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贝贝坐上警车走了,吕逸飞心里空洞洞的,感到失落了什么似的,魂不守舍。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回到客房后,林虹提着一个黑色皮包来看他了。自从冰铁锋走了之后,林虹显得少言少语。林虹只是略为提到冰铁锋和他井下的事,就没再多问了。她认为人的命运由天注定,不可抵挡,更不会往另一方面去想。要是她知道,导致冰铁锋丧命的事故很可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她会怎样想呢?
“灰灰在做什么呢?”
“在青桥镇汽车修配厂当师傅。贝贝曾要他来贝逸楼作保安,他不愿意。他喜欢与车打交道。”
“我连累冰贝贝了。”吕逸飞说道。
“ 吕老师,你不要这么说,没有你,她也当不了酒店的老板娘。她帮你是应该的。”
林虹说罢,拉开手中的皮包,从中取出一沓钞票,“听贝贝说,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这些钱你先拿着用。”
“这——”
“你客气什么,是贝贝吩咐我做的。她临出酒店之前,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要我准备点钱给你。我也不知要给你多少才好,就到柜台把今天收到的现金给了你。”
“谢谢,这钱算我先借你们。”吕逸飞接过钱道。
“你如果还需要的话就说一声。”
“够了。”吕逸飞感激涕零地回道,他心里一阵激动,没想到冰贝贝对他如此关心,而且处处为他想得很周到。殊不知,冰贝贝这样做并非出于报答他出资为她修建的酒店一事,而是从少女时代起就喜欢上了他。
林虹走了之后,吕逸飞惴惴不安地躺在床上。他很担心冰贝贝为了帮他而连累了自已,不禁在床上碾转不安,可又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好一边看电视一边耐心等着冰贝贝的消息。
大约一个小时后,床边的电话机响了。吕逸飞跃起身,连忙拿起话筒。
“吕大哥,我是贝贝。你得赶快离开莱市,杨涛海早就怀疑你有问题了,因为你有突出的喉结,后来又听到小男人说在你胸前摸到硬绑绑的东西,提出要你陪唱歌,实质上是想进一步得到证实。刚才我听到杨涛海打电话叫人去抓你,于是借上洗手间之际告诉你。我把这事告诉了我妈妈,你现在赶快到酒店门口与我妈妈会合,她会帮你安排好一切。”说罢,冰贝贝关了手机。
吕逸飞放下话筒,慌忙跑了出来,坐上电梯,来到酒店门口,果然林虹在门口等他。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小车。
“快上车!”林虹一见吕逸飞朝银白色的小车一指,跟着和吕逸飞一起钻进了小车内。小车司机原来开货车,常上南木岭拉煤,一次到青桥镇修配厂修车时因与冰灰灰认识,两人成了一对好朋友。之后,司机对冰家的事有求必应。贝逸楼建好后,冰贝贝就招他成了贝逸楼的司机。他们坐上车后,司机很快发动小车,朝火车站方向急驰而去。小车刚离开贝逸楼酒店大约二十米远,一辆警车飞驰而至。接着从车下跳下六个便衣警察。两个留守门口,另四个人走了进去。等到他们失望地从酒店走出来时,吕逸飞已到了火车站。
然而,很快地火车站也来了一大批警察,进站的各个地方,都站有警察。正在吕逸飞心里暗暗叫苦时,一个面容熟悉的女子从他面前飘然而过。女子戴着一付棕色太阳镜,一头长长的头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气质高雅,风度优逸,嘴角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
许雅琴?吕逸飞心里一惊,不由冲上去大声叫道,“许雅琴。”
“你是谁?”许雅琴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吕逸飞,用一双陌生的眼光盯着他。
“我是——我是——”吕逸飞结结巴巴,不知道此时对许雅琴如何说才好。他心里明白,因为他一身女装打扮,许雅琴一时认不出他是吕逸飞。但在公开场合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许雅琴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了一下眼前窘态结巴的女子,没再说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叫了一辆的士,然后钻进了车辆。
吕逸飞迟疑了一下,接着醒悟般似的飞奔上前,叫了另一辆的士。
“司机,请跟着前面那辆红色的小车。”吕逸飞朝前一指,身子重重地往沙发椅上一靠。小车司机不紧不慢跟随着前面的小车,大约这样保持距离行驶了二十公里之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面的小车停住了,许雅琴下来后,往一个叫杏花村的宾馆走了进去。
吕逸飞也紧接着下了车,在后面远远跟着,一直看清楚许雅琴进了哪个房间后,才转身走出杏花村宾馆,在附近找到一家鲜花店,买了一大束玟瑰花,手捧着向许雅琴的房间走去。
吕逸飞在门外按响门铃,大约三分钟之后,许雅琴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狭小的缝,通过门缝往外瞧了瞧。
“小姐,有人送花给你。”吕逸飞晃动着手里的花,轻声说道。这次他没有直呼许雅琴的姓名了。
“送给我?”许雅琴站在那儿没动。
“是的,是一位长得很帅的先生,他说他以前很爱你。并叮咛我一定要亲自送到你手上,而且还要得到你的亲笔签名。”
“很爱我?”
