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惊弓之鸟 (2)

“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透亮了。”张克非努力把戏演好。他此次到亮眼睛绝不是来看杜大浩,或者监视、查杜大浩什么,他是奔眉凝来的。

杜大浩看穿他的心里,却装出丝毫未觉的样子。他在记忆的篮子里挑捡出旧事,说:“胡局最近骂人没?我在警队时没少挨他的骂。记得我们俩跟踪嫌疑人到热电厂游泳池,见到水你我鸭子似地撒欢,结果,嫌疑人跟丢了,让胡局大骂一顿。”

“骂不着了,至少近期不能挨他的骂。胡局调省厅……”

“高升啦?”

“去破案。”

眉凝下楼,这次穿戴很整齐,像似要去赴约会。她没朝他们这面瞧,其实在楼梯上她发现他们两人。眉凝穿过大厅,便有一股香风飘过,她喷了很浓的香水。

张克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噢,瞧我这记性,到火车站接朋友我差点给忘了。大浩,改日我请客去游泳馆。”

杜大浩感到他的表演过分虚假、露骨,又太拙劣。

他送他出楼时,迎面碰上眉凝回来找他:“大浩你送我去趟国贸大厦,选套秋装。”

“哦,你们有事,我先走一步。”张克非钻进车开走。

杜大浩驾驶皇冠车转过两个街口,始终没说话的眉凝开口了,说:“嚯!被警察跟踪很好玩。”

警察跟踪?他立马想到是谁了,瞥眼后视镜,笑笑说:“猜到他要跟踪,你才让我开车。”

“算你聪明。”眉凝说,看他一眼,目光发粘,她又回想起那个失意的夜晚,她喃喃道,“有时你很糊涂。”

他没躲避她恋恋的目光,解释起那天的事情道:“我不是存心晾你,冷漠你……眉凝,没感情基础,你觉得做那事有意思吗?”

眉凝虚悬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撒娇,他的话像一层烟雾,没有飘到她这里就蒸发得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的话都白说时才住嘴,三江市最大购物中心之一的国贸大厦出现在眼前。她说:“不用等,我打车回去。”

杜大浩在她下车后,朝后面看看,皇冠车停在马路对过。他想有一双眼睛正注视自己。他开走皇冠,确定皇冠车没跟踪,直接开向林业局招待所方向,在一块绿地旁停车,拨了个电话号码。

很快,吕淼、佘凡晓佯装闲逛到绿地,四下望望,然后向皇冠车走去。

48

夜间去北郊机场的路,车行寥寥。

出租车里的李惠兰和眉凝心里也觉冷冷清清,不免也有些紧张。

飞机二十二点起飞,就是说半小时后,她们俩飞离三江,到一个新地方,巨款已办成牡丹卡、金穗卡、龙卡什么的,带几百万元现金登机是困难的。

李惠兰虽只比眉凝大两岁,办事倒像大她十几岁。两天里的精心准备,今晚悄然逃走。中午她嘱咐眉凝:晚九点钟动身前要装出与平常一模一样,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我心慌。”眉凝眼里透出忧惧,她说,“张克非这几天老盯着我。”

“他敢逮我们,我们就向公安揭他的老底。”李惠兰掌握张克非贩毒证据,换句话说,他不会暴露自己的。她这样想没错,张克非怎能直接逮她呢?但是,她没想想,张克非一旦弄清她们逃跑的准确消息,告诉张经纶,逮她们的可能是职业杀手。她觉得眼前很重要的是安慰侄女,消除恐惧心里。她说,“千万别慌,约上影楼的女孩去歌厅、酒吧什么的玩玩,在八点五十五分前赶到青年大街南口,我打车在那儿等你。眉凝,想想今晚我们一起飞走……”

眉凝确实在小姑的鼓励下,勇气起来,她在傍晚邀两个影楼的女孩去练歌厅唱歌。张克非影子一样盯住她。

李惠兰是去二楼见到小九他们在雪包厢喝酒的。

小九说:“李姐,来来,喝酒,陪陪我大哥。认识吧?”

