷啸天话含讥嘲,再留下去,非但于事无补,并更将招致特殊的难堪,遂一笑道:“承蒙指教,明日面谢。”
话锋中,与华惕双双拾阶而下,背后传来仇磊石话声:“华惕只有四个对时可活,小可言尽于此!”
宇文显和华惕,时正走至梯阶之一半,闻声止步,接着碰的一声,传来“武”字一号关门的震响。
华愤怒哼一声,转身欲再登楼一拼,宇文显紧拉着华惕的左臂,状极诚恳的悄声说道;“总监,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应该知道,最近就要来的这位是谁,凭这位的功力,何愁至时不能雪耻!”
华惕虽明知宇文显奸险至极,但在表面上却找不出丝毫虚假,有火发不得,闷哼一声,大步而去!
酒美!菜香!价廉!亲切!
这是“西湖”之滨,“水月酒家”的特点。
因之座上客常满,名传一时。
今天,是晌午饭口的时候,早已座无虚席。
靠湖一排四个窗户,这是“水月酒家”最好的座位。
第一个窗下,八仙桌两对面,坐着雷啸天和仇磊石。
他俩面前各有一壶酒,桌上四样酒菜,正浅饮低酌,从容的览望湖天景色,悠闲而舒适。
楼梯声响,上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貌如潘安,却有英挺之气,一柄古鞘长剑,悬于腰间,眉若剑,目如星,年纪仅有二十一、二。
但若仔细观察,你能从此人冷冰冰的一张脸,和眉目之间,发觉带着一丝残酷而狂傲的神色。
女的,十八九岁,一张粉面晶玉雕成,黛眉微挑,朱唇如熟透樱桃,星眸光射,真是美绝,艳绝!
身材,高度,五官,四肢,不知是如何搭配的这样佳妙,不论何处,添一分多了,少一分则差了些!
一袭浅蓝衣衫,一双浅蓝小蛮靴,靴面绣着“梅花”,肋下挂着一个浅蓝色的镖囊,背后一辆蓝鞘古剑!
男的是一身粉衣,金带,女的是一身浅蓝,乍登楼头,已将所有酒客的目光吸住,喧哗声不由也低了下来!
只有雷啸天和仇磊石两个人,依然目注湖色云空,头都不转,似是根本还没有看见这一男一女!
“水月酒家”时正客满,店家顾盼左右,只有雷啸天和仇磊石那张八仙桌,空有余席,遂含笑对那个男子道:“公子担持,小的去和第一个窗户的客人商量一下,也许能腾出两个座头来,您候一会儿。”
说着才一抬步向雷啸天这旁,那青年男子一摇头,转身意欲下楼,另觅酒家,少女却瞟了仇磊石一眼,道:“哥哥,就这儿吧。”
她不等少年答话,已转对店小二道:“好啦,你去商量吧!”
店小二到了雷啸天跟前,略微沉思,却向仇磊石道:“小的请公子高升一步,让小的多赚点钱养家。”
这店小二能言会道,虽然有人说车、船、店、脚、牙(有人将“牙”作“押”或“衙”,据作者考证,乃是“意误”。成为“牙”字,即古时所谓之“牙行”也。--作者按)
{“牙行”,古时候介绍买卖的人,原书误作“扌牙”--rayman},无罪都该杀,但哪儿没有好人呢,店小二就这一句话,得到他心中所想的。
仇磊石淡然一笑,让出了位子。
现在,雷啸天仍然坐在右旁靠窗,仇磊石改坐雷啸天身旁,八仙桌除了一面靠窗外,还空着左首和中间。
这一双年轻的男女,在店小二恭迎下,入了座,要了酒菜,可是雷啸天和仇磊石,却依然远眺湖色毫未注目。
一双年轻男女,坐在八仙桌的左一面,女的靠窗,正和雷啸天仇磊石兄弟坐成了对面。
酒楼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喧哗,朗笑声,谈话声,喝呼声,猜拳声,配合店小二的喊莱声,乱成一片!
忽然……
咚!咚!咚!咚!
如擂鼓,似巨雷震鸣般暴响,由楼梯上传来!
众酒客被巨声所震,几乎无不转头注目楼口,适时,楼梯口上,悠悠飘飘露出来了一个大头!
众酒客过半惊咦出声,实在这颗脑袋太大了,俗语说“头如麦斗”,决非虚夸,目下这颗头就比麦斗大!
接着又现露出了上半身,众酒客不由惊咦声中,一变为哈哈大笑,举座皆笑,声音震耳。
那大头上,两道相距很远而很短的白眉,大头上不见一丝头发,滑而光亮,小眼睛,小嘴,雪白的山羊胡子!
