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吕逸飞警觉站在窗边大叫道。
屋内发出一声拍哒的响动,接着又没有了声音。空气仿佛瞬间凝成了固体,吕逸飞呼吸发生障碍,身上的毛孔倒竖起来,皮肉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腿儿筛糠般的颤抖,身子有如荡在空中的浮板,失去控制般的左右摇晃。
吕逸飞睁大曈孔,紧紧地盯住窗户,心儿擂鼓般地咚咚地跳个不停。他既不敢跳入房内,也不敢离开房子。四周一片漆黑,而且下着小雨,真可谓进退两难。
正当吕逸飞在那儿一筹莫展时,那条黑影再一次在窗前一闪而过。他不但嗅到了一股人身上发散过来的气味,而且那条黑影飘过他眼前时,明显感觉到一绺柔软的东西甩到了他的脸庞上。
头发!吕逸飞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你是谁?”吕逸飞竭力镇静住自已,低声喝道。心里却一再告械自已:这不是鬼这不是鬼,一定是有人故意和他恶作剧。可是,他心里也明白,谁会深更半夜到跑到这种地方和他开玩笑!
“嘻嘻嘻。”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冷笑。
吕逸飞脑神经受到的刺激达到了极大点,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撒开双腿就往后面跑,也不管前面是路还是山,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种令人恐怖的地方。由于天黑,看不清路面,结果跑出才十几米远,便从小路边的悬崖断处一脚踏空,呼啦啦地跌下山崖。
当吕逸飞醒过来时,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后。幸好落在一块草地上,仅仅晕厥过去,并未受到致命的伤害。只要摔落过程中撞到一块石头,后果将不堪想像。
难道遇到鬼了?刚才的情景令吕逸飞毛骨悚然。虽然醒来后到了另一个地方,可他仍然心有余悸。
一天的奔波和逃亡令吕逸飞困乏已极,可是他此时不敢有丝毫睡意,望着四周扑面而来的黑暗,仿佛那条黑影随时会出现在身边。吕逸飞强打起精神,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
天一亮,吕逸飞这才发现他坐在一座山谷的底部。远处的山谷口有一条通往山下村庄的小路。鸟儿跳在树枝上吱吱喳喳地欢叫着,给山林带来了不少的生气。东方出现鱼肚皮的曙光,与山峰接壤的天际发出耀眼的红光。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吕逸飞的心从空中落到了实地,望了一眼周围,觉得安全踏实,索性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大约三个小时后,升在空中的太阳刺痛了他的眼睛,吕逸飞带着倦怠的神情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吕逸飞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决定上去探看一番虚实。
吕逸飞沿着上坡的路,向山上走去,在大约离土砖房十来米远时,蹑手蹑脚走到窗户下,仔细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待听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响后,便试着在屋内丢了一颗石子。
房内依然静寂无声。吕逸飞跳进窗内,搜遍几个房间,并无人影。
难道是我的错觉?吕逸飞抬起头时,猛然看到墙壁挂了很多奖状。
姜云杰?吕逸飞明白了,这个房子正是姜云杰以前住过的家,如今这儿不住人了,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吕逸飞觉得肚子又开始叫了。正准备弄个早餐时,山下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闹声。似乎有人在大叫,有人在哭哭啼啼,还有断断续续的唢呐声,气氛让人不安。