“他说他并不侈望能得到你对他的爱。只要你能幸福,能开心,他就很满足,他做什么都可以。他说不想来见你,怕你很伤心。因为他觉得他对不起你,亏欠了你许多。”
许雅琴默默地打开门。就在这时,吕逸飞一闪身跳进了房间。
“你是——”许雅琴正要说话,只见面前的女子将花放在茶几上,一转身进了卫生间,接着听到打开水龙头后流出哗啦啦的水响。
过一会儿陌生女子出来了,手里提着一头假发和一对剪成半圆形的泡沫塑料,脸上的化妆品被水冲洗一新,现出浓眉大眼。
许雅琴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大吃一惊的样子,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是你呵。”
“没错。老天待我不薄。让我再一次见到了你。”
许雅琴怔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不怕我报警抓你吗?”
“如果你愿意这样做的话,就请你报警吧。我决不会逃走。”
许雅琴迟疑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从法律上讲,我们是夫妻。所以我来找你,合理又合法。”
“可你现在是被通绢的逃犯。我完全可以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吕逸飞从身上掏出手机,递给许雅琴,“你打电话,叫他们来抓呀。”
“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这不正是你的意思吗?我不但一无所有,人财两空。而且还要被抓去判刑。只要我这样让你得到幸福,得到开心,我毫无怨言。”
“哼,我只是为死去的爸爸妈妈报仇。”
“报仇?事情决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爸爸一死,已经死无对证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你仅只是从矿产分布图单方面进行推断,并没有半点确凿的证据说明是我爸爸害死了你爸爸妈妈。”
“除了你爸爸还会有谁呢?”
“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爸爸害死了你爸爸妈妈,是否可曾看到你爸爸妈妈的尸体?”
“没有。”
“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要查清这件事的真相。如果真是我爸爸所作所为,我愿接受你的任何惩罚,向你爸爸妈妈赎罪。”
“哼,说得那么简单。你现在自身难保,凭什么能查清这件案件呢?”
“许雅琴,我问你,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我说过,我只是替我爸爸妈妈报仇。”
“那么,我的财产被公安局所封,公司被封也是你背后的阴谋?”
“什么?”许雅琴一脸疑惑之色。
“他们说我非法开矿。我到现在还弄不清开矿的过程中哪个环节非法了?”吕逸飞接着问道,“难道你不都很清楚吗?”
“我报仇纯属我个人的事,和莱市其它人扯不上关系。”
“其实,我要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
“我问你,井下婚礼是你一手安排的。可是,为什么在下井之前你却要背一个坏的生氧式自救器?是不是你后来良心发现,产生了悔意?”
许雅琴没有说话。
“以我的经验判断,塌方事件是人为的。如果你不和别人合作,这样一件事不可能发生。难道说,将冰铁锋无辜的性命赔上,是你报仇所希望的结果吗?”
“我确实动过井下婚礼杀害你的意图,但是我最终没去实施我的计划。”
“为什么?”
“看到你幸福开心的样子,想起你不顾一切救过我,我最终动摇了。”
“那么,是谁一定要把我置于死地呢?”
“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想,这一定有预谋。”
“那么你对事故的预感从何而来?”
“我感到气氛不对,是因为你的生氧式自救器,在底部有个与众不一样的标志。冰铁锋是看了底部之后,把它递给你的。当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细节。后来,张波一伙人到现场时,我更感到有问题。”
“怎么说来,冰铁锋有意要为我挑一个坏的?”
