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眼前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
可云慢慢地睁开眼帘,一道强烈的光线忽然射入瞳孔,眼睛骤然被外面的阳光刺伤。她不得不用手掌捂住双眼,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外界的强光之后,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可云发现自己正坐在驾驶室里,窗外是一处高悬着的山坡,汽车的发动机仍旧在轰鸣,车子前方冒出一大团浓烟。车身与正前方的一株大树相撞,已经变形。车头支离破碎,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变成了网状,一些碎玻璃块散落在车厢内。
她出车祸了!
一旁的几个好心的村民发现了受伤的可云,急欲将她从驾驶室里拉出来。可云才发现自己的下身已经不能动弹了!
可云静静地躺在医院里,脸上和身体几个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原本细致白嫩的脸颊此刻已经变了形,她心里叹一口气,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但这并不是她思考的主要问题,在睁开眼睛那一刻,一直到手术完成,她都在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怎么出车祸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她失去了短暂的记忆,就连交警前来做笔录的时候,她都没能想起来。
看看墙上的电子钟,赫然显示着周一的字样,而可云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前天,也就是周六。
她记得那天一大早,从家里出发,赶往一个神秘的地方——黑灵镇!
她那辆红色的小夏利,便是在离黑灵镇大约五公里的一个山坡上,被一棵巨大的松树给拦了下来,如若没有那棵松树,她和夏利,可能已经支离破碎地躺在谷底了!
可云浑身不寒而栗,这场离奇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目击的几位村民形容,当他们看到红色夏利车悬在山崖边的时候,是今天清晨六点多一点,也就是说,在今天清晨更早或者昨晚的时候,可云就已经出事了!
黑灵镇……
难道,真的如同人们传说的那样,凡是外来的人进到镇里,就会受到幽灵的诅咒而死于非命?
可云浑身颤抖不已。她是在上周五的时候接到办公室主任陈霞的命令,于第二天一大早,赶往那个鬼地方的。
可云所在的那家报社在本市只能算是一家二流的报社,平时专门刊登一些娱乐圈的八卦新闻或者是一些让人看得极不舒服的车祸事件以及一些小道消息,虽然卖得不算太好,但至少可以养活一大批人了。她一直在计划着,等到合同结束之后,如何跳槽去本市最大的那家官方报社。但是时机还未成熟,她只能每天四处奔波着,搜集着手中这些小市民关注的话题。
而这一次,则是去探寻那个传说有幽灵出没的黑灵镇!
可云打了一个冷战,翻看着手机最后拨打或者接听的电话,发现最近的一个号码是母亲的电话号码,那是两天前的电话记录了!想到这里,她头疼欲裂,本想给母亲拨一个电话,但是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手松了下来。
之后她给报社的办公室打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请了一个月的假,最后她问起陈霞,结果却得知她提前休假了!
陈霞的手机居然关了,可云几乎要捏碎手里的电话。陈霞早不休,晚不休,偏偏在这个时候休假,什么意思?
手机又很快拨出了一串号码,但是她很快便又放弃了,她不能将此事告诉沙若欣,她下周便要结婚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沙若欣是一名女警官,是可云在一次警方与媒体联手进行案件侦破的时候认识的,两个女人都有着相同的刨根问底的脾气,曾为了某一个观点争论不休,但也因此而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沙若欣的警察身份,让她在私底下获得了不少的工作素材,而同样,从姜可云那里,沙若欣也得到了一些鲜为人知的信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间隙。
但现在,这个脾气略带火暴的女警察就要结婚了,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为自己的事情操心!
可云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翻开包里的笔记本。还算幸运,车祸之后,她的随身物品除了那支录音笔,一件也没有少。
翻开笔记本,她看到自己在6月15日,也就是周五的时候,记下了如下的文字:
6月16日,目的:黑灵镇,采访其古屋内传出的诡异之事。
后面就是一片空白了,采访的内容也没有,难道采访并没有进行过?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采访任务,陈霞给她这个地址的时候,只交代了寥寥几句话,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说黑灵镇上的一座古屋闹鬼,于是她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可云。
但是,可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自己在前往黑灵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自己的车子为何会在远离镇上五公里的地方出事?
为何这一切,自己都没有了半点记忆?可云越想头越疼,似乎还牵连到了双腿以及身体上的疼痛,痛苦不堪。
病房里光线昏暗,这是一幢旧式的房子,窗户是那种木制结构的长形窗户,木地板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质地,一些地方已经破损不堪,露出黑黢黢的夹层。
透过窗户望去,不远处的一幢现代化高楼正在紧张施工,那是医院的新医疗大楼,三个月之后,这里所有的旧楼房将被夷为平地。
天色黯淡下来,一方面是新大楼遮住了光线,另一方面是天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顿时,病房里变得闷热潮湿,那股消毒药水的气味更是让人难受至极。
可云掀了掀被子,笔记本在白色的被子上翻滚了一下,露出了几页纸张,可云注意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在6月16日的行程记载之后的几页空白页页缝的地方,露出了一点纸张的碎页!可云一惊,急忙翻到后面,果然,在后面的空白页中,还淡淡地显露出几行字迹!显然,前面几页的笔记被人撕掉了!
“轰”的一下,可云只觉得头脑一阵轰鸣,有人把她的采访笔记给撕掉了!
可云脑子里的迷惑像一阵浓烈的烟雾般,将她的整个人都掩埋得不知所措,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急忙拿过一旁脏兮兮的背包,在里面寻找着数码相机,里面应该有一些线索吧,但是搜寻了半天,可云的头忽然“轰”的一声——相机不见了!
