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同学们议论一阵,就复归平静,继续忙碌着规律枯燥的读书生活,但姜云杰却不能这样。他感到人生一下子从小舟跌进了大海。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标。每天的思想和意识在空中飞飞扬扬,飘渺不定。开学后一连几天,他的思绪集中不到课堂中去。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数学老师,对他颇有微词。班主任也屡次找他谈心。毕竟,他不仅是全班的尖子,也是莱市一中的尖子,甚至是莱市所有高中毕业生中的尖子。莱市一中明年上清华大学的唯一希望落在了他头上。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免被各科老师看得很重。
面对老师的责问,姜云杰对他家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推说近段时间身体不佳。可是,他现在的苦楚,心中的痛苦实在过于沉重。他每天压迫着自已不要想那些事,但是梦里常常会浮现出爸爸妈妈的笑脸,还有妹妹向他告别的情景。考起大学,是妹妹的希望,也是爸爸妈妈的希望,可是,如果他们不能分享,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以前有爸爸作经济的后盾,坐在教室能安心听讲,可现在呢?他随时会因经济困难而不得不辍学。
晚餐过后,同学们有说有笑忙着各自的事。姜云杰则静静地倚在宿舍窗边,从窗口怔怔地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窗户下有一条通道,是女生宿舍通往校园其它各个地方的必经之路。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听到下边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成群结队的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下面穿梭般的来往。要在平时,姜云杰一定会有意或无意地朝下面多瞟几眼。而如今,很难有什么让他那颗年轻的心再次热情地跳起。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窗边。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入了他的视线。
呵,是林雪。林雪也在这儿读高中?
林雪下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裙子,上身搭一件兰色的短袖衬衣,祼露出的肌肤雪白,柔嫩且富有光泽。乌黑的秀发一扬,不知怎么地,竟使他在这片透不过气的炎热之中获得一丝清凉。
林雪抬起头,望向他站立的方向。像正在行窃的小偷意外被人撞见,姜云杰连忙将头缩进了窗内。过了好一会,姜云杰才又悄悄地向窗外探出脑袋。
林雪的身影消失了。
这一晚,林雪有好几次跳进了姜云杰的脑海里。
第二天中餐,姜云杰像往常一样,穿着一件有个小洞的背心,一条打着补丁的灰色大短裤,脚趿一双快磨穿底的塑胶拖鞋,从课桌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饭盆,走出教室。同学们叮叮当当将饭盆敲得山响,像群集的蚂蚁拥进学生食堂。姜云杰则像只离群的孤雁,默不作声地与同学们保持一段远远的距离。
学生们都集中围坐在食堂提供的饭桌前用餐,充满了热闹的气氛。姜云杰打了一份白饭,端着饭碗,悄悄绕过熟识的同学,一个人躲在离食堂门前不远的篮球架下,坐在底座上闷闷不乐地扒着饭。突然一颗饭团从碗里滚落了下来,他试图抓住它,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饭团落在了水泥地板上。姜云杰偷偷向四周看了看,确信没有人注意时,用极其迅速的动作将饭团拾了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接着塞入嘴里吞咽了下去。
“云杰。”
姜云杰一惊,转过头时,林雪背着双手,脸上带着一丝神秘之色,站在他的面前。
“给你。”林雪向姜云杰伸出藏在背后的左手,手心里握着一叠两元的菜票。
“我不要。”姜云杰脸红道。
“拿着。”林雪拿起姜云杰的手,就往手上塞。
“不——”姜云杰嗫吁着。
“你看看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学生,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快拿着。”
“你在同情我,对不起,我不需要。”姜云杰将林雪的手用力一推,迈开脚步朝宿舍走去。
菜票从林雪的手上滑落到了水泥地板上,撒了一地。
回到宿舍,姜云杰心烦意乱地将饭碗往桌子上一甩,就朝校门外走。
林雪的出现,无疑在他心底里乱上添乱。
不料,姜云杰刚走到校门口,林雪像只摆脱不掉的尾巴又跟了上来。
“林雪,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姜云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只是想帮助你而已。”
“你是不是想让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我家的不幸?”姜云杰厉声质问道。
“你——”林雪生气道,“你怎么这么想?”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处境。”
“你的情况,我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但是,我帮助你——”
“不需要,有一天我读不下去,我自然会从学校里消失。但是,我决不容忍自已接受别人可怜的施舍。”
说着,姜云杰飞快地朝前走去。
姜云杰来到城市中比较热闹繁华的路段,在一个宽阔的人行过道中站住。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地在姜云杰眼前穿梭。
在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落,出现一位约摸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一脸常年风吹日晒的黑色素,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腋窝下夹着一个方凳,看了看四周后,从布袋中取出几张塑料棋盘与若干象棋,熟练地一字排开摆放好六个残局的棋盘,然后将一块写有“观棋不语,请下残局”的牌子插在旁边。做完这一切,年轻人这才坐在方凳上,若无其事地翻弄着手中的莱市日报。
不一会儿围上好几个人,盯着棋谱看。
摆棋摊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报纸,鼓动说,“有兴趣的朋友来玩一玩。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各位朋友赢了我,可以赚一百。输了,我只要五十。”
几个围观者跃跃欲试,不曾想棋路陷阱太多,一上阵就惨败,转眼间向摆棋的年轻人拱手相送了好几百。静寂了一会儿,又上来一人,略略沉思片刻,几个回合便胜了摆棋人。见有人赢了一百,一个看似憨厚的中年人,又冲上前叫阵,没想到盘盘皆输,直至袋中只剩下几块回家的路费。
姜云杰有点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拱手道,“我身上只有五块钱,可以下吗?”