“嗯,是这样的。”
“就是说,冰铁锋也参与了谋害我的过程。”
“正因为他的参与,为了以后不落下任何证据,才导致别人起了杀他灭口的念头。”许雅琴说道。
“你当时晕了过去,就是因为我吗?”
“嗯。从想害你,到后来担心你,我的思想经过了几番激烈的斗争。最后的结论,是让你的命运听之任之。” 许雅琴说道,“我想,如果你还活着,说明我们之间或许真的有缘。”
“对了,张波不是曾为你向我索要南木山矿产图吗?”
“没错。”
“那么,既然这么重大的任务,你敢交于他去做,想必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我信任张波,主要在于他做事讲究江湖义气。在我们认识之前,一次打群架的时候,他曾在一个地方得罪一帮人,被一群人追杀。我用小车载上他,救了他一命。他说一定要报恩。考虑他在黑道上混,打听什么事比我更方便,这样,我就把追究南木山矿产图下落一事交给了他,并许以重金酬谢。”
“那么,背后向我下手的人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你的矿产。”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害我?”
“有一次,张波喝醉酒,对我说了声,‘许姐,你要当心。还有人知道南木山矿产分布图的事。’但他始终不说那一人是谁。只是一再吩咐我万事小心。后来,我就多留了心眼。你口口声声说我闹鬼一事,我就怀疑另有人在其中使诈。后来,我佯装继续复仇,并作出种种让你看来不可理解的行动。其实——我似乎也卷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圈套。”
“圈套?”
“还记我们第一次进南木岭吗?途中遇到了双儿。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他那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新湖乡,被张波打伤后却仍然坚持在新湖乡下车。后来——”
“后来你发现了他什么?”
“我们在吕家村之前遇到了一个骑无牌摩托车的年轻人。尽管他戴着头盔,通过车灯的余光反射,从他的头部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包有白色的纱布,我当时很怀疑他就是双儿。”
“这么说来,就是他纵火烧了吕家楼?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事没有证据,不能乱说。那时,我和你还是仇人,怎么会和你说呢?”
“看来,双儿是个可疑的人。”
“我推你掉入山洞,是因为我知道你进入山洞不会死,因为之前你到过山洞。你进入山洞找到南木山矿产分布图,我就有跟踪你。所以,后来才会有张波抢图的事发生。”
“我想起来了,我进入山洞之前遇到一个女子,出来之后也遇到一个女子,难怪都和你相像,原来就是你在跟踪我呀。”
“我没有跟踪你到虎跳峡。”
“怪了,那会是谁?”吕逸飞心里充满了疑惑。
“我说过,除了我之外,还有其它人想得到这张图。”许雅琴说道,“我后来意识到了,图即使到了我手里,也不一定会安全。倒不如给你,让你去开矿。没想到风平浪静了几年后,当我想到要复仇时,居然像有人知道我的心思似的。我差点成了为别人所利用的凶手。”
“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些事,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呢?”
“我们面对的对手太强大。我们弄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和把柄,相反他们玩弄我们易如反掌。我们的一言一行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在背地里做些什么,我们却无从知道。现在我意识到了,如果我们不联合起来,只怕来不及有所行动,就会被他们所察觉。”
“原来这样呵。”
“通过这么多年的调查,我也慢慢倾向这种观点,你父亲可能不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但我们得找到证据。”
许雅琴和吕逸飞两人终于冰释前嫌。两人始而默言无语,继而相拥而泣。商讨之后,两人决定一起面对新的问题。
姜云杰从乡下回来后,林雪几次找过他,想要他见她妈妈一次。姜云杰嘴上应着,可却没有行动表示。
姜云杰继续找工作,有时就到网吧上网,搜索莱市近年来发生的新闻。
一连几天,姜云杰的收获甚微。想着父母的案件没有结果,工作上的事又没有下落,姜云杰不禁感到很郁闷,一天一大早进了贝逸楼,选一僻静的角落里,独自一个人慢慢喝着酒。
大约半斤四十度的白酒,姜云杰磨磨蹭蹭喝了一个钟头,最后醉得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起来,起来。你当这是你家。”姜云杰感到腿被人踢了一脚,睁开惺忪的眼一看,冰贝贝怒气腾腾地站在面前。
看到过去母亲一直夸赞不已的才子落败到现在这种地步,冰贝贝心里恼恨不过。虽然她未曾对姜云杰有过好感,但对他也不是十分的厌恶。
冰贝贝佩服吕逸飞是一条敢作敢为的汉子,却对姜云杰的书生意气和软弱看不上眼。所以,对姜云杰说话,难免有不敬之词。
姜云杰像烂泥一样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睁开醉眼看了一下冰贝贝,伸手去摸她的脸蛋,“小姐,你好漂亮。”
拍地一声,冰贝贝给了姜云杰一记耳光。
姜云杰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可是这一巴掌并没有把他的酒打醒,而是哼哼两声趴在桌子鼾然大睡起来。
冰贝贝恼火已极,叫来保卫要将姜云杰轰出去。
“等一等。”门外传来林虹的声音,紧接着林虹跨进门来,“贝贝,这不是云杰吗?”