吕逸飞走出去爬上一颗高大的茶树,往下一看,原来是一支浩浩荡荡的丧事队伍,从山底下沿着山腰的小路蜿蜒而来。
整个队伍大约500多人以上,整整齐齐。走在最前面的是吹着唢呐的,曲调凄凉动人。跟着是大约二十人的和尚蛇行跟随,然后是几十名统一身穿红色衣服的老太太举着花圈,接下来是统一的休闲衣服长队,人数大约有上百人,其中春夏秋冬装都有。后面依次是几十人的白色孝服队和拉灵队。拉灵队统一着上半身孝服,拉着非常长的绳子于后面的灵柩呼应着。整个队伍排起来足有一公里长。
灵柩由南山村挑选最精壮的十六条大汉抬着,与地平线构成四十五度的倾斜度。只要有一人失手,灵柩就有可能翻下山坡。每当灵柩走过一段险路,就会有好几个身着孝服的人在灵柩的前面不远处跪拜,一直当灵柩到了跟前,才又匆匆往前引路。
一位跪在地上的少女看起来有些面熟,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冰贝贝。吕逸飞心里一亮,感到机会来了。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山头恢复安静。参加丧事的人陆陆续续下了山。只有几位民工在坟墓的外表做最后的装修。山上只剩下冰灰灰在负责施工,冰贝贝则扶着林虹开始下山。
吕逸飞在房子内找到一枝铅笔和一张学生作业纸张,刷刷地写下两行字,然后包住一颗松树籽,悄悄地跟踪着冰贝贝来到了冰家楼。
自从贝逸酒店开业之后,冰贝贝一直希望吕逸飞在酒店露脸。然而,吕逸飞始终没有出现,冰贝贝有些恼怒。当听到吕逸飞和许雅琴结婚并在她的酒店办酒席时,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对这桩婚事有些嫉妒。随后,她的父亲在吕逸飞的井下婚礼中丧了命,接着,她的酒店生意也遭重挫,所有的婚礼酒席一单也接不到。冰贝贝也由此变得烦躁不安,整天想着的就是如何重振酒楼生意。所以,父亲的丧事完毕之后,她就急急忙忙下了山,准备和母亲立刻回城。
回到冰家楼之后,林虹心情显得很悲伤,回睡房休息了。突然而来的事故,一下子改变了冰家的气氛。林虹从平时的吱吱喳喳,变得沉默寡言。一楼的娱乐室停止了对外开放,冰家楼显得异常冷清。
冰贝贝坐在二楼靠窗边的沙发椅上,等待母亲休息好便一道启程。
大约坐了十来分钟,冰贝贝听到楼下一阵拍的响声,刚往窗外探出头,脸上被什么击中,随之,一个纸团掉落在脚边。冰贝贝不禁满腹疑惑,捡起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是吕逸飞,想办法送我逃离莱市。”
冰贝贝心里一惊,连忙往窗外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脸躲在树丛里,不停地向她眨眼示意。
冰贝贝急忙走出冰家楼,走到了吕逸飞的跟前。
“吕老师,你怎么成了这样子?”冰贝贝认出面前的人确实是吕逸飞后开口道。
吕逸飞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
“你说有人要害你?”
“嗯。”
“为什么要害你?”
“我不清楚,大概是冲我的煤矿和公司来的吧。”
“这么来说,我爸爸也是被人害死的?”
“是的。”
“我明白了。”冰贝贝说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先逃出莱市再说。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抓入牢房。这儿是他们的天下,要给我弄个罪名易如反掌。”
“你有他们要害你的证据吗?”
“暂时没有。”
“你不如先躲在莱市,等找到证据去告发他们。”
“可是,我现在没地方可去。”
“我帮你想办法。”冰贝贝眨巴着一双大眼说道,“你可以暂时躲到我的贝逸楼。”
“那儿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会不会暴露目标呢?”