“五元钱?”摆棋人翻着眼,上下打量着姜云杰那身破烂的穿着,“去去去,没钱上来凑什么热闹?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喂,你说谁是乡巴佬?”随着一声喊叫,林雪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姜云杰一阵惊讶,她居然跟着来了?
看着一位大美女出现,摆棋人眼前一亮,接着谄媚地笑了笑,“呵,小姐,又没有说你。”
“不许你这样随便侮辱人。”林雪大声道。
“噢,乡巴佬就侮辱了他?只有乡巴佬口袋里才没有几个钱。”
林雪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往姜云杰手里一塞,“你就试试,打败他,看他的牙齿还硬不硬?”
“这——”
“你怕了?”林雪说。
人群发出一片起哄声,纵容着姜云杰上去赌一把。
姜云杰也想趁此机会露一手,刚才看了这么久,心里早就在发痒。他平时唯一的爱好是象棋,曾和莱市一中最厉害的高手,所谓莱市的冠军面对面下过盲棋,不分胜负。利用课余时间他看过书上不少有关残局的介绍,而且读书下棋一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姜云杰的眼内,摆棋人的把戏早被他看穿。六个棋局只有一个棋局可以打败摆棋人,其它五局充其量只能和而不能胜。所以,与摆棋人下棋,岂有不输之理?
姜云杰从林雪手中的一沓百元大钞中抽出一张,押在第二个棋局。所有棋局,只有这个棋局才能对弈。可是,姜云杰的胸有成竹很快被击破,未曾想仅仅动了三着棋,就陷于死地而不能复生,一百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摆棋人笑眯眯地收入口袋。
姜云杰一怔,抬头发现人群中有人向他不停地眨眼示意,很快醒悟过来似的叫道,“再来一次。”
摆棋人收起棋盘和象棋,“改日再下吧。”
“等一等。”姜云杰说着,“不对。”
“什么不对?”
“你把刚才的棋谱重新摆好。”
“算了,我今天想休息。”
摆棋人说罢,提着棋具和小方凳大摇大摆走出了围观的人群。
摆棋人走出十来米远之后,刚才那个向他眨眼的人走过来说道,“摆棋人趁你不注意时在棋局中动了一颗棋,你可能过于紧张没看清。”
姜云杰如梦初醒,拔腿向摆棋人追了过去。林雪见状,也紧跟着后面。
摆棋人左转右拐,闪身进了前面的汽车站,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林雪和姜云杰一个朝左,一个向右,围着车站搜索了一圈,又转到原来的起点。
“我们回去吧。”林雪扬了扬头上的秀发。
“你先回去。”姜云杰说道,“这一百块钱是我损失的。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算了,一百块钱当做我不小心掉了,不用你赔了。”
“不行,我不服这口气。他如果不耍花招,我一定会赢。”
“你找到又能怎样?你以为他会承认吗?”
“我要和他重新下一盘棋。一定要输得他把钱吐出来。”
“他明明靠骗钱讨生活,怎么会和你认真下棋呢?”林雪被姜云杰逗得笑了起来,直笑得腰弯了下来。当她抬起头时,眼光忽然不动了。
“你看,那女的在干什么?”
顺着林雪手指的方向,姜云杰看到了一位少女手胸前挂着画板,身子斜靠在一辆红色的小车上,眼睛不时地望向他们俩人,同时手里的铅笔在不停地挥动。
“噢,原来是那位漂亮的女司机。没想到会画画。”姜云杰眼内流露出一丝惊奇。
“你们认识?”
“开学那天,我们几个同学和她吵过架。她叫许雅琴,似乎家里很有钱。她身后那辆红色的小车就是她的。”姜云杰说着,脑海里同时浮现出那天许雅琴摸出两百块钱甩在吕逸飞面前的情景。
“看她那姿势,像在对着我们在画。”
“走,过去看看。”姜云杰起了好奇心。
两人跑过去时,许雅琴合上画夹,打开车门,正准备钻进驾驶室。
林雪走上前去,“请问,你刚才是不是画的我们?”
许雅琴停止开门的动作,“没错。”
“经过我们允许了吗?”林雪发出不友好的语气。
“这是我的职业习惯。满大街那么多人,难道我非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才能画?”
“既然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要选我们呢?”林雪丝毫不让步的架势。
“理由嘛,是因为你们走在一起,构成一幅不一般的画面。这对画画的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创作的灵感通常就来自于这些特殊的画面。”
“我们有什么不一般?”林雪质问道。
许雅琴望了俩人一眼,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我和林雪走在一起很不相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叫化子,另一个穿着华丽,像个千金小姐。你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就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画笔。”姜云杰开口了,他刚才一直在揣摸许雅琴的意图。
“嗯,你的思维能力可以打八十分。”
“你以为这样画画来取笑别人好玩吗?”姜云杰的语调有些恼火。
“不可以画你们吗?”
