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爬到头顶的上方时,姜云杰把从树上砍下来的枯干木柴分成均匀的两份,用中指粗的滕条一一捆实,再在中间闩上手臂大小的木棍,尔后匆匆用衣角往脸上擦了一把汗水,将木柴扛在肩上,怀着满载而归的心情下了山。
房内传来阵阵锅铲碰撞的响声,屋顶升着袅袅炊烟。妈妈在准备着一家人的午餐。
姜云杰将肩上的木柴,往屋后的坪地一甩,拍地一声,不远处的茶树林中立时惊出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鸟,扑愣愣地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渐渐地,在天边化作几点飞翔的逗号。
起风了。细细的金银花簌簌地飞离了树梢,飘向空中,撞在树干,进而无声地落在地上;映山红摇曳着,颤落几片鲜艳的花叶,随风旋了几个弯,全部撒到了篱笆那边。
“哥,快来看呀。”妹妹姜云惠的一声惊叫,从山下的小路上,借着空气的传递,落入到姜云杰的耳膜。
姜云杰冲下山路,姜云惠趴在一块光滑的半椭圆形石头上,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某一处,一脸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顺着妹妹所指的方向,姜云杰发现了一个无比壮观的景象。难以计数的蚂蚁,迈动细细的腿儿,驮着比自已身体重几倍的东西,在松软的山地上迅速来回地跑动。从山脚下地势较低的石缝里出发,朝着山坡上的竹丛根部,抬着大米,扛着小麦,背着蚂蚁卵,拖着大虫子,大大小小,浩浩荡荡,盘旋成一条蛇行的路线……
姜云杰抬头望了望,太阳的脸蛋不知什么时候涂上一层灰色,几朵乌云在它的背后暗暗隐现。
“天气要变了。”姜云杰喃喃道。妈妈说过,蚂蚁搬家蛇过道,燕子低飞山戴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报。
姜云惠并不理会哥哥的言语,自顾自地专心盯着一群蚂蚁抬着一粒饭团,目光追逐着它们前进的轨迹。
不久,阴云蔽日。天空如同洒上一层浓浓的墨汁,显得非常暗淡。太阳消失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亮光。
风儿不断地加大力度和速度,地面上的落叶飞向空中,树枝摇出吱吱的响声。
紧接着,大雨从南边飘泼而来。姜云杰拉着妹妹,飞快地跑回山顶的土墙屋。刚挤进门边,雨点劈劈拍拍从空中淋了下来。顿时,世界只剩下浓密的大雨在狂欢。
很快地,地面上辨不清点点滴滴的溅水声,屋檐下的雨滴成了飞流直下的细瀑布。山坡上冲下的雨水,在山路上越积越多,最终汇聚成一条汹涌澎湃的小河,狂吼着往山下奔涌而去。
一阵夹杂着饱和水蒸气的饭香,飘进姜云杰的鼻孔。哦,饭菜做好了,碗筷也摆好了。桌上那道荷包煎蛋的菜显得格外耀眼。姜云杰记起了,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按照以往,爸爸笑呤呤的脸这时会准时出现在一家人的眼前。
妈妈探头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心思有些不安地说道,“这种天气,一时等不到爸爸,我们先吃吧。”
雨儿下了整整一个下午。雨势变得越来越猛。
傍晚时分,山下的雨林中隐现出一个人影,矇矇眬眬,步履蹒跚地向着山坡上的小屋一步步挪来。
姜云杰拉着姜云惠,高兴地跑出门外。可是,等人影走近一看,不禁大失所望。
来人披着黑色的雨衣,穿着高高的黑色雨靴,雨靴顶上露出的裤腿,沾满了涂鸦般的黄色泥点。从满脸上布着的炭黑中,发出两道毫无生气的目光。
来人看了看姜云杰,又望了望姜云惠,将雨衣挂在屋外的墙壁上。这时,姜云杰才看清来者大约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轻人走进屋,将目光落在妈妈的身上,好半天没说一个字。在妈妈的热情招呼下,年轻人像是记起了来这儿的目的。于是将妈妈叫进内房,轻声耳语了几句。立即地,妈妈脸色不对地冲到外面的正房,对着姜云杰说道,“云杰,妈妈出去有事,你和云惠好好待在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等妈回来再说。”说着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和年轻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姜云杰呆呆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忽然,他听到了妈妈爆发出来的哭声,是那样的嚎啕,那样的悲怆。哭声盖过大雨滂沱,在潮湿的空气里四处飞撒。
姜云杰仿佛看到了妈妈的泪流满面。
天,拉上了黑色的帷幕。树林,小路,还有远处的山恋,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色,已分不清彼此。姜云杰的心突突地,像头辨不清方向的小鹿,在黑幕之下胡乱地撞着。
“妈妈为什么不回来?还有爸爸。”姜云惠点亮昏暗的煤油灯,火光摇曳着,忽明忽暗,映照出她那惶惶不安的神色。
