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案发生后,警方侦查步伐比报社走访要快许多。
也可以这么说,报社还什么也不知道。
被害人既是EAAL航空公司空姐,又是以前在达米尔那幼儿园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女教师,各报社根据该情况展开了这方面的采访。
EAAL航空公司强调说、世津子被聘用后没有工作多少时间。
新闻记者也从被害人同事那里了解到了详细情况:“世津子小姐给我们的印象是阔气,但沉默寡言,不太与我们一起行动,其实那倒也设什么,只是她对英语没有自信,她为这好像感到很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因为英语不好而有一种自卑感。”
在国际航班上工作,英语差对空姐是致命的。记者中间有人在警方最初断定为自杀时有过这样的推测,即可能是英语差导致神经衰弱是自杀原因。
但是一旦警方把自杀改成他杀的结论时,情况也就不同了。
新闻记者们也走访了达米尔那幼儿园,幼儿园的女教师们称赞说:“世津子小姐性格爽朗,对幼儿园孩子们很亲切,也很爱这份工作。”
“她与传闻里的男人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世津子小姐是虔诚信徒,不可能发生那种情况。”
新闻记者们接着采访了她的婶婶家。
“我们根本就想不通世津子为什么会遭人杀害。世津子来我家后规规矩矩生活,很懂事。她是否有男朋友,我们不知道。至于她搬出去住的理由,她自己说是工作原因,说搬到外面住比住我这里方便。但是搬出去住后也经常来这里玩,遇上什么事情,她也喜欢立刻打电话与我联系。”
新闻记者们来到地生前住的地方,那家女主人告诉记者;“世津子小姐搬到这里没有住多少日子,我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她。就我的印象来说,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性。她最后一次出门时没有丝毫忧愁的表情,打扮得比平时还要漂亮,是开开心心地出门的。世津子自从来我家住后,我没有看到有什么男朋友来访,她也不在外面过夜。她婶婶常打电话来。”
报社采访车又驶向古里艾鲁莫教堂,主要由毕里艾主任神父笑着回答新闻记者的提问:
“世津子小姐曾在我们经营的达米尔那幼儿园工作过,所以对她的情况比较清楚。她也常来教堂做弥撒,是非常温顺的女性,也是息实信徒。由于我跟她之间不熟悉,其他情况就不清楚了。”
“关于她遇害的原因有种种传闻。据说她来东京以前有过多次恋爱经历,会不会是那种原因所致?由于有这种苦闷,有否在教会里对哪位神父忏悔过?”
“啊,那情况我不清楚。”代言人毕里艾神父仍然笑着温和地答道,“如果是忏悔,听到那情况的神父是绝对保密的,其他人,包括我们都不能干涉。所以,我们不可能知道世津子小姐是否有过忏悔的情况。”
“这么说,教会就没有一丁点儿线索吗?”
“对不起,没有任何线索。”
新闻记者答谢后纷纷离开教会。
案发后十天过去了,自从把自杀改为他杀的结论以来,设在高久良警署的专案组办公室里聚集着各报社的记者。无论哪一家报社都组成了空姐凶杀案采访小组。
遗憾的是,新闻记者们全然没有想到世津子的死会与教会有关。接待他们的神父表情充满温情、慈祥和仁爱,言谈举止里渗透出神父的谦逊、宁静和高雅。古里艾鲁莫教堂的氛围是这样,达米尔那幼儿园的氛围也是这样。
不过,新闻记者的观察分成两个角度。一个角度是,被害人成为空姐后与异性之间的关系。报社也在独自调查她来东京前的恋爱关系,虽说掌握了一些情况,但没有找到与她的死亡有直接关系的线索。
例如,找到在她来东京前与她有过恋爱关系的某个青年,但调查后得知他在她被害当天没有作案时间。还有,她来东京后,那种过去的恋爱关系好像都断了。
而第二个观察角度比第一个观察角度更有力。她成为国际航班空姐后,摆脱不了许多外国乘客的诱惑。尤其离开日本在国外时,那种机会好像就更多。报社记者努力从这方面打开缺口,寻找线索。
专案组对媒体没有发布任何新的消息。
事实上所有报社都已经达成共识,该凶杀案不是谋财害命和变态人突发犯罪所致,而是她痴情于某个男子所致。
凑巧的是,最近,东京都内一连发生了多起凶杀案,警视厅刑事侦查一科的所有探警全部出动了,科室里几乎是空无一人。
专案组忙得不可开交,媒体也同样跟着忙,但媒体不可能永远跟着没有头绪的空姐凶杀案漫无目标地转圈。
一天,各报社突然从常驻高久良警署的记者组抽出人员追踪报道其他凶杀案。
然而,这对于正在秘密侦查空姐凶杀案的专案组非常有利。由于报上要经常报道新发生的凶杀案,对于侦查停滞不前的空姐凶杀案,注意力开始减弱。
毫无进展的状态快持续一个月了,报社记者认为,专案组出现的懒散和松懈状态是因为侦查工作陷入一筹莫展的困境。报社这样的观点使专案组巧妙地摆脱了报社的视线。
侦查一科科长出现在新闻记者面前时,脸上表情忧心忡忡,他说:“关于空姐凶杀案,什么线索也没能找到。虽有许多信息,但称得上确凿证据的一个也没有。目前,警方对此案处在束手无策的地步。”
“警方的侦查多半是进入迷宫了。”新闻记者团里有人说。
“当然,我绝对不会让该案侦查进入迷宫。如果需要延长时间,我们也打算打持久战。各位记者好像也展开了大量采访活动,能否提供有价值的线索给我们?”
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侦查一科科长开起了玩笑。对于这样的玩笑,记者们只能理解为警方事实上已经把案件打入冷宫,可碍于面子而故意说些俏皮话。
专案组分成八个侦查小组,其主要精力是侦查右里艾鲁莫教堂,经过近一个月艰苦卓绝的秘密侦查,专案组让世津子和外表潇洒的美国人之间的关系浮出了水面,因为该美国人和世津子经常去菊鹤宾馆幽会。
专案组将这个美国人假设为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暂时把该美国人假定为年轻神父。好在年轻神父只有三人,于是侦查人员偷偷拍下了三个神父的照片,把它们拿到菊鹤宾馆让服务员辨认。一女服务员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常来宾馆的好像就是这个人。”
对于日本人来说,只要是欧美国家的人,长相看上去都差不多,难以辨别清楚。再说,只是女服务员的证词,暂且不能作为确凿证据。由于被女服务员认出的神父叫托鲁培库,于是该侦查小组的藤泽警官和市村警官经常去教堂周围走访和调查。
鉴于对方是美国人,并是还是教会的神父,万一出错就有可能惹出大麻烦,必须慎之又慎。
为了解情况,藤泽警官和市村警官去教会与毕里艾神父面谈。
“这封快件是从死者世津子小姐的皮包里找到的,寄件人地址是古里艾鲁莫教堂。邮戳上的日期说明,这封快件恰巧是在世津子小姐出门前寄到的。有关这情况,请说说你的看法,能否提供什么线索?”
毕里艾神父听完后,满脸惊讶神色。
“这信封里有信吗?”
“没有,只是信封。有可能是世津子看完信后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它。”
这时,说一口流利日语的毕里艾神父脸上浮现出放心的神态。
“这封快件大概是我们这里寄出的吧!”
“那信上是什么内容?”
“哦,没有什么特别内容。”毕里艾神父笑了起来,“凑巧本教会新神父晋级,在神校举行庆祝会。”
“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仪式是四月二日举行。神父晋级仪式非常重要,我们教会的人全部出席了,许多信徒也赶来参加庆祝会。”
如果是四月二日,世津子失踪也恰巧是这一天。毕里艾神父的证词,在日期上完全相符。
“世津子小姐曾在达米尔那幼儿园工作过,因此她与教会之间也有很深的关系。请想想看,她有没有跟哪位神父特别熟悉的?”
“这是我已经多次回答的问题,答案只有一个,神父对于信徒只传达上帝教诲,也就是说神父只享受该权利。至于有个人感情,那是根本不允许的。”
“但是,如果信徒中间如果遇上信仰以外的各种烦恼,我想他们可能会找特别熟悉的神父倾诉衷肠,你说这种情况会不会有呢?”