头疼感更为剧烈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
当医生为她检查完毕之后,可云紧紧地拉住了这位年轻的大夫:“医生……为什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大夫看上去大约三十几岁,戴副眼镜,是个斯文的男子,他温柔地看看可云,似乎对这个柔弱的美女大有好感,轻声安慰道:“如果你的头部仍然疼得厉害,我建议你做一下头部扫描,这样我能做出更科学的解释!”
“那么现在就做吧,我好像对昨天和前天两天里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了记忆,我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子开到悬崖上去的!”可云根本不理会大夫眼中流露出的柔情,她此刻急于想知道的,是这短暂失忆是否能恢复。
“你的脑部淤积了一些血块,压住了一些脑部神经,从而导致你暂时失去了记忆……”他停顿了一下,推推眼镜,“虽然已经动了手术清除了淤血,但是还是需要时间慢慢恢复……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现在好好休息吧!”他再次打量眼前的可云,似乎这个女子看上去又没有表面上那样柔弱,只见她一脸铁青,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神根本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顿觉自己的尴尬,便干笑着出去了。
护士将房门关好出去了,可云重新躺下,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的墙壁,病房里充斥着难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这令她更加心烦意乱,于是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天快黑了,可云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医院配置的晚饭还没有送过来。隔壁床位一直空着,还没有人住进来,整间病房就像一座坟墓一样,死气沉沉,百无聊赖。
坟墓!
可云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个词语,而眼前则忽然出现了一大片如同密林一样的坟墓!成千上万白色的墓碑,在阴暗的树林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叮叮……”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眼前的画面,她骤然间又回到了光线黯淡的病房之中。
“喂……”可云接起了电话,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哦……妈……我啊……很好啊……昨天,哦……昨天去做一个采访,没有开电话……嗯……我很好……你要去一趟云南吗?好的啊……那就和章阿姨她们多玩两天吧!嗯……知道了!再见!”从电话里得知,母亲要和退休前的同事去大理旅游。为了不让她担心,可云只得编了一通谎话,她不希望母亲得知她此刻的情形之后,急急地赶过来,这又得让她操心许久了。
想起母亲,可云的心抽搐了一下。她本想将母亲接来住在她那处并不大的小公寓里,但是母亲拒绝了,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家乡。其实可云知道,母亲说不愿意离开家乡,其实是不愿意离开她那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可云的父亲。
想起父亲,可云心头一阵无明火。她那个所谓的父亲,自她记事开始,从来没有管过她们母女,永远都沉浸在那家麻将馆里,以致整个家庭几乎都被他败光。不仅如此,他对母亲和她,永远是拳打脚踢的,母亲已经不知道受了他多少的殴打。而她那个未来的弟弟,也就是在母亲肚子里五个月大的时候,被父亲的一脚给踹掉的!
可云双手紧紧地抓住被角,喘不过气来,对于那个父亲,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也是可云一直发奋读书,考到这个陌生城市的缘故。她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那个人!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可云回过神来,可能是医院里的晚饭到了。
一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推开房门,将一份盒饭送了进来,可云签了字,打开饭盒。这饭菜尽管看上去淡然无味,但是饥肠辘辘的她仍是很快就将它们一扫而光。她对自己如此饥饿的状态感到奇怪,难道她几天没有吃饭了?
大约八点多的时候,几名同事拎着一些水果和一只花篮来看望她,有穿着打扮永远最入时的小李,待人热情的张姐和那个憨厚的陈安。遗憾的是,可云没有看见她最想见到的人,而这个人,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
大家与可云寒暄了几句,当可云问到陈霞时,小李答话了:“她啊……休假了!”
可云蹙眉不已。
陈安是唯一来看她的男同事,好奇地问她:“对了,可云,你是不是去了黑灵镇啊?”
可云点点头:“是主任让去的……”
同事们忽然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小李忽然说道:“难怪了……”
可云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于她的神色:“怎么了?”
一旁的张姐说:“可云,你听说过黑灵镇流传的那个流言吧?”她的年纪稍大一些,四十几岁的人了,保养得却像个少妇,连可云和小李都羡慕不已。
可云点点头:“我知道啊,那座古屋闹鬼嘛。”
小李跺跺脚:“你这个傻瓜啊,可云,陈霞没安好心呐,她这是让你去送死……”说到这里,被张姐的眼神阻止住了:“小李,别乱说话!”