林虹有五年没见着姜云杰,这个曾经让她怦然心动的才子,一直让她对女儿与姜云杰寄有某种想法,此刻让她心里一阵酸痛。
“妈,姜云杰变了,不是原来的云杰哥,酗酒——”
“贝贝,不用多说了。妈心里明白,让保安把他背到我的房间吧。”
“妈——”
“贝贝,你才赚了几个钱?就瞧他不起了?”林虹生气地瞪了一眼。
“我哪有瞧不起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研究生不读,工作没着落,还要到外面酗酒,就算林雪姐姐以前喜欢过他,但现在这样子迟早有一天林雪姐姐会后悔。”冰贝贝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并非要恶意对待他,而是要让他脑子清醒过来。男子汉要敢作敢为,不能因为家庭的事就被击倒,不然,到时候不是你我瞧不起他,而是周围很多人瞧不起他。”
“得了得了,你那点破道理用不着和我说,你还是叫保安将他背到我房里再说吧。”
“哼。”无奈母命难违,冰贝贝只好叫保安将姜云杰抬到林虹的房间。
姜云杰醒过来时,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木质地板擦洗得光滑洁净,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床上舒适柔软温暖。窗外一束阳光照在窗帘上,让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房里梳妆台上放着女人用的化妆品,床下摆着一双女式拖鞋。洁白的墙壁挂着一张大大的男女依偎相拥一起的像片。
冰铁锋和林虹?姜云杰意识到了是睡在林虹的房间,回忆起了喝酒的情景,感到头仍然有些微微发痛。
姜云杰从床上爬起来时,发觉林虹就坐在床头旁边的电脑边。
“阿姨。”姜云杰的话音里充满了感激。
“云杰,你醒了?”林虹回转身来。
姜云杰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倒杯茶来。”林虹说着就要起身。
“不。阿姨,谢谢你。我要走了。”
“等一等。”林虹问道,“阿姨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嗯。”
“你是不是和林雪谈上了?”
“没——没有。”姜云杰回道,脸红透了半边。
“以前我一直有个自私的想法,希望你能和我家的贝贝——”林虹说道,“当然,贝贝文化配不上你。”
“阿姨,我现在没有谈女朋友的想法。”姜云杰明白了林虹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看来她早就对他留意了,“贝贝妹妹其实很聪明,她要找的人肯定比我强得多。”
“不管如何,从我个人角度来看,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家的一分子。”
姜云杰默然无语,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林虹是好。
“阿姨,”过了一会,姜云杰开口了,“你和林雪妈妈为什么没有来往呢?”
这是姜云杰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的,这个疑点一直存在他心里,以致于一看到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就想起这个问题。
“云杰,你真心爱过一个人吗?”林虹忽然反问他。
这一下子难住他了。因为他刚才表示过和林雪之间没有谈,其实在他心中早就有了林雪的位置。在读高中时,林雪的形象就已牢牢占据他的全部情感。只是他把这种爱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从不敢在外张扬。他希望林雪是幸福的,快乐的,不能因为他而带来一丝痛苦。如果他做不到这点,他愿意放弃一生当中最珍贵的感情。
姜云杰沉思了良久,才支支吾吾道,“阿姨,我把精力都花在学习上,根本没去考虑自已的感情问题。再一个,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从家庭的阴影中走出来,心里面容不下别人。因为我不能给别人保证幸福,也就不能随便给别人以爱的承诺。贝贝埋怨我其实有她的道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对生活依然没有信心,天天混迹于网吧,像什么话呢?我在学校读书时,深得各科老师的喜爱,回到家里时,家乡人也对我赞不绝口,现在到了社会上我才感到自已多么渺小。当初父母盼着我读书,是以为我会从此出人头地。可是,出人头地有什么用?会幸福吗?其实,没有他们在我身边,再大的幸福也是痛苦。我有时候真想哭,大哭,哭自已无用,无能。”
姜云杰说着说着眼泪像掉线的珠子纷纷往下掉。
“孩子,你说的我都明白。”林虹用纸巾擦试着掉出的泪水,“阿姨的意思,如果一个人真心爱着另一个人的话,心里面就像被掏空似的,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真正的痛苦并不是所爱的人移情别恋,而是你最亲爱的人背叛了你。”
“最亲爱的人背叛?”姜云杰隐隐约约觉得林虹话中有话,难道她和林静之间有一个从未解开的结?