“不可以。”姜云杰的语气非常坚决。他认为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
“我画了,怎样?”
“请你把它从画架上拿下来。”
“为什么?”
“它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
“肖像权?我把你们的肖像挂在公共场合了吗?我把它卖钱了吗?如果每一个被画的对象都像你们这样,我到野外搞人物写生,岂不是先要找被画的人订一份法律合同?”
“别啰嗦。你画别人,那是别人的事。但是你画我就不行。”姜云杰向许雅琴伸出手,“请把画还给我。”
“要画可以。可是我的画是我的劳动和汗水付出来的,不能轻易就给别人。”
“你想要我们花钱买你的画吗?”
“我不强迫。”
“你——”姜云杰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要吃了许雅琴似的。
“岂有此理?”林雪挖苦道,“没想到你这种人表面穿得那么光鲜,心胸居然这么狭窄。”
“你说够了没有?”许雅琴一听这话,气得一把从画板上揭下画,丢到地板上,“哼,肖像?真是高看了你们,拿去吧。”
说罢,钻进驾驶室,开着小车扬长而去。
姜云杰拾起来就要将写生画撕掉。
“等等。”林雪接过画,张开一看,画面的美丽不由使她目瞪口呆。
姜云杰的旧背心和灰色短裤丝毫不影响他的男子汉气质,那露出的臂膀充满着一种雄壮的力量。林雪灵动的眼眸宛然两颗晶莹剔透的黑葡萄。两人脸上的神彩通过高楼大厦玻璃反射下来的光线反衬,在太阳底下呈现出一种最富朝气的色彩。街道上晃动着的人流,急驰的各种车辆,像一团团厚重的颜料向后撒去,那种强烈的补色对比以及夸张的笔触,迅速将瞬息化成一种永恒,并赋有一种强烈、轻快的动感。
林雪不由暗暗钦佩许雅琴的绘画技巧。
“你干什么?让我撕了它。”
“你没看到画得真好看吗?把你画得那么如栩栩如生!许雅琴画得真不错。”林雪赞叹着说。
“哼,这种破画居然值得你这么夸奖?”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这幅画给我好了。你赌输的那一百元钱,不要还我了。”
“什么?”
“你的肖像权卖给了我。这样算公平吧?”
“不,你的钱是我损失的。我一定要还你。”姜云杰接着说道。
“也行,等你有钱再说。”
林雪小心将画卷好,拿在手上,刚要往回走,被姜云杰张开双手拦住。
“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给你说实话吧,我这样做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姜云杰迷惑了。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后,有人担心你精神上会被击垮,没有心思再读书了。她不愿看到你自暴自弃或在学业上走下坡路。她要我转告你,要让你放心读下去,无忧无虑读下去,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考虑。否则你将会对不住爸爸妈妈。”林雪想起姜云惠找到她时,跪拜在她面前的情景。她从小长大至今,很少流过眼泪。那一刻,她流过眼泪。
“你说的是——”
“她曾一定要我答应为她保守秘密。一句话,你一定要安安心心读下去。考起了大学就去读大学,尽管用功去读。别的你都不要去管,不要去想。”
“你说的是我妹妹吗?我妹妹在哪?你快告诉我。”
“我不知道她在哪。我关心你,只是在履行我的诺言。”林雪平静地说着,同时将头一扬,就在她扬起头的瞬间,她的眼睛一亮,“他出现了。”
“谁?”
“就是那个摆棋的年轻人。”林雪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说道。姜云杰转过头去时,摆棋人正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向前走了几米,然后拐进一条小巷子。
“走,跟踪他。”姜云杰的精神一振。
两人悄悄地跟在后面。
不久,前面又出现几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双儿,今天的生意不错吧?”一个结实粗壮的年轻人双手插着腰,站在巷子的一侧,其它几个人纷纷站在他旁边。无疑他是这伙人中的老大。
“嗯,威哥,这是我的收入。”双儿将身上口袋里的钱倒空着翻了出来。
“你身上还有没有藏着钱?”
叫威哥的老大点了点钞票,脸色一沉,“怎么少了一百块?”
双儿顿时脸色苍白,吓得说不出话来,“掉——掉——了。”
“掉了?”威哥目露凶光,“你敢耍我?”
“我哪敢?”双儿的腿肚子打着颤抖。
威哥接着挥起拳头劈头盖脑打将过去。
“我——”双儿连忙用双手护住头部,哭丧着脸。
威哥踢了一脚,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架在双儿的脸上,“藏在哪儿?快拿出来,不然我非废了你这张脸不可。”
正在这时,林雪走了上去。
“这是我刚才在他身后捡到的一百块。拿去吧,你不要为难他。”
威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雪,淫笑道,“哈哈,我从来没遇到这么漂亮的妞不贪钱。好,这一百块钱我收下。请你吃顿饭,如何?”