小李嘟着嘴:“我说的是实话啊,前两天去黑灵镇采访的记者全都出事了……”
“什么?”可云猛然一惊。
“你别担心,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张姐急忙安慰道。
“张姐,你可别这么说,那几家报社的记者全都遭遇车祸,这会是巧合吗?我可不信!”陈安在一旁也说。
“你们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不是让可云心里更添堵吗?”张姐索性拉下脸来,平日里他们四人的交情最好,她在几人里,怎么说也是大姐的角色,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可云却拉住她,神情慌张地问道:“张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你这两天不是在那里吗?”小李诧异地看着她。
“我……我完全记不起这两天的事情了!”可云神情忧虑不已,“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三人面面相觑,神色更为凝重。
“可云,除了你,其他三家大报社和两家电视台的采访车,全部都在黑灵镇外几公里的断崖处,掉了下去……也就是说,迄今为止,从周五开始到今天,去采访的记者,全部都有去无回,只有你还活着!”张姐沉重的眼神让可云心里一阵发慌。
“都是车祸……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陈安看一眼可云,“难道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可云摇摇头,茫然地看着三人:“就像是一段录像带一样,被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不是幽灵的诅咒啊……”小李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可云心里涌起一阵无名的慌乱,这件事情,早就有人打电话来报社说过了。
黑灵镇,是离本市大约四百多公里的一个荒凉小镇。这个小镇毗邻老挝,大约有四分之三的山林都在国界线上,是个极为偏僻的口岸。它的闻名并非来自边境贸易,而是来自那个令人惊惧的传说。
传说这个镇上的居民全都是幽灵的后代。而“黑灵镇”这个镇名,也就来自于镇上居民的祖先。
几千年来,黑灵镇上的居民都过着一种简单而又封闭的生活,改朝换代的战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小镇的正常生活,因此一直到晚清,这座深山里的小镇才被人所知。似乎到了20世纪末的90年代,小镇才开始了飞速般的发展。
随着经济的开放,小镇上的一些居民也开始明白了一些商机。由于镇名的奇特,吸引了无数来自国内外的游客,但因为交通的不便利,旅游的商机也少了许多。
直到上个月,镇上那位深谙投资之道的镇长,终于不辞劳苦,打通了从小镇通往县城的道路,也就开始了各种旅游项目的开发和投资。各个地方来的游客,陆续往黑灵镇拥去。
商机开始了,但是怪事也频频发生,一些游客无故失踪,一些旅游车直接翻下了镇外的山谷,一种恐怖的阴霾笼罩在整座小镇的上方。当记者前去报道的时候,却又有了车祸的连续发生,可云便是其中唯一幸存的一例。
因此,镇上,包括周围的县市开始有一个传闻,那就是那条通往黑灵镇的新修道路,打扰了黑灵镇祖先们的清静,祖先们一恼怒,便派出各种鬼神来干扰强行进入镇里的外人,这一举动,让黑灵镇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鬼城!
可云静静地没有说话,她不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也不是特别迷信的那种人,至于这一类的传说,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但是,她这两天在黑灵镇上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张姐看她费神的样子,朝二人使了个眼色:“可云,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你,你先休息吧!”
可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三人离开病房之后,张姐瞪着一双美目朝小李吼道:“你这丫头,没看到她的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会害怕的……”
小李笑了:“张姐……这你就放心吧,可云她才不会害怕呢,她的胆子,可以和豹子相比。要不然陈霞也不会把这个采访交给她去做……只不过那个老女人也忒坏了,见到可云出事了,急忙就躲了起来,也太不厚道了!”
“在这里可以乱说,回到社里,你可得管紧你这张嘴!”张姐嗔笑一句。
“电梯来了……”陈安在一旁道。
电梯门开了,两个打扮怪异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同一款黑帽子,都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帽沿阴影下的肌肤显得更加黝黑。
三人叨叨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以后,陈安皱皱眉头:“刚才那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
“大黑天的,还戴着黑帽子?”小李笑道。
“不是,那两个人走路的步伐是一模一样的!”陈安神色凝重,“就像是一个人的动作!”
张姐的脸色陡然僵住了:“天啊……”
小李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张姐?”
张姐脸色发白,神色慌乱地看着两人:“我听说……黑灵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子的……其中一个是本人,而另一个……则是他的祖先,一个幽灵!”
“不会吧……”小李浑身发抖。
“那……可云……”陈安开始慌张不已,急忙开始乱按电梯按钮,“我们回去看看……”
但电梯按钮出现了混乱的闪光,接着便猛然一黑,电梯停住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紧接着,电梯就像脱了弦的箭,猛然朝地面冲去,最后“轰”的一声巨响,在最底层的电梯口激起一阵巨大的烟尘,电梯门被陡然下坠的电梯撞击得完全变形!
当可云在稍后得知这一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姐、小李和陈安,由于医院这座陈旧失修的电梯,全部遭遇不测!
她几乎昏死过去……两分钟前还是好好的大活人,此刻就全部烟消云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可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却也无能为力,受伤的双腿甚至不能让她去现场看看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几乎都在一种极度的恐惧中战栗。
当晚,三人的尸体便被救护人员从已经变形的电梯中抬出。几个悲痛欲绝的家属冲进病房算账,可云差点被丢下六楼去,好在保安及时赶到,避免了另一场灾难。
看着那几个家属悲痛欲绝的样子,可云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真想跟着张姐他们就这样去了。
当晚,可云被医护人员转移了病房。那是位于走廊角落里的一间病房,基本上不会受到外人太大的打扰。
可云从几位护士的言语中得知,这座医院的电梯早就要请人来修理,只不过由于院方疏于管理,一直拖到此时,以为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今晚便出事了。
可云呆呆地听着几名护士的述说,心里悔恨不已,如果不是自己受伤,他们三人就不会来看望自己,也不会遭遇如此祸事。
她几乎已经哭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像巨石一样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当走廊上渐渐安静下来之后,已经快午夜三点了,可云被身上的痛楚和内心那种茫然无措的恐慌交替煎熬着,一直无法入睡。
病房区已经关上了门,两名护士坐在入口的值班室内,不断打着哈欠。走廊上,灯也被关掉了部分,黯淡了许多,大多数病房都已经熄灯,只有一两间病房仍然亮着并不明亮的床头灯。
可云的房间亦是如此,她不敢将床头灯关闭,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仍然像水草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令她无法呼吸。关于黑灵镇的传说,难道是真的?那些所谓的幽灵,难道真的会来惩罚那些扰乱他们宁静生活的外来人?