这个最亲爱的人是林静吗?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虹正欲开口说话时,冰贝贝的声音从门外老远飘了进来。
“妈,云杰哥哥醒过来了吗?”
“他现在清醒了。”林虹回道。
冰贝贝出现在门口,穿着稀薄的米黄色无袖上衣,浅蓝色的牛仔长裤,突起的胸脯和殿部随着身体的走动,一上一下产生周期性的颤动。大波浪的发型在空中像朵乌黑的云彩,飘逸在脑上。
“林雪来了。”冰贝贝指着后面穿得十分得体且显得气质高雅的林雪。
“阿姨,您好。”林雪站在门口向林虹打着招呼。
林雪出落得出此标致,这令林虹感到有些不快。她明白要是林雪真的喜欢姜云杰的话,冰贝贝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冰贝贝有些妖艳,夸张,性感,是一种外在式的开放,而林雪则文静,含蓄,羞怯之中有一种更令男人失魂的内在魅力。
“侄女长得如此美丽,难怪云杰那么喜欢你。”
“阿姨——”林雪的脸色发红了,然后回道,“我来告诉云杰,城关钢铁冶炼厂愿意聘请他为他们厂的技术员。”
“是你妈妈帮的忙吧?”林虹问道。
“阿姨,你怎么知道?”林雪问道。
“这年头,有文凭有学历有文化还得有关系。你妈妈在莱市神通广大,作为她的姐姐,这点还不了解吗?”
“阿姨,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冤结?”
“林雪,这不是你们小孩子所能了解的。我想,我们见面的一天迟早会来。”
林雪是来叫姜云杰到她家的。回莱市这么久了,不去见林静一面,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姜云杰答应了。
姜云杰和林雪出去的时候,林虹的眼睛盯在姜云杰的背影迟迟没有离开。
“妈,你为什么对姜云杰那么感兴趣?”
“贝贝,你以前读书时,我就说过你不要输给林雪。你现在和林雪竟争的资本还存在。”
“什么意思?妈。”
“姜云杰看上去笨头笨脑,是典型的大智若愚,你知道什么?这种人有学历有文化,又聪明,前途很大,做未来的丈夫再理想不过。经历这么多事,肯定也会疼爱珍惜自已身边的人,这种人现在打着灯笼也难找。不要以现在的眼光看姜云杰,他现在一无所有,并不等于他以后也没有。”
“哼,我才不稀罕他呢。现在混日子光有文化和学历有什么用?大学生遍地都是,还不是到处找工打?”
“贝贝,你真是不争气。”林虹叹了一句之后,停止了继续开导冰贝贝的努力。不过,她心里仍存一线希望,就是希望有一天,姜云杰能和冰贝贝手牵着手。
从贝逸楼出来后,林雪接到一个采访任务匆匆离开了。姜云杰坐上1路公车,一个人到了林静家。
姜云杰到来时,林静感到十分高兴。办了满满一桌好菜,还特意买了一瓶低度的红酒。
“这么丰盛的菜,阿姨,有什么客人吗?”