“我记得电影里有一句这样的台词,叫做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生活中的实际情况不能与电影情节比。”
“你放心,我自会有安排。你听我的没错。”
冰贝贝本来很恼恨吕逸飞,但此时却显出一副侠女情肠,实在是她太喜欢吕逸飞罢了。自从长大成熟以后,很多男人追求她,要与她建立朋友关系,均被她以年纪尚小的理由而加以拒绝。在她所接触的男人当中,最能令她着迷的就是吕逸飞。吕逸飞身上有着与一般人不同的气质,既儒雅又勇敢,既执着又有智慧。在她眼内中,不管吕逸飞有没有学历,是不是大款,都是令她十分心仪的男人。
吕逸飞此时别无其它选择。如果,冰贝贝再一次将他出卖,他只有自认倒霉。不过,冰贝贝父亲的死,有可能使她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为了查清案件的主谋,她会尽力保护他。
冰贝贝从家里找出自已那个棕色的假发让吕逸飞戴上,从垃圾堆里翻出旧沙发里的海绵,剪成两个半圆球形,用透明胶粘在吕逸飞的胸脯上,然后找一套女式衣裤给吕逸飞穿在外面。之后帮吕逸飞涂红嘴唇,画好眉线,在脸上施一层厚厚的脂粉。所有一切弄妥后,等林虹醒来后,三人租一辆吉普,大摇大摆开进了莱市。
从网吧出来之后,姜云杰在一个卖报刊的小店里买了一份莱市日报,坐上店主提供的小竹椅,翻阅起报纸。自从读大学熟悉电脑之后,姜云杰便经常在网上看新闻。今天买一份报纸,是一时想起林雪分在莱市日报报社工作,希望能从上面找到林雪所写的文章。
报纸上并没有找到林雪的文章,倒是一条“南木煤业有限公司存在非法生产行为被查封”的新闻吸引了姜云杰的注意。报道说,按照《矿产资源法》及其《实施细则》的有关规定,对南木有限公司的非法采矿行为不仅要查封矿山,还要“没收采出的矿产品和违法所得”、“处以违法所得百分之五十以下的罚款”,对“造成矿产资源破坏的”还要“依照刑法第一百五十六条的规定对直接责任人追究刑事责任”等处罚。目前法人代表吕逸飞在逃,已被莱市刑警支队上网通缉。
难道吕逸飞没有死?不是被封在井下了吗?姜云杰正在疑惑时,一个人影站到了他面前。他抬头一望,林雪背着背包,提着相机,一身白色运动服打扮,看到他时,表情变得十分冷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姜云杰站起身,想走。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林雪生气地问道。
“我见过我妹妹了。”姜云杰嘶着嗓子回道。
林雪本想狠狠责骂一顿姜云杰,因为前段时间她得知姜云惠自杀后,多次跟他联系,他竟然不予理睬。但现在,站在面前的姜云杰,脸又瘦又黑,失去了过去的红润。神态添了许多苍老,找不到以往的年轻和活跃。这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是心理上的创伤作用在肉体上的结果。一丝怜惜或者说是无奈的感伤,从林雪心里升起。家庭变故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即使钢铁般坚强的男人也会被击倒。
“我是接到她要还我五千块钱时,我才知道她回了南山村。”林雪语调低沉却不再含有严厉。
“五千块钱?”姜云杰一怔。
“其实,你读高中和考起大学的那段时间,妹妹一直没赚着钱。是我,仿照着她的笔迹给你写的信,并按时向你寄的钱。”
姜云杰心里一阵绞痛。
“万没想到的是,她回家的目的是为了解脱自己。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说,你说。”林雪说罢,再也控制不住自已,发疯似的用力抓着姜云杰的胳膊,摇着哭道。
姜云杰垂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前走。
“你要到哪里去?”
“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姜云杰冷冷地望了一眼林雪。
“你想做什么?”
“现在是让真相还原的时候了。”
姜云杰眼内燃烧着一种火,一种可怕的火。五年以来,她从来没看到姜云杰有过这样一种可怕的表情。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先到我家去,好吗?”林雪换了一种柔和的口吻说道,她怕再次触痛他那颗受伤很重的心。
姜云杰甩开林雪的双手,“我们分手吧。”
说着,丢下身后呆若木鸡的林雪,往左边的市场一闪,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从市场出来后,到了另一条街道。这条街道通往莱河西岸,那儿布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旅馆。
一辆越野吉普车从后面驶上来,停在他的前面。吉普车门被打开,跳下杨涛海。
“老同学,听说你在读研究生,准备献身科学研究。”杨涛海嘴中含着一枝芙蓉王香烟,一脸没有好意的诡笑。
姜云杰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涛海。
四年来,三人都在长沙读大学。杨涛海读的是公安,林雪读的是中文,而他读的则是自动化。读大学的期间,杨涛海一直没放弃过对林雪的追求。林雪虚情以待的敷衍应付,令杨涛海心里很不舒服,只要有机会,杨涛海就会将心里的怨恨发泄于他,报以对他讥讽挖苦的声调。久而久之,姜云杰对此已习以为常。
“是不是来找林雪的?”杨涛海嘲笑道,“真没想到,林雪居然会喜欢你这种穷小子。这种关系门不当户不对,当心你的艳福泡了乌鸦汤。”
姜云杰真想一拳砸在杨涛海的鼻梁上。几年的大学生活,杨涛海仍然没有改变原来的本性。
“我知道林雪和你在大学时是一对恋人,我为什么没去打忧你们?是因为看到你太可怜了。我要是早插手的话,说不定我和林雪今天已成了夫妻。不过,你应该知足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涛海,别说话那么自信。我即使不和林雪来往,未必林雪就会和你来往。”
“哈哈哈,云杰老同学,听你口气,好像林雪对你没有兴趣了?”