姜云杰见情况不妙,连忙走到威哥的面前,“大哥,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着拉着林雪飞也似的逃出那条小巷子。
“对这种人你怎么还要去帮他?”姜云杰埋怨着说。
“我妈妈说过,在外面任何人都可能是朋友。如果有人要伤害你,那一定有伤害你的理由。所以,要多宽容别人的错误,检讨自已的不足。”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刚要进去,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等一等。”
林雪和姜云杰回头一看,双儿手里扬着一百元大钞跑了过来。
“你的一百元不是掉了吗?”林雪大吃一惊。
“没——没。”双儿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脚底的袜子里抽出一百块钱,“给你。”
“原来你的钱没有掉呵。”
“这一百元我放在一边,本来打算以后还给他。”双儿指着姜云杰道,“对不起。我得走了,不然被老大发现,我就惨了。”
两人被双儿的话弄糊涂了。等两人想问双儿的原因时,才发现双儿走了。
“逸飞,公安局技术科打电话找你,要你务必在六点之前去一次公安局。”吕逸飞刚回家,蔡香红就说道。
在公安局技术科里,一位警察递给他一份盖了红印的十六开打字文件。
“这是法医鉴定书,你看一下吧。”
鉴定书是湘雅法医鉴定中心出具的报告。所检样本为尸体解剖后取出的肝脏,一共分析了汞铅镉等五种重金属的含量。结论是所有的重金属含量与正常人死亡的尸体肝脏含量没有显著性的差异。
吕逸飞显得有些激动,“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我爸爸中了毒嘛。”
“就目前我们调查到的证据还不足以支持这一说法。”警察说话时面无表情。
“什么?”
“很遗憾,我们调查了你父亲生前半个月的详细日常活动,所有与你父亲接触的对象,都排除了作案的时间及条件。唯一值得怀疑的对象是那家个体户诊所医生。可他与你父亲以前不认识,也没有来往过,不存在作案动机。我们不但抽查了他所开具的药丸,而且也分析了你父亲吃剩下的药物,都没有发现可疑致命毒物的存在或者达到中毒量的范围。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父亲发生症状前曾和锡矿上一个叫杨晓红的仓库管理员住过一晚。我们搜索了现场,没发现有毒物品。杨晓红与你爸爸生前也不认识,不存在要害你爸爸的主观意图。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感到很为难。所以,这件案子我们只能等有新的证据出现再作侦查。”
吕逸飞终于听出了警察的意思,这案子只怕是破不出来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吕逸飞决心去一次南木岭。第一,了解父亲生前这几天在矿上的活动情况,顺便观察叔叔的反应,第二,去看望矿难死者的家属,了结父亲生前的愿望。
吕逸飞一大早来到汽车东站。没有直接开往南木岭的班车,只有坐公车到新湖乡,然后再换乘当地的煤车进入南木岭。
离坐公车的时间还差半小时,吕逸飞想看看是否有直接进南木岭的煤车,于是,来到出城的公路旁。刚刚站定,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在他面前嘎然停止,从车窗里探出一头长发,戴着棕色太阳镜的一张精致可爱的脸。
“许雅琴?”吕逸飞一怔。
“要下乡吗?”许雅琴注视着前方,并没有因为吕逸飞的惊讶而有丝毫的反应。
“去南木岭。”吕逸飞回道。
“上车吧。”许雅琴冷冷的声音,在吕逸飞听来像一首梦幻般的乐曲。那张美丽的脸庞,那双令人无法捕捉的目光,常常令他心里不安。
吕逸飞坐上后,许雅琴放了一曲音乐,一曲他从来没听过的音乐。那音乐,像倾述着一种凄凉的故事,宛如一只逃不出茧的蝶,蜷缩在荒芜的芬芳里,守着漆黑漫长的夜,在无边的寂寞里,丝丝缕缕,织着一个破碎美丽的梦。
“许雅琴,你去乡村——”
许雅琴淡然一笑,接过吕逸飞的话道,“我想到南木岭画些矿工生活的画。”
“你以前去过吗?”许雅琴的话让吕逸飞有些意外。
“去过几次。我喜欢画一些社会比较不太引人注目的题材。”
“为什么?”
“这样才能更好体现那些漂浮在社会生活边缘的躯体,灵魂却在阳光的上层匍匐前行。他们是暗夜里坚守的精灵,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在他们的生活世界里,往往能看到社会中最美丽画卷的元素……”
许雅琴从驾驶台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枝烟。
“抽烟吗?”