想到这里,可云浑身不寒而栗。虽然想不起来自己这两天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但是估计自己一定也进到了黑灵镇上,难道张姐三人的意外,也与自己有关?可云止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头越发疼痛起来。在护士查房离开之后,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在病房区入口值班的两名护士也渐渐地将头低了下去,接近午夜四点钟的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神志或是精神也呈现出最为疲倦的状态。走廊的灯忽然暗了下去,但两名护士的肩膀已经靠在了靠背椅上,眼皮早已耷拉了下来,根本无法意识到走廊上的情形。
一团淡淡的影子忽然出现在走廊的“紧急出口”处,慢慢地来到了走廊上。当这团影子穿过每一间病房时,都会在病房门的玻璃窗前停留片刻,之后便又接着往下一间病房走去……
可云是在一阵嘈杂的人声中惊醒的,她听到了昨晚那名值班护士的尖叫声,接着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奔向了某间病房。可云苦于双腿绑着石膏,无法动弹。她终于从给她换吊针药瓶的护士口中得知,昨晚一名女病人从六楼的窗户跳了下去,头部撞击在楼下的一个石台上,当场死亡!
而那一间病房,恰恰是可云昨晚住的608室!当时为了避免张姐等人的家属前来闹事,护士们便将她换到了最后的615室。却没想到,在十点多住进去的那个患乳腺癌的女人,竟在半夜跳了下去!
沙若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一大叠资料,其中包括一张带有一张苍白面容女人的照片,靠右上角的地方有三个黑体字:“姜可云”!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何是姜可云?
但是,为何此次黑灵镇的事故,姜可云居然会是受害者?在得到消息之前,沙若欣根本没有从她那里得到任何消息!
沙若欣的脸上呈现出了一丝愤怒,原本秀丽的面容纠结起来!
再看下去,只觉得这份卷宗上只是简单地提到了姜可云的车祸,并无再详细的说明,而且她在右下角的某处看到了“转自交警大队”等字样。
这算什么?这还算得上是好朋友吗?
几乎是负气地拿起电话,已经将号码拨了,但是在通话键按下之前,她又松开了手!
不行!她得镇静!
沙若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可云没有通知自己出车祸,应该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吧!
再次睁开眼睛,案桌上的那一大堆资料旁边,有一个资料袋,资料袋的上方,大大地写了一个“宋”字。
这份资料是宋城航的!她不能擅自将资料随意泄露出去!
看看时间,宋城航大约会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会议,那个时候他们俩便要一同离开警局,回到他们刚刚装修好的新居去。
婚礼预计在一周后举行,从昨天开始,沙若欣已经开始休婚假了,局里的领导特意给了她一个月的假期。如果不出意外,她和宋城航将在婚礼举行后,前往东南亚的一个国家,好好地度过一个蜜月。
看着桌上的那张亲密结婚照,沙若欣心里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惆怅,虽然一切都如她所愿,最终宋城航将心里的那个女人放弃,选择了她。但是不知为何,沙若欣的心里,仍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归根结底,还是来自那个已经失踪一年的林如云!至于林如云,在沙若欣看来,永远是隔在她和宋城航心之间的一根小小的荆棘,不会太伤人,但是总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最初宋城航的初恋是林如岚,那个犹如林黛玉般的温柔女子。他们俩在大学里出双入对的时候,沙若欣在宋城航眼里不过是一个男孩子气的学妹。每次看到林如岚那副温柔可人的模样,沙若欣连想都不敢想,自己那张长满青春痘的面容会打动宋城航。
林如云是林如岚的妹妹,但是却是性格迥异的两姐妹。她一直在暗恋自己的未来姐夫,为了达到目的,她利用自己的心理学专长催眠了自己的姐姐。
确切地说,这个女人在设计让自己的姐姐自杀之后,若即若离地想要替代姐姐在宋城航心中的位置。尽管宋城航一再坚持说他没有爱上林如云,但是沙若欣却总是在某个夜晚看到失眠的他,在袅袅香烟里一副孤独的模样。每每这个时候,沙若欣心头一阵抽搐,他还是忘不了林如云。
而林如云,一年前参与到一件心理催眠的连环杀人案中,最后却又离奇消失在空气中人间蒸发。而宋城航却因此差点丧命,也正是因为那个连环杀人案,宋城航和沙若欣最后走到了一起。但不管怎样,那个林如云始终像一个永远也挥之不散的阴影,一直盘旋在宋城航和沙若欣的心头上。(沙若欣、宋城航和林如云的故事已在《秘境传说》中精彩呈现。)
办公室外的走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沙若欣急忙将资料收回资料袋中,重新丢回那排被放置得密密麻麻的文件夹中。
房门被推开了,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沙沙!”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略带歉意的笑容望着她。
“快完了吗?”沙若欣欣喜地问他,令她失望的是,他摇摇头:“待会儿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可能是意识到沙若欣的失望,宋城航又改口道:“要不你陪我去一趟?”
沙若欣点点头,笑着看看他:“去哪里啊?”
“去了就知道了!”