“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们是有非常明确的界限的,传教工作是不允许渗入个人感情的。例如,信徒要诉说心里的烦恼,只能在教会规定的房间里进行,任何人绝对不能外传诉说内容。信徒一旦跨出教堂大门,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信徒和神父没有丝毫关系。”
“那么,有没有神父和信徒个人之间交往特别密切的?”
“绝对没有。”毕里艾神父回答时,脸上表情和说话语气很严肃,态度显得十分威严。
“我们警察对于宗教是门外汉,如果在提问中有失礼的地方请原谅。接下来的问题是,神父如果外出,必须要穿你现在身上穿的圣装吗?”
“无论什么场合,神父都必须身穿圣装。”毕里艾神父仍然严肃地说。
“你是说神父外出不穿西装?”藤泽警官问。这是因为菊鹤宾馆女服务员说,那个打扮潇洒的美国人身上穿的是时髦的茶色花纹西装。但是,这情况也被毕里艾神父全盘否走了。
“神职人员不能有个人财产,一切都是由教会供给的。即便我这圣装也是教会借给我们穿的,而教会的所有财产是属于上帝的,因此我们没有一分零花钱。外出坐电车时所需费用,也都是由教会按实支付的,包括日用品,鞋子等都是教会配给的。事实上,我们也不需要个人财产。”
刑事侦查警官们平时的零花钱也不多,听了毕里艾神父的解释觉得诧异,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在零花钱上如此不自由。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除教会借给我们的圣装外,是不可能穿着西装外出的。我们只能穿教会借给的圣装,太可怜了!”毕里艾神父用流利的日语说着俏皮话,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外国人。
藤泽警官很想说出菊鹤宾馆的事情,但没有勇气。如果不小心说出,真不知道这位神父会发多大的火。而且贸然说出,反而难以收场。等证词再确凿一点,也许会收到理想的效果。
“神父,很冒昧,我想打听一辆贵教会的雷诺轿车,蓝色的,车牌号是R5-1184。”
“这我清楚,是一辆旧车。我想买新的,但教会经济上一直紧巴巴的,所以没买。”
“请问,那辆车主要由谁使用?”
“我在用,其他神父有时也用。那是教会的车,大家都可以用,不能说主要由谁使用。”
毕里艾神父说到这里,视线紧盯着警官。
藤泽警官隶属警视厅刑事侦查一科重案组,从事重案侦查工作已有二十年,侦破了许多大案,可谓功勋卓著。
藤泽警官的侦查经验丰富,没有放弃雷诺轿车这条线索。
当初对于被害人是被车带到现场的分析是正确的。警方作了详细调查,包括对深夜在案发现场附近经过的汽车也进行了彻底调查。例如银座和新宿一带的酒吧服务小组回家路上的见闻,还有因为宴会而晚回家的公司职员在路上的见闻,都一一作了详细讯问。
最后剩下的是熄了灯停在现场的近的雷诺轿车。
藤泽警官走访过古里艾鲁莫教堂,虽讯问了毕里艾神父,可是没有新的发现。毕竟对方是外国人,还是特殊的神职人员,担心侦查工作万一出错会引起棘手的国际问题。
有关这一情况,侦查一科科长也多次提醒他注意。另外,不能忽视托鲁培库神父,因为他是那辆雷诺车的主要使用人。
藤泽警官暂时放弃了与古里艾鲁莫教堂之间的接触,从教会周边展开调查,寻找雷诺车平日里的行踪。
古里艾鲁莫教堂高高耸立。最近,这一带向建筑业和买房户开放,新住宅犹如雨后春笋。尽管这样,仍有一大片旱地尚待开发,商铺零零星星几乎没有。高耸的教堂尖塔与两侧的小型住宅区域之间,是一大片早地。旱地中间,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赂。
隔着那片旱地的住宅区里有一幢住宅,凑巧正门朝着教堂大门。藤泽警官和市村警官走访那户人家,开门的是女主人,她微笑着回答:“那辆蓝色雷诺轿车频繁驶出教堂大门。”
“朝什么方向行驶?”
“嗯,没有固走方向。走前面那条路,同样可以驶入宽敞的国道,有时朝西面行驶,有时朝东面行驶,可能是根据具体情况选择不同方向的吧?不过,我们也不是经常留意那辆车的行驶方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据了解,汽车驶出教堂沿旱地间南北走向的小院行驶,同样可以进入国道。于是,藤泽警官来到那条国道与南北走向的小路交会的地方,那一带尽是小型住宅。
“哎呀,说不上来。”走出玄关的中年男子说。
“那,主要是朝什么方向行驶?”
“让我想一想,大概是朝那方向吧?”他指的是东面。
“夜里是朝什么方向?”
“我们这一带晚上睡得早,没有留意教堂晚上的情况。”
“但是有引擎声吧?在你门前是朝什么方向转弯的?”
“让我想一想,嗯,还是那个方向。”
中年男子思索了一下,手指着东面。
警官的脸朝着东面,宽敞的国道北侧是一大片旱地,旱地尽头是向前延伸的杂树林,早地里的绿色麦苗和黄色油菜花长得十分茂盛。旱地对面是零零星星的住宅,住宅与住宅之间以及住宅背后,种有小麦、油菜和蔬菜。
藤泽警官走进一家小蔬菜店。
“蓝色雷诺轿车经常在门前经过,是教会神父驾驶的。我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朝什么方向行驶?”
“哎呀,不记得是朝什么方向。总之,确实是经常在我门口这条路上经过。”
藤泽警官他们致谢后离开了。烈日当空,阳光径直照射在旱地上。这条路上行人稀少,新住宅区域的悠闲氛围似乎使警官的心情得到了放松。他走了一会儿,发现有加油站。嗨,遇上信息集中的好地方啦!藤泽警官兴高采烈。
“是啊,经常看到古里艾鲁莫教堂的车,但从来没来这里加过油!”加油站的年轻职员歪着脑袋说。那语气,似乎对不让该加油站赚钱的古里艾鲁莫教堂有意见。
“你们通常很晚才下班吧?”
“喂,大致在晚上十点多。因为,最近经过这条路的出租车和卡车的数量增加了。”
“要是那样,你也许清楚这情况,也就是古里艾鲁莫教堂的雷诺轿车晚上也频频经过这条路吗?”
“好像经过,一直是外国神父驾驶的,车速飞快,真不知道车速为什么要那么快?”
“原来如此。那么,是沿这条路笔直朝前行驶的吧?沿这条路一直行驶,是去什么地方?”
“笔直朝前行驶,是去M车站方向。途中有岔道,沿岔道走是去O车站。”
说到O车站,立即引起藤译警官的注意。距离那里两公里的地方,便是空姐被害现场。
“谢谢!”
他们离开那里朝前走了一会儿,经过一小学,在路的左边,操场上有一群孩子在做游戏。
“藤泽前辈。”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市村警官开口说话了,“藤泽前辈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吧?”
“是啊,女儿念高中,下面是两个儿子,大的念初中,小的念小学。”
只有这时候,藤泽警官脸上的表情是平静温和的。他额头上的头发少而薄,颧骨高,目光锐利。说到孩子时,神情瞬间判若两人。
市村警官三十岁,还是单身汉,隶属高久良警署。
市村警官听说来自警视厅的中年警官是个破案老手,从一开始就很尊敬他。两人虽一起行动,但藤泽警官压根儿就没跟市村警官商量过,只是旁若无人地走访、思索和行走。表面上,市村警官与他搭档,其实仅仅是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走而已。
不过,市村警官并没有怨言,那倒不只因为对方是警视厅的警官,恰恰相反,他对这个老派作风的前辈警官非常信任。
小学前面,有出售学习用品的小店。
藤泽警官朝里窥视了一眼:“打搅了!”打招呼后走进店里。在这种地方说话时,他态度变得非常温和,像个老练的推销员。
自然而然的,藤泽警官又打听起雷诺轿车。
“神父驾驶的那辆轿车,我经常看到。”接待他俩的小店老妇人答道,“经常从店门口经过,是朝那个方向去的。”她手指的也是东面。
“每天从店门口经过几次?”
“具体没数过,但好像有十次左右吧!”
“有十次吗?沿店门口这条路行驶,到底是去哪里呢?”
