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好像是在学校组织的联谊会上听过这样一个传说:很久之前,安槻大学这种穷乡僻壤也有过一位神秘的美女,她的名字就叫‘千帆’。”
美嘉语气沉着,和平时的她完全不同,由加里不由得被吸引住了,观月和小景也是一副被施了催眠术的表情。
“不过,她是个女同性恋。至少大学里的人都是这么看待她的,而且她本人也没有否认。事实上,因为她传闻中的恋人的名字乍看是个女生的名字,所以大家就完全误会了。虽然不清楚真假,但好像确实有过这样的事。”
“高濑千帆?她还有传闻中的恋人?”观月抓着自己关注的点不放,表现在行动上,则是抓着美嘉的手不放,“谁啊?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刚刚也说了,那个人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生……”
“所以到底是谁嘛!”
“……千晓。”
瞬间的沉默之后,小景忽然说出了这个名字。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由加里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什么啊。”观月也捧腹大笑。“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是真的哦。虽然不知道这个传言本身的真实性,但我是真的听说过这件事。所以今天早上在停车场见到千晓学长的时候,我才会突然把他和这件事联系起来。名叫‘千晓’的男生,难道他就是……”
“不过我总算明白了,”观月没有理睬美嘉,“我总算明白美嘉的心声了。”
“什么我的心声?”
“你刚才自己不是说过吗,这么漂亮的人肯定得有什么重大的缺陷,不然就太不公平了。也就是说,美嘉你肯定很希望高濑学姐没什么男人运吧。绝色美女和庸俗丑男,这样的组合不是很常见吗?‘活该,你也有今天啊。’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等等,你这么说对千晓学长也太无礼了吧。对了,他还在收拾吗?”
“没有哦。”小景朝美嘉摇了摇头,“刚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边喝啤酒边看电视了。”
“这样啊,那不然把他也叫到这儿来吧?”
“啊?为什么?”
“因为这样很对不起他啊,好像被我们孤立了一样。而且,观月,我们说不定还能从他那里听到更多高濑学姐的故事呢。”
“喂喂。”美嘉没理会观月的阻拦,咚咚咚地跑下了楼,不一会儿就拉着千晓回到了大家身边。他好像很困,不停地揉着眼睛。
“千晓学长刚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一直打呼噜,哈哈哈。”
所以就别特地叫醒他,又把他带过来啊,在心里默默这么抗议的肯定不止由加里一个人。美嘉丝毫不理会大家责备的目光,让千晓学长直接坐到地板上,递给他一个杯子。
“掺水威士忌可以吗?”
“啊,真是谢谢了。”千晓半闭着眼,还是一副很困的样子,“谢谢。”
“我们观月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千晓学长哦。”
“哪有啦。”观月拿起枕头扔向美嘉,“别说些没轻没重的话。”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吧,观月和美嘉开始无视其他人,自顾自地吵了起来。不过两人当然没有真的动气,一来一回的斗嘴更像电视上的漫才节目。由加里觉得两人应该还要吵上一阵,正想趁这时钻出被窝去上个洗手间,就在这时——
随着膝盖感受到的撞击,藏在枕头下的小刀倏地滚了出来,塑料制的刀柄撞到地板,发出的却是硬物互相碰撞时候的尖锐声响。有一瞬间,由加里直冒冷汗,觉得什么都完了。但她随即又觉得这时让大家看到这把刀也不完全是坏事。
“……由加里,”刚好坐在旁边的小景花容失色地拿起刀柄,“这是什么啊!”
“防身用的。”由加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证镇静,但她对此也没有多少把握,“最近一直带在身上。”
“防身用的?”暂时和美嘉休战的观月脸色大变,来回看看由加里和小景手上的小刀,“喂,带着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没和大家说过,去年冬天,我被一个男人袭击过,从那时候起我就变得很小心。”
由加里语气淡然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秘密,大家理所当然地陷入了沉默。
“啊,大家别这么在意啦。”由加里咯咯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个人没有得逞啦。不过那件事后,我多少变得有点神经质。而且当时身上带的防狼报警器也一点用都没有。”
“去年冬天……”小景怯怯地把刀还给由加里,“说起来今年新年到春天的这段时间里由加里好像一直都有点消沉……难道也是那件事造成的?”