“是我觉得高攀不起。”姜云杰回道。
“哦,如果真这样,你也算有自知之明。不过,那你回莱市干什么?”
“我来莱市发展,不可以吗?”
“哈哈哈。”杨涛海摸摸自已的下巴道,“你来莱市发展什么?”
姜云杰上前一把揪住杨涛海的衣领。
“你——你要干什么?”杨涛海脸色一变。
“我要你对林雪好。听懂了吗?对她好。”说罢,姜云杰走了。
刚走不远,一辆熟悉的红色小车出现在他视线内。同时,姜云杰看到开车的司机正是他此次来莱市要找的第一个人——许雅琴,于是急忙上前挥手示意。
“什么事?”许雅琴将小车停在一旁,从驾驶室里望向姜云杰。
姜云杰靠近车窗边,才时他看到许雅琴鼻梁上架着一副很宽大的深棕色墨镜,头上顶着一只小而精致的白色帽子,帽子的边沿一边下拉着,将半个脸遮住,让人从外面无法看出她面部此时的表情。
“我想找你谈谈。”
许雅琴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云杰,“说吧,长话短说。”
“你画了我妈妈?”
“没错。”
“那么,你把画卖给了谁?”
“吕逸飞。”
“听说,你卖这幅画得到了六十万?”
“嗯,不过,那钱是准备给你的。”
“什么?”姜云杰以为听错了。
“矿难事件给你家带来很大的灾难,许雅琴作为旁观者见证了这一切,感到事件对你家很不公平,所以出于良知和同情画下这幅画以高价卖给吕逸飞,所得的钱无非是让吕家对你家作些补偿。你收下这笔钱,合情合理,有什么不妥呢?”
补偿?姜云杰心里打了冷战。他家因矿难败落得支离破碎,岂是几十万块钱能补偿的吗?钱能买回他的亲人吗?钱能挽回他失去的亲情吗?肉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损害,又岂能用金钱抵销?
“你以为我很需要那笔钱,是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是从一个专业的角度来选画画的主题。至于卖画的动机,纯粹是我听到了你们家的故事以后才想着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画我妈妈呢?”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现场,回家后凭着我的记忆,才把那幅作品完成。”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对你撒谎呢?”
“画面上的人物与我母亲太逼真了,简直是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我不敢想像,你在雨中瞧上那么几眼,回去后就能画得那么相像!不但神态相像,五官的形状和面部特征简直丝毫不差。这太让人不可思议。除非你当时拍了照,或者以前你认识过我母亲,或者事先你得到过她的照片。”
“告诉你实话吧,只因你母亲和我母亲长得相像,才会让我画得如此逼真。我完全是把你的母亲当作我的母亲来画的。”
“什么?你母亲和我母亲长得相像?”姜云杰忽地想起林虹说过,他母亲有一个同胞胎姐妹,莫非指的就是许雅琴的母亲?
“你怎么啦?”许雅琴发现姜云杰怔在那儿没动。
“你妈妈在吗?”