“呵,不!谢谢。”
许雅琴将烟头叼在嘴上,摸上打火机,点上火,轻轻吐出一口烟。
“我去过一两次南木岭,有过要到那儿画画的冲动和想法,画那些矿工,画那些煤窑,画那些处在那种生活环境的居民。”
“想不到许小姐——”
“叫我雅琴吧。”
“好。想不到你会有这种雅兴。”
“我的最大愿望是将来能举办一次个人大型画展。”
此后,许雅琴不再有说话的念头,默默开着车,驶向崎岖不平的公路。
随着车身的颠簸,许雅琴优雅的身影,渐渐地在吕逸飞的眼内模糊,转化成脑海里一个美丽的问号。
以前听说许雅琴喜欢在河边写生,没想到她会对底层的煤矿矿工生活产生兴趣。令吕逸飞出乎意料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许雅琴独自驾车进南木岭的胆量。南木岭绵延五公里。从空中看,山上的公路如一条淌出树丛的溪水,宛延曲折,时隐时现,全在崇山峻岭间穿行,坡度陡,弯度急,处处险象环生。驾车开上南木岭,胆量往往比技术更重要。吕逸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司机进南木岭。
两人一路无话。许雅琴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夹着香烟,偶尔向窗外弹一下烟灰,视线则专注地望着前方。
吕逸飞的心情仍然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父亲走得太快了,以致留下许多没有解开的疑团。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叔叔。只有叔叔知道比他更多关于矿上的事,也只有叔叔比他更多了解父亲这几天的活动情况。可是,如果是叔叔害死了爸爸呢?吕逸飞陷入了矛盾之中。叔叔从小嗜赌如命,常常向爸爸借钱,爸爸从来没拒绝过。为此,妈妈和爸爸没少吵过架。自然,吕逸飞和吕逸梅从小对叔叔没有过好感。
车子到了新湖乡,开始进入坑坑洼洼的路面。十天前的一场暴风雨,将路面毁得面目全非。尽管养路工人不断抢修路面,但是公路的承载量太大,进进出出的车辆很多,损坏的路面恢复得非常缓慢。坐在车里如同坐上小时候的摇篮,左右摇晃。满载煤炭的出山汽车,手扶拖拉机,一辆接一辆蜗牛般从对面开过来,偶尔会碰到一辆自行车,摩托车,几个懒懒散散的行人,甚至成群而过的水牛。
许雅琴似乎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专心驾驶着小车,无声快速地滑行于路面之间,并不为外界的景象而有丝毫的动容。
车子进入新湖乡一公里后,一家名叫好客来的酒店出现在一个坡地的高地上,酒店门前停着五六部各式各样的煤车。
许雅琴将小车停在一旁。
“我肚子饿了,下来一起吃点什么吧。”许雅琴说罢,也不等吕逸飞,兀自一人先走了进去。
吕逸飞知道这一进山到出山的时间大约要花四五个小时。在南木岭半山腰,虽然也有一个小小的餐馆,但顾客多是下井的农民,里面从餐具到坐椅,全烙上黑乎乎的印迹。所以,这餐饭很重要。于是,一听到许雅琴的招呼,吕逸飞没有丝毫犹豫就下了车。
许雅琴要了一样野山鸡,吕逸飞点了一盘炒猪肉。吃饭时,两人依旧保持着沉默。吕逸飞吃得比较快,抢先连同许雅琴的一起结了账。
饭后,许雅琴要了一壶茶水,独自慢慢地喝着。
餐厅由于紧靠公路,为了防止汽车路过时碾起的尘土飞到室内,四周装修得密不透风,里面的空气又闷又热。一部旧风扇,蜷在房间的一角无力地摇着头。用餐完后,吕逸飞身上的白衬衫已湿成了一大片。
吕逸飞端着一杯茶水,想到外边吹吹凉爽的自然风。刚要出去,从外边跌跌撞撞冲进一个人,脸色苍白,左手捂住腹部。头部被砸了个一厘米长的口,不断地往下滴血水。吕逸飞再朝外一看,后面有四五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手持刀棍喊杀着追赶过来。
店老板是个高大白净,长得有几分帅气的青年男子,一见受伤的男子闯了进来,立即起身拦住进门的路,“对不起,兄弟,你到别的地方去,我也是个混饭吃的人。”
“老板,救救我。让我在这里躲一躲,有人要杀我。”
“兄弟,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我惹不起那些人。我这巴掌小的店面,能把你藏在哪儿?只怕是不但救不了你,我的店面从此也会关门大吉。兄弟,你快逃到别处吧。”
受伤的男人望了望外面,有些很为难,外面都是光秃秃的黄泥土,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许雅琴站了起来,向吕逸飞眨了眨眼,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已的小车。吕逸飞立即明白了许雅琴的用意,于是忙走过去拉住受伤男子的手,“快出来,不要黄了人家的生意。”
接着,不由分说,将受伤男子拖出了餐馆。
“不要出声,我们帮你。”吕逸飞说着,一只手拉开车门,将受伤的男子推进车内。随后,许雅琴和吕逸飞迅速上了车。
那伙人在后面跺着脚哇哇大叫,其中冲到最前面的一个人张开双手站在路中间,挡在小车的前头。
许雅琴也不说话,启动小车,猛地向站在路中间的年轻人撞去,那人一惊,没命般地闪身跳到一旁。
紧接着,许雅琴来个紧急刹车,同时从驾驶室探出脑袋。
那几个人迅速将小车团团围住,有几个举起手中的钢棍要砸向车身。
“你们想做什么?”许雅琴推开驾驶室的门,从车内跳出来,冷笑一声,“你们竟有胆量敢砸我的车?他上了我的车,就是我的客人。我有权保护他,你们想怎么样?”