沙若欣露出了一个笑容,眼前的宋城航让她将刚才那些不快丢开,她很快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将身体靠向了那个让她觉得无比安全的肩膀。
“最近社区的失踪案好像增加了许多,上个月有五起,这个月就增加到了八起,这还是那些报案的,如果加上一些失踪之后却无人关注的人,可能数目会更多。”宋城航转动着方向盘朝大门驶去。
“那么……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共同点?”沙若欣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有三名不超过二十岁……籍贯遍布全国各地。”宋城航递给她资料夹。
“受害者有几名女性?”沙若欣看到了几张女性的照片,看上去都非常清秀。
“最近一个月,一共有五名男性,三名女性失踪。你告诉我上面的内容……”宋城航已经习惯了在上班时间之外让沙若欣充当助手。
沙若欣翻看着资料,轻声阅读:“……年龄最小的十六岁,在本市第八中学就读,报案时间在昨天清晨。还有一个是本市一名大学生,好像也是与父母发生争执离家出走,已经三天未归,同宿舍的同学都说他几天没有回去了。还有……”
根据宋城航的经验,这些失踪的年轻人大多数是意气用事之人,有的是和父母发生争执,有的则是和恋人产生了矛盾,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
“你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宋城航示意了一下,“那就是我们今天要去调查的人。你读一下刚才小李的记录。”
“男性,王易青,年龄在二十六岁左右。据他的未婚妻交代,他是在三个月前来到本市找工作,两周前还给未婚妻打电话说,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结果未婚妻来到本市之后,依照他所给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却被那里的房主告知这半年来根本没有一名男性租住过房屋……未婚妻立刻报案。他寄给未婚妻的信件中,用的正是那位租住户的地址,但是租住户却一再喊冤枉,说自己住在这里快一年了,从来没有与人合租……”
沙若欣有些吃惊,抬起头来看看宋城航。
“继续!”宋城航点点头。
“……租住户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年轻人,名叫孙小明,他租的房子就在风华小区内。工作地点就在风华小区的电信营业厅,而且他的同事和房东也都证明,孙小明独自一人住在风华小区二十三栋三单元501已经快一年了……我们去查看了他的住所,那里的确只有一间卧室,根本不可能有别人和他合租的痕迹。”沙若欣沿着小李的记录读下去,在最后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个信封和一张纸条。
沙若欣打开信封,却什么也没有,信封的寄件人地址则是:“风华小区二十三栋三单元501”。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解地问道。
“王易青的未婚妻名王芝,是王易青老家同村的人,两人都是来自易县的农村……王芝把那封信件交给我们的时候,上面的寄信地址真的就是风华小区二十三栋三单元501。”
当她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宋城航的时候,他解释道:“王芝说,王易青没有写什么信,只是每一次在信封里寄给她几百元钱……”
“王芝现在在哪里?”沙若欣望着空荡荡的信封,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地址在旁边!”宋城航示意那张写得歪歪扭扭的纸条。
“龙运修理行……”沙若欣低声念道。
宋城航的吉普车来到修理行的时候,修理行的工人们正在吃饭。
“修车吗?老板!”一名满身油腻的年轻男孩看到宋城航和沙若欣下车,急忙热情地跑过来。
“不是的,我找一下王芝。她现在住在这里吗?”宋城航温和地笑笑。
男孩非常年轻,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听到这两名警察说要找王芝,他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她住在这里吗?她给我们留下了这个地址……”宋城航将王芝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哦……这样啊!她在的,不过,她出去了……”男孩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姐姐说,她要一直等到姐夫回来!”男孩无意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正是王芝的弟弟。
“她去哪里了?”
“风华小区。哼!那个浑蛋,总有一天让我遇到他,有他好看的……”男孩握着拳头愤愤道。
宋城航的吉普车直接开到了风华小区二十三栋三单元楼下。上楼的时候,两人听到了从5楼传来的争执声。
一名长相普通的年轻女孩,正站在501室门口大声地说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这大概就是王芝。她脸上带有一种执著的神态,狠狠地盯着她面前的那个年轻人。
而另一个可能就是现在的租户,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孩,憋红了脸,一手紧紧地抓住门把手,和女孩争执着。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你让我进去!”女孩大声道。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年轻男子手持电话反驳。
宋城航不用猜测,就知道这两人是王芝和孙小明。说明来意之后,两人似乎都有点诧异。当宋城航提出进房间看看时,孙小明神色有些紧张,而王芝则露出胜利的微笑。
进到屋内,发现整个居所只有一室一厅,布置非常简单,客厅里有一张双人沙发,一张小小的茶几,外加一个电视机柜。卧室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及一个简易衣柜。除此之外,客厅延伸出去还有一个打通了的小阳台,挂着一些晾晒的衣物。客厅的另一侧是一个小小的厨房,旁边是一个卫生间。
整个居室,好像是无法容纳两个人居住,所以当宋城航和沙若欣环顾一周之后,孙小明的脸色明显地得意起来:“看吧……这里怎么能住得下两个人?”他得意地瞥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王芝,冷笑不已。
王芝的脸色黯淡下来,继而抽泣了起来:“难道……他真的……骗我?”
沙若欣看着眼前这个茫然无措的女孩,轻轻地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着急,可能……他有些什么难言之隐呢?”
“之前……他在电话里说……等他……赚到了钱……就回来……和我结婚……可现在……呜呜……”王芝显然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压抑,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
沙若欣搂着她的肩膀,叹一口气,不好再说什么。
宋城航则一直在沉默。他一言不发地看看四周的环境,阳台上的一些杂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又打量了一下孙小明,忽然开口道:“看到他的未婚妻这样,你还不说实话?”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孙小明神情紧张起来:“警……官,您说什么呢?”
“说实话!”宋城航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是有人让你故意隐瞒真相的吧!”
孙小明低下头去。
沙若欣开口了:“你知不知道,知情不报也是犯罪!”
孙小明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什……什么?”