“哦,那不清楚。不过,如果一直朝前行驶,前面有达米尔那幼儿园。神父大概是去那里吧?深夜也听到引擎声。”
“明白了,谢谢!”他弯腰鞠躬后离开了小店。
“每天要经过十次左右!”他边走边自言自语。
“是不是多了一点呢!听说达米尔那幼儿园那里,他是早晚各去一次。”
“这么说,其他八次应该是去什么地方办事吧?”听了藤泽警官的自言自语,市村警官脱口说道。
“……”
藤泽警官没有回答,脸上紧绷着。
市村警官感觉自己好像被同事扔在一边。虽说是在一起行动,可是这个警视厅来的警官从来没和他商量过,所有一切都是他独断独行。
经过小学后便是一大片田地,再接着便是寂静的住宅街。沿着这条宽敞的路朝前走,途中遇上好几条小岔路。
藤泽警官朝岔路深处眺望,那儿好像有郊外风格的住宅,周围是杉树组成的篱笆墙,沿小巷两侧朝前延伸。这一带是幽静的住宅区域。
“喂,躲一躲。”他突然用手拽着市村警官的衣袖。
市村警官不知原因,狼狈地跟着藤泽警官跑到小巷里。
刹那间,插有报社旗帜的采访车疾驶而过。
“好了!好了!差点被发现。”藤泽警官返回大路后目送着采访车远去。
“那是R报社的吧!”
“这种地方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发现!接下来可就遭殃了,晚上就会来家里缠住不放。”
案件侦查仍在进行。
一天,有人向侦查一科科长提供了参考情报。
这人现在担任某辖区警署的署长,曾经是M警署的侦查主任。
他说;“对于这起案件,我想提供参考情报。听说专案组在全面调查古里艾鲁莫教堂,是吗?”
“并不是特别调查,但也不是一点没有调查。你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吗?”
警视厅调查古里艾鲁莫教堂,是属于一般保密。报社也早就盯上了古里艾鲁莫教堂。记者们也已经捕捉到该教堂曾寄给世津子一封快件的线索,于是许多采访车驶到世津子租房的地方。
古里艾鲁莫教堂寄来快件的事,是女房东透露给媒体的。但是,关于古里艾鲁莫教堂与世津子之间的关系,在报社看来,只不过是教堂与信徒之间的关系而已。有几个记者见过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他们除毕里艾神父外都说不了几句日语,走访他们的时侯,必须请在教堂工作的日本职员担任翻译。
在记者的印象里,神父们显得特别有气质。但他们衣领上不系领带,布料低档得快要破了,圣装底襟眼看就要掉落。总之,神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非常朴素,给记者们的印象非常好。询问的情况,也都停留在有关他们对世津子的印象。
果然,没有一个记者会想到警视厅正在暗中全面调查该教会。但是该署长似乎隐约察觉到了这一情况,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也是警方内部的人。
“提到巴奇里奥教会下属的古里艾鲁莫教堂,我突然想起曾经经手过的一起案件,不知道对空姐凶杀案是不是有参考价值。因为,该教会在战后有过从事黑市交易的记录。当时砂糖紧缺,而海外巴奇里奥教会送来的救援物资中有大量砂糖。该教会便把砂糖批发给黑市!”
“真的?这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时从事黑市交易的家伙是现在教堂里的神父?”
“我想是的。当然,神父没有直接插手砂糖的运输。当时他们辩解说,是信徒中间行为不轨的家伙擅自将砂糖出售给了黑市。他们之所以这么辩解,是因为我当时盯上了教会。毫无疑问,那起案件跟神父是有关系的。”
“那最终是怎么了结的?”
“说来有点不可思议。他们指出,行为不轨的家伙是信徒田岛喜太郎。其实,那起事件是一个叫冈村正一的男子秘密报的案。总之,这两个人好像都是具体办事的,负责把砂糖送到自由市场。不用说,除他俩以外还有许多同案犯。”
刑事侦查一科科长掏出笔记本,记下了田岛喜太郎和冈村正一的名字。
“由于砂糖流向自由市场的数量较大,我打算把它列为重要案件进行侦查。谁知突然出现让我有点难以启齿的情况,警视厅下达了让我们觉得奇怪的指示,结果没有立案而不了了之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上面的人暗中了结了该案。由于是传说,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但后来一打听,才知上面某高官是该教会的忠实信徒,教会派神父去他那里求了情。是否真有这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不管怎么说,案件被莫名其妙地终结是真实的。”
“田岛和冈村这两个人是怎么处置的?”
“唯田岛受到了起诉。案发当时,他逃走了,但后来又自首了。所有责任,都是他一个人兜着。这事已经过去十年了,详细情况我也记不清了。M警署的档案里或许还有记载。”
“谢谢!很有参考价值。”侦查一科科长向该署长表示感谢。
就专案组来说,还是头一回听说古里艾鲁莫教堂有那样的过去。据说M警署还有当时的承办警官,并附有记录。
专案组决定让久恒警官负贵调查。然而,专案组里没有人认为空姐被害案与十年前的黑市砂糖案有关。但是,有必要在了解古里艾鲁莫教堂的基础上,调查一下当年半途而废的砂糖案。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S报社采访车偶然经过M警署门前。
坐在车上的,是社会部的佐野记者和山口记者。
佐野好像发现了什么情况,碰了一下山口的路膊时说:“哎,你瞧,久恒警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山口记者的视线也移向他指的方向,就在他们采访车的正前方。
“嚷,还真是这么回事,少见!是从M警署里出来的……”
行人中间出现了久恒警官具有特征的背影。
“那家伙一定在调查香蕈,停车问他一下好吗?”
“不行,不行。”佐野阻止说,“在这种地方停车问,绝对不会开口的!现在就放过他!今晚夜袭他的住宅!”
车疾驶而过,把走在人群里的久恒警官甩到了身后。
设有专案组的高久良警署在S公路旁边,从江户时代开始,Z池就是生活用水的水源,通过埋没在地下的自来水管流向东京都闹市中心,现在也是如此。地下是自来水管,地上是呈直线通向东京都的S公路。
从高久良警署到空姐世津子被害现场的路程,不到一公里。从S公路拐入北边的小路朝前走,便通向幽静的住宅区。那条小路途中有一座桥,桥下面的玄伯寺河里就是发现世津子尸体的现场。
案发快过去一个月了,警方侦查进入了迷宫的说法传得满城风雨。专案组门口的报社采访车也比曾经一个时期减少了许多,但记者们没有放松警惕,仍然认为它是近来最轰动社会的凶杀案。
尽管东京都内凶杀案不断,但相比之下,空姐被害留给人们的印象比较深刻。虽说侦查工作没有进展,可是说不定警方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突然侦破了这起案件。报让丝毫没有放松对该案动向的观察。
那天傍晚,S报社佐野记者回到专案组记者办公室。这时,有同事悄悄地喊他,轻声说;“佐野君,我总觉得藤泽警官的侦查行动很奇怪!”
藤泽警官是警视厅富有经验的警官,这是新闻记者们跟东京警方打了多年交道得出的共识。
侦查会议多半是下午五点在专案组办公室召开,外出侦查的警官们都在这之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在会上汇报捕捉到的信息、线索和推断,共同研讨下一步侦查方向。然而唯独藤泽警官例外,即便过五点了也大多不回警署。
“藤泽警官就是今后提拔了,也不会改变我行我素的习惯。”记者们议论道。在警视厅里,还留有一部分像这样习惯于老式侦查手法的特殊人物。
“你说藤泽怎么啦?”
“他好像在干什么!最近,过了五点也仍然见不到他人影,实在是不可思议。其他报社也注意到了。”
“大概在侦查什么吧?”
“没错。听说好像是昨天吧,R报社记者已经开始跟踪他。他驾驶的是吉普车,察觉有人跟踪后立刻把车驶入小路。而报社采访车是大型车,无法驶入小路,就在采访车不知所措的时候,藤泽警官趁机甩掉‘尾巴’逃走了。”
“他还会装糊涂。”佐野说。
“有时候没什么事,他却故意变着戏法嘲笑我们!说甩掉我们不太可能,但是这一回确实可疑。”
“怎么办?”