“没有,这么多年没见你,今天见着了你,阿姨心里高兴。”
“对了,阿姨那么关心我,还帮我找工作——”
“不要这样说,你没有能力,阿姨想帮也帮不上。阿姨只希望你以后生活得开心。如果你生活得很幸福很开心,阿姨就心满意足了。”
“谢谢阿姨。阿姨的话云杰永远记在心里。”
其实姜云杰的心情非常沉重,他对事物敏感性太强了。林静和林虹都对他表示空前的友好,而她们两人倒没有往来,一点也不像嫡系亲姐妹,倒像一对仇人,在互相拉拢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究竟她们关心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目的?姜云杰本不愿往坏的方面想,可是眼前的现实却如此令他困惑不解。他倒像有两个亲妈妈,时时在关心着他,虽然他失去家庭,但他仍然感受到她们给他亲情的温暖。
姜云杰喝了很多酒,大概有些醉意了,才告辞离开了林静的家。摇摇晃晃站起身就往外走,刚走到外面,发现双儿的身影往一家网吧进去。
双儿上网?姜云杰的酒似乎醒了一半,他想道,吧主就是陈艳梅。难道双儿和陈艳梅之间有什么关系?联想到陈艳梅辞退自已的理由,姜云杰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姜云杰跨进网吧时,网吧人不多,三三两两,大多是十多岁的青少年,并未见到双儿的身影。于是,到吧台交了两块钱,找一台电脑坐下,一边装模作样上网浏览网页,一边眼睛不停注视着网吧内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双儿终于出现了,从陈艳梅的办公室出来的。
“哥,路上小心。”在门口,阿艳梅打了个招呼后,转身走进自已的办公室时,发现姜云杰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的办公桌前。
“小伙子,你——”陈艳梅大吃一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陈老板,我只待一会儿,马上就走,你不用紧张。”
“噢,找我什么事?”
“我只是了解一下双儿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未婚夫呀。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陈艳梅脸露愠怒之色。
“陈老板,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好奇?有这种好奇?询问人家的私生活。我还真看错了你这个大学生,文质彬彬。没想到居然做出这种事。”
“刚才我在网吧上网时,无意看到双儿走出去,因为好奇才进来问你几句。”姜云杰顿了顿,“不瞒你说,双儿曾经爱过我妹妹,所以——”
“什么?”陈艳梅一脸吃惊的样子,“你说的是真的?”
“他手中的诺基亚手机就是凭证,那是我妹妹送给他的。”
事到如今,为了取得陈艳梅对他的信任,他只能如此说话了。果然,陈艳梅变得脸色有些不好看,“哼,没想到我对他那么好,他对我居然这样。”
姜云杰感到其中有戏,但一时想不明白。当他回到贝逸楼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云杰,你饿了吧?我叫厨师为你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林虹出来说道。
“我吃过了。”姜云杰随意问了一句,“贝贝呢?”
“为了救吕逸飞,贝贝缠着杨涛海在喝酒,喝醉了在睡觉。她想让杨涛海暂时不要抓吕逸飞。”
姜云杰默然未语。
“你还在恨吕逸飞?”
“以前的确是恨他,他父亲开矿害死了我父亲,他又那么有钱。不过,现在倒有些同情他。他不但什么也没得到,而且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这算是报应吧。”
“我就怕你们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即使你们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你们父亲之间的事,何况矿难这件事上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家有错。吕家之前也顺风顺雨,可现在也多灾多难。”林虹叹了一口气道,“再说呢,人的命运有时还真难以预料。铁锋和吕逸飞一起被埋在井下的塌方当中,偏偏吕逸飞命硬。可铁锋却再也回不来了。”
林虹说到这里,眼圈泛红,语调哽咽。
“阿姨,你要贝贝以后小心杨涛海。”姜云杰过了一会说道,“杨涛海不是什么善类,当心出事。”
“我明白。”林静脸色忧郁道,“如果他对我家贝贝有意思呢?他是杨市长的公子,我们平常人哪得罪得起?除非我们不想营业了。他们要找个借口,停我们的业,比在路上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姜云杰说道,“我担心他是那种花花公子。”
正说着,冰贝贝走了进来。
“贝贝,好些了吗?”林虹关切地问道。
“只是头还有点痛。”冰贝贝回道。
“你以后和杨涛海在一起的时候,要注意一点。”
“妈,我知道,我现在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我刚才听到了云杰哥哥的话,我自会有分寸。今天只是为了讨得杨涛海的好感,才拚命喝了那么多酒。”
“为了吕逸飞,你也不要这样迁就自己呀。”林虹说道。其实她哪里知道,冰贝贝心里很喜欢吕逸飞。
“吕逸飞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他,一定会很受感动。”姜云杰说道。
“云杰哥哥,你不要因为和他家有仇就对他有成见,其实吕老师是个很好的男人。敢说敢做,为人也诚实。”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姜云杰酸酸地回道。
“我喜欢上了他又怎么啦?”冰贝贝噘起嘴巴,脸露愠色,“你是不是想要我喜欢你呵?”