姜云杰默默搂着妹妹,静静地等着天亮,整晚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上,风儿停了,雨儿消失了。那位满脸漆黑的年轻人来了,同时还来了另一位年轻人。两人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爸爸生前披过的黑色雨衣。那颗垂下的头,白纸一样的脸,还有那双瞪得大大的眼,以前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现在却变得如此恐怖和可怕。
姜云杰的身体陡地产生一阵剧烈的抽搐,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眼前所有的东西发生了倾斜,继而变得模糊,晃荡。妹妹紧紧抓着他的左手,双眼惊恐地望向那块门板。忽地,妹妹松开他,扑向那块门板,发出一声凄怆悲凉的大叫,“爸爸。”
姜云杰的泪水漫过脸面,掉到了衣服上,但最终咬紧嘴唇,没有哭出声音,只是默然地走过去,拉起妹妹,将妹妹死死地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她会飞走。
“妈妈,妈妈呢?”姜云惠一边止不住的大哭,一边剧烈晃动着姜云杰的双臂。
两位年轻人伫在那儿,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叔叔,我妈妈啦?”姜云杰走到昨天到过他家的那位年轻人面前,用手擦了擦自已的眼泪。
叔叔低垂着头,一滴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昨天晚上——她——一个人找矿主,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妈妈疯了——有人看到她在雨里疯狂地奔跑——我们派人找了,找了整整三个小时。还出动了车辆,到处寻问。没有人知道她到了哪里——”
姜云杰无力地坐了下来。
突然的打击使他的思维产生了混乱。妹妹发出了更为凄厉的大哭,哭声揪痛着姜云杰的心。
“别哭,妹妹。”姜云杰搂住姜云惠,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纷纷流了下来。兄妹俩紧紧依偎在一起,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两位年轻人从村里叫了几个长辈,悄悄商议着爸爸的后事。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语气中,姜云杰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大约昨天十一点半时,煤矿停止采煤。在地下 负40米水平左右的斜井里,三名矿工开始井下维修巷道,爸爸是其中的一个。在加固支架时支架突然松动,发生冒顶塌方。事发时一名矿工恰好外出找斧头,侥幸逃生。而父亲和另外一名矿工则被困在井下。等到挖开通道,两人躺在那儿已经停止了呼吸。
没有举行任何追悼仪式,两位叔叔在当地村民的帮助下,在对面的山坡上挖了一个坑,用几张草席严严实实包好,将爸爸草草地葬在土里。
妹妹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姜云杰抹了抹泪,带上一袋家里储存在陶器里的薯干,用塑料瓶装满开水,对着姜云惠道,“我出去打听妈妈的消息,很快会回来。如果你感到害怕,就下山到贝贝家住几天。”
“哥哥,我也要去。”姜云惠哭道。
“妹妹,听话。在家呆着。”
“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离开我。”
“妹妹——”
“你要走,就一定要带我走。”
“不行,你受不了野外的苦——”
“我不怕我不怕。”
姜云杰用手细细抚摸着妹妹的脸,伸开双臂拥住妹妹的脖颈。
“妹妹,答应我。到了外面,任何时候不许哭。”
姜云惠点了点头,“我答应。”
南山村的村庄大都分布在大大小小的山坡或山脚下。通往山外的路宛如东流的溪水,穿越千山万壑,曲曲折折伸向外面的世界。
出了山,兄妹俩坐上一辆通往南木岭的手扶拖拉机,手紧紧抓住车厢的铁制边沿。车子载着兄妹俩,从山底到山顶,又从山顶到山底,在“W”形之中盘旋迂回。随着突突的轰鸣,心儿在不停的颠簸。
随处可见的煤窑、厂房和煤槽,星罗棋布点缀着公路两旁的山头。从幽暗的窑口中躬身钻出的矿工,脸上、手上、身上布满了黑乎乎的煤灰,推着沉甸甸的煤车,然后将煤翻倒在露天的煤仓。
暴雨带来的矿难,似乎已被人们遗忘。
兄妹俩来到父亲生前下井的煤矿,周围一片寂静。井口旁挂着一张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毛笔大字:里面危险,禁止进入。
姜云杰刚刚走到井口边,霍地从厂房内窜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瘦个子男人,左腿一拐一拐,两眼射出一双陌生冷漠的目光。他疾步走到兄妹俩的面前,低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来找我妈妈。”姜云惠叫道。
“找你妈妈?”瘦个子眼睛滴溜溜迅速转了几圈,“下井的地方只有男人,你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请问你认识这个矿的矿主吗?”