“你是说怎么办?喂,你也闲着没事。那好,我想今晚夜袭他的住宅,但他会装糊涂,就是夜袭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记者们始终关注着办案警官的一举一动。侦查工作一旦白热化,警官们就会忙得不可开交,肯定都是半夜里回家,可是如果没什么发现,通常都早早回到专案组,会议结束后便一溜烟回家。遇上这种时候,你再问也是白搭。
过了九点,佐野去了住在目黑的藤泽警官住宅。然而那条路上,早就停有其他报社的采访车,而且还是两辆。于是,佐野让司机继续往前开。
“去哪里?”司机问。
“去杂司谷。”
那是佐野计划去的地方,反正已经不能去藤泽警官的家了。现在如果去杂司谷的久恒警官家,觉得也许可以打听到一些什么。因为,白天亲眼目睹过他从M警署出来。
久恒警官的家是在进入杂司谷的路口,附近是“护孩神神社”。
“晚上好!”佐野朝屋里喊。
开门的是久恒警官本人,身着系带和服。
“原来是你!”久恒警官怏怏不乐地看着记者。
“我是凑巧经过这里顺便拜访的,可以进屋吗?”
“真拿你没办法。既然是顺便来我家的,那也算是客人。”
“对不起!”佐野在狭小的玄关脱去鞋子。这里,摆放着孩子们的木拖鞋。
“请进!”
佐野已经来这里好多次了,与久恒夫人也熟悉。她腰间还系着围裙。
“打搅了。”
里面是近十平方米的榻榻米,久恒警官正坐在那里喝酒,下酒菜是甜烹海菜,桌上并排放着两个酒壶。
“哎,坐下喝一杯!”久恒警官递给佐野记者酒盅。
“今天回来得早吧?”
“是呀,下班早就这样喝一杯。”他用手掌摸了一下红通通的脸。
“你们最好别这么晚到处乱窜,最好去哪家夜排档喝上一杯。”
“我是想那样。是因为这起案件不明朗,心情痛快不起来!”佐野把酒盅还给久恒警官。
“什么?原来是为案件。那是理所当然的。就像你不痛快那样,我也提不起精神。我这样喝酒,也是为了消解郁闷。”
“但是,久恒警官,你今天去了不可思议的地方。”
“不可思议的地方?”久恒警官似乎有点吃惊,“因为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呵!哎,今天我到过哪里了?”
“你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久恒警官,是去找什么?”佐野没说出地点。
“那太多了,记不清楚。”久恒警官揉了揉鼻子说,“你们记者不也是那样吗!最近,你们别大意哟,我们也在你们后面跟踪。有这样的情况哟!”
“那也许有,但是这起空姐凶杀案真让人受不了,什么线索也找不到。”
“也不是那么回事吧?你们这些记者不是在热衷于打探香蕈的线索吗?”
“好像是那样的。”
“喂,喂,你别装糊涂。你大概是调查香蕈的其中一个吧?”
“我没说不是那么回事,但我总弄不明白,其他报社记者似乎都在拼命调查,起初因为听说是用香蕈烹调的上等中国菜,于是专门找高级的中国菜馆了解。托那种传闻的福。浓重的油味差点让记者们呕吐。”
“发现什么了?”久恒警官笑嘻嘻地问。
“那根本就没发现什么。据说问了鱼市批发商,回答说最上等的是生香蕈,其次才是罐头里的香蕈。根据专案组公布的情况,因为说是罐头,所以不辞辛劳地调查了东京都所有的罐头店。
“香蕈罐头价格高,买的人少,是我们寻找线索的着眼点,可调查后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佐野一边这么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久垣警官。
“喂,你别那么不客气地看我的脸!是啊,比起酒盅,你大概还是喜欢杯子吧?”
“不,不,你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我还这么晚打搅你,真对不起,我马上告辞。”
“别那么客气!你在这里坚持不起作用,因为我是两手空空啊!”久恒警官拍了一下双手。
“也不是那么回事吧!我怎么感觉你已经捕捉到什么线索了。”
“我?”
“久恒警官,去M警署是为什么?”佐野记者冷不防问道。
久恒警官脸上顿时浮现出吃惊的神色。
“你看见我了?”久恒警官苦笑着反问。
“哎,我们是干这一行的,大家都知道你在干什么。”
“喂,别瞎说!去M督署与案件无关。”
“你装糊涂可不行。你是专案组成员,不可能为其他事去M警署。请问,是什么线索?”
“我朋友出了交通事故,好像是驾驶证被扣了,要我替他说说。我没办法,只好去了。就这一次。”
佐野记者的视线半晌没有离开久恒警官的脸,片刻后笑了:“你真会兜圈子。好了,今晚就打扰你到这里,告辞了。”
“是回去吗?”
“啊,我也因为你刚才说的想起了一件事!也是朋友出交通事故,凑巧也是M警署。我刚才承蒙久恒警官告诉了我好办法,明天我也去M警署拜托交通事故的承办员。”
久恒警官一脸尴尬的表情。
雨接连下了三天,古里艾鲁莫教堂的附近,一下雨就道路泥泞。因为是红土壤,雨后则更加难以平整。铺设过的路只有一条,被旱地里流出的泥浆弄得一团相糟。藤泽警官小心翼翼地走着,防止裤角沾上飞溅起来的泥浆。他抬头仰望古里艾鲁莫教堂尖塔,两条胳膊环抱在胸前。
“这教会让人觉得奇怪!”他仍然像以往那样自言自语。
说觉得奇怪,那是因为这四五天里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的影子。教堂里每天早晨都做弥撒,聚集着许多信徒。藤泽警官询问一些信徒,他们也回答说:“最近好像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
藤泽警官最近专心致志地调查古里艾鲁莫教堂,当然,他不会直接进入教堂,这不仅仅为了避免引起对方警觉,还因为对方有外国人和神职人员的双重身份,担心惹麻烦而特别小心。
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们经常出入教堂,附近有教会的附属幼儿园,神父们常去那里。他们还驾驶那辆可疑的蓝色雷诺车上街,那中间也有托鲁培库。可是两三天前,他突然无影无踪了。对于这种情况可以有两种假设:一是他患病不能外出;二是他察觉到被警方盯上躲了起来。总之,他的突然消失让人感到奇怪。但是,身材高大的托鲁培库神父不太可能忽然患病,可能是他察觉警方在注意自己,一定是在制定什么对策。
对此,藤泽警官凭着直感打算对托鲁培库神父实施监控。
藤泽警官有两项任务,一是注意古里艾鲁莫教堂;二是了解蓝色雷诺轿车的行踪。
有关蓝色雷诺轿车的行踪,怎么也抓不住,只知道通常是沿园道朝东面方向行驶,然而那后来的目的地是哪里还仍然是谜团。
对教堂的监控仍在持续。由于对托鲁培库神父还只是停留在怀疑的阶段,并没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就专案组来说,这种时候还只是认为被害人世津子与托鲁培库神父之间可能只是神职人员与信徒的关系。但是,那些调查情况里有一些不能解释的奇怪现象。
例如与世津子一起去情人宾馆的外国人,居然和托鲁培库神父很像。但是没有把握肯定那就是他本人。
对托鲁培库神父实施监控的想法,是来自于藤泽警官的第六感觉。他向侦查一科科长提出了这一建议,得到了批准。
教会是否察觉到了警方的意图?如果托鲁培库神父为此而躲避,那就更让藤泽警官感到可疑。藤泽警官平日里凭第六感觉射中靶心时的那种兴奋,此时此刻又出现了。
打那以后,他仔细走访教会附近打听情况,凡是认识托鲁培库神父的人都说最近—段时间没有见到他。
藤泽警官脸色变了,直觉告诉他托鲁培库神父逃走了。
一回到专案组,他便把这一情况报告了主任警官。
主任警官的神色也顿时紧张起来,立即去警视厅向侦查一科科长汇报。
新田科长也一脸严肃,立即去三楼向刑事侦查部部长汇报。
此刻,青山部长正在会见来客。刑事侦查部部长身材微胖,鼻梁上架着眼镜。新田科长站着等侯。
这时,青山部长开口问:“有急事吗?”
“不,如果有事我过一会儿再来。”
青山部长的客人是白发绅士,从外表和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某团体的高层干部,好像是来说情的。青山部长示意新田科长等一下,来客似乎察觉到有急事就没再往下说,鞠躬后告辞。
“让你久等了,新田君,”
新田科长把刚才为等候而翻阅的报纸放回原处,坐到部长桌子前面刚要汇报,没想到电话铃响了。部长拿起听筒,长时间的通话让新田科长有点着急了。
电话终于结束了,可是几乎与此同时,秘书进来递上两张名片,随后在部长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让他们等一下。”部长对秘书说、然后对新田科长说,“实在是抽不出空,让你久等了。”接着取出香烟催促说:“现在听你汇报!”