这貌相奇煞,怪煞,怎怪众酒客嘻嘻哈哈不已。
刹那,这人全身都现露了出来,笑声更大了,原来这人只长了一个大头,高不足五尺,四肢短小至极!
一双手,雪白面嫩,如十岁小儿,上半身长过下半身,大头重过看来可怜的细脖子多多,是罕见的怪相貌!
突然!
哄笑之声半途猛然而停,停的太奇怪,也大突然,因之这广大的酒楼之上,立即变得十分寂静!
只有一串如银铃般的娇笑,仍未停顿,那是出于雷啸天正对面所坐浅蓝色衣衫的少女樱口!
雷啸天斜目一瞥楼口,难怪众酒客笑声突然而止,原来那大头老者,正以闪射着无边杀气的目光横扫众人!
这四光狠如蝎蛇,毒如天蚣,狰狞的令人毛骨悚然!
大头老者冷哼一声,一干酒客皆神色陡变的低下了头,自顾自的吃喝起来,但却无人谈话出声!
那根本不吃海腥的,竟也莫名其妙的伸筷向友人所点的“划水”盘中,不喝酒的,糊里糊涂干了面前那杯酒!
众酒客适时忘形而笑,如今却人人自畏,好像这大头怪人的两道目光,能够杀人似的,个个胆寒无措!
银铃般的娇笑,却仍未停止,不过酒客却没人有这勇气,偷窥一下是谁还在笑,后果如何?
大头怪人冷酷的目光,最后罩在浅蓝衣衫的少女身上,黑眼珠轻转,也瞥望了另外三个人一眼,又冷哼一声!
接着,大头老者以如雷般的声调,对店小二道:“找座,两个位子!”
他要两个位子,想必还有同伴要来。
店小二早已看出不对,恭恭敬敬含笑向前,道:“小的斗胆给爷回话,小店客满了。”
大头老者用手一指雷啸天等人所坐的那张八仙桌,道:“那里不是正空着两个位子吗?”
店小二暗中叫苦,只好硬着头皮道:“小的认为爷不愿意和别人共座,所以……”
大头老者不待店小二话罢,道:“少罗嗦,快伺候!”
说着,他大踏步向空座处走来!
仇磊石不知想些什么,到现在也没有移转远眺的目光,突觉右膝头被雷啸天一碰,接着听到雷啸天低低说道:“稍后必有事故发生,二弟要听愚兄的话,不论是发生什么事情,愚兄没动二弟不可多管!”
仇磊石看了雷啸天一眼,似对雷啸天突然如此嘱咐自己,极感意外,原来他正想着心事,对一切皆未发觉。
大头老者已走到桌前,伸手拉开正面空置的坐位,缓缓坐下,仇磊石不由看了他一眼,没笑,不过脸上却闪过一丝深觉意外的神色!
接着又瞥向那美极的少女,目光一亮,暗赞一声“好美”,然后依旧目望窗外,想他自己的心事。
大头怪人要了十斤酒,六个菜,叫店小二摆上两付筷盏,然后嘿嘿两声,眼望着那英挺的年轻男子道:“幸会,贵姓!”
这少年自入座饮食,就没有笑过,脸上始终像块玉板一样,冰冰冷,此时依然冷冰冰的说:“我不愿意和生人说话!”
大头老者冷哼一声,道:“包括老夫?”
少年看都不看一眼,道:“你算什么东西,能例外!”
这句话又冷又无礼,引起仇磊石的注意,才收回目光看向这个少年,岂料一望之下,心头震荡,久久不止!
这少年似曾相识,但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仇磊石踏入江湖仅有几天,识人有限,立即沉思,在脑海中搜索这少年的影子,终于没有记起。
此时大头老者,碰个无情钉子,竞未羞恼,反而嘻嘻哈哈的笑了,笑声止住之后,又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少年剑眉陡扬,正欲发火,大头老者已接着说道:“老夫看出你们俩人,都活不久了!”
“总不会比你老儿先死吧!”
少女却无心的,以右肘压着少年的左臂,咯咯地一连串如莺鸣般娇笑,然后问大头老者道:“大头老者,你会看相?”
大头老者短短浓眉一皱,道:“姑娘,我姓‘翁’!”
少女嫣然一笑,天真无邪的说道:“翁大头,告诉我嘛,你会看相?”
“噗嗤”之声,随着少女的这句话,由各处传来!
翁老头似对少女无可奈何,冷冷地道:“不会!”
少女黛眉一挑,道:“那你怎么胡说八道?”
翁老头哼了一声,道:“决非胡说八道!”
少年不耐的沉声道:“那是‘放狗屁’了?”