“她失踪多年了,我一直在寻找。所以,第一次见着你母亲时,我心里大吃了一惊。但是我很快辨认出你母亲和我母亲有个不同的特征。我母亲脖子后有颗蚕豆大小的黑痣,而你母亲没有。”其实,对许雅琴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精神失常的镜头,更能让她怀念过去的妈妈。
姜云杰心里明白了,许雅琴的母亲很可能与他母亲是双胞胎姐妹。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许雅琴就是他的表姐。
要不要把心里的疑惑告诉她呢?姜云杰正在犹豫时,许雅琴倒着车往另一方向走了。
姜云杰找到一家便宜简陋的旅馆打算住宿一晚,明天接着继续找工作。
办完住宿手续后,姜云杰在外面的餐馆点了一盘炒饭,草草吃了一顿后,发现一个人抢先在他面前为他付了账。
“双儿?”姜云杰一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辞掉了广州那家酒店的保安职务,决定回莱市找事做。”双儿接着说道,“还记得四年前冰家蒙面人的事吗?”
“你——你是哪个蒙面人?”
“不错。”双儿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冰铁锋身上敲诈十万块钱吗?”
“难道说是冰铁锋害死了我爸爸?而你刚好目睹了全过程?”姜云杰颤声问道。
“我出井去找工具,回来后刚好遇到吕文男从井里出来,他说井下发生冒顶了。我当时感到不对,要下去察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冰铁锋和吕文男极力阻击我下去,说下面很危险,里面的石头不断在往下面掉。事后,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你爸爸还有那位矿工和我的关系都很好,怎么一下子就阴阳相隔了呢?于是,我找了一个机会请吕文男喝酒,没想到他家伙酒量很不行,一下子就醉了。借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把他掌握的情报全部套了出来。原来他欠了别人很多的赌债。债主提出不要他还赌债的条件是干掉你爸爸。”
“难道是冰铁锋提出的要求?”
“吕文男是这样说的。”
“吕文男竞然为了那笔钱下毒手害死我爸爸?”
“吕文男当时掀开衣服给我看他身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他说,那都是冰铁锋暗中买通张波那伙人打他留下的记号。他每天被人盯着,吃饭上厕所睡觉也不放过,他实在受不了,又不想死。有一次,冰铁锋要他去炸煤井,许诺只要他把出口炸死,他所欠的债钱一笔勾销,分文不要他还。于是,吕文男就去照办了。事情发生后,他才知道井下封存了两条生命。后来,每天晚上做恶梦,睡不好。他说不如死了算了。”
“冰铁锋为什么要这样做?”
“吕文男没说。”双儿回道。
姜云杰想道,这事会不是真的呢?冰铁锋死了,现在无法证实这件事了。
“你最后见吕文男是在什么时候?”
“吕文男被烧死前六个小时左右。”
“可是为什么冰铁锋甘心情愿给你十万块钱呢?”
“这个我也没有料到。我只是把吕文男说的话告诉他一遍,并没有告诉他我手中是否有其它证据。因为我需要钱用,以这个来试探冰铁锋的反应,没想到他真给了我十万,条件是要我远离家乡。”双儿补充道,“这样做,说明他心里有鬼。”
“你那时为什么要骗我们说是发生了冒顶?”
“对不起。”双儿低着头,“吕文男告诉我发生了冒顶,我只能相信。因为我没有看到当时的现场,所以不能乱说。我想查出矿难事情的真相,但是新湖乡的张波老是叫人找我碴,使得我在新湖乡呆不下去。我到城里投奔了威哥,才免受张波的追踪。但是我一个人力量非常单薄,威哥对我态度又不好,查下去说不定性命也丢了。后来,我只好放弃调查,跑到广东打工。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姜云杰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甚至对面前的双儿也产生了怀疑,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你是怎么认识我妹妹的呢?”姜云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很偶然的机会。我在酒店做保安,她在酒店工作。还记得你爸爸出事那天吗?我到过你们家,当时一直为那件事忙上忙下,脸没有洗。后来你认不出我,但是我能认出你还有你妹妹。”双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妹妹还好吗?”
“她和我父亲到了一起。”姜云杰眼睛一红。
“姜云惠——”双儿声调发生嘶哑的变化,“她——?”