“那起空姐凶杀案有新情况。”新田科长终于可以汇报了。
青山部长只是微微点点头。
“我们认为嫌疑最大的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神父托鲁培库逃跑了。”
“什么,逃跑了。”青山部长惊讶地抬起脸来。
“是的,姑且认为他逃跑了。监控教堂的警官说,最近四五天里没有看到托鲁培库神父从教堂里出来。”
部长一声不吭地点燃烟,两肘支撑在桌上,嘴里吐着烟说;“这事你核实了吗?”
“按你的指示我没有派人进入教堂监控,而是一直让他们在周围监控。侦查员说,不仅他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那些信徒也说没有见到托鲁培库神父。他好像失踪了的情况是确实的。”
“是不是我们的监控被对方察觉了?”
“应该说侦查员很注意自己行为。”
“对于神父的旁证,那后来核实过吗?”
“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如果对象是日本人,可以立刻采取不让他逃跑的措施。如果神父逃跑了,有必要尽快制定对策。”
“你是说……”
“也就是担心他逃到国外。这种时候,最好立即通知出入境管理局截住他。”
“但是,你能确定他本人已离开教堂了吗?仅仅是普通监控,也就是从外围监控,大概还不能确定吧?也许因病躺在床上,或者有什么理由闭门不出。”
“不,我想不会有那种情况。考虑到他可能患病,我们派侦查员去了一趟圣爱医院。该医院是教会的定点医院,也是巴奇里奥教会下属医院。平时教会遇上有人生病,医院会派医生去教会诊治。侦查员去那家医院调查了,回答说没有那回事。”新田科长对部长的质疑,胸有成竹,语气平静。
“哦,原来如此。”
“我想闭门不出是不可能的。据说做弥撒,是教堂每天的重要仪式。无论什么理由,只要人在教堂里,那是绝对要参加的。可最近在做弥撒时看不到他的人影,我想姑且可以推断他不在教堂里。”
“那,旁证呢?”
“他与世津子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侦查员去那家情人宾馆核实的结果,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不仅如此,我们还调查了他的所有情况,他先是偷渡来日本的,五年后才正式登记。并且古里艾鲁莫教堂本身也有许多疑点……并且杀害世津子的手法,也不像是日本人。
“这情况我上次已经汇报过了。还有,世津子被害前离开租的公寓前收到过一封快件,她是看了快件后出门的。寄信人的地址是古里艾鲁莫教堂,也核实过了,确实是该教堂寄的,但他们强调是邀请参加神父晋级庆祝仪式的通知。而我们认为不是那样的内容,因为我们走访了其他信徒,都没有接到过那样的通知。也就是说,教会隐瞒了那封信的真实内容,就我们的推断来说,那是一封托鲁培库诱骗世津子外出的信。”新田科长说。
“这么说,是用信函诱杀的吗?”
“姑且是那样的手法吧?世津子被害现场,凑巧是在神父晋级庆祝仪式举办地和古里艾鲁莫教堂的中间。因此,这条线索非常有说服力。”
“作案时间调查过吗?”
“我们专门调查了他那天是否有作案时间。这情况还没有向他本人核实。我们秘密走访了那天晚上出席该庆祝会的信徒,可是那教会的信徒与常人不同,非常难以调查。那信徒说,他所在教会固若金汤,凡是不利于教会的事情绝对不说。
“要了解真相不是容易的事情。由于我们对于该教会实施的侦查是秘密进行的,了解真相的难度也就更大。他是否有作案时间这一点还不是很清楚。”
“接着说。”
“接下来,通过调查还了解到,该教会在战败后从事砂糖黑市交易被M警署立案侦查过。结果,该教会的神父没有被抓获,而是日本信徒承担全部罪行来警方自首。但是把两年前该教会所属新桥Y教堂的黑市交易案联系起来分析,我认为该教会从战争结束以来一直在从事非法黑市交易。
“目前,专案组正在调查该情况。根据我们的分析,世律子在来往于东京和香港的国际航班上担任空姐,也应该与毒品有关联。”
“是贩毒?”
“是的。是将香港和广东的毒品运到日本境内。但这还是推测,并没有核实。分析该教会所属Y教堂的美元黑市交易案,不能说该教会没有从事贩毒的可能。战争结束以后没多久,该教会就已经开始从事黑市交易,不仅砂糖,还有其他救援物资。”
“原来如此,那可以假设。”
“部长,刚才说的那些推测,目前我正在让侦查员调查。但眼下燃眉之急的是,如果他逃走了,那将前功尽弃。我建议最好把托鲁培库的情况通知出入境管理部门。”
“好!”青山部长赞成该建议。
“过去我一直认为神父是比较特殊的人,在侦查中要小心翼翼,但是现在对方开溜了,相反就给了我放开手脚的机会了。”
“是的,我们警方反而就容易开展侦查工作了。考虑到神父是特殊的人,侦查起来如履薄冰。既然形势这样了,我们就可以全力以赴了。侦查员们一直在发牢骚,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杨眉吐气了。”
“可是。以什么名义通知出入境管理部门?”
“凑巧是偷渡嫌疑犯,以这个名义通知他们行吗?”
“哦,不管采用什么方法都行。明确通知他们托鲁培库是偷渡嫌疑犯和杀害空姐嫌疑犯,你看怎样?”
“行。那么,我立即去办理通知手续。”
“好。”青山部长把手合在一起说。
“过去只有船,还比较简单,如今有飞机这棘手的交通工具,倘若罪犯乘飞机逃跑,那我们只能是束手无策,因此,最好提前采取措施!我刚才问过日航和外航,都说购票登记上没有出现托鲁培库的姓名。但是,有可能用其他名字登记,所以通知出入境管理部门要越快越好。”
新田科长向部长敬礼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五天后的一个傍晚,S报社的佐野记者很早就回家了。他很少有这样的情况,但这跟刑事侦查部部长和刑事侦查一科科长之间的商量毫无关系。
佐野回到公寓是晚上七点左右,妻子吃了一惊:“啊呀,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每当发生大案、要案,社会部记者一般七到十天回不了家。平日里往往也是半夜十二点多回家,一些有小孩的记者,因为这种作息时间常常发牢骚。
“怎么啦?”有时候偶尔早回来,反倒让妻子担心起来,误以为丈夫患病了。
“最近什么新闻也没有,看来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佐野脱去西服换上睡衣随随便便地躺下。
“哎呀,太好了,我现在就给你弄吃的,你先洗个澡好吗?”妻子满脸愉快的表情。
“好,照你说的做!”
其实,今天回家路上有朋友邀请去酒店,但他今天没有心思喝酒就告别朋友回家了。他在妻子的提议下去了浴室,浸泡在浴池里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平时是去报社浴室洗澡,是和印刷部以及发行部的职员在一起。还是家里的浴池好,有远离报社悠闲自在的轻松感。
空姐凶杀案搁浅了,专案组几乎一点动静也没有,各报社也都静悄悄的。
回到房间里,妻子端上生鱼片,他夹起生鱼片蘸上作料送到嘴里说:“啊!太好吃了!”他把浴巾交给妻子。
“你因为好久没在家里吃了!如果每晚都这样让你吃,那就太铺张浪费了。”
从窗户朝外看,对面楼房的窗户都亮着灯光。回来迟的时候,这些窗户里几乎都熄灯了。看到这么热闹的窗景,佐野为自己没有晚回家而感到满意。佐野喜欢慢慢喝,快到晚上九点的时候,酒足饭饱了。
他打开电视,正在播放恐怖片,于是立刻换了一个频道。他是专门追踪报道案件的记者,对于这种节目毫无兴趣。这时,荧屏上播放的是武打片。
“你就那么喜欢武打片?”妻子收拾完桌上的餐具,坐到他旁边说,“嗯,真像个小孩!”