“你知道知情不报,会被判几年吗?”沙若欣冷冷地看着他。
孙小明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原来,王易青在半年前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不过他是睡在阳台的钢丝床上,也就是宋城航在阳台上发现的那张折叠钢丝床。王易青是主动找到孙小明的,孙也不知道王易青的真实身份。唯一让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王易青住了不到三个月,就一次性付给了他三千元钱!
孙小明租住在这里,一年房租也不过六千元,这样的划算买卖,他怎么也不想错过,因此也就答应了和王易青合租。
令孙小明感到奇怪的是,王易青似乎从不愿意主动和他说什么,住在这里的三个月时间里,除了生活上的一些琐碎之事,王易青从来不主动和他说话。孙小明收了高额的租金,也不好再多过问什么,只是觉得王易青那份工作颇有点古怪。
他几乎不出去工作,成天待在家里,永远窝在他那张钢丝床上,翻看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书籍。书籍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文学、天文、地理……
尽管他从来不出去工作,但是单从他一次性付给孙小明的房租就看得出,他似乎并不缺钱。
大约三个月前,王易青搬出了孙小明的蜗居,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在这里住过的事实。为了王易青临走时给他的两千元钱的“封口费”,孙小明向所有人隐瞒了王易青曾住在这里的事实。
“你撒谎……”王芝大叫起来,“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所有人他的行踪,为什么他写信给我的时候,要留这个地址?”
“那不是他写的,那是他让我给你寄的钱。我也不想留地址的啊,可那天我有事,急着去加班,让女朋友帮填一下信封就给你寄过去,谁想到她把地址填得那么详细,真是的……”孙小明懊恼不已,就那么一丁点的疏忽给自己惹来了那么大的麻烦。
王芝呆住了,猛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他明明知道,我是要来找他的……”
沙若欣皱眉,轻轻地揽住王芝。
宋城航看着孙小明的眼神,这一次他的话似乎是真的了。
“我也感到很奇怪,他既然不缺钱,为什么不单独租住?为何住在你的阳台上?”这个案件或多或少已经和失踪案无关了,但让他奇怪的是王易青的古怪举止。
“我也问过他,他好像是说,不想太麻烦,他只住三个月,单独找房子,房东也不愿意租给他的。反正他是这样说的。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孙小明抓抓脑袋。
“对了,他告诉你他的名字是王易青吗?”宋城航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让我叫他阿易!全名不知道,是警察来找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王芝哭得一塌糊涂,“电话里他还说……让我等他……他开始赚钱了……马上就让我过上城里人的日子……”
“他后来还和你联系过没有?”沙若欣问道。这样的情形她似乎看得太多了,农村的男人在城里赚了钱,就抛弃了乡下的糟糠,他们的希望,不过是变成一个彻底的城里人。
“怎么会有联系。”孙小明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
“他在你这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宋城航又问。
“好像没有吧!他来的时候就只带了一个旅行袋,还有他那一大堆的书,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不过好像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两本书,我拿给你们。”孙小明进屋拿了两本书出来。
一本是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一本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两本书看上去都很陈旧了。
王芝几乎是扑了上去,将两本书抢了过来,捧在怀里大喊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王芝……”沙若欣有些诧异于她的反应。
“他……的这两本书,几乎算是他的宝贝,是他过世的父亲给他买的最后两本书!他是从来不会给别人的,我有时候翻一下,他都不高兴,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给人了?”王芝将这两本书紧紧地抱在怀里。
沙若欣有些同情这个痴情的女孩了,回头望向宋城航,而他则微蹙眉头,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是什么?”王芝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沙若欣凑了过去,看到了《阅微草堂笔记》扉页上的一个小小的图案。
“这不是他的书……”王芝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沙若欣注意到,那个小小的图案,通体用一种红色勾边,里面的线条则全都是黑色的,有点像是一种动物的头部,勾勒得虽然简单但却栩栩如生,这个类似于犬狼类的图案,面目表情狰狞,嘴角露出的两颗獠牙让人极不舒服。
翻开另一本,《基督山伯爵》扉页的一角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图案。
“你……”王芝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恶狠狠的,瞪着孙小明,“是不是你?”
孙小明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往后退去:“什……什么……是不是我?”
“你杀了阿易!”
“你……你胡说什么呢?”孙小明大惊。
“这两本书不是他的!”王芝有点歇斯底里了。
“这……这是他给我的啊……”
“你骗我,这两本书根本不是他的,你故意拿了另外两本书来骗我!”王芝满脸通红,“你杀了他!”
沙若欣看着语无伦次的王芝,急忙拉住她。
王芝的表现着实吓倒了孙小明,他急得几乎要哭了:“冤枉啊我哪有那个胆子啊!警官,你可得明察啊!”
宋城航看看不知所措的孙小明,对王芝道:“王芝!你别为难他了,他不可能干这种事。”
“是啊!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孙小明一听此话,如释重负。
“我记得这两本书的,上面没有这两个东西,天!这里还有……”王芝忽然浑身发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沙若欣接过那本书,发现除了那个红黑的狼头之外,旁边还有一行细细的文字:“赠送给心爱的易——心”。
“心?”沙若欣轻轻念道,同时望向一旁的宋城航。
王芝几乎站不稳了,摇摇欲坠。
“看吧……不是我……”孙小明虚惊一场,不满地嘀咕道。
“他是不是有了另外的女人?不要我了……”王芝泣不成声。
“这个‘心’到底是谁?”沙若欣皱眉翻看着扉页上的这行娟秀的钢笔字,心里沉重不已。她早就猜到这个结局了,估计是王易青在城里找到了新欢,便将村里那个旧爱抛弃了。
孙小明忽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王易青好像在临行之前,手上也弄了这么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宋城航问道。
“喏……”孙小明用嘴示意扉页上的那个图案,“那个文身什么的?”