众人怔在那儿,不知许雅琴是何来头。
“你是谁?”其中一个长着一副马脸的年轻人走上前,目露凶光。他就是这伙人的头目,名叫张波。
“我是谁?”许雅琴再次发出一声冷笑,从驾驶室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将手上的手机伸出去,“你们谁过来接一下吧,让市公安局长亲口告诉你们我是谁。”
那几人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手机。
张波上下打量了一番许雅琴,见她穿着非常高档,开着不一般的小车,又是这样的腔调说话,一时摸不着深浅。
“得罪了,我们撒。”
张波挥了挥手,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等那些人走后,许雅琴回到驾驶室,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些药棉和纱布、小剪刀、云南白药及一些细棉线等递给吕逸飞,“你帮他先简单包扎一下吧。”
吕逸飞动作非常麻利地年轻人的伤口作了包扎,头部上的鲜血很快止住不流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伤者摸了摸头部包扎好的部位,对着许雅琴说道。
“我们似乎在哪儿见过。”许雅琴一边说着,一边启动了车子。
“我常在城里摆地摊。”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摆象棋残局的年轻人,叫双儿,是吧?”
“是的。”双儿回道。
“你怎么招惹上了他们?”许雅琴继续问道。
“我摆残局赌钱时,曾赢了张波两百块钱,他们认为我耍诈。在城里,是威哥的地盘,所以不敢对我怎样。没想到这次到新湖乡被他们看到,他们非要我把钱吐出来不可。我不同意,他们就打我。”
“你是外地人吧?”吕逸飞问了一句。他知道这些人属于新湖乡的小流氓组织,号称新湖帮,平时到处设局赌钱,诈骗或抢劫外地司机和货主的钱财。
“对,我家住在青桥乡。这次来新湖乡办件事。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他们。”双儿接着向许雅琴道,“幸好遇上姐姐这样的好人。”
“没什么,只当顺手做一件我应当要做的事。”
“对了,姐姐真的认识公安局长吗?”
“不,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吕逸飞和双儿被许雅琴轻松的回答感染得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招真管用。”双儿接着问道,“姐姐,你要把我送到哪里?”
“新湖卫生院。”
“我不上新湖卫生院,这儿是他们的地盘。”
“既然这样,就送你到青桥乡去,那儿是你的地盘,如何?”
“还是让我下车吧。”
“你伤势很重,先到卫生院要紧。”
“不不不,他们很快会找到我。你们不可能时时守着我,还是让我走吧。”
双儿说着,挣扎着要去开车门。
许雅琴只好将车子停住,让双儿下了车。等一切妥当后,才继续驱车向前。
“雅琴,你不觉得可疑吗?”吕逸飞开口了,刚才他一直在听许雅琴和双儿的对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不愿去青桥乡,而宁愿在新湖乡下车,让人不可思议,是吧?”
“是。我担心他再次遇到危险。”
“既然他选择了在这下车,那一定有他的想法。”
车子驶向呈“U”型的狭谷,又叫丧魂谷。狭谷的两头是两座高高的山峰,北面山峰可以看到很多大大小小修建的坟地。谷深长约两公里,其中的公路两旁怪石丛生,绿草及膝。煤车司机最怕晚上经过这道狭谷。这儿的抢劫案时有耳闻,即使大白天也难以幸免。
小车爬上第一个山峰时,吕逸飞感觉小车很不对劲。不但行驶吃力,同时整个车子在摇晃不停。吕逸飞刚想对许雅琴要说什么,许雅琴猛地刹住小车,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显然她也感觉到了这种异常。
吕逸飞紧跟着下了车。许雅琴对一个个轮胎进行了检查。最后发现车子右侧的两个轮胎被扎了。被扎的车胎上留有微小的细孔,从痕迹可判断为类似改锥的工具经过打磨锋利之后所为。
吕逸飞走过去时,能明显听到“嗤嗤”的声音。两个轮胎正一点点往下瘪。小车只带了一个备用轮胎,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令许雅琴有些措手不及。
“你先走吧,我的车子一时好不了。”许雅琴怕耽搁吕逸飞的事。
“我怎能丢下你在这里不管呢?”
“可是,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呢?”许雅琴脸上现出几分难色,“附近有修理店吗?”
“青桥乡镇有一家。离这儿有点远,大约四公里的路。”
“这样吧,我们拦一辆进南木岭的车,你搭上后去一次青桥镇,叫修车师傅带些必备的修理工具和一个小车的轮胎过来,如何?”
“那你呢?”