“我就是。”瘦个子男人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云杰将他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姜田坤是你父亲?”瘦个子男人一怔。
姜云杰点了点头。
“我不认识。”矿主闪着狡黠的眼光对姜云杰回道,“我今天刚接手,就上来看看。前天发生了塌方,目前还不能正常生产。我正准备叫人清理巷道。”
“那原来的矿主呢?”
“我不认识。矿是通过中间人介绍过来的。”瘦个子男人罢了罢手,便兀自一人下了山。
兄妹俩在那儿等了很久,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包括到过他们家的两位年轻叔叔。
兄妹俩一个矿一个矿去问,不知问了多少人,才打听到原来的矿主名叫吕文俊。离南木岭六里远的地方,吕家村的东头,有所三层楼高的建筑就是吕文俊所住的楼房。
吕文俊的楼房依山而建。房子的富丽堂皇,足以令所有过往的行人驻足侧目。内部水泥混凝土结构,外表装修得雕梁画栋。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上面插满了锋利的碎玻片。院子内种着各种天然花草和树木,郁郁葱葱。屋后有条小铁门,通往茂密绿深的彬树林。房子外壁镶着的瓷砖,在太阳光的反射下光芒耀眼。一条为吕文俊独资修建的公路,从煤窑一直延伸到吕家大院。
大门紧紧关闭着。无论兄妹俩怎样呼叫,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喊了一会,兄妹俩静静地坐在门口,眼睛不时瞅着院内的动静。然而,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依然没看到院内有出现的身影。
姜云杰心头上的恨,像揉了发酵粉的面团,一点点在膨胀。当压力冲过了临界点,愤怒的火焰开始在他拳头上剧烈地燃烧。怦怦怦,怦怦怦,姜云杰挥舞着双拳,拚命敲打着院子外的铁门。
“开开门,开开门。吕文俊,我要找你,你为什么躲着不出来见我们?”
回答他的是一阵冰冷的寂静。
姜云杰开始向院内扔石头,扔泥块,扔树枝,只要随手能找到的东西,都会成为他攻击目标的武器。
他的心在狂吼:我一定要让你出来。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这样没有修养?”
姜云杰转头一看,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款款走来。满目的清秀,一脸的妩媚。那对长长的眼睫毛,眨眼时,似两只扑闪扑闪的黑蝴蝶。两条修长的腿上套着一双洁白的中跟凉鞋。
姜云杰一怔,然后大声道,“你说谁没有修养?”
“还用问吗?大白天居然随便向人家院内乱砸东西。”
“我砸了你家的大院吗?”
“不管是谁的,都不能随便砸。”
“哼,我偏要砸。你能怎么样?”姜云杰说着又向院子内丢了一块石头。
“神经病。”
“我不准你这样骂我哥哥。”姜云惠冲过来站冲着少女大声吼道。
“小妹妹,他这样做,我骂他一句,不行吗?”
“不行。”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只允许他砸坏别人的财产,我骂他一句却不行?”
“就是。”姜云惠丝毫不让步。
少女正要说话,下面传来一阵甜脆绵薄的呼叫声,“林雪姐姐,林雪姐姐。”
姜云惠抬头一看,跑上来的正是住在她家山下的初中同学冰贝贝。
冰贝贝着一身雪白色的短袖上衣,灰蓝色的牛仔裙,走动时,脚上的白色高跟鞋击打在碎石砌成的路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她走过来,有些吃惊地望着怒气冲冲的三人,“你们怎么啦?”
林雪指着院子内满地的石头和泥块,“你看,贝贝妹妹。这都是他们干的好事。”
“我妈妈被吕文俊逼疯了,现在不知到了哪儿。我们来问他要人,难道有错吗?他躲着不出来,我们这样做,凭什么说我们无理?”姜云惠气得脸快成了紫色。
“怎么回事?云惠姐。”冰贝贝这才察觉到姜云惠的脸色极差。
“你真的不知道吗?”姜云惠的眼泪快要流了出来,但一想到哥哥临下山时说的话,就强忍住了。
“我真的不知道。一放暑假,我就来到了吕家村。明年六月要中考,我的学习成绩一向不理想,正好趁这段时间让林雪姐姐辅导我的功课。”冰贝贝指着林雪说,“这是我表姐,我记得曾经向你提到过她。”
姜云惠想起来了,冰贝贝的确说过,她有一位很漂亮的姨妈,而且有个在外地读高中的表姐,门门功课优秀,叫林雪。没想到,她的姨妈和表姐就住在吕家村。
“对不起。我没问清情况,就在责问你们。”林雪说话时语调降了许多,脸上的神色转为一种不安的愧疚,“我为刚才的举动向你们表示道歉。”
“你妈妈为什么要找吕文俊?”冰贝贝问姜云惠。
“我爸爸前天在吕文俊的矿上下井出了事。我妈妈来找过他,没想到后来的情况会这样呵。”姜云惠说着说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感情,坐在地上抽泣着哭了起来。
“别哭,云惠妹妹。”林雪蹲下身子,将姜云惠紧紧地搂在自已的怀里,同时,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掉在姜云惠的头发上。
一种悲凉的气氛笼罩在上空。
过了好一会儿,冰贝贝才说道,“姨妈说她在前天晚上,见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高高瘦瘦,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在村口走来走去。当时,刚好下大雨,谁也没注意到这个现象。”
“那是我妈妈,那是我妈妈。”姜云惠泪如泉涌,“现在可以肯定我妈妈来过这里。”
“但是,”林雪不安地望了一眼姜云杰,“那天,从早上到晚上,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吕文俊家的人。”
“这么说来,我妈妈没有找到吕文俊?”姜云惠嘶着嗓子道。
冰贝贝接过说道,“后来听说那天一大清早,吕文俊一家搬到城里去了。”
“吕文俊家没有人在,我妈妈的事怎么解释?”姜云杰说道,“如果没有人刺激她,我妈怎么会疯了呢?”