翁老头蓦地哈哈怪笑两声,道:“告诉你们吧,是老夫不准你们活过三天!”
少年闻言,爽朗的哈哈大笑,道:“老儿!小爷今天就叫你活不过去!”
少女却一拉少年的左臂道:“哥哥别生气,这种事一生少见,问问也增见识。”
说着,仍然天真的问翁姓大头老者道:“翁大头,你为什么不叫我和哥哥活过三天呢?”
翁老头无情的说道:“老夫有个规例,凡敢当老夫之面,而耻笑老夫这个相貌的人,都不叫他活过三天!”
少女哦了一声,道:“刚才笑的人太多了!”
翁老头道:“老夫最后却只发现你还在笑!”
少女一点头道:“不错,但是我哥哥却没有笑呀!”
翁老头道:“他敢骂我,非死不可!”
少年突地起座道:“丑怪老儿,你看错了小爷!”
翁老头若无其事的说道:“老夫说过三天,现在你不必着急,老夫这个规例,就是为了留给那该死的人,一线生机……”
少女接口道:“什么生机?”
翁老头道:“死期是三日后的最后一个时刻,因此你们兄妹还有三整天时间,若能远去千里,此事就可作罢!”
少女啊了一声,道:“翁大头,你的心肠是满好的,还给人留了一线生机,只是三天的时间,若无快马,怎能跑出一千里呢?”
翁老头冷冷的说:“老夫就能。”
少女大喜,拍手道:“这就好了!”
翁老头问言一愣,道:“好什么?”
少女道:“你吃喝完了之后就走,越快越好,三天之后,你已经到了千里以外,我笑你的事情不就作罢了吗?”
翁老头又是一愣,他几乎把少女当成个傻子,或者是有心调侃自己,但注目之下,只见少女一脸正经,天真无邪,既非傻子,更不像城府极深有心调侃自己,不由对答不上话来!
少女却适时接着说道:“翁大头,其实你这个规例应该改改,我知道,你绝对没有为这个规例杀过人,但是你每天都为躲避要杀的人来奔跑千里,这太苦了,你这个模样不能禁止人家笑的,你说对不对?”
翁老头仍然答不上话来,这少女的一言一语,都出自真诚,坦爽,毫无矫作,似是事情本来应该这样一般!
翁老头满肚子火,就是发不出,沉默了久久,翁老头突然站起,目注少女,一字字说道:“你说实话,可知道老夫是谁?”
少女天真的摇摇头,道:“从前不认识你,现在却知道你是谁了!”
翁老头哦了一声,道:“你说,老夫是哪一个?”
少女一笑道:“是翁大头,不不,我应该喊你翁老头,不过你的头实在是太大了,叫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翁老头长吁一声,道:“算我走了背运,今天这件事算了,连你哥哥也放过,不过你要记住,再相逢最好装作不认识老夫!”
此时,酒菜正好送到,翁老头却看都不看,丢了块银子,大步向楼梯口而去,把店小二愣在一旁。
适时,楼梯口上,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影子,那是个长人,足足高有八尺半!
长人尖尖的脑袋,也是秃头,长而狭小的脸,却配上了两道浓眉,一双大眼和一张阔嘴!
这相貌和那翁老头,恰恰相反,着实令人无法忍俊,众酒客鉴于刚才的经验,肚里大笑,面上却声色不动!
大头和长人在楼梯口相逢,长人道:“怎么回事?”
翁老头摇着大脑袋,道:“没什么,满座了,咱们上另外一家。”
长人摇摇头道:“这‘水月酒家’的酒菜,是此间第一!”
翁老头道:“你又不是饿鬼,馋鬼,上哪儿不是一样?”
长人两道冷酷的目光,一扫仇磊石等坐处,道:“在街上我听到你和人家说话。”
翁老头道:“不错,是我一个故人子女。”
长人用手一指仇磊石那一桌,道:“他们?”
翁老头道:“明知何必还问!”
长人道:“哪里正好空着两个座嘛!”
翁老头道:“让他们晚辈的吃顿安稳饭吧,咱们另找地方。”
长人浓眉一皱,道:“我好像看到你拿银子给店家?”
翁老头似不耐烦的说道:“长竿(甘)子,你本来就是贼眼!”
长人姓甘,大头却叫惯了他“长竿子”。长竿子浓眉再次一皱,摇摇头,莫名其妙的说道:“没吃东西,干吗给银子?”
翁老头道:“谁像你这么小气,既然见到几个晚辈在吃喝,好意思不会账就走,真是的,咱们走啦走啦!”
