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多，夜幕还未降临，街道两侧的院子门口零星坐着几个，一边择菜一边闲聊妇女和老人，他们手上虽然做着事，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街边几个玩闹的孩子身上。
这一片热闹中，独自坐在台阶上的夏禾自成一派，仿佛隔绝在所有热闹之外。
陈向松的脚步停住，视线落在那个看见他后，一脸惊喜地冲着他挥手的姑娘身上。
可能是对于她的出现太过惊讶，陈向松一时竟然无法分辨她这一刻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迟疑着没有动，总觉得这一刻他如果动了，就会落入陷阱。
“陈向松，你怎么才回来啊？”
掺杂着抱怨与不满问话，让陈向松的心脏瞬间猛地下坠一下，拎着东西的手用力握了握，沉默一瞬，他抬腿迈出一步。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刚迈出一步的陈向松顿住，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手怎么这么欠？”刚刚还在择菜的一位阿姨拉过一个大约四五岁左右的男孩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说多少次了，不许向窗户上扔东西！”
陈向松的视线从祖孙俩的身上移到她们说的那扇窗户上，窗户的右下角此时缺了一个口，而在这个缺口的周围则分布着几道裂痕。
“别打孩子”，有人过来劝说，拉着那位阿姨，看了眼窗户，“今天太晚了，估计也不好去买玻璃，要不你先用东西堵上，明天再换？”
阿姨：“今天只能先这样了，这块玻璃是废了。”
陈向松目光落在窗户上好一会儿，随后突然低头笑了下。
“你笑什么呢？”
身边突然靠过来一个人，陈向松转头看向来人。
夏禾看看正在教育孙子的阿姨，又看看陈向松，问道：“你想当爸爸了？”
陈向松：“……”
他内心刚刚出现裂痕的屏障瞬间修复，看着她问道：“你是在讲笑话吗？”
“既然不是想当爸爸，你干吗一脸慈父笑？”
陈向松抬手把她扒拉到一旁，直接离开，夏禾生气转头，质问道：“你是不是有病？”
“对，我有病。”陈向松转头看向她，“你现在远离我还来得及。”
夏禾闻言哼了一声，走向他，微笑道：“那正好，我也有病。”
两人无言对视着，一人面带笑意，嘴角梨涡浮现，一人面无表情，神色探究。
“不想笑就不要强迫自己笑。”陈向松突然说道。
她脸上虽然笑着，但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丝毫笑意。
夏禾嘴角的笑容微僵，下一瞬笑容便直接消失，变成了她刚来那天时的样子。
“今天晚上吃什么。” 她问道。
——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还未上楼，看见正要出门的王茜，夏禾愣了下，随后笑道：“王姐。”
看见两人一起回来，王茜也愣了下，她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笑着问道：“小夏你跟小陈一起回来的？”
陈向松皱了下眉，说道：“在门口碰巧遇到。”
“啊”，王茜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看向夏禾，“小夏你吃晚饭没？”
夏禾闻言轻笑，看了眼陈向松，说道：“还没，晚上他下厨。”
陈向松诧异地看向夏禾，她有没有想过她这样说的后果？
王茜也突然愣住，眼睛落在两人身上，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年轻人之间竟然发展都这么快吗？
“啊，哈哈，挺好的。”王茜尴尬地笑了一声，向旁边让了让，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你们快回去吧，早点吃。”
夏禾笑着点了下头就率先离开，陈向松看了眼已经上楼的人，对王茜微微颔首，也转身离开。
院子里，两人离开后，王茜抬头看着两人的身影，直到看见两人进了一个屋子，她才一脸惊讶地离开。
二楼，陈向松住处，夏禾熟练地换上拖鞋，自动到陈向松床头拿起他的睡前读物，来到沙发处坐下，一边翻书一边说道：“你做你的饭，不用管我。”
她这仿佛回到自己家的状态，看得陈向松一愣，不明白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她怎么又变了。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家？”他问道。
“我知道是你家”，夏禾抬头看向他，“那又怎么样？”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陈向松皱了皱眉，他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心中叹了口气，他问道：“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夏禾翻书的手顿住，随后看向他，好笑道：“你不会是怕别人误会吧？”
陈向松沉默一瞬，无奈道：“我是男人，就算被人误会，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你不一样，你是……”