“哪有,别乱说。”姜云杰红透了半边脸,冰贝贝咄咄逼人的直言直语让他受不了。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一个只会读书的人,不懂生活——”
“贝贝,你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林虹厉声打断道,“云杰已经救了你好几次,你不但不感激他,反而说些话伤他。别老是指责别人做得怎样,先检讨一下你自已吧。”
“妈——”
“向云杰道歉。”林虹再次厉声道。
“对不起,云杰哥哥。”冰贝贝低着头,嗓门低了八度。
“阿姨,贝贝妹妹没说我什么,你不要太计较。她是这样的爽快个性。”见林虹母女俩为他的事争吵了起来,姜云杰感到不好意思,忙打圆场说道。
林虹见姜云杰帮着冰贝贝说话,心里略略放了心,于是,问姜云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班?”
“我目前不想去上班。”姜云杰回道。
“这样噢,如果不嫌弃的话,先在贝逸楼协助贝贝管理酒店,如何?”林虹觉得这是撮合冰贝贝和姜云杰感情的机会。
“只怕贝贝妹妹信不过我。”姜云杰觉得这主意不错,既是安心落脚的地方,自由活动时间也多。
“哼,谁说过信不过你?你不要拿一副清高的样子吓人就好。”贝贝嚷道。
吕逸飞和许雅琴悄悄回到碧绿山庄后,两人当晚立即驱车来到吕家村。
吕家楼自从被封了以后,里面再也没有人来住过,里面死一般的寂静。风雨冲击着后面的杉树林,发出劈劈拍拍的响声。
吕逸飞闭着眼睛也能回忆起吕家楼的角角落落,那么熟悉。如今只能远远地望着它,却不能再踏入一步。它不再是吕家的财产,连同他的其它固定资产一样被法院查封。
“雅琴,你还记得吗,有一个老太婆,就是她说的,我才跑到虎跳峡洞口找到你。她说是你的妈妈,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我知道王富财把我妈妈送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了,王富财许是有愧于我,将自已所有的积钱留给我,只身离开了我。多年来,他一直对我忏悔,并许诺一定要培养我长大成人。此后,他常寄钱给我。至于那个老太婆,她原有一个儿子,一天晚上在公路上出了车祸,找不到目击者,这事交通局查不出来,丈夫早两年得癌症去世,于是成了无依无靠的人。经王富财介绍后,愿意上门照顾我,并不要一分钱报酬。这样,我和她就生活在一起,并认她为义母。后来,我长大搬到莱市最漂亮的小区后,她却再也不肯和我住在一起。她说,她不需要我照顾了。所以,我把王富财寄来的钱全给了她。当然,我经常会去看望她。”许雅琴停了一下说道,“我的事,她一直在关心。我的行踪,她基本上也了解。”
“吕家楼当时被查封了,她为什么可以进入吕家楼?”
“吕家楼查封之后,她到过吕家楼?”
