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唰唰唰——咣当。咣当——唰唰唰——咣当。
楼梯下面。地下室。毫无疑问。普勒缓缓地移向地下室门口。
他嗅了嗅空气。尸体腐败的味道很重,可是普勒的鼻子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尽力想闻出点别的什么。汗味。古龙香水味。香烟味。口臭味。任何能让他赢得先机的东西。
没有什么。
他用脚轻轻地推开了门。通向下面的过道一片漆黑。当然会是如此。
咣当——唰唰唰——咣当。某种机械产生的声响。它没让普勒感到任何的放松。
如果他想置对手于死地,他就会首先去蒙骗对手。事实上,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普勒曾多次这么做过。问题是,他的敌人同样懂得兵不厌诈的道理。
普勒从双肩背包里摸出夜视镜,利落地套到脑袋上,翻下镜片,打开电源。黑暗的过道立时变成了尽收眼底的生动画面,尽管它呈现的是一种绿颜色的、有些朦胧的景象。他蹲下身子,把另一支手枪也拔了出来。两支手枪都是双动/单动击发模式的,扣动扳机就能直接击发。一般情况下他只使用一支手枪,原因很简单,如果同时向两个目标射击,瞄准的精确度就会大打折扣。
但是在眼前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关键不在于准确性,他需要的是最大限度的火力。
普通宪兵和CID特别调查员之间的两点主要区别是:前者携带的是子弹没有进入枪膛的武器,而后者的枪始终处于打开保险扣动扳机就可射出子弹的状态;前者在不执行任务时要交回枪支,后者的武器则任何时候都必须带在身边。
如果普勒用十二磅的力直接扣动扳机射出首发子弹,后坐的滑块会把击锤推回待发位置,使他的枪变成单动模式。20发子弹的弹夹,两支枪共有40发,尽管他通常只需用一只弹夹。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举枪狂扫一气的家伙,不过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用十秒钟打空两只弹夹,并且毫无悬念地击烂十五米外的人形靶子。现在他需要的只是发现靶子,而且最好是在靶子发现他之前。
普勒开始迈下铺着地毯的楼梯,黑暗中的身体轮廊变得更窄更低。他眯着眼睛盯着右手那支枪的准星。他真是不喜欢待在这种封闭的空间,军队里称这种地方是“生死漏斗”。他拥有可观的火力,然而对方的火力可能更强。
咣当——唰唰唰——咣当。
这是某种机械。可是得有人启动才行。
报告里提到了一条狗。科尔和她的同事一定是把它带走了。他们不会愚蠢到留下一条狗在犯罪现场乱逛。何况还有这么多血淋淋的尸体。狗是经过驯养的动物,然而毕竟也是食肉的动物。
咣当——唰唰唰——咣当。
他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侧着身移动到墙角,对周围进行侦察。
这里还没有完成装修。
灌浇混凝土的地面,裸露着墙筋和混凝土的墙壁,没有吊顶的天花板。几根电线在光秃秃的墙壁上蜿蜒而行。强烈的霉味冲进他的鼻子。比楼上的味道还是强多了。
他在一面墙壁上看到了线索,在它下方的地面上同样有所发现。
鲜血。凶杀发生在这里,至少父亲和母亲是在这里被害的。
咣当——唰唰唰——咣当。
他的目光又将四周重新扫描了一遍。这间屋子在另一面墙的尽头有个拐点。他无法察看那块空间的情况,水泥承重墙的墙角阻断了他的视线。
咣当——唰唰唰——咣当。声音显然是从拐角那个地方传出来的。
两支枪都指向了那个方向。普勒低下身子朝着那里移动。
他挪到墙角边,立即将后背紧贴在墙壁上。墙角从来是棘手的。军队称之为“动态角落”,因为只要你向墙角的另一边转过去,立即会打破静态,使情势出现急剧变化。他这样自报家门:“联邦特工。”
没有反应。
“联邦特工。”
他看了看墙壁。混凝土。如果是木板或石膏板的墙壁,他就会朝它开上几枪,让等在另一侧准备伏击他的不管什么家伙先激灵一下。可是射在水泥墙上形成的跳弹,很可能只会崩到他自己身上。
“把武器扔在地上滑过来。两手抱头、十指相扣朝外走。我数到五,若不投降就让你尝尝闪光弹的滋味。”
他数着数,希望手里真有颗闪光弹。
咣当——唰唰唰——咣当。
普勒把一支枪插了回去。褪下背包,将它向对面抛去。
咣当——唰唰唰——咣当。
或者没人,或者那边是个异常冷静的家伙。普勒蹲伏着,绷紧身体,探出脑袋迅速瞥了一眼。短暂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好多事情。没有什么让他鼓舞的东西。
他侧身转过墙角,顺着声音朝下面望去。地上倒着一台落地扇。
“唰唰唰”的声音来自扇叶的飞速转动。
“咣当”的声音则是扇头有规律地从一侧摇向另一侧时,网罩撞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
但是它的启动总还是有原因的。他现在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普勒抬头看去。那人穿着一身制服,在天花板上吊垂着。吊他的绳子出现了一定的松脱,使这人的身子坠了下来,不过还是悬离于地面。向下垂落时他的身体碰到了落地扇。落地扇在倒地时不知怎么碰开了启动开关。
普勒总算搞清了这位本应在现场值勤的警察的下落。
普勒透过夜视镜打量着他。明显是已经死亡。暴突的双眼全无生气。身子松垮地悬吊在绳子上,双手被绑在一起,双脚也是。普勒上前触摸这人的皮肤,总体上还是温热的,但是正在迅速地冷却下来。
死亡时间不长。他试了试脉搏,以防万一。
没有脉搏。心脏停止了跳动,其他一切身体组织随即迅速停摆。他的生命已经处于无法挽回的阶段,尽管迈进这个阶段的时间还很短。
杀手开走了死者的汽车。温热的油斑。温热的尸体。
死者看着很年轻。排列在等级序列低端的他,被指派承担这个该死的任务,夜半三更之际保护着那些死尸,而现在自己也成了一具尸体。普勒上下打量他的制服。看上去是个副警长。臂章上标注了德雷克县。普勒寻找死者的枪套。没有武器。
不奇怪。如果带着枪,他不会不经过一番搏斗就让别人把自己这么吊起来。他的面部由于窒息而严重肿胀,所以普勒无法判断他的脸是否挨过打。
他弯下腰关闭了落地扇。
咣当——唰唰唰——咣当的交响乐终于停止了。
普勒更近地靠上前,借助夜视镜读着死者胸前的姓名牌——警官韦尔曼。
胆子不小,竟然回到这里杀死一个警察,回到自己制造的凶杀现场——普勒这样想。
是他们遗漏了什么吗?有什么东西丢在了现场?
片刻后,普勒急忙跑上了楼梯。
有人来到了这里。他瞥了一眼手表。
很可能是萨曼莎·科尔警长。不过也可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