长竿子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转身下楼而去,大头和长竿子走过好久之后,酒客们才敢开口相谈。
此时,那英挺的少年,却冷着脸对少女说:“妹妹你是什么意思?”
少女似乎不明乃兄此问,道:“哥哥,什么事呀?”
少年哼了一声,道:“还装糊涂!”
少女星眸连霎,道:“你又发无名火了,真是的!”
少年怒声道:“这也叫‘无名火’?哼!”
少女生了气,樱唇一噘,道:“真懊悔和你一块儿出来,动不动就发我的脾气,我又没有得罪你,吃完了饭我回去啦!”
少年更怒,道:“正好,我本来就不想带你来,都是爹爹……”
少女插口道:“爹爹怎样?你好大的胆呀!”
这句话出于她的口中,非但没有丝毫威逼胁迫之意,反而听来像是十分关怀和劝慰,十分诚挚。
少年哼了一声,霍地站起身来道:“你懊悔和我作伴,我懊悔带你出来,现在正好,你回去你的,我去干我的,谁也别管谁!”
说着,看也不看自己妹妹一眼,汗巾把油嘴一擦,仰颈干了杯中的残酒,竟然大步下楼走了!
少女急得站起来想喊,蓦地看到一干酒客都注视着自己,粉脸一红,无言的又坐了下来。
一脸受尽委曲的样子,令人爱煞,怜煞!
少年就这样走了,没有回来,少女吃喝似都失去了滋味,雷啸天浓眉微皱,含笑对少女道:“令兄火气真大,姑娘只好耐心等他片刻。”
少女低垂粉脸,委屈的说道:“他不会回来了!”
雷啸天一笑道:“不会,他……”
少女已插口道:“会的,他永远是这个样子,算上这次,他前后一共扔下我不管,抬腿就走,已经八回了!”
仇磊石闻言一愣,雷啸天也不由一呆,此事闻所未闻,兄弟二人不禁互望了一眼,摇头苦笑。仇磊石想了片刻,道:“姑娘贵姓?”
少女仍未抬头,但却并不是羞涩,而是仍存委屈,因之令仇磊石和雷啸天,越发觉得那少年不尽人情。
少女以银铃般声调,低低的答道:“艾晓梅!”
仇磊石心头猛的一动,却想不出原因何在,他一时理解不到,这原因是他真正名字中,也有个“梅”字。
雷啸天适时道:“姑娘既知令兄不会回来,现在就该去追!”
艾晓梅苦笑一声,道:“早追不上了,就是追得上,他决心独行的话,早晚还会说走就走,何况我现在身……”
她不说下去了,雷啸天虽觉可疑,却未追问,仇磊石更是一向不愿问人所不想说的,遂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仇磊石道:“姑娘仙乡何处?”
艾晓梅道:“不很远,在‘金陵’!”
仇磊石道:“姑娘千金之体,不应在外流浪,还是回金陵吧!”
艾晓梅星眸一翻,抬起头来道:“我回不去!”
雷啸天和仇磊石闻言俱皆一愣,不约而同,道:“这为什么?”
艾晓梅粉面微红,道:“我不认识路。”
雷啸天看看仇磊石,仇磊石瞧瞧雷啸天,兄弟二人互相摇摇头,一时竟不知对她说什么才好。
还是雷啸天经验多些,打破沉默,道:“姑娘可知令兄去了哪里?”
艾晓梅摇摇头,道:“他一天很少说过五句话,谁知道他要上哪里!”
雷啸天长吁一声,道:“那么姑娘作何打算?”
艾晓梅星眸闪闪,看看雷啸夫和仇磊石,似是有话难以启齿,仇磊石心性忠厚,不由说道:“姑娘若有什么要小可办的,但说无妨。”
艾晓梅脸上绽笑,笑意嫣然,天真的说道:“你不骗我?”
仇磊石一笑道:“小可怎能来骗姑娘。”
艾晓梅高兴的把手一拍,道:“那就好了,你送我回‘金陵’好吗?”
仇磊石闻言愣了,他没想到姑娘竟会说这句话,一时之间呆若木鸡,不知道应如何答话才好!
艾晓梅见此情景,脸上欣慰之色顿失,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仇磊石俊脸成了红布,立刻答道:“不,小可没骗姑娘,答应送姑娘回金陵。”
艾晓梅愁容一扫而空,欢笑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走吗?”
仇磊石尴尬的看看雷啸天,雷啸天暗中叹息一声道:“二弟知道路?”
仇磊石的脸又红了,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可以打听。”
雷啸天暗中想笑,天下真有这种怪事,自己连路都不知道,却答应去送别人,但丈夫一诺千金,雷啸天只好设法解决这个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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