这种武打片里好在没有罪恶,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到被妻子摇醒的时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这时,电视画面已换成了演奏会节目,好像是妻子换的频道,指挥的肢体语言非常有趣,佐野爬起来看了一会儿。
“你太疲劳了,睡吧!”妻子劝说完便躺下了。
“再看一会儿。”虽说刚才只睡了半个小时,但也算是打了一会儿盹,暂时没有了睡意。指挥像阿修罗那样转动着双手和脑袋的样子,他觉得非常有趣。可惜的是,没过多久演奏会就结束了。他打算关掉电视机,不料荧屏上出现了《现代表情》几个字,紧接着响起了音乐。
于是,佐野缩回打算关电视机的手。他喜欢这档节目,《现代表情》是观察目前社会各阶层的实际状况后进行评论,基本上是根据采访实况拍摄而成的写实纪录片,所涉及的问题多而深刻。当他正在猜想今天报道的内容时,荧屏上出现了写有《不良外国人》的标题。佐野不由得瞪大眼睛。
画面很有趣,从各种角度捕捉在日本的外国人的实际状态,日本似乎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外国租界,外国人频繁进出于夜总合、酒吧和神秘的大厦。这是经过编辑的适当剪辑,在加上解说播放的。看这部纪实片,佐野连眼睛都没眨。最后是出入境管理部门播放公告,荧屏上出现附有照片的外国人一览表。
“这些照片上的外国人目前受到警察当局的怀疑,都是有可能逃住境外的通缉犯。出入境管理部门将严密监视他们的出境……”
外国人照片播出后配有解说。面面上,诈骗和伤害等罪名与相应的外国人照片随着摄像镜头移动相继播出。
其实,播出这张通缉一览表不是政府行为,与当局把日本犯罪嫌疑人照片作为最近侦查对象张贴的性质不一样,而是作为备忘照片贴在出入境柜台内让审核官记住特征。有时候遇事去采访的电视台记者,偶尔把它拍摄在摄像机里,仅此而已。
镜头不停地让不良外国人的照片一张张出现在荧屏上,最后当一张照片出现时突然停止移动了。照片上的外国男子年轻而又英俊,脸上表情和蔼可亲。
“这名外国人叫托鲁培库,是古里艾鲁莫教堂神父,于五年前偷渡到日本,目前作为杀害空姐的犯罪嫌疑人正被侦查。”佐野听到该解说和看到这张照片后,忽地从床上跳起来。妻子好像说了什么,但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迅速换上西装,拨腿就往外跑。
佐野打电话到青山部长的家,对方正在通电话,接着打到新田科长的家,对方也在通电话,他急得在公共电话亭里直跺脚。这两家电话都在通话,显然是报社打的。
佐野看了电视,就像知道了谁是杀害空姐的凶手那样,无疑,其他报社也看了电视。
隔了一分钟,他又把电话打到刑事侦查部部长青山家,还在通话,他突然觉得传到耳朵里的忙音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他重新打电话到侦查一科科长家,那里也在通话。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再一次把电话打到这两家,结果还是跟刚才相同。
也许,他俩感到麻烦,从电话机上摘下了听筒。总之,继续待在这里是一无所获,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哪怕一分钟也不能再待了。
他不再指望电话,冲出电话亭,正巧驶来一辆出租车,他赶紧招手。
“去哪里?”
“去目黑。”
“先生,对不起!”
“为什么?”
“今天的公里数已经跑完了,我的车库在浅草,现在要回去!”
“哎,请无论如何帮帮我的忙好吗?有急救病人!”
“请原谅!”话还没说完,司机就把车开走了。
后来又有三四辆出租车经过,但上面都有乘客。
佐野跑了起来,终于遇上一辆空车,司机没说二话就让他上了车。
“请开快些。”平时一乘上出租车,他便叮嘱司机,开慢点,别出交通事故。可是这一回尽管担心安全,也还是让司机加大油门。
司机用了二十三分钟就将出租车开到了目黑深处。
“就在这里停车!”
佐野付了车费后看了一眼前方,那里已经停有一长排采访车,约有七八辆之多。在他那辆出租车车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车辆上都挂有报社的红色旗帜。但是,他这一回没有让出租车开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巷子里,以浴室为目标寻找藤泽警官的家,因为他那幢不大的平房就在浴室背后,平房的周围光线暗,仅他家的门口亮着灯。他不声不响地推开玻璃格子门,玄关内侧狭小的换鞋间里摆满了鞋子,无可奈何,只好把鞋子脱在玻璃格子门外,光着脚丫踩在别人的鞋子上走进玄关。
榻榻米会客厅里挤满了人,几乎都是佐野认识的记者。他悄悄地坐在大家背后,藤泽警官身着和服就坐在里面,他稍有点秃的额头在灯光映照下,表情悠闲自得。
他和记者们之间的交谈好像有一段时间了,但看他的说话表情,交谈的时间好像也并不怎么长。佐野是在看了电视后还来的,应该没用多少时间,各报社记者好像都是同时赶来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藤泽警官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嘴上叼着烟。
“可是电视里明明白白地报道了哟!这与平时的发布形式相同,应该可以告诉我们吧!”
“真不凑巧,我家还没有电视机呢!所以我不知道是否有那样的消息。”藤泽警官满不在乎地说。
“你怎么那么说话!藤泽官,我们是晚辈,请你只说一句,教会神父跟本案的关系很深吗?”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关系是深还是浅。”
“把犯罪嫌疑人逼到这种境地的大概是你藤泽警官吧?!只有你才能做到!”
“你再吹捧我也没用,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去问我的上司吧!”
“青山部长和新田科长都不出面!”
“是吗!他们值得同情!但我被你们缠住可算是倒大霉了!”
“出入境管理部门不可能随意在电视上公布那样的消息。他们是根据警视厅的委托让电视台播报的。藤泽警官连这已经公开的情况也要装糊涂,太不讲情面了!”
“不管说什么,反正我是不知道。好了,好了,你们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我太太已经在隔壁打哈欠了。”藤泽警官说。
坐在靠近门口的佐野挺直腰板,正在口袋里找烟。
第二天,警视厅因电视台发布了出入境管理部门的消息而变得门庭若市,异常热闹。各报社记者蜂拥而入,挤得刑事侦查部部长的办公室水泄不通。他们表示愤怒,说警视厅把案件侦查情况一直隐瞒到现在,报社被警察当局耍了。
从新闻记者的角度来看,警方关于空姐凶杀案的侦查工作似乎搁浅了,专案组没有明确的侦查目标。刑事侦查一科科长向新闻记者团公布情况时也明确说过,侦查工作没有新的进展。出乎记者意料的是,案件侦查竟然进展到如此明了的阶段,警方已经在通缉古里艾鲁莫教堂神父,不仅把他定为空姐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并且还通过电视向社会公布这一消息。
更令记者们气愤的是,他们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着交地被警方耍弄了,同时也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惭愧,编辑部的同仁也感到脸上无光。警视厅把侦查情况保密到现在,是故意蒙骗报社。不过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是,警方对于各报社一视同仁,记者们全都一无所知地彼蒙住了眼睛。
部长办公室里坐着新田科长和青山部长,不用说,记者们的提问非常激烈,可是青山部长的回答转弯抹角地回避,在被问到关键地方时则强调说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应该说那消息是警视厅通知出入境管理部门的。”大家不约而同地把问题集中到这一点上。
在案件侦查阶段有许多情况是不能公布的,这也得到了记者们的谅解,但像这样封闭式保密,让记者们气愤。报社在警视厅破案方面也作出过不少贡献,可以说成绩斐然。警方依靠新闻媒体的力量和请求媒体帮助也有过无数次,但是报社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警方完完全全地扔在一边。
“有关电视播报的情况,大家对我们警方有误解。那是根据我们警方的委托,主要是要求出入境管理部门提高警惕,但是希望大家别误解,那并不是公开侦查情况,只是电视台随意拍摄和随意解释而已。并不是警察当局已经确定神父为犯罪嫌疑人进行追捕。”
“但是警方委托出入境管理部门警惕是担心他逃注国外,这不就是把他定为犯罪嫌疑人了吗?”记者团追问。
“误解为犯罪嫌疑人是出入境管理部门的过失,警方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通缉方法。警方只是把该神父列为空姐凶杀案参考人,因为有许多问题想请他回答。如果他不吭声离开日本,就会给我们办案带来困难,为此采取了避免上述情况发生的措施。”
“你说他是参考人,我想参考人是有程度的。托鲁培库神父究竟是什么程度的参考人?”
“被害人世津子小姐作为古里艾鲁莫教堂的信徒,一直去该教会,还在达米尔那幼儿园担任过女教师。这情况大家清楚。作为警方,想从我们认为与世津子有相当密切关系的托鲁培库神父那里了解情况。那只是警方为了解世津子生活和推断出罪犯是谁,决没有说神父就是该案犯罪嫌疑人。”
“那你们是否对神父展开了讯问?”
“哦,还没有。”
“那是依据什么理由?”