“文身?”宋城航接过书本,细细地观察起来,那上面的图案用红色的线条包裹着黑色的狼头,看上去虽然简单,但是整体形状却极为狰狞。
他皱眉思忖着,没有说话,忽而被一旁的沙若欣拉拉袖子,回头一看,王芝在一旁哭得极为伤心。
“王芝,要不,你先回去,我们会帮你找到他的!”沙若欣话才出口,却被宋城航严厉地瞪了一眼。
沙若欣回瞪过去,故意道:“你放心,这位宋警官会帮你的!”
王芝悲痛欲绝地望向宋城航。
“现在不好说。不过,你先回去吧。我想,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回去找你的。”宋城航无奈道,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些话了,尽管这让王芝的痛苦减轻不了多少。
王芝摇摇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掉:“我已经没脸回去了,村里人会看不起我的。”
沙若欣和宋城航对望一眼,有些无奈。
“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孙小明忽然开口,有些讪讪地说,“他在临走前好像说,要到什么外国去……”
宋城航神色凝重:“说下去……”
王易青是在孙小明傍晚下班回家的时候向他告别的,为了辞行,王易青还请他到附近的馆子里吃了一顿。
孙小明有些惊诧于王易青的突然离开:“怎么,阿易!你找到好工作了?”
王易青笑笑,将两本书递给他:“就算是吧!这个送给你,我看你也喜欢读书。”
“那就多谢了!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挖到金矿了。是不是要迎娶富婆了?”孙小明见王易青神色和悦,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富婆就那么好娶的?”王易青大笑道,“那些富婆,脾气古怪得很呢。”
“哎,我们相识一场,有什么发财的项目,要介绍给老弟我哦?”孙小明索性厚着脸皮相求了。
王易青望着他,淡淡一笑:“如果我这次出去,成功了!我一定回来找你合作!”
“去哪儿?”
“离开这个国家!”王易青的脸上忽然闪过一种淡淡的哀愁,“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去外国捞金啊,这还遗憾?”孙小明不以为然,“换成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不明白。”王易青的脸上难得呈现出了一种伤感,这与以往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有点不一样。
两人吃完了那顿晚饭之后,王易青就走了,临走时请孙小明将一些钱寄给王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王芝听得泪流满面:“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可能,他真的出去赚大钱了吧。”孙小明看看王芝,很明显,这个女孩是深爱着那个男人的,他有些可怜起她来了。
“王芝,你能具体说一下王易青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宋城航问了一句,出于直觉,他觉得王易青的确古怪。
“阿易……”王芝抬起头来,眼泪仍是不停地往下流。“他喜欢看书!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喜欢看书,要不是他爸爸去得早,他早去上大学了。他为了几个弟妹,只有放弃高中的学业,出去打工。就在去年年底,他说这里有两个同学在房地产公司上班,收入很不错,所以也跟着来了……可是这还不到半年时间呢,他怎么就……”王芝说不下去了。
“同学?你和他们联系过吗?”
“我问过了,这几天我都找过他们,他们是高中时的同学。他们俩都说,就在三个月前,阿易忽然从他们那家公司辞职,从此再也没有和他们有过任何联系……”王芝神情哀伤。
“阿易,他来这里多久了,我是指来到这个城市的时间!”宋城航拿出了笔记本。
“就在去年年底,大概有八个多月了。”
“这八个月中,你见过他几次?”
王芝听到此话更是伤心了,摇摇头:“一次都没有!他连过年都没有回来过,说是公司要加班……”
“你也没有来看过他?”沙若欣忍不住问道。
王芝摇摇头:“家里人不让,说是这样很丢脸。”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这一次她的前来,已经给她家里造成了不小的震动,难怪她不敢回家。
“你就没有察觉到他的任何异常?比如……他三个月前,与这三个月,有什么样的变化?”宋城航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也不是经常给我打电话的,他没有手机,只能用公用电话。公用电话亭说话不方便,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这一次要来找他?”宋城航问。
王芝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望着宋城航:“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在半个月前,他说,要和我分手。我不相信,所以就来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
“我觉得他也不是那种一来到城里,就喜新厌旧的男人,而且,他在说那话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很为难……”王芝摇头,坚信她的阿易不是一个陈世美。
“傻丫头……”沙若欣递给她一张纸巾,“现在的男人呐,不好说的……”
宋城航没有说话,望着屋内的某个地方沉思着。
临走的时候,孙小明有些怯怯地将那两本书递给王芝:“这书……你还要吗?”
王芝看看,凄然一笑,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沙若欣迟疑了一会儿,接过两本书:“我帮你给她。”
坐在越野车中,沙若欣还是稍稍露出了一丝忧郁。宋城航观察了她几次,终于开口了:“你怎么了?”
沙若欣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她觉得憋下去只能让自己越来越郁闷,无奈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可云发生的事情?”
“你看过我的资料了?”宋城航的口气平和,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以为她会给你打电话的!但是她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沙若欣有些恼怒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你是她的好朋友,居然猜不到她的心思?”宋城航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和沙若欣在一起之后,原本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冷冰冰的性格变得温和了许多。从这一点来说,他还是很感谢她的。
“什么……心思?”沙若欣仍是不解。
“我估计她一定是不想让你在婚礼前操心,才不告诉你的!”宋城航安慰她,“我让小刘他们去了解了一下,她脑部里的淤血已经被清除掉了,大概下周就可以出院了。放心吧!依照她的做法,她会来当你的伴娘的!”