“我在这儿守车。要不然,我的小车丢了怎么办?”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在这儿非常危险。我看这样,不如你去叫修车师傅,我留在这儿守车好了。”
“这——”
正在这时,一辆解放牌的货车从谷口开了进来。吕逸飞当即拦住车辆,向司机说明原因,将许雅琴推上车。
“那我走了。”许雅琴说。
吕逸飞向远去的许雅琴挥了挥手。尽管许雅琴对他表现得比较冷漠,可不知为什么,他很愿意为许雅琴做点事情。
许雅琴走后,吕逸飞坐在驾驶室内耐心地等着。时近中午,非常强烈的太阳光将小车暴晒得滚烫滚烫。吕逸飞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只露出一件白色的背心。不久,背心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令人很不舒服。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吕逸飞再也受不了驾驶室里面的闷热,打开车门跳下去,走到一棵小树的树荫下,半躺在草丛里。
望着泄了气的车胎,吕逸飞的思维陷入了混乱之中。轮胎到底是在哪个地方被扎的?是在好客来酒家被张波那伙人扎了吗?那儿离丧魂谷有一段距离,被扎的轮胎似乎经不起这么远的颠簸。是双儿下车时干的吗?情理上说不通。刚刚救了他,他反转身就咬人一口。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可想来想去,除了这两种情况,实在不会有第三种存在的可能。
吕逸飞就这样胡思乱想,慢慢靠在草丛里打起瞌睡。不时有进山和出山的煤车从他身旁经过,开车的司机大概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不要说停下车来关心过问,甚至愿意从车窗探出头望一下他的意思也没有。
吕逸飞这一等竟不知不觉过了五个小时。到了下午四点后,基本上没有出山的煤车。陆陆续续有一些南木岭当地的司机开着车回家。
吕逸飞正等得焦急的时候,从来的路上出现一辆没有牌照的旧吉普。
吉普在离吕逸飞三米处的地方停下。车门打开后,从里面跳出四个年轻人,向着吕逸飞走来。
停车的响声惊动了吕逸飞,他睁眼一看,发现朝他走来的正是好客来酒店面前闹事的那伙人,心里不免产生一阵紧张。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吕逸飞站起身。
四个人走到吕逸飞面前,其中一个人一把抓住吕逸飞的胸襟,“双儿呢?”
“他下车了。”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张波嘿嘿干笑了几声,眨了眨眼,其余三个人将吕逸飞的头按在地上,并迅速将吕逸飞的长裤和背心脱下,只留下一条短裤衩。
“你们想干什么?”吕逸飞在草从里一滚,锋利的草棘刺得他上身一道道细小的伤痕,有些地方渗出微小的血滴。
“你真会享受,躲在这种地方和美人风流快活。”张波眼珠子往上一翻,“说,她到哪儿去了?”
“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她不在这里。”
“少啰嗦。她在哪里?快说。”
“小车轮胎没气,她叫修车师傅去了。”
“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吧?”张波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吕逸飞默不作声。
“听说你父亲叫吕文俊,是吧?”张波换了一个问题。
“你问我父亲做什么?”吕逸飞心里打了个颤。
“说呀,不说这家伙可不认人。”张波掏出一把明晃晃的三角刀。
“是的。”
“果然是个有钱矿主的崽。嗯,我们这些人穷得叮当响,天天苦于致富无门,发财无路,能不能给我们指点一下赚钱的窍门?”
“我是个中学教师,拿政府给的固定薪水,哪有什么发财的窍门?”
“你父亲没把赚钱的技术传给你吗?”张波将小刀架在吕逸飞的脖子上。
吕逸飞悟出了对方的用意。爸爸在当地是个有名望的探矿工程师。八十年代初为别人探了几个矿,都成了赚钱的富矿。由于他和吕逸梅考到外地读书需要钱用,靠种田的收入不足够维持兄妹俩的开支,父亲才想到开矿赚钱。至于探矿的经验和技术,他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父亲整天唠叨的是要他和吕逸梅好好念书,将来出去找个稳定的职业。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根本不是那种想赚大钱的人。
“对不起,我父亲从来没有过。”
“你不想说?”张波冷笑着,手指朝前面的山壁上一指,“把他吊在那棵大树上。”
“我说的是事实,没有半句假话。”
“你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如果你不说实话,”张波用手指着丧魂谷的深处说,“今天就在这里非做了你和那女人不可。”
“请你们不要动许雅琴。”吕逸飞心想,你们动我可以,但绝不能动许雅琴一根毛发,否则就和你们拚命。
“你以为我们不敢动她吗?谁会相信她和公安局长有一腿?和公安局长有关系的女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吗?还有,真的是局长身边的女人,新湖乡派出所的警察,恐怕这时候不会坐在办公室内吹空调吧?如此巴结奉承的大好机会,他们岂会错过?所以,你别做梦吧。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今天就放过你们。”
“什么条件?”
“放心,不是叫你杀人放火强奸,也不是叫你放毒抢劫诈骗。你说,答不答应?”