“直到最近才觉得有必要把神父列为参考人了解情况,但是迄今为正还没有讯问神父。”
“这么说,侦查要进入新阶段了?”
“对,你说的没错。”
“所谓新阶段是指什么?”
“那情况目前还不能说。”
“是否意味侦查有进展了?”
“自从案件发生以来,我们一直在进行严密侦查。我想各位可能认为这起案件搁浅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警方从未间断过侦查工作。因此要说进展,案发以来一直在向前推进。侦查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很有声势地推进;另一种是极其稳健地推进。总之不管什么形式,我们都会持之以恒地努力侦查。”
“这么说,是根据最近发现的线索确定神父为参考人的?”
“那情况有点微妙,现在回答不了。”
“把神父列为参考人,他是否就是该案重要人物?”
“并不那么重要,只因为他是外国人有点棘手而已,我们警方并没有对他抱多大希望,其实怎么都行。”
“那么,我想问得清楚一点,托鲁培库神父不是犯罪嫌疑人而是参考人吗?”
“嗯,就像你说的那样。出入境管理部门什么也不知道,而是电视台抢先报道才成了这样的局面。”
育山部长在警视厅受到记者团质问的时候,佐野记者与山口记者一起乘车去了古里艾鲁莫教堂。反正警视厅已经以公开形式向社会公布了,那对他们的质问就由同事们去实施吧!佐野曾经见过毕里艾神父,还记得他长相。
来到教堂大门的时候,山口碰了一下佐野的胳膊时说:“佐野君,藤泽警官已经来了哟!”
“什么什么?”佐野坐在车里顺着凶口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男子快步走到教堂围墙的角落那里。那分明是藤泽警官的背影。
“原来如此。”佐野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家伙看到我们的采访车,吓得躲了起来。”
“嗯,这家伙果真把教会作为主要对象展开了侦查。”山口突然兴奋起来。藤泽警官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警方已经把教会作为侦破案件的主攻方向。昨天晚上,记者们聚集在他家时,他彻头彻尾地装聋作哑。
他俩走进教堂大门,向出来挡驾的日本人申请面见毕里艾神父,随后被请进会客室。
毕里艾神父是笑嘻嘻进来迎接的,虽上了年纪,但红光满面的。
“请坐。”他用日语说,隔着桌于坐在他俩对面。果然,衣领已经磨破,身上穿的黑色圣装也已经褪色。
“两位有何贵干?”神父催促他俩提问。因为是外国人,公事公办的方法对于他俩来说是好机会。
“其实,我俩是想拜见托鲁培库神父,知道他一定很忙,因此只是想占用他一点点时间就行了,五分钟或者十分钟都行。”
“托鲁培库神父?”微笑转眼间从他脸上消失,棕色眼眸紧盯着佐野的脸,“我们教会从来就没有叫这名字的神父。”
“哎,你说什么?”这回是佐野和山门紧盯着毕里艾神父红光满面的脸。
“托鲁培库神父不是这家教会的吗?”
“我不认识叫这名字的神父。”
佐野注视着毕里艾神父,仿佛要把他的脸看穿似的。
“那,那怎么可能!托鲁培库神父确实是属于你们教会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信徒也是那么说的,说每天早晨做弥撒时能见到他。”佐野脱口嚷道。
“我的答案就是一个。”毕里艾神父满不在乎地说。
佐野惊讶得一时语塞了。如果撒谎,也能堂堂正正的这般模样?他俩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神父不是普通人,是传道、是信奉上帝、是在严格教规下生活的特殊的人。眼下,神父在撒谎。奇怪的是,神父撒谎的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和狼狈的表情,反而使怀着正义感来采访的两个记者狼狈不堪。
但是,两个记者觉得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
“我们是通过调查得知托鲁培库神父在该教会工作的,请不要把他藏起来,请允许我们跟他见面,只占他一点点时间就行。”
“本教会没有叫那名字的神父!”毕里艾神父一脸严肃,斩钉截铁。
他俩再次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时,毕里艾神父慢吞吞地站起来,目光注视着他俩,好像要干什么。只见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朝他俩走来,翻开书让他俩看。那是英语版书,他俩一时不习惯了。
“这是我们教会的刊物,你们受过高等教育,大概看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上面刊登了英国某报纸中伤我们教会神父的报道,那是恶语中伤,是无中生有。写这篇报道的艾蒂达记者,你们猜想一下他后来是什么样的下场?告诉你们吧!他被传唤到我们教会总部接受了宗教判决!”
这显然是恐吓!佐野和山口不由得看着毕里艾神父,神父忽地站起身来,那对棕色眼眸第一次射出愤怒的目光。
“回去!”神父大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这种情景在欧美电影里看到过,设想到佐野和山口在现实生活里遇到了。神父让房门敞开,像看门人那样站着没有说话。
佐野觉得耳膜在强烈振动,耳边似乎响起欧美电影里的台词:滚出去!
佐野和山口连滚带爬似地逃出教会,毕里艾神父愤怒的脸似乎还在眼前浮现。由于是身材高大魁伟的男子用激烈的语气赶他俩走,平时也有点蛮横的佐野此时也甘拜下风。
他俩朝着车等侯的地方走去,一路恍恍惚惚。他俩不由得转过脸朝着教会眺望,玻璃窗里是毕里艾神父的脸,好像紧贴在玻璃上,那模样仿佛在无声地朝着佐野他俩吼叫。
佐野与打算返回M警暑的山口告别后对司机说:“回报社。”随即又转过脸来从车窗朝教会眺望,毕里艾神父的脸还是没有离开玻璃窗,非常固执的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竟然谎称不知道叫托鲁培库的神父。这也太厚颜无耻了!虽说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佐野依然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听错。太出乎意料了!
车从小路驶向大路,速度稍稍减慢。让佐野感到诧异的是,前面站台三四个巡警模样的人。
“好极了!”司机驾车一边从巡警身旁徐徐驶过一边说。
佐野把脸凑在窗前打量,原来有一辆轿车停在路边,好像撞上了路边的树。距离那里不远的地方,也停着一辆小型卡车。巡警一会儿用卷尺测量地面距离,一会儿用白粉笔画圆圈,轿车车头被撞得面目全非,上面已经没有了司机,好像被送往医院了。
“这可是大事故。”佐野转过脸来对司机说,“到底怎么回事?”
“可能是轿车超越小型卡车时转错方向盘撞上了树木。”
车驶离现场后,司机一边加速,一边对背后的佐野说:“轿车是经不起撞击的。车身轻,车头脆弱,一旦发生那样的事故就面目全非。”
佐野的脑海里掠过雷诺轿车的影子,不是刚才那辆停在事故现场的小轿车,而是停在案发现场附近的雷诺轿车。雷诺轿车与案件有没有直接关系,专案组还没有公布。他闭上眼睛思考,一到报让便径直走到编辑部部长室。
“今天情况怎么样?”编辑部副部长叫吉冈,粗壮的肩膀朝着佐野。
“一点都不配合我们!”佐野发牢骚说,接着像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一遍毕里艾神父把他俩赶出教会的情况。
“那有点过分。”吉冈听了以后说,脸上浮现出感到意外的神色,好像对神父撤谎也感到难以置信。
编辑部部长说:“教会神父那么说话也太不像话了。”
“我总觉得他说托鲁培库不是教会的人是撒谎。因为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凑巧发现藤泽警在教堂周围监视。接下来,我看我们还是最好稍稍关注一下教会。”
“好!那教会好像很可疑,是啊,是啊,山口那里有消息,说是上次提到的M警署。”
曾经,佐野与山口在M警署附近见过久恒警官,那以后山口就一直在关注M警署。
“哎,情况怎么样?”
“那教会过去曾经从事过砂糖黑市交易,后来被M警署拦截了。那都是来自外国的救援物资,该教会却把它们据为己有,从事黑市交易。”
“嘿,竟有这种事情?”佐野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得瞠目结舌。
“根据山口君的调查情况,当时教会让日本信徒承担罪名,神父们却逃避了法律制裁,鉴于那样的前科,久恒警官常去M警署也就是了解那情况吧,”
“嗯,看上去与本案有关。”
“佐野君,好像各报社都在把注意力转向教会。”吉冈副部长从抽屉里取出烟,点燃后吐出一缕青烟。
“是真的?”佐野盯着部长看。
“最近不断传出关于教会的消息,我们不能马虎!各报社都被警视厅扔在一边,目前都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因此,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其他报社肯定也了解到了。”
“是啊!”