“你怎么啦?”姜云杰注意到双儿的表情不同寻常。
“我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是我害了她呵。”双儿用拳头使劲地敲打着自已的脑袋,并发出呜咽的哭泣声,“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你在说什么?”被双儿这一哭一叫,姜云杰有点摸不着头脑。
双儿停止了哭泣,一五一十把他到广州的经历告诉了姜云杰。
原来,双儿到广州一家酒店上班的第一天就认出了姜云惠。双儿一直没对姜云惠暴露出自已是莱市人的身分,但对姜云惠的一举一动却密切关注。多次的跟踪和打听,双儿知道姜云惠初中没毕业来广州打工的目的是为了姜云杰读书的费用,因而很想帮助姜云惠一把。于是,双儿找机会接近姜云惠。姜云惠做的是异性按摩,老板不开工资。工资由客人的小费提取。开始,姜云惠带着少女的羞怯,对客人不够开放,基本上接不到客人的小费。生意也渐渐萎缩。店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果连续有一周没有客人的话,老板就会下自动离职的命令。所以,双儿这时挺身而出,他几乎每天要上姜云惠的钟一次,不按摩,只聊天,并且隔一两天给她一点小费。就这样,两人渐渐产生了好感。姜云惠也试着找其它工,或者换单位,然而人家只要一看她的身分证,就以年龄还小而加以拒绝。只有那些不正规的行业才会愿意收留她。
就这样,在酒店工作一年下来,姜云惠基本上没赚到多少钱。
有一天,双儿继续上她的钟时,聊着聊着,姜云惠哭了起来。双儿一打听,才得知是她哥哥姜云杰考起了一所重点大学,但学费连同生活费将近八千块钱。本来哥哥上大学是她一生当中很高兴的事,但学费却成了她沉重的思想负担。双儿得知这一消息,第二天就从银行取出一万放在姜云惠的面前。
“这笔钱,你先拿着用。”双儿说道。
“我不能用你的钱。”姜云惠说道。
“你先借我的钱用着,以后慢慢还。”双儿说道。
第二天,双儿上她的钟时,发现姜云惠变了,神色很不安。双儿刚想要问她什么,姜云惠把她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全部脱得精光,赤条条的裸露在他的面前。
“你——”双儿大吃一惊。
“双儿哥哥,我是处女,你要了我吧。”姜云惠说完,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不断流了下来。
“把衣服穿起来!”双儿叫道。
不料,姜云惠反而跪下来,“双儿哥哥,你的钱我还不起,你要了我吧。”
“谁现在问你要钱了?你以后赚着钱再还我不就是了?”
“双儿哥哥,我哥哥读大学刚刚开始。我作了决定,决不能让哥哥为学费和生活费而担忧。哥哥还有四年大学要读,我一时恐怕很难还得起你的钱。”
“那就欠着吧。”双儿说道。
姜云惠坐在按摩床上嘤嘤哭了起来,“不,双儿哥哥,不管怎样我会还你钱的。”
“你千万不要为了赚钱去糟蹋自已。”
“有什么办法呢,我今年才满十六岁。到工厂根本没有人要我上班,工资也很低,哥哥的学费和吃穿花费那么多开支,我不负担怎么行呢?我今生作好决定,一定要让哥哥顺顺利读完大学,这是爸爸的遗愿,还有妈妈的希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已呢?”
“我无所谓。我的人生价值早已如一颗野草,任由大风大雨吹打。能生存下去就是奇迹,但是我哥哥不能倒下去,他是我们家的光荣和骄傲。只要哥哥能出人头地,我做任何事也心甘情愿。”
“你哥哥愿意你这样做吗?”
