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大碗中的罗宋汤,是以马铃薯、红萝卜与高丽菜等多种蔬菜,与柔软的牛肉及蕃茄汁一起炖煮后,做出的温暖蔬菜汤。就像鬼贯说的,这是最适合冬天吃、却也最不适合夏天吃的料理,越吃越是汗流浃背。
“在下着大雪的西伯利亚,都会端出这道菜与客人共享对吧。吃了之后,身体真的会暖呼呼的。”
丹那撕着黑麦面包,阐述自己的感想;同时,把自己的双颊塞得鼓鼓的。
肉很好吃,蔬菜也很入味,这道罗宋汤煮得很不错。丹那品尝着这道汤品,一边在心中想着该怎么开口问最后一个疑问,边用手帕擦汗。
在“兰兰”吃中式面点的人,不是楢山源吉这件事,配音员是从本人的口音发现的,鬼贯也从案件记录中,发现到这件事。但在这之后,丹那不知重读了记录多少次,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现在的他,只有忍辱向鬼贯请教一途了。
餐后咖啡上桌时,鬼贯因体质不适合喝咖啡,正默默地环视着四周。丹那心想:现在正是时候。
“我怎么想都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推理出出现在‘兰兰’的男子,并非楢山源吉的啊?”
“那件事啊。你刚才说的其实有些不正确,虽然结果都是一样就是了。我从记录中发现的,是当夜在‘兰兰’里出现的人,不一定就是楢山源吉,就算是西之幡豪辅本人也没有关系。到‘橘屋’调查之后,知道楢山当晚并未外出,因此我才能确定,目击者在‘兰兰’看到的就是西之幡社长本人。”
“所以,我希望您能跟我说,您究竟从记录中发现了什么?”丹那放下了咖啡杯。
鬼贯警部打开提包,拿出一册大笔记本,在桌上摊开,在上头用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之后从圆外的一点画出两条切线。
“别跟我复习几何喔,不然我吃下的东西会消化不良的。”
“别担心,这圆形是山手线,这两条看起来像切线的,则是连结池袋与赤羽的赤羽线,以及从上野经过赤羽到大宫的东北本线。”(请参考附图——交通图)
丹那倾身向前,露出认真的神情,他对鬼贯即将开始的解说,有着非常大的兴趣与期待。他想知道,他仔细重读无数次、却仍漏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鬼贯警部在圆周上,一个一个写上了山手线的车站名,并在东十条车站后打个X。
“这里就是六月一号晚上十一点十分,发生车祸的地点。我想你也知道车祸后,上行下行的路线全数中断,这样一来,过三十分后从上野站发车的末班车,也就是往青森的117次列车,就不能走通过东十条站的路线了。我去电询问后,得到当晚117次列车是经由池袋,从赤羽线绕道而行的回答,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没错。”
“但是,这件事其实不用打电话也能知道。因为有资料指出,这班列车在第二天早上,离开白石车站的时间,只比表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所以列车一定是走赤羽线过去的。三角形的一边无法通行的话,也只好绕远路从剩下的两边过去了。”
“的确。”
“对了,把这个火柴盒当作117次列车吧。”
鬼贯警部拿起上面有“维多利亚”广告的火柴盒,并把它放在笔记本上画了上野站的地方。
“听好了,丹那,当这班列车要在池袋站转往赤羽线时,是没有办法直接走赤羽线的。”
他沿着轨道推动火柴盒,继续说道:“你看这张图就知道,得要先把车拉往新宿站的方向,分开机关车,再把机关车接到之前是尾端的车厢上,再重新出发才行,这样一来,列车头尾掉换,行进方向完全颠倒。”
“明白。”丹那随口回答,这种事用看的就知道,不需要鬼贯警部解释这么多。
“让117次列车再回到出发点吧。它二十三点四十分离开上野站,一分钟不到就钻过两大师桥桥下,如果这时尸体被人从桥上丢了下来,从尸体喷出的血,会在风压之下向后流动,也就是说,会变成像惊叹号一样的形状。”
他用钢笔在火柴盒上画了个惊叹号后,继续把它推往池袋。
“好,到池袋了。本来在前头的机关车,现在被接到后头。然后经由赤羽线通过大宫后往仙台方向奔驰。重点就在这里了,丹那。”
鬼贯警部抬起头,像是要提醒他注意般直盯着丹那。
“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仙台方面传来的报告中写道,列车车顶上的血迹,都是血被吹得向后散开的形状。”
“……”
“但实际上,列车已经在池袋颠倒了它的行进方向,所以,血迹也得跟着倒过来才行。如果用这火柴盒比喻,到达仙台时,惊叹号也应该是颠倒的才对。”
“原来如此。”
“但是,在仙台调查血迹时,血迹却都往行进方向的反方向扩散,从这一点能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了,换句话说,尸体被丢下来的时间,是117次列车头尾颠倒之后。更具体地说,就是列车离开池袋之后,因此上野的两大师桥并非犯罪现场。”
鬼贯警部用热切的声音,慢慢地、仔细地为丹那刑警做了说明。这下,丹那的疑问总算全部解开了。
“两大师桥既然不是凶杀现场,那么,犯案时间就不是十一点四十分,这样一来,当时在‘兰兰’用餐的人,就算是死者自己也不要紧,这就是我推理的出发点了。”
谈话突然中断,鬼贯竖起了耳朵。俄罗斯民谣“黑眼睛”的唱片正放到前奏开头的部分,很快地,在巴拉莱卡琴弹奏声的伴奏下,俄罗斯女高音用颤抖般的声音,高唱出吉普赛风格的旋律——啊啊,那黑色眼眸……
“……说起来,菱沼夫人也有一对美丽的双眸呢。”鬼贯警部喃喃自语地说道。
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文江的事,对俄罗斯民谣丝毫不感兴趣的丹那,是不会明白个中原因的。
“是啊。”丹那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