“是呵,那天告诉我你在虎跳峡洞口等我,就是她在吕家楼告诉我的。”
“我记起来了,她说过,因为你和我是婚姻关系,法院派她到吕家楼看看,是否有我的东西,因为查封的是你的财产,并不包括我的私有物品。”
许雅琴的解释与老太婆所说的有些矛盾。吕逸飞想道。
“我们走吧。”吕逸飞说道。在他看来,许多孤立事件的真相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尽管他还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车子刚刚驶入离吕家楼不远的地方,正在这时,一个雷电在空中闪亮。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几年前吕逸飞看到的情景,蓦地重新跳到了吕逸飞的眼前。一位少女,赤裸着身子在吕家楼前面的院子内,迅疾地往前走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一头长长的头发。
吕逸飞坐在那儿呆住了!身子僵硬着,手脚失去了动弹,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皮肤上的毛孔以最大限度张开着,渗出豆粒大的汗水。那身影和侧面的轮廓和许雅琴是如此的相像,甚至走路的动作也一样。
“呵,天哪。”吕逸飞大叫一声。
许雅琴回过头望了吕逸飞一眼。雷电照耀下,吕逸飞的脸显得惨白惨白。
“你怎么啦?”许雅琴问道。
“那——那边,你看那边。”吕逸飞指着吕家楼院子内的一块空旷的坪地,就像有人此时掐住了他的脖子,说话透不过气来。
当许雅琴转过身时,闪电消失了。坪地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许雅琴忽地掉转车头,将车灯射向院内。可是,院内除了随风雨摇曳的花草之外,并无其它异常现象。
“是什么呵,我怎么没看到呵。”许雅琴张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
吕逸飞使劲揉了揉自已的双眼,的确,此时坪地上什么也没有。
“或许我心理产生错觉了。”吕逸飞沮丧地回道。他刚才应该及时叫许雅琴看才对。现在,他什么也说不清。
吕逸飞用衣角将手心上的汗水擦净,视线转到吕家楼以外地方,尽量镇静住自已内心中的恐慌。自从吕家楼第一次发生闹鬼的情景后,他曾多次来吕家楼住过,一直希望能重现当时的情景。可是,结果并不如愿。没想到,当他记忆中快要淡忘时,这情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重现了。
吕逸飞尚来相信科学,闹鬼事件以后,他回家特地上网查了些资料。所有资料表明,从科学的角度出发,至今还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说明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世上传说闹鬼的地方,往往环境及其地理有其独特的特征。一些强磁场的地区有时候在特定的气象条件下会起到录像机的作用,将当时发生的情景储存起来,在同样的气象外部大磁场的配合下,雷电激发含特殊磁性物质的山石,出现了“石磁幻景现象”,使数年前、数十年前甚至数百年前的情景重现出来。
如果照着这样的推理,这儿曾经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出现的人影怎么会和许雅琴那么相像呢?
吕逸飞无法向许雅琴说明这一切。而许雅琴也没再追问,因为她觉得可能是吕逸飞因害怕公安人员抓他而产生的心理紧张造成的。
不久,大雨从天而降。
两人蜷缩在车内,一直等到雨变得很小,才披着雨衣,拿着工具,来到了吕逸飞父亲的坟前,挖开坟墓。由于,吕逸飞早想着会有今天这一切的行为,不但棺内的尸体在福尔马林溶液里保存得非常完整,而且棺材所放的位置及开棺也很容易。吕逸飞从工具箱内取出手术刀,镊子之类的器具,笨手笨脚忙活了一个小时,从尸体内脏中取出一块两百克左右的肝,放入一个洁净有盖的玻璃器皿中。整个过程花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两人将车开到离青桥镇一公里的地方。下车后沿着山路上了虎跳峡,来到山洞口。通过绳梯,一前一后攀爬着下到山洞口的底部。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许雅琴果然看到了两具骷髅交错的姿势。尽管下来之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许雅琴还是倒抽了一口寒气。许雅琴第一次见到人的尸骨,白森森的尸骨,没有生命的组织。在她的面前,立刻浮现出过去爸爸妈妈的形象,有血有肉的形象,有着喜怒哀乐的形象。她怎么也不愿意和堆在面前的白骨联想在一起。
许雅琴内心深处涌现出一阵难抑的悲愤和沉痛,她感到身体在微微颤动。
“我进山洞时发现了这对骷髅。当时不敢肯定是谁的,也不知是不是你父母的。本来我可以早向你说明这事,但是你一直怀疑我父亲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我担心直接告诉你,会越描越黑,只怕会引起你更大的怀疑。因为我无法说清楚这山洞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想,反正骷髅在这儿已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何不等我查清父亲的事后再报案呢。”
许雅琴没再说什么,弯下腰要摸骷髅。
“等等,不要动。”吕逸飞说道,“让它们保持原型吧。”
吕逸飞说这些话不是没有顾虑,尽量保持现场原型,有利于法医通过对骷髅的的鉴定还原当时的情景,或者能对案情的进一步了解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如果对案情了解有帮助的关键部位不小心被外界的力量动了一下,很可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许雅琴从包内取出相机递给吕逸飞。吕逸飞给骷髅拍了几张完整的像片,然后按照从头到脚的顺序给每一块骨骼拍了像片。他以前爱看侦破小说,所以拍照时非常注意细节。哪怕一个轻微异常的地方也要拍进去,如果能根据照片进行初步推断,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做完这一切后,已是到了下半夜。
回城的路上,许是忙碌了一个晚上,都已感到疲倦。小车在风雨中颠簸,吕逸飞靠着车座沙发,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