原来不只是观月注意到了那件事啊,由加里觉得有些羞愧。不过也不奇怪,自己的演技还没有那么好,迟早也是瞒不住的吧。想到这里,由加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愉快心情点了点头。
“但、但是,小加里现在也交到男朋友了。”美嘉又大笑起来,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性格平常可能会被看作是少根筋的表现,却是现在的由加里求之不得的。“这不就解决了吗?啊,对了,千晓学长,方不方便把明天的菜单告诉我们?”
“啊,”突然被搭话的千晓显得有些狼狈,但他随即明白了美嘉的用意,“唔,嗯,是这样的。明天就做油炸沙丁鱼怎么样,先把沙丁鱼剖开调味,再烤……”
“喔,好像很不错嘛。”刚刚明明还说自己讨厌吃鱼的美嘉,这时夸奖菜品的气势可完全不像是在恭维,“还有呢?还有呢还有呢?”
“还准备做炸串,会多做一些鸡胸肉丸子,搭配鹌鹑蛋和虾,炸得脆脆的。”
不知不觉间,由加里已经被千晓一一报出的菜品深深吸引住了,想必大家也是一样的吧。刚才消沉的气氛突然被一扫而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嗯,很期待哦”“这样一来,在这里待十天应该不成问题了”,又回到了平常的状态。
此后大家又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别的话题,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午夜两点。
一时兴起喝过了头的千晓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大家也就此解散,各自就寝了。给空调定时的时候,小景说了句“这里果然还是太大了,心里老觉得不踏实,我还是到床上去睡吧”,被褥也不拿,就打着哈欠往楼下的客房走去了。
关掉电灯后,由加里她们三个又重新在被窝里躺好。最开始眼前一片漆黑,但逐渐适应了之后,月光的照射使视野变得相当清楚,简直把大开间变成了一个幻想中的小宇宙。清爽的微风则把蚊香的香气扩散开去。
“由加里。”是观月的声音。“你那边的月光好像比较亮哦。”由加里这才发现,月亮是从背面的窗户探出头来的。“怎么样,要不要换换位置?”
“不了,这边就挺好。晚安啦。”
“啊,晚安。”
由加里背过身,越过窗户稍微眺望了一下外面的夜空。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但眼前的光景总感觉似曾相识。身体明明有睡意,心里却总是无法平静;外面天气明明正好,却不知为何总听到嘀嘀嗒嗒的雨声。
“不要……不要啊。”被逼到绝境的观月发出呻吟,“由加里……由加里会被吵醒的。”
“那种女人。”美嘉冷冰冰的低语声和她平时的语调大相径庭,让人一时无法分辨,“观月你喜欢那种女人啊?”
比起背后传来的黏糊糊的水声和对话的内容,美嘉直呼观月名字这一点更让由加里汗毛直竖。
“不……”观月不断地抽泣,由加里还从没听过她用这么尖锐的嗓音说话。“不……不是……不要……不要啊。拜……拜托……由加里会……”
“这么在意吗?她要是真的醒了,不是也很好吗?这难道不是个好时机吗,观月,你刚才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出柜的吧?没错吧?我懂的,我都明白。你其实想和由加里做这种事吧……”
观月突然发出了带有金属质感的惨叫声。是梦,由加里意识到,这肯定是个梦。我现在太紧张了,所以才会梦到这种奇怪的事。
全身僵硬、冷汗直流的由加里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她大概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上有一通新的未接来电,由加里才回过神来。来电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的不是老家的父母就是壹成了。翻了翻记录,果然是壹成打来的,但再打过去时却打不通了。什么嘛。如果是重要的事,大概还会再打过来的吧。这么想着,由加里暂时放下了手机。
她起身看了看周围,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身旁裹着毛毯的观月还在睡梦之中,美嘉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那果然只是个梦啊,由加里不断在心里默念。所以,即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像是汽车引擎排气管一样的响声,由加里也认定这不过又是自己的错觉。
蚊香几乎已经燃尽了,空调也停止了运作。三个女孩子的汗珠使室内的空气变得有些闷热。但明明是一个这么大的房间啊,难道烦闷的不是房间的空气,而是自己的心绪?虽然还没有睡够,不过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由加里从被窝里爬出来,打开正面的窗户,清晨冷冽的空气涌入房间。她又打开背面的窗户,大开间一下子变得凉爽。
正准备伸个懒腰,再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的由加里忽然呆住不动了,她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背面窗户正下方的某样东西。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倒退几步。
“观、观月。”她来到观月跟前,伸手推搡还在熟睡的观月,“起来,快起来。”
“嗯?”是错觉吗,虽然刚刚醒过来,但观月的表情里有一种平常少见的慌乱。“怎么了?”