“那天吕家楼没有吕文俊家的人,但不能凭此断定没有别的人。大家和吕文俊家没住在一块,又因为下大雨,所以,只要吕家楼内的人不露面,村里其它人根本没办法判断吕家楼有没有人。”林雪分析道。
“吕文俊家真的没有一个人在吕家楼吗?”姜云惠问道。
“应该是这样。按照当地的风俗,搬新房时,一定要住新家。吕文俊家的人不可能在乔迁之喜的大日子里再回吕家楼住一晚。”林雪解释道。
“可是,他的矿上出了这么大的矿难,他能撒手不管吗?”
“搬家前一天,吕文俊就离开了吕家村。直到现在,吕家村还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
“就是说,矿上发生了矿难,吕文俊到现在还有可能不知道。”姜云杰说道,“可这就奇怪了,出事的不止我爸爸一人,总得有人出面解决这事,不可能躲起来分文不给赔偿吧。”
“吕文俊应该不是这种人。听我妈说,方圆几十里的人对他的印象挺不错,基本上没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林雪望了一眼姜云杰,“不过,这事你一定得找到吕文俊,毕竟是他的矿。”
“对,只要找到吕文俊本人,这件事一定会弄清楚。”冰贝贝附和着说道。
“要是他躲着不出面,我们到哪儿去找他呢?”姜云惠问道。
“吕文俊有个儿子叫吕逸飞,今年刚分在莱市一中教书。实在不行的话,就通过他找到吕文俊。”林雪说道。
姜云杰呆呆地望了一眼吕家楼,尔后拉着姜云惠的手,“我们走吧。”
“你们要去哪?”林雪在背后问道。
“去找我妈妈。”姜云杰毫不迟疑的口气。
“可是,你们要到哪儿去寻找呢?”
姜云杰望了望远处,神情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先到我家休息——”
“不啦。”姜云杰说罢,迅速拉着姜云惠的手,匆匆离开了吕家村。
姜云杰根本无心再在这停留哪怕一分钟,在他心中,只觉得妈妈还没走多远,一定就在附近某个地方。他得抓紧时间寻找。
姜云杰从一家小店找来几张十六开白纸,背面粘贴在一块硬纸板上。然后在白纸上面凭着他的记忆画上他母亲的样子,标题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寻母。下面详细地注明年龄,脸部特征,身高,出走日期,还有当时的穿着和手里拿着的雨伞样式和颜色。
之后,姜云杰将寻人启事的牌子挂在脖颈上,拉着妹妹沿着公路走去,逢人便问,见村庄便停下来打听。
由于当时下着大雨,加之已近傍晚,大家一般待在家里。所以,姜云杰的妈妈疯了之后,在风雨里跑到了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即使有人偶尔从远处的雨林中看到有人影跑动,但是谁也不能肯定那就是他的母亲。
跑了一天,姜云惠最后走得有气无力。姜云杰心一酸,便打消了继续寻找母亲的念头。
天黑的时候,兄妹俩回到了家,一个冰冷的家。
昔日的亲情成了残存的记忆碎片。那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器具,不时映射出爸爸妈妈温馨的笑脸。
山路旁的花儿在月光下依旧展现它的美艳,虽然不久它会枯萎。
姜云杰默默地坐在屋前的土坎上,望着山下漆黑的田野思绪不断。
姜云惠怔怔地望着屋内的墙壁。墙壁上挂满了姜云杰得到的奖状,从小学到高中,从三好学生到各种语、数、英竟赛。它们是一颗颗挂在天空中耀眼的星星,在暗夜中承载着一家人的光明和希望。爸爸妈妈平时在路上碰到任何人,也要点头哈腰,低声问好,唯独听到别人对哥哥的夸奖,才会挺起腰身,同时脸上闪出一道一道的光彩。
“哥,明天要开学了,你一定得去学校。妈妈的事就暂时放一放。”姜云惠伤心地说道。
“读书?如果我去读书,那你呢?妹妹,谁来照顾你?”