“看来各报社的起路线都一样。对方具有两大优势,一是外国人,二是宗教团体。一直走在前面的Q报社也变得不声不响,也就是害怕这两点。我觉得一旦出现转机,各报社都会一拥而上。从现在开始,拜托你别错过时机。”
“明白了。”听副部长这么一说,佐野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了,士气大振,还暗自告城自己,速度不能落后于其他报社记者。
佐野决定彻底调查古里艾鲁莫教堂,偶然与藤泽警官的侦查工作重心相同,就连方法也相同。首先从教会附近走访开始,打探雷诺轿车外出时经常驶往什么方向。
“警察上次来了解过了,询问内容跟你是一样的!”凡他走访的家庭都这么回答。
“是那个方向哟!”他们也像回答警官那样,用手指着东方回答。
佐野失望了,但仍打起精神跟在警官身后调查相同内容,这样的侦查简直太平淡了。新闻记者出于功利之心,对于抢在警官前面报道侦查情况,兴趣格外浓厚。
最近,专案组与报社之间展开了竞争。
这一带旱地多、树林多,新住宅之间夹杂着零星的旧农居住宅,完全是郊外风景。
佐野不停地向那一带的肉店、食品店、烟店和加油站打听,那情景好像是寻找藤泽警官的侦查足迹,尽管多少有点厌烦,但顺着这条线路走访下去,确实打听到了教会雷诺轿车是径直沿这条国道朝东面方向行驶的,那前面是繁华街道,是朝着东京都的闹市方向。
佐野走访到这里感到困惑,与藤泽警官的困惑相同,接下来的走访不知如何进行,再说藤泽警官的走访足迹到了这一带后似乎不知去向了,无影无踪了。
佐野在繁华街道一带走访,却没有人知道教会雷诺轿车的情况。也许这一带车辆特别多,分散了附近居民的注意力。
根据分析,可以推断从教会驶出的雷诺轿车在途中拐入某岔路。这条乡村气息的国道两侧有好些狭小岔道,这些小路深处是幽静的住宅区。
佐野沿国道返回,因为是春末夏初,照射在头上的阳光特别强烈,走路时不停地出汗,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走访了所有小路。这一带住家都不是做买卖的,向他们了解情况很不容易,按响玄关门铃还要打招呼,既麻烦又费时间,但是再麻烦也必须彬彬有礼。
殊不知,意想不到的幸运之神竟然等待着他。
田园里有一所学校,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做游戏,那斜对面是一条小路。小路转弯处有一身穿衬衫的青年,目不转晴地望着操场。佐野走过去向这个青年打听。
“你是问雷诺轿车吗?”他听了这样的提问回看了佐野一眼。
“是啊,听说古里艾鲁莫教堂的雷诺轿车经常在这条路上行驶,你见过吗?”
“教会的车常来这里!”青年直截了当地说。
“哦,肯走是这条路吗?”佐野不由得打量这条小路,两侧是用杉树和冬青树构成的围墙,是典型的住宅街,围墙一直向前延伸。
“沿这条山路朝里走,是去哪里呢?”佐野想到的是,教会轿车故意避开国道,从不显眼的小路迂回绕远路。
“这条路从旱地里经过,连接通往东京都闹市中心的道路。但是,教会车不是去那方向。”
“那是去哪里呢?”
“就前面!”青年手指的方向,是一住宅,“那是江原康子的住宅,教会雷诺车好多年前就一直进出那女人家。”
“车身颜色呢?”
“是豆沙色和蓝色。”
“车牌号呢?”
“让我想想。”
“蓝色车牌号也许是R5-1184吧?”佐野掏出笔记本看了记录以后提醒对方。
“是的,是那车牌号。”青年回忆后点点头。
佐野心花怒放,终于了解清楚了蓝色雷诺车的去向了。但是为了核实青年的回答是否可靠,又问道:“那情况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就住在她家隔壁,怎么会不清楚呢!”佐野听他这么一说,简直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这消息已经肯定了,刹那间他呼吸急促起来:“那,那个江原康子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真实身份我不是很清楚,听说好像是为古里艾鲁莫教堂工作。我们是她的邻居,就是现在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么,她是信徒吗?”
“肯定是信徒!因为她常去教堂。”
青年好像对江原康子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如果那是信徒和神父之间的关系,那么,神父驾驶雷诺车走访信徒家并无奇怪可言。
佐野想到这里有点失望了:“是长得什么模样的神父来江原家?”
“有许多神父。来得最多的,是毕里艾神父,几乎每天来一次,不是白天就是晚上。”
该青年是大学生,脸上浮现奇怪的微笑。佐野的不断询问,唤醒了他对考高中那段时间的回忆。记得每次晚上复习的时候,江原康子的家里就会传来奇妙的响声。受到干扰的他无心复习,结果没能考上理想的高中。
佐野再次听到毕里艾神父的名字后,顿时眼睛炯炯有神起来,那天毕里艾神父把自己赶出教会时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托鲁培库神父也来吗?”佐野急急忙忙问。
“哎,好像来过许多神父呢!虽然名字叫不出,但其中也有年轻神父。最显眼的是毕里艾神父,好多年前就常来江原康子家。”
“来干什么呢?”
“是啊,据江原康子说是协助神父翻译《圣经》。但附近居民都认为江原康子不懂拉丁文。还有,她在这一带的口碑很差。总之,她是坏女人。”
“哎,都说她什么坏话呢?”
“说她是毕里艾的情妇,尽管别人这么说,但她也从来不当一回事,这说明江原康子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的家里,绝对不让任何人进去!一直都是把来访的人挡在门外,隔着大门说话。门锁得严严实实,还饲养了四条牛犊那般大的牧羊犬看门。”
“江原康子是独身吗?”
“是的,是独身,大概有三十七八岁,总之是个怪女人。过去,还在附近邻居家串串门,现在谁都对她敬而远之。过去,她还干过外国货黑市买卖。”
这回答让佐野猛然想到古里艾鲁莫教堂的黑市砂糖案。
“是砂糖吗?”
“不止是砂糖,还有衣服罐头等物品。”
“现在干什么?”
“现在好像安静多了。有人说她在银座开了一家金店,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总之,她那住宅像魔窟、像仓库,堆满了黑市交易的货物。”
“古里艾鲁莫教堂神父们经常去她的住宅吗?”
“嗯,经常去,在那里脱下圣装换上西装外出。这情况我们经常看到。”
听到这里,佐野真想跳起来欢呼雀跃。
“警视厅的人来了解过这情况吗?”
“没有,一次也没来过。问我江原康子情况的,你是第一个。我也许说得有些偏激,但那住宅确实值得怀疑,我也就滔滔不绝都说了,但是请你不要对别人说。”
“明白了。”佐野也说起相同的话,一个劲地拜托他不要把这情况告诉其他报社记者。
由于大学生是江原康子的邻居,说的情况应该是可信的,但是凶杀案犯罪嫌疑人托鲁培库是否来过江原康子的家,他的回答不是很确切。
不过让佐野深信不疑的,一是古里艾鲁莫教堂一些神父来她家脱下圣装后换上西装出门;二是其中有托鲁培库神父。
该教堂有严格教规,神父外出不允许身着西装,无论什么情况外出必须身着黑色圣装,还必须两人结伴。信徒也是这样听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其实,这样的情景佐野在大街上也常看到。
假设被害人世津子与神父之间有特别关系,不用说该神父绝不会身着圣装与她外出。与世津子一起进出菊鹤宾馆的男子,虽说警视厅还没有核实,但据说像美国人,身着漂亮西装。
佐野鼓起勇气,立即前往大学生说的江原康子的家。
该住宅正面是冬青树等树组成的围墙,里面是茂密的树林。住宅外表看上去不像做买卖的,建筑外表是欧式风格,院门紧闭,门上没挂姓名牌。
翻越过不高的院门,佐野大声朝屋里叫喊,可什么反应也没有,而激烈的犬叫声则在屋后响起。
佐野绕到旁边去,那里也有小门,茂盛的树林下面有连接着院门的小路。他站在那里打量住宅,可也是铁将军把门。他想,家里可能没人吧?于是又敞开嗓门叫喊起来,还毫不客气地敲门,而且不停地敲。
这时,住宅里的家犬也吼叫起来,虽看不见犬影,可吼声让他觉得这些家犬会冷不防从某个地方朝他身上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