吕逸飞正待说话,此时,从南木岭方向开来一辆东风大卡车。吕逸飞一眼看到了驾驶室内坐在司机旁边的许雅琴,她的另一侧坐着一个体形魁悟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虎气生生。这就是许雅琴叫来的修车师傅冰灰灰,冰贝贝的哥哥。
冰灰灰从少被父亲冰铁锋送进军山铺万友武术学校边读书边学武术,高中毕业后又让他读了个汽车维修专业的技工学校。之后,在父亲的资助下,冰灰灰选择来往车辆比较多的青桥镇旁靠山坡的低洼之处开了一个汽车修配厂。
汽车停下后,张波手下两个人分别冲到驾驶室两旁,拿着刀,恶狠狠地威胁着里面的人说道,“都不准出来。”
许雅琴冷冷地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你这骚货,从我们手中骗走了双儿,又在这里放什么屁?当心割了你的咪咪煮了下酒喝。”左边的一个人说着,同时不怀好意地用一种邪荡的眼光在许雅琴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许雅琴又气又恼,“好吧,我们不出来就是。不过,得先让我们将车停到一旁,不要堵住其它车子的过路。”
说罢,许雅琴将司机推到一边,自已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发动了汽车。许雅琴先将车子倒退几米,然后猛地加速向前,车头向左边的人撞去。
左边那个人一脸惊慌,几乎连爬带滚地倒在旁边高高的草窝里。另一个见势不妙便往张波站着的地方走。
许雅琴开过去,将车头紧靠在吉普车的车头停下。三人立即跳下车,冰灰灰走在最前面。
张波一看情况不对,忙用刀尖对准吕逸飞的喉部。
“你们谁也别上来,否则我们杀了他。”
三人只得在离张波他们三米处的距离停下来。
“你们是不是只要找到双儿就可以放过吕逸飞?”许雅琴说。
“双儿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张波说着,挟持着吕逸飞走到一个许雅琴听不到对话的地方,然后压低声音道,“吕公子,只要你把手里的南木岭矿产分布图交出来,我们就可饶过你。”
“什么?南木岭矿产分布图?”吕逸飞茫然地望着张波。
“装什么糊涂?谁不知道你父亲当然和国家一位钻井队的工程师很要好。两人利用休息时间,跑遍了南木岭。”
“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
“少装蒜,快说,到底把它藏在哪儿?”张波恼火道。
“我真的不知道。”
“总之,限你一个月内交出矿产分布图。否则将你家的楼房炸成平地。”
“你敢?!”吕逸飞气极地回道。
张波用刀尖从吕逸飞的下巴慢慢滑过鼻顶,嘴唇,耳朵,眼眶,最后架在脸颊上,“你想报警吗?告诉你,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除非你全家搬到美国住。要不然,你脸上的器官一个接着一个会变得很难看。懂了吗?”
说罢,张波用力一推,吕逸飞扑在地上,头部立时渗出一丝血迹。
几个人用小刀押着吕逸飞来到吉普车边。
“叫你的车后退。”张波恶狠狠对着许雅琴说道。
当卡车倒退后,张波四人丢下吕逸飞,驾着吉普车一溜烟跑了。
趁着冰灰灰修车时,许雅琴关心地问吕逸飞道,“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
吕逸飞从许雅琴的目光看出几分信任,觉得告诉她也好。
“为了一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的事。”吕逸飞回道,“很奇怪,他们怎么会找我要一张这样的图?我第一次听到有这种图。”
“说不定你爸爸知道。”
“我爸爸?”吕逸飞回忆道,“他生前总是鼓励我们读书,并送我们上了外地的学校。在我们回家的时候,也从不向我和妹妹谈及矿上的事,别说什么矿产图。”
“那你父亲是怎么开矿的呢?”
“这个,很简单,有煤炭的地方和没有煤炭的地质有差异。我们那儿的人都是这样凭经验勘探。不过,从平时的言行来看,我父亲其实不怎么想开矿。”
“是吗,那后来怎么开矿了呢?”
“我妈妈说,我父亲开矿主要因为我们读书要钱用。开矿之前,也不怎么赚钱。刚好矿开成后遇到煤碳调价,于是赚了一些钱。”
“说不定你妈妈知道一些内情。”
“矿井上的事,我父亲也不让我妈妈过问。他既不带矿上的人到家里来,也不准我们打听任何有关矿上的事,甚至连我叔叔也不让进矿。因此,我妈妈对他的事知之甚少。要不然——”想起爸爸身上发生的事,妈妈居然一无所知,吕逸飞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听你的的口气,你爸爸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我爸爸中毒死了。”
“那你来南木岭——”
“我怀疑有人故意陷害他。所以,下来调查一些问题。”吕逸飞接着道,“奇怪的是,几乎在我爸爸中毒的同时,他的矿发生了矿难。”
“发生矿难那天我在现场。”许雅琴手指抚弄着头发,说话的语调非常平和。
“什么?”吕逸飞大吃一惊。
“我来画画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当时我很想将发生矿难的情景画下来。我特意带了相机,要下井去拍巷道里的情景,被一个叫吕文男的男子拦住。”
“吕文男就是我叔叔。”吕逸飞问道,“许雅琴,你能详细描述当时的情景吗?”
“我先与新湖乡政府联系,说要在矿山画一些画。没有当地政府部门的同意,是不准进矿山的。我到达矿上时,天正好开始下大雨,矿难就在那时发生了。不过,凭我的预感,那件事有些奇怪。”
“什么?”
“有个从井下逃生出来的矿工到值班室找你叔叔求救,进去后,很久很久才看到你叔叔和一个人出来。他们出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急着救人,而是叫人将我护送出矿山。我本想看看当时的抢救现场,可是他们执意不让我看。”
吕逸飞望了望许雅琴,简直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话。如果她说的属实,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出了矿山由于路面很难走,将车停在吕家村村口后,进到小商店找女老板租了一间客房休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叔叔回到吕家村。不久,有位撑着黑伞的妇女到了你们吕家楼。出来后,那位妇女精神失常了,手里拿着一大把钞票一边撒一边在大雨里奔跑。撒在地上的钞票,被一些当地的居民拾走了。后来才知道那个疯女人是一位死难者的矿工家属,他有位儿子正在一中读高三。”
“这么说,那位女人的疯与我叔叔有关?”
“这个我不清楚。我想你叔叔应该知道内情。”
吕逸飞感觉到事情比他想像的要复杂得多。如果叔叔真的在其中扮演他不愿意面对的角色,他将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