姜云惠凄然一笑,“我今年满十五岁了,能够自已照顾自已。为了上学,我们兄妹俩必须有一人作出牺牲。”
“作出牺牲的人必须是我——”
“哥,你读大学一直是爸爸妈妈心中的梦。爸爸生前没有看到,难道你让他死后也失望吗?”
“妹妹,我读的书已经比你多了三年——”
“可是我们俩读下去,只有你才是我们家的全部希望。”
“我们家——”姜云杰望着空荡荡的屋内,哽咽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是你哥哥——”
“你不要管我。你到底读还是不读?”
“不去。”
“那好,我们俩的兄妹关系从此一刀两断。你当做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妹妹。”说罢,姜云惠冲出屋门。
“妹妹——”
“别叫我妹妹。我不是你妹妹。”姜云惠回过头,大声生气道。
姜云杰拉住姜云惠的手。
“放开我!”姜云惠一声吼着,张嘴朝姜云杰的手背狠狠地咬上去。立时,一缕鲜血从姜云杰的手背渗了出来。
姜云杰没有松手,仍然死死抓住不放。
“哥哥,你看,背后是什么?”趁姜云杰松手的机会,姜云惠眨眼跑下山几米远的距离。
姜云杰上前追时,一脚踢在路旁的石头上,绊倒在地。当他爬起身时,妹妹在小路的拐角处消失了。
“我作好了决定。一定到爸爸妈妈的梦实现那天,我才会和你相见。”
远处传来了妹妹的声音。
“妹妹,你不能走。”姜云杰撒开双腿,狂奔了起来。
然而,追着追着,前面没有了任何动静,有的只是他的脚步在山谷里发出的回声。
“妹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姜云杰无奈地坐在地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流了出来。
躲藏在荆丛中的姜云惠一动也不动,一直看到姜云杰慢慢起身回了房屋,才悄悄下了山,向吕家村走去。
太阳的第一缕光线从窗户里照射着进来,吕逸飞在床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场暴雨,涤净了空气中的炎热,给人带来无比的舒畅。清凉的南风徐徐拂来,像少女纤纤的手指划过脸面。
吕逸飞爬起床,忽然记起了什么,打开自已的专用皮箱,从箱底翻出一张怦然心动的像片。三个月前在长沙举行的大学毕业同乡会,一位美丽的少女走进了他的心扉。少女像朵出水的芙蓉,有着清丽高雅的气质。白晰的肤色中透着微红,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泽。心血冲动之下,他偷偷地拍下了她的笑容。他想留住这青春美丽的笑容,可能的话,他想永远。她的名字和她的像片一样可爱,名叫许雅琴。
有人说她住在莱市人民医院附近的碧绿村庄。平时爱好绘画,常常周末一大清早背着画夹在东郊的莱河边写生。
吕逸飞心里一直怀有一种蠢蠢的欲动,希望某一天,他和她手牵着手,相拥着走在一起。
匆匆洗漱之后,整理好自已的容装,吕逸飞朝着东郊出发了。
街道上行人稀稀。
穿过街道,吕逸飞走入一条狭隘的繁华小巷。一辆桑塔纳小车从对面徐徐开来,不断地鸣着喇叭,催促着前面四个学生模样的青少年让路。
靠左的三位少年有说有笑,对后面一阵阵不耐烦的响鸣全然不加理睬。靠右的少年与三位少年始终保持着大约两米的距离,默默无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小车想从他们之间的空隙穿过,略略提了点速度。三位少年继续谈笑风生,丝毫没觉察到身后紧逼上来的小车。右边的少年只好将身子靠向右侧,想让出一段更宽的路面。可是,离车身宽的距离仍然差那么一点。
小车司机只好降低车速,跟在后面慢慢行驶。继续行驶了大约十米之后,小车司机终于失去了耐心,突地启动了加速。右边的少年一阵忙乱,想往旁边躲让,不料撞着了一个摆放水果的摊子。哗啦一声,水果摊全翻倒在路上,水果撒满了一地。没有减速的小车,立时碾碎了地上的水果一大片。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见水果摊倒了,连忙死死抓住少年的手不放,“赔我的水果。”
少年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叫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哼,你还要狡辩。”
“是车子快要撞上我,我才撞上你的水果摊。”
“车子有没有撞到你,我不管。但撞翻摊子的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左边的几个少年见状,一起冲上去拦住小车。小车停了下来,从窗户里先探出一颗脑袋,随之甩出一头乌黑乌黑的长发,细细嫩嫩的脖子白洁耀眼。
原来小车司机是位美丽的少女。
“是你撞倒了我们的同学。”三个少年齐嚷嚷道。
“我的车子撞到了他身体上哪个部位?”少女望着三个面面相觑的少年得意地笑出了声,“他不小心碰倒了水果摊,关我什么事?请你们走开,不要拦住我的路。”
“你的小车不加速往前冲,我们的同学就不会撞倒水果摊。”一位少年说道。
“对,他受到你的小车威胁,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水果应该由你赔才对。”另一位少年补充道。
“你们挡住了我的路,我不责问你们,你们反倒有理了?你们凭什么要我来赔?”