“当然认识浩哥。”李惠兰坐下来,对服务小姐说,“炖个鸡公。唔,告诉总台一声,我在这儿陪客人。”

杜大浩又是一个没想到,本来计划以吃饭为由暗中监视李惠兰,她竟坦然自若坐在面前,陪着大家喝酒。

她要敞开量喝酒似的,外罩搭在椅背,手机放在桌子上,谈笑风生,她饶有兴趣地讲起酒桌间流行的笑话:某位大老粗干部在一次会议上为自己争辩道:“有人说我是大老粗干部,怎么个粗法,粗到什么程度?同志们,你们和我接触太少太少。这也不怪大家,今天我叫来我的秘书,我是大老粗,粗到什么程度,她会告诉你们。”这时,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到来,大老粗干部对女秘书说,“你最了解我,你说我到底粗不粗……”女秘书刚说出“不粗”两字,被哄堂笑声淹没。

“粗,粗不粗……”小九笑得前仰后合。他缠着李惠兰,“再讲一个,荤点儿的好。”

“你们三个男生也别老听我这个少数民族的讲。”李惠兰说,她转向杜大浩,“你当过警察,接触社会面广,一定知道不少笑话,讲讲。”

杜大浩笑笑,自己天生就不是幽默的料,怎样逗人发笑的故事,经自己一讲,完,像新闻联播似的。他说:“我们还是喝酒吧!”

炖鸡公上桌,他们继续喝酒。杜大浩以刑警的敏锐注意到李惠兰看手机屏幕频繁。他断定她在看时间。杜大浩想:“这女孩不简单。”

不可小觑李惠兰,行若无事样子后面一定隐藏什么天机。

在八点四十分左右,李惠兰说要打个电话,借此因由离开雪包房,杜大浩也说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离席。剩下小九还粘在包房里。

眉凝匆忙离开练歌厅,被盯梢的张克非发现,尾随到青年大街南口,见她钻进等候那里的一辆出租车,而后朝东北机场方向驶去。他恍然大悟,立即打电话通知张经纶……十几分钟后,杀手天刚的车朝机场方向飞追。半路上,天刚的汽车被交警截住。

“对不起,我们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出示一下你的证件!”一位交警向摇下车窗玻璃的天刚说。

“交警同志,我急赶飞机。”天刚央求的口吻说。

“请配合我们工作,证件……”交警不肯放行。天刚皱下眉,想冲过去,前面三、四辆警车,还有持枪武警,他放弃硬闯的念头,乖乖接受检查,盼交警早点放行。

交警检查很认真,车子里里外外都看。天刚的神情显得急巴巴的,他不时抬腕看表。

此时,机场大厅里,两个警察走向候机的李惠兰、眉凝,说她们的行李有问题,请她们到公安值勤室解释一下。

赵春玲同专案组几位刑警在场。她出示一张由田丰签批的拘传证,说:“你们嫌涉毒品交易,请跟我们走。”

李惠兰焦急样子说:“我们马上要登机。”

“至少近期你们飞不走。”赵春玲下令道,“带走!”

警车驶出机场,与天刚的车相会而过,隔着隔离带,谁也没注意到谁。

天刚赶到机场,找遍候机大厅未见目标踪影。这时,乘客开始登机,他躲在一边看入口,直到最后一个外国乘客进去,也没有李惠兰、眉凝出现。他眼里的杀气像电压不足路灯一样黯淡下去,面色很难看。

“交警半路设卡,耽误了时间。”天刚回到蓝狐养殖场,向张经纶说:“我到机场时,乘客还没登机,可是她们……”

“交警?”张经纶顿生疑窦。机场的路上突然交警设卡,显然就是冲着天刚的车辆,拖延他到达机场的时间。他猜测说,“警察带走她们。是有准备而来,所以抢在我们前面。”

“张总,我觉得怪,怎么我们一动作,警察就知道似的……”天刚说出他的疑心。

张经纶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冥思苦想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今天,自己接张克非电话,得知李惠兰、眉凝逃向机场的消息,屋子没出,就派身边的天刚去处理她们,绝无其他人知道此事,走漏风声根本不可能。即使天刚动身消息泄露,十几分钟内,公安动作再神速,也不可能布置那么快,设卡、劫走李惠兰、眉凝。

“一切都在公安的视线里了吗?”张经纶想到警方,想到田丰,如芒刺在背,他睁开眼,目光悠悠,自言自语一句,“田丰我饶不了你!”

张经纶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天刚也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他没敢去打扰张总,不知他什么时候叫自己,也没敢离开,候着。

朝霞来临,橘红的光芒从东边窗户照射进小红楼,天刚站在窗前望着院子,两条大狼狗正竖起耳朵,警惕铁栅栏门。

张经纶叫他:“天刚!”