“我不能让哥哥知道我的情况,否则一切完蛋了,他不会读书了,不会读大学了。”
“我不要你还钱。”双儿说道。
姜云惠冲上去一把紧紧地抱住双儿,死死地抱住不松手。双儿感到那少女光滑细腻的肉体紧贴在他的身体上,体内原始的欲望一点点膨胀了起来,最后淹没了理智的闸门,霍地将姜云惠抱到了床上——
第二天,姜云惠把费剩下的2000块钱还给了双儿,当天离开了那家酒店。
双儿不久又找到了她上班的地方,发现姜云惠开始打扮自已,穿着比原来好了许多,也学会了化妆。经过打听,才知姜云惠背地里走上了堕落的人生之路,不由在暗地里发出一声长叹。
再次见面以后,两人之间很少说话,但双儿仍然暗地里时时关心姜云惠。
姜云杰那次到广州后,姜云惠哭了。第二天,姜云惠患了重感冒。由于大医院看病贵,姜云惠只到了一家小诊所看病。医生诊断患了一种很严重的性病,结果几乎花去了姜云惠几年的积蓄。她原本积些钱打算让哥哥出国深造。
由于身体日益变差,姜云惠深感绝望,便产生了自尽的念头。
在走的那天,姜云惠留好回家的路费之外,将剩下的钱买了一个新款的诺基亚的手机送给双儿。对他说她清明节时想回老家一次,双儿帮买的火车票,并亲自送她上车。双儿当时只以为她回去扫墓,祀拜父亲,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双儿一边讲述着这一切,一边痛哭流涕,“我太傻了,竟由着她一个人回莱市。”
姜云杰听后半晌未语。
“事后,我才知道那位医生是欺骗你妹妹,故意将小病诊成大病,本是一般的女科炎症,被他诊断为爱滋病。你妹妹信以为真,也没去大医院复查。我得知你妹妹的消息后,将那医生暴打一顿后,就回了莱市。”
“你喜欢我妹妹,是吧?”姜云杰问道。以他的观察,一个男人如果不喜欢一个女人,断断不会为她做出这些事情。
“是的,我开始是同情她。后来的交往中,我发现我渐渐爱上了她,但是我始终没有向她表白我的内心。这是我罪孽深重的地方。要是我早日向她表白,多关心她,爱护她,她就不会这样了。可是,我居然怕别人讥笑我,爱上一个风尘中的女子。我真是罪该万死!”双儿说着,狠狠搧了自已两记耳光。
“对不起她的是我。”姜云杰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
当晚,回到旅馆后两人又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一大清早,敲门声把姜云杰吵醒。姜云杰开开门,发现是林雪站在外面。
“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许雅琴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说她发现了你母亲的踪影。她说今天遇到你的时候,一时忘了告诉你。”林雪说道。姜云杰上次向她提出分手之事,一度使她非常伤心,事后一想,觉得姜云杰突然提出分手,一定与他妹妹的死有关。所以,她现在心情显得非常平和,但心仍系在姜云杰身上。她想能为姜云杰做点什么,使他尽快摆脱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什么?这不可能!”姜云杰失声叫了出来。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你妈妈在老槐庄出事,怎么还会活着呢?但她坚持说,她没看错。还说她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什么?”
“她在丧魂谷下坡时无意之间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出现在山顶上大石头成堆的地方,她就愣了那么几秒钟,一时忘了及时调转方向盘,以致车轮滑出道路,小车翻下山崖。”林雪说道,“她说,因为她以前画过那位女人,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几年前去老槐庄的情景重又浮现在姜云杰的脑海里。他记得曾亲自目睹坟墓是空的,当时并没有找到母亲的尸体,唯一的证据就是那把黑伞埋在坟墓内。
难道这一切有诈?