“今天你非要赔不可,不然,你的车子别想开走。”
“哼,凭你们这些人?”少女气急着启动了车子。
撞翻摊子的少年一脸的难堪和狼狈,还有那个老汉揪住不放的架势,令吕逸飞觉得此事不能袖手旁观。
“且慢。” 吕逸飞说着,快步走上去,在女司机的背后站下来。
“小姐,水果摊倒了与你没有关系,但路面上的水果被压烂,应该与你有关系吧?这么窄的路面,你本来就不该开车进来。小街两旁都有很宽的街道,为什么非要走这里不可呢?再说,你开得起这样的小车,相信赔偿几个水果,对你九牛一毛,又何必在乎区区几个小钱呢?”
女司机听到话后,转过头来,不禁一愣。
与此同时,吕逸飞也吃了一惊,驾驶小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想继续交往的许雅琴。
吕逸飞不觉有些脸红,站在那儿不再吱声。
许雅琴的脸儿红白交替,胸脯一起一伏。过了好一会儿,又恼又羞地从身上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扔给吕逸飞,“不用找了。”
吕逸飞刚要说什么,小车吱地开走了。
吕逸飞将钱递给摊主,说道,“这是赔你的水果损失费,请大叔不要为难这位少年。”
获得解围的少年不禁对吕逸飞感激不尽。经过询问,吕逸飞才知道,他们都是莱市一中的学生,撞倒水果摊的学生名叫姜云杰。
学生们得知吕逸飞是刚分进一中的老师,对他刮目相看,肃然起敬。然而姜云杰望着眼前风度儒雅的吕逸飞,却一时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吕逸飞正是吕文俊的儿子,是他要找的人。当他刚想要说话时,吕逸飞已走出了数十米。
吕逸飞回到家,取出许雅琴的像片呆呆地看了好一会。
要知道是许雅琴,他一定不会那样说。相反地,他一定会主动掏出钱,为摊主付上损失水果的钱。
正想着,桌上的电话机响了。吕逸飞拾起话筒。
“逸飞,今天的中餐你自已解决。”原来是妈妈的声音,“你爸爸正在住院,我要照顾他。”
“爸爸怎么啦?”住院两字在吕逸飞心里搅起一阵巨大的不安。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爸爸身体不适的消息。
“今天从乡下来,整个人就不对。”
吕逸飞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妈妈在那头已搁下了电话。
吕逸飞再也没有心思呆在家里了。冲出去叫了一辆三轮,坐到了市人民医院。在急诊室,吕逸飞找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吕文俊。
吕文俊脸呈青色,左手手指按住腹部,右手曲着手臂不停地在被床上焦躁地移动着。从张开的嘴中,可明显看到口腔粘膜肿胀,齿龈成了暗黑。两眼暗淡无光,布满着痛苦的色彩。
母亲蔡香红依偎在父亲的旁边,用一种爱怜的目光紧盯着父亲,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妹妹吕逸梅站在母亲的对面,穿着白色的护士服,脸上神色不安。
“妈,爸。”吕逸飞走过去轻轻叫道。
“逸飞来了。”蔡香红擦擦眼角。
“逸飞,你到一中报到了吗?”吕文俊说得很吃力,几乎费了很大的劲。
“爸,你先别问我了。你的病情怎么回事?”吕逸飞趋上前,用力握着父亲枯瘦的双手。
“我——我——不知为什么——”吕文俊困难地说道。
“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吗?”吕逸飞觉察到父亲脸上为难的神色。
搬家前一天,父亲的朋友汪庆浩打电话,说有要事找他。父亲由于生意上的原因,经常出外。所以,搬家那天没有回来,大家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没想这次回来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搬家那天我没回家,是因为我接到了你叔叔用手机发来的短信,说我们在南木岭的矿井出了事,死了两个矿工。因为是乔迁之日,我不想告诉你们这件事,也不想回去,怕此事冲了我们家的喜气,就在汪庆浩那儿呆了两天,矿上的事全交给了你叔叔。”吕文俊咳了几声道。
“爸爸,你——”吕逸飞心里一震:矿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叔叔居然没告诉母亲。但目前他最为担心的是父亲的身体。
“在汪庆浩那儿住了两天,不知怎么的,觉得身体有些劳累,四肢无力,很像感冒,就到当地一家个体诊所开了几贴感冒药。可是,服药之后,症状不但没有得到缓和,反而变得更加严重。胃内恶心得想呕吐,上厕所也成了困难。有一次蹲在厕所里站不起来,尿液变成了酱油色。我感到事态不对头。便要汪庆浩叫辆车将我送到医院。”吕文俊费劲地说道。
“你身体一向好好的,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症状?”吕逸飞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吕文俊吃力地拉着吕逸飞的手,“我一直在担心矿上两位死去的矿工。虽然你叔叔说他会处理好一切,可是,我还是不放心。矿难发生后,我不但没有勇敢去面对,反而躲藏了起来。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和惩罚,对此我没有怨言。我对两位死去的矿工家属感到非常愧疚。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登门道歉。不然的话,我的良心——咳咳。”