“我知道，我是女人。”夏禾无所谓地笑笑，“我不在乎。”
“你——”陈向松要说的话，被她脸上的笑逼了回去，他无奈笑一声，“行，你随便。”
说完他就拿着买的菜进了厨房。
见他离开，夏禾轻喊了一声：“你不会在菜里下毒吧？”
陈向松拿着饭锅出来放到她面前，微笑道：“那还真不一定，建议你买根银针试毒。”
夏禾看了眼面前的饭锅，问道：“干吗？”
陈向松神色温柔，说道：“你煮饭。”
夏禾：“……你不是说客户不需要动手？”
陈向松立即竖起两根手指，夏禾脸上的冷淡瞬间出现一丝裂痕，拿起饭锅就直接起身。
“米呢？”
陈向松看了看她有些赌气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那晚之后，他和夏禾本该恢复到陌生的邻居关系，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夏禾这边煮了米饭，陈向松那边也准备做菜。
夏禾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男人，厨房空间本就狭小，他站在那里就更显拥挤，但他的身影却很从容。
她视线落在他线条流畅的手臂上，那里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伤疤，看起来像是被刀割伤的。
她眉头皱了下，问道：“你手臂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陈向松手上的动作没停，随意回道：“跟人打架被人砍的。”
听他说完，原本靠着门框的夏禾瞬间站直，惊讶道：“砍的？”
“嗯”，陈向松转头轻笑，“这么惊讶？没见过别人打架？”
夏禾怎么可能没见过打架，只是什么样的矛盾需要动刀？
她看着正在热锅的男人，假如真如他所说，他每日都在伪装自己是一个好人，那这样一个压抑自己的人，会是主动挑衅的那一个吗？
“为什么打架？”她轻声问道。
陈向松愣了愣，笑着反问：“为什么打架？”
说完他也不需要夏禾回答，而是直接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太优秀，遭人嫉妒。”
说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夏禾，问道：“你不会信了吧？”
“对”，夏禾神色认真，“我信。”
陈向松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后转身继续自己的事。
“你出去等吧，这里油烟大。”
“你父母有为你主持公道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陈向松沉默着没说话，夏禾便又问了一遍。
陈向松炒菜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下，随后语气平淡道：“没有。”
听到这样的结果，夏禾抱着手臂的手下意识用力，他的父母也不爱他吗？
“为什么？”夏禾声音微抖，“他们为什么不管你？”
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异样，陈向松瞬间转头看向她，见她眉头紧皱，立刻说道：“深呼吸。”
“为什么？”夏禾执拗地看着他等一个答案，此时身体的异样，远没有这个答案重要。
陈向松喉咙滚了滚，看了眼旁边后又看向她，平静道：“因为他们一个死了，一个改嫁了。”
夏禾瞬间屏住呼吸，手上更加用力。
发现她的不对劲，陈向松立刻关上煤气开关，来到她身边掰开她的手，严肃道：“深呼吸，慢慢来。”
夏禾目光落在他脸上，眼里布满疑惑，问道：“那他们……相爱吗？”
相爱吗？陈向松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父母是通过相亲认识，两人只见了两面就结了婚，在他们婚姻存续期，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爱情，他其实不是很清楚，但他想大约是没有的，贫贱夫妻百事哀，连活着都困难了，还哪有精力谈爱？
“我不知道。”陈向松说道。
他说完就忐忑地看着夏禾，他知道她和父母之间有些难以释怀的事，那件事，大概是关于爱，但他此刻真的无法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本以为她知道这个答案会失望，但是没想到她却眼睛一亮，焦急问道：“既然你不知道，是不是就说明，他们可能是相爱的？”
陈向松喉咙一堵，突然想起几年前那次偶遇，她说自己是被迫生下来的这件事。
看着她，他弯了弯唇，微微点头，说道：“是，他们可能是相爱的。”
夏禾瞬间笑了出来，直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满意道：“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不是所有夫妻之间都没有爱情。
陈向松被她拉着下意识弯腰，当她柔软的身体靠过来，他瞬间变得僵硬。
耳边再次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他闭了闭眼，算了，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