“外面有奇怪的东西。”
“嗯?是什么啊?”
“你先过来。你看,那里……”
观月走到面朝杂树林的窗户跟前,看向由加里手指的方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清醒了。
她看到的是一把钢质的梯子,尺寸很大,被架到了离窗户很近的地方,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难道是有什么人想趁天还没亮的时候用这把梯子潜入“小假日”的二楼吗?
“昨天,这里,”由加里下意识地握住了观月的手,好像在寻求她的保护,“没有这种东西的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观月也下意识地搂着由加里,“难道是变态?要不然就是小偷……哎?”
“怎么了?”
“那个是……”
由加里顺着观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吓得直起鸡皮疙瘩,抱着观月的手更加用力了,但还是浑身发抖,迟迟无法平静。好像有人倒在杂木林中,由于视线受到遮挡,从房子里只能看到那个人的下半身,好像是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好像一动也不动。
“什……什么?怎么回事?”
两人依次叫醒还在睡梦之中的美嘉、小景和千晓,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睡眼惺忪的千晓知道情况后慌忙跑向玄关,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情况,大家留在屋里”。
但是由加里却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于是就跟着千晓出了门,观月也效法由加里跟了上去。小景和美嘉也连锁反应似的紧随其后。结果,所有人都离开了“小假日”,朝房子的背面进发。
一踏入杂木林,大家马上看到了男人的全身。他趴在地上,因此暂时看不到脸。不过从一头长发可以推断出他大概还很年轻。他身穿骑手套装,一个全护式头盔掉在一旁,不过周围却没有摩托车的踪影。男人的右手上不知为何拿着一个扳手。
千晓见怪不怪地拉过男人的手,查看了一下脉象之后说:“请你们哪位打电话给警察局和消防局。”
带着手机出来的由加里马上照指示拨通了电话:“喂!”
“死……”观月低声呻吟,“已经死了吗,这个人?”
千晓点点头,默默伸手向男人的颈部。由加里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团漆黑的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再往旁边一看,掉在地上的兰博刀的刀刃上也粘着红黑色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是被人……刺中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总之,警察到达之前,大家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由加里还担心警察到底要多久才能到达这样的乡下地方,没想到二十分钟左右之后,穿着制服的警官就出现了,应该是这附近警局的警察。不过,这位已经开始显出老态的警官显然没怎么遭遇过眼前的事态,在增援到达之前什么也做不了。等到穿着便服的刑警和鉴识人员到达现场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我是安槻署的平塚。”穿着衬衫,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如此自报过家门后,径直走向大伙。“报警的是哪位?”
由加里举起手,向前走了一步。平塚警官的眼神刚和由加里对上,就马上越过由加里,直盯住由加里的正后方。由加里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千晓。
“抱歉抱歉。”平塚警官朝千晓招了招手,上前几步把千晓拉到自己身旁,说着些“好久不见”“上次真是谢谢了”之类的话,这些简单的寒暄都传到了一旁由加里的耳朵里。
由加里她们几个无所事事地大眼瞪着小眼,在她们周围,鉴识人员来来往往,杂木林一带也被围上了写有“禁止入内”字样的黄色封锁线。
“……千晓学长,”小景拿眼角偷瞄了一下交谈中的两人,小声地说,“和那位警官认识吗?”
“好像是这样呢。”美嘉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还说了什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