沙若欣心里好过了一些,但紧接而来的便是对可云身体状况的担心:“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她!”
“嗯!”宋城航点点头,方向盘一转,越野车朝着一个地下车库入口驶去。
第二天上午,沙若欣便带着一只热乎乎的保温桶来到了可云的病房。
“沙沙!”可云正躺在病床上发呆,看到沙若欣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沙若欣故作生气状:“哼!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
“还不是不想让你担心!你不是在操办你们的婚礼吗?”可云心里涌出一阵暖意。
“都差不多了!我们的婚礼简单得不得了!根本没啥可操心的!”沙若欣将保温桶打开,里面冒出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可云顿然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看着可云狼吞虎咽地喝着自己熬的鸡粥,沙若欣笑了起来:“几天没吃饭了?”
“别说了……这医院里的‘营养餐’真是让我倒足了胃口!”可云头也不抬地喝着碗里的鸡粥,“嗯!好吃!”
等保温桶里的鸡粥只剩下一点点的时候,可云才满足地放下了粥碗。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沙若欣静静地看着可云,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沙姐!”可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你的眼神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为什么会去那里?”沙若欣不想兜圈子,她今天来的目的,除了看望可云之外,还想弄清楚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哪里?”可云故作糊涂。
沙若欣的口气硬了起来:“别装了!黑灵镇!为什么去那里?”
可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是社里让我去采访……沙姐……你别说了……”她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然后将自己出差并且遭遇车祸,但失去记忆的事情说了出来。
沙若欣满脸惊惧:“你完全不记得了?”
可云无奈地点点头:“医生说淤血虽然清除了,但是我的记忆力还需要时间来恢复!”
“真的只是去采访?”沙若欣还是有些疑惑,从昨天宋城航的那份资料来看,似乎可云在黑灵镇出事不仅仅是交通意外那么简单,否则为何会出现在刑侦大队长的桌上?
但昨晚宋城航对沙若欣的提问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沙沙!既然你是‘无意’间看到的我的资料,那么现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吗?至于可云,她不会有事的!”
宋城航显然是不愿意向她透露那份卷宗的内容,而从那卷宗来看,沙若欣只看到了姜可云以及其他几个人的个人档案,至于详情,卷宗里根本没有一个字的解释。而她也明白,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她是没有任何权力获知刑侦大队的任何情况的。
想到这里,沙若欣叹了一口气,自从和宋城航确定关系之后,她便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现在被调去管户籍去了,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共事了。
她也明白宋城航为何做这样的决定,他不希望未来的妻子和自己一样,处在一种随时都有危险的境地。
但是此刻,黑灵镇在沙若欣心里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那无关于黑灵镇频繁发生的事故,而是来自幼年时期听说过的那个神秘传说。
传说中的黑灵镇,在一片无人知晓的地下城堡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获得那个秘密的人,将会获得无上的智慧。但是,在黑灵镇,想要获得这种无上的智慧,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个代价便是要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那座城堡的主人。
沙若欣小时候就从自己的外婆口里得知了这个传说,大学毕业之后她也去过几次,都是和同学或者朋友一起去的黑灵镇,但是却从来没有在镇上某个地方找到那个地下城堡的入口。
大概只是一个传说吧!当时沙若欣觉得自己好幼稚,居然将老人哄小孩的故事当真,于是便再也不去想那个神秘地下城堡的故事了。外婆也已经作古好几年了,沙若欣几乎都已经忘记那个地方了,但是在前不久的某一天,她无意中进入了一个私人的网站。
“网站?”可云匪夷所思地看着沙若欣,她有些吃惊。
“那是一个地狱般的网站……”沙若欣的面色有些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网站上,都是那些关于地狱的东西……都是那些做了坏事的人的下场,还在一旁配上了各种地狱的解释,还有图片……”
可云静静地听着,这与同事们说起的那个传说又有些出入,虽然她心里仍是不太相信这些东西,但是却开始觉得身体不由而来的一阵发冷。
沙若欣一想起那个令人压抑的网站,心头不由而来一阵郁闷,她也让宋城航看过那个网站,但是却没有看到他的任何反应。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言辞了。
听完沙若欣的描述,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沙若欣想起宋城航的冷淡反应而有些闷闷不乐,可云则是在想另外的一件事。
“你什么时候出院?”沙若欣忽然打破了沉闷,看得出来可云似乎也在为黑灵镇的事情心神不宁,她现在需要休息,自己真不该在病床前提到这些令人压抑的事情。
“哦……下周吧!”可云神思恍惚,她似乎看到了黑灵镇上那些四处游荡的幽灵!自己到底在黑灵镇上遇到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的头越发疼得厉害了。
沙若欣急忙将她扶着躺下:“我看你还是多休息几天吧!不要那么早出院!”
“不行!我还得当你伴娘呢!不准换人哦!”可云仍是惦记着这事,紧张地拉住沙若欣的手。
“好了啦!”沙若欣笑了起来,“我不会换人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沙若欣的心一直是沉甸甸的。不知为何,她觉得可云有事情瞒着自己,难道她真的失去了记忆?抑或黑灵镇真的存在那些诡异的传说?不由而来的一阵寒意涌上了她的心头。
沙若欣有些心烦意乱地慢慢朝医院附近的车站走去。在车站上等了一会儿,她的公车来了,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公车上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车站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