姜云杰听完后,马上跑出旅馆,要去找许雅琴。于是,拦了一辆电动三轮,朝着碧绿村庄驶去。
可是,许雅琴已不在碧绿村庄。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姜云杰决定再去一次老槐庄,店主换了人,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头。
“四年前在老槐庄发生一位妇女掉塘里淹死的事件呵?”听明了姜云杰的来意之后,店主摸弄着脸上的老花镜,慢腔慢调地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那位妇女不是精神有问题,而是在家里吵了架之后,想不开跳塘自尽的。”
“有人告诉我,那位女人很像我母亲,我后来赶到那里,发现坟墓是空的。”
“你是当年来的那个学生伢?”店主仔细望了一眼姜云杰,“当时听说是公安局在报纸夹缝里打了寻尸广告,有人到老槐庄半夜弄走了尸体。”
“可是坟墓里的黑色雨伞是从哪儿来的?那把雨伞确实是我家的。发生矿难那天下大雨,我记得我妈妈出走时带了那把伞雨。”
店主极力回忆着,忽然脸上一亮。
“村子里有个小孩曾看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到过老槐庄。不过,她只是出现了一下就往附近山里去了。那把伞多半是她掉落在塘边。跳塘自尽的是另外一位妇女,四十多岁的样子,由于是晚上发生的事,谁也没看到,所以很可能是大家把你母亲当作了前面出现的那位妇女。”
关于老槐庄的事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姜云杰回到新湖乡时已是下午三点。他来到许雅琴出事的地点丧魂谷,希望能找出妈妈留下蛛丝蚂迹的信息。
姜云杰在一个至今还保留车子滚下山崖痕迹的路边站住。往上张望,视线正好望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高悬在上方,突兀在空中,像一把甩向蓝天的大锤,随时会掉落下来。从侧面看,大石头与后面三米多高的树丛刚好构成一个雄鸡引颈高鸣的图形。曾有许多人建议用爆破方式炸掉这块空中的大石,但最终没有人去动它。原因是因为石质坚硬无比,后面都是树木错综复杂的根系固定。真正要炸掉,工程很大,而且如果山坡塌下来,石头和泥土足以填死公路。震松后的山坡带来的后果也不可估量,下雨天又会继续将山坡上的泥土和石头冲下来,将山下的道路堵塞。几十年过去了,不知来来往往穿过多少辆车,司机们对这一危险的奇观景象已司空见惯。
姜云杰爬上去,站在大石头下面时,心儿非常紧张。
妈妈真的还活着吗?姜云杰认真找着大石头下面的每一处,仿佛妈妈的体温还残存在那,他仍然能感觉得到。许久许久,大概是累了,姜云杰坐了下来,托着腮,望着下面的公路出神。
一辆汽车过去了,又一辆汽车过去了。天空慢慢降下黑色的帷幕。
姜云杰站起身,开始往南山村走去。就在他转过头时,虎跳峡模糊的轮廓映入他的眼帘。这座山多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姜云杰的心跳了一下。姜云杰努力地回忆着,终于想起了他曾从吕逸飞的包内看到过这座山岭图,由两半张图纸合在一起的。原来,那张地图画的正是虎跳峡。
虎跳峡里有什么秘密?
大约晚上九点半,姜云杰回到了自已非常熟悉的土砖屋。走进屋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依稀之中,他仿佛又听到小时候妹妹的笑声,还有妈妈每天在家忙碌着家务时刀具碰击菜板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
姜云杰凭着记忆从小木壁柜的抽屉中摸索出火柴,点燃放在灶屋里一个杂物架上的煤油灯。昏暗的油光立刻照亮了房间。家具积满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地板爬着索索走动的蟑螂以及吱吱欢叫的老鼠,这儿已成了它们的极乐世界。姜云杰将煤油灯放在窗台上。灯光一晃,映照出窗户上一个庞大的蜘蛛网。蜘蛛网像被什么击破,垂落在靠窗户左边的下方。
破碎的蜘蛛网令姜云杰心情变得兴奋起来,端着灯四处在房间寻找着其它异常的现象。
陶罐里储存的红薯干不见了,米缸里盛放的大米少了一些。一切迹象表明有人翻过房间的东西。姜云杰重新回到窗台边,发现窗户上的木条被人从外面打掉,并在窗台上留下两只淡淡的黑色皮鞋印。
难道有小偷光顾了房间?可是房间基本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使小偷将整个房间搬走,也发不了大财,何况房间内许多东西依然完好无损。
姜云杰的眼光落在桌子上。布满了灰尘的桌面中间有一块洁净的空间,其形状很像一个人的屁股坐后留下的痕迹。让他惊奇的是,旁边竟然发现几根掉落的又细又长的头发,还有一把小小的木梳。
妈妈用过的木梳!姜云杰一眼认了出来。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一定进了房间,而且曾经梳过头。
可是,假使她活着,精神失常能回到自已的家中来吗?又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从窗户爬进来的吗?可是,皮鞋的脚印又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