“张总。”天刚进来。

“到市里转一转,查查李惠兰、眉凝是不是在专案组的手里。”张经纶双手按摩两侧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

天刚轻轻倒退出屋子。

汪!汪汪!几声狗吠,一个罗锅身影出现红楼前。有人吆喝住狗,他驼峰般的后背一耸一耸地升上楼梯,走进张经纶的屋子。

坐在沙发上的张经纶伸手拍拍沙发,让驼子坐在他的身边来。

“照你的吩咐,川椒豆花村的暗室清除干净了。连半颗罂粟壳也没留下。”

“好,不留痕迹就好。”张经纶望着稀少黄头发的大脑袋,说,“本来让你坐阵亮眼睛,现在看来没必要去了。眉凝那妮逃走,警察逮住了她,恐怕要说出亮眼睛的秘密,你去等于自投罗网。”

“老地方我不能呆啦。”驼子说,“许多人知道西山。”

“对,西山不能呆了。福民小区有套房子你先搬进去,只你自己,不准带任何人过去,存的‘货’先转移到那里。”张经纶的目光从黄发的大脑袋离开。他说,“我预感西山也被警察盯上。现在还有谁在那儿?”

“小九走后,还剩下一个马仔学军。”驼子说。

“可靠吗?”

“跟我多年……”驼子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张经纶,说,“我想留他在身边……”

“是啊,你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帮手。”张经纶同意学军和驼子一起搬进福民小区那个新的巢穴,他仍不放心地说,“还有什么人同学军来往吗?譬如女人之类。”

驼子说:“他很独特,除圈儿里人外他再没朋友,女人这一辈子也别想沾边,小时候,他家的狗吃他屙的屎,竟一口咬掉了双卵。”

狗咬卵子?此话勾起了张经纶许多混乱的回忆。他看见与驼子脑袋景象相似的沙坨,浑圆大白的屁股在阳光下耀眼,那条野狗窥视,等待它的美餐。她习惯在疯狂前减轻重量……他说有条狗在看,她说那是条公狗,很臊的公狗……张经纶像摘掉挂在衣服上的草刺儿一样清除乱糟糟的回忆。他说:“老六没有出手的货全部封存起来,暂不交易。”

驼子驼峰一样的背蹭出小红楼院落,很像一只爬行的海龟。

49

杜大浩是最后一个撤出空荡荡亮眼睛婚纱影楼的人。半小时以后警方要对此楼进行彻底搜查,审问眉凝她交待邱老六有枪支藏在楼里。

警方要搜查亮眼睛的消息故意走露出去,专案组缜密了这次走露,显然为达到一种目的。

缉毒支队和刑警支队在一个楼里办公,缉毒支队在三楼。

张克非在二楼缓台遇上小靳的,他问:“忙什么呢,蓝精灵。”

“张队,”小靳压低声音说,“昨天逮住两个女的,连夜突审……眉凝交待邱老六生前有枪支藏在影楼里,赵队正调集所有刑警,准备去搜查。”

张克非登三楼的脚步加快了,进自己办公室转身闩上门,立即打电话报告给张经纶。派人去找邱老六的枪已来不及,影楼里的自己人必须立即撤出。张经纶不能直接与杜大浩对话,他让尚俐莉通知杜大浩到红蜘蛛……在这之前,沈放秉承张总的旨意同尚俐莉商妥安排杜大浩,让他回红蜘蛛继续当保卫科长。

杜大浩驾皇冠拐出街角,两辆警车到达亮眼睛。

人去楼空,刑警按图索骥,在水箱里起出用防水布包裹的两支五四式手枪。在赵春玲带刑警去亮眼睛起枪同一时间里,由张征率领的第二行动组在川椒豆花村,按李惠兰的交待,在她办公室找到暗室入口,明显看出有人转移走暗室所有重要物品,现只剩下空纸箱子之类。

“收队!”赵春玲命令刑警撤出亮眼睛,她让大家回刑警队,留下老陶同自己一起去枣树街专案组办公地,参加破案工作会议。

“两支枪都找到了。还找到了这个。”赵春玲将一枚银制的徽章放在田丰面前,“在邱老六的一只箱包里发现的。”

银制徽章的背面是狗的图案,田丰将徽章递给包俊海,说:“不出我们掌握的,邱老六的徽章是狗的图案,他在团伙中排行第六,他为什么叫邱老六已经很清楚了。”

包俊海说:“按照你的推断,狗前边有狼、豹、虎、狮、象。我们基本清楚,狼是沈放,虎也有眉目,豹是尚俐莉,那虎狮象是谁?”

“‘蓝雀’手下的八大金刚,我们至少弄清了五个。”田丰说,‘蓝雀’团伙手下的干将轮廓逐渐清晰,“猎鸟”行动已曙光初露。他说,“包组,我建议捕‘猫’,在他身上撕开缺口。”

包俊海赞同。原本逮住邱老六为在他身上获取团伙线索,结果邱老六意外让人杀掉了。他正想再逮个团伙骨干,逮哪一个他没想好,田丰的提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猫不仅是藏在我们队伍里的败类,为‘蓝雀’团伙提供警方情报,他参与贩毒,最重要的,他可能参于杀害冉江。”田丰说出记者仙人掌向他提供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