正在这时,医生拿着检验单走了进来。
“病人需要立即换血。”医生说道。
“医生,我爸爸是什么病?”吕逸飞问道。
“我们怀疑是重金属中毒。遗憾的是,我们这儿没有检查重金属的仪器,所以,是哪种重金属引起的中毒,我们难以给出准确的结论。”
“重金属中毒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查?”吕逸飞问道。
“衡阳医学院吧,那儿应该可以。”医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病人恐怕等不到检验结果的那天——”
“医生,你说什么?”母亲紧张地问道。
“病人的溶血情况非常严重。”医生淡然道,“你们先去交换血手术的费用吧。”
吕逸梅走后,医生声调特别沉重地补充了一句,“你们要作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罢,面无表情地走了,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
等到他们交好费用,吕文俊变得呼吸困难,脸部上的肌肉不断抽搐,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弥留之际,吕逸飞听到父亲从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两个不相干的字,声音虽然很微弱,但非常清晰,“锡——水。”
父亲终究没有挽回生命,在手术之前停止了心脏的跳动。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母亲和吕逸梅仍旧哭成了一团。
吕逸飞头脑里始终在翻腾,父亲所说的锡与水到底指的是什么。接照化学常识,锡是一种化学性质并不活跃,通常情况下,与水也不反应的金属。在日常生活中锡中毒的例子非常罕见,发生在父亲身上似乎不太可能。
父亲的死非常诡异。
吕逸飞决心借助公安机关的力量和技术将这件事查清楚。于是,吕逸飞将父亲不明原因的死,以及他心里的疑点,一一向公安局刑侦科作了说明。不管是有人陷害,还是偶然中毒,他希望有个合乎情理的结论,也算是给死去的父亲一个满意的交待。
父亲的离去,令家里的空气蒙上一层阴影。仅仅几天时间,母亲蔡香红脸瘦如刀削,黄中带黑。每天面对父亲的遗像,眼里噙满着哀伤的泪水。妹妹吕逸梅下班回来后,默默收拾着家里的一切,有时独自坐在一旁陪着母亲悄悄地流泪。
“你们看,这么大漂亮的新房,是爸爸买的。可是,他没住过一天呵。他说不再开矿了,要陪着我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怎么就离我走了呢?”
“爸爸说过不开矿了?”吕逸飞的神经倏然一动,“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有关父亲的事,吕逸飞必须不能放过一丝线索。或许某一个关键的细节就能解开父亲的死因。
“爸爸说矿上的事很复杂,早就想把矿上的矿产权卖掉,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主才拖到现在。”
“为什么非要卖掉矿产权不可?他不想干了,把矿产权转给我嘛。”吕逸飞试探着母亲的口气说道。
“他根本就不想你们参与到矿上的事。”
“为什么?”
“他说万一那天出了什么问题,到头来反而害了你们。你们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一定的经济来源,加上我们家目前有些积蓄,过日子至少比一般人要好些,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爸爸生前有没有说过要将矿产权转让给叔叔?”
“嗯,说过不想开矿了,没有提将矿产权转让给谁。”
“我觉得爸爸在矿难那天将矿产管理权交给叔叔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叔叔又不是外人。”
“爸爸不开矿的念头从什么时候就有了?”
“七月份吧。他说,等你和逸梅两人正式上班后,他就不干了。和我在城里置一栋房子过过清静的日子。所以,对于将矿上的所有管理权交给你叔叔我觉得没什么不异常。”
“问题是,爸爸为什么要交给叔叔处理?随便选个人也比他强。管理一个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处理好各个方面的关系。在这方面,叔叔至少不合格。而且,这是发生在煤矿冒顶之后的事。接着爸爸因不明不白中毒去世。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逸飞,这件事交给公安局的人去查吧。你安心工作,教好你的书。”
“可是,叔叔他——”
“你叔叔是爸爸唯一的亲人,至今没有婚娶,这一直是你爸爸心中的痛。他常说对不住自已的弟弟。你如果插手,会让叔叔怎么看我们?”
“妈,我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叔叔一向游手好闲,又爱赌钱。这样一件重要的事,爸爸怎么会让他掌管呢?”吕逸梅插进来说道。
“你爸爸做事一定有他的想法。你们瞎操心做什么?”
“不知矿工家属的赔偿金妥善处理好了没有?”吕逸飞担心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既然矿上的管理权交给了你叔叔,当然得由他负责这个事。”
“明天是周末,我想下乡。”过了一会,吕逸飞说道。
“下乡?”蔡香红一时愣住。
“我想为爸爸完成他生前的一个愿望,去看望那些矿难死者的家属,并代他向他们道歉。”当然,吕逸飞最主要的是想趁此机会打听一些有用的情报。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要像你爸爸一样,做人要有良心。不过要注意,万一矿工家属说话冲动,你一定要忍让,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再闹出一些纠纷。”
“妈妈放心。我已经长大成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自会明白。我要向他们表达我们家的诚意,虽然不完全想求得他们的谅解,但至少能让他们的悲愤心理得到一丝安慰。”
正说着,门铃响了。
“叔叔来了。”吕逸梅开开门道。
叔叔叫吕文男。吕文男刚要进来时,一双眼睛朝屋内光洁如滑的地板滴溜溜转了一下,再看了看自已一双覆满尘土的皮鞋,站在门口不动了。
“我听说了哥哥的事,心里很不安。”吕文男在门口扭怩着局促不安的样子。
吕逸飞见状,从旁边拿起一双拖鞋扔了过去。
吕文男换好拖鞋,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你来有什么事吗?”蔡香红泡好茶水,递给吕文男,“逸飞觉得他爸的死有些疑问,把案子交给公安局去处理了。要等法医解剖尸体查清原因后,才能办后事。”
“我这几天心胸一直堵得慌,眼皮老跳着。直到今天,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也是的,嫂子也不派人下乡告诉我一声。好歹我们是兄弟俩,连最后一眼也没见到。”吕文男可能是走远路口渴了,咕噜一口气将一杯茶水喝完,瞟了一眼蔡香红说道,“嫂子,你身体要多保重,这种打击实在太大了。”
“难得叔叔关心我们家的事。你一定还没吃午饭吧?我现在就去——”说着,蔡香红就要站起身。
“不啦。矿上有许多事要忙。”吕文男站起来,“哥哥出殡那天,记得一定通知我。如果需要我帮忙,请随时吩咐我一声。”
“等等,叔叔。”吕逸飞叫道。
“什么事?”吕文男望着面前表情严峻的侄子,感到他双眼发出的目光犀利如刀,直透人的心肺。
“你有没有听说爸爸将矿产权转让给了谁?”
“矿产权全部转给了我。”吕文男答得非常坦然。
吕逸飞心里暗吃一惊,“什么?转让给你了?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矿井冒顶的前一天。”
“那么,转让费是多少?”
“六百万。”
“钱是给我爸爸了吗?”
“我按照他的要求已全部存入到了他的开户行。”
“什么?”蔡香红感到吕文男的回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我怎么没听说这事?也没看到他有这个存折?”
“这个——”吕文男支支吾吾道,“可能是哥哥忘了告诉大嫂吧。”
“叔叔,你哪来的那么多现金?”吕逸飞问道。
“一部分向朋友借的,一部分向银行贷的。” 吕文男冤屈地说道,“难道你们怀疑我独吞了六百万吗?”
“六百万不是个小数目。要我们完全不过问此事,这可办不到。”蔡香红说道。
“我知道你们一家人对我有看法。但我这几年改进了不少,你没看到我在矿上没日没夜为哥哥在矿上卖命做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的确不知道这回事,只知道文俊曾说过要转让,至于要转让给谁,转让金又是多少?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转让是有手续的,而且南山村的冰铁锋在场作证。这不是一百两百,说给谁就给谁。”吕文男有些动容道,“哥哥亲自在转让合同上签了名,白底黑字。如果没得到款,他会签吗?”
“总之,文俊已经不在了,说什么也是白搭。”蔡香红感到心儿越来越痛。
“但是,这是事实——”
“他可是你亲哥哥,你千万别对他起什么歹心呀。”蔡香红说着几乎要晕厥了过去。
“既然大嫂如此不信任我的为人,我只好告辞了。反正矿产权是我的,如果侄儿和侄女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我开口,叔叔绝对不会不仁不义。”
“滚你的吧。我们才不稀罕你的帮助。”吕逸梅生气地叫道。
吕逸飞望着叔叔消失在门外,走过去扶着妈妈坐下,“妈,我会把这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