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云层被夕阳编织成彩色的云锦,橙红色的暖光穿过天井落进院子里,诱人的饭香让晚归的年轻租客们纷纷驻足,讨论着东边那对夫妻又在研究什么美食。
楼下一片热闹,楼上却有些安静的过分。
夏禾顺着陈向松的意思把话又说了一遍,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夏禾向后退了一步:“其实你可以呼吸。”
陈向松闻言笑了下,“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
“那你刚刚……”夏禾满脸笑意,“不会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吧?”
“抱歉,我太久没好好休息,所以现在脑子转得有点慢。”陈向松眼含笑意,垂眸看了眼她嘴角的梨涡,轻笑一声问道,“你希望我想什么?”
夏禾眉头微挑,嘴角笑意更深:“那是你的事。”
“也对”,陈向松点点头,“的确是我自己的事。”
他向前一步走到夏禾面前,一手插兜,在她诧异的目光下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说完他就直接起身,夏禾看着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我真不明白,刘姨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个可靠的老实人。”
“我是不老实,还是不可靠?”陈向松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右肩把人向连廊里侧推了推,“让让,别挡路。”
说完他就越过夏禾去开门,夏禾转身看向他:“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
陈向松转身:“你说。”
夏禾神色认真:“刘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花钱跟你买晚餐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向松连考虑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我拒绝。”
“为什么?我付钱。”
“不是钱的问题,我最近很忙,没办法再打一份工。”
“难道你自己不需要吃饭吗?”
“我可以每天吃泡面,你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陈向松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他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可以订餐。”
夏禾皱了皱眉:“外卖不干净。”
“借口”,陈向松好笑道,“天底下那么多吃外卖的,你看有几个出事了?”
说完他突然觉得不对,皱着眉仔细看了看夏禾,不确定地说道:“你不会是在勾搭我吧?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是自以为是,但——”
“没错”,夏禾打断陈向松的话,笑着看他,“就是在勾搭你。”
陈向松瞬间词穷,活了28年,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棘手,眼前的情况,比他小时候上学来回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都难。
他把肩上的包拿下来开门放到门口,再看向夏禾时,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然不相信夏禾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喜欢上他,在他看来,夏禾现在完全处在一个自我厌弃的状态中。父母自杀这件事,可能几乎摧毁了她的整个精神世界,所以她需要做出格的事来放纵自己,来报复父母的背叛。
他同情夏禾,甚至是有些怜惜这个姑娘,所以刘姨拜托他照顾她时,他几乎没有考虑所谓的男女有别就直接答应了下来,夏禾生活中有任何困难,只要他能帮的,他都会帮,但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她对待男人的态度并不娴熟,可以称得上是青涩,她可能没有想过,这种青涩,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抵抗,而他,也不过是个凡人。
“嘶”,陈向松一手叉腰,一手拍了拍额头,“哎呀头疼。”
见他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夏禾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陈向松一瞬间声音都升高了一节,有心说她两句,但在看向她时又忍不住心软,也不过才几天而已,她就比初见时又瘦了一圈,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我有一个妹妹,如果她敢像你一样,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说这种话,我一定打断她的腿。”
夏禾愣了下,没想到他还有妹妹,她迟疑了下问道:“你打女人?”
陈向松:“……”
他咬牙笑了笑,心中默念,法治社会,不能胡来。
“你就当我打女人,所以请你立刻放弃你那个荒唐的想法。”
即使已经到了五月,但在北方,傍晚的气温依然不算高。夏禾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看着面前那个有些暴躁的男人,眼里浮现些笑意,他似乎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刘姨说得也没错,他确实是个可靠的老实人。
她垂眸笑了下,随后看向他:“既然你不想上钩,那就算了。”
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劝她的陈向松愣了下,她说算了,可他并没有什么欢喜的感觉,而是怀疑地看向她:“你是以后都放弃这个想法了,还是打算换个目标?”
夏禾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向松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一肚子的话瞬间没了说出来的机会,他直接气得笑出来,算了,本来就只是普通邻居,她爱干嘛就干嘛,跟他没关系!
夏禾的房间里,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就是刚刚陈向松怒发冲冠的样子,她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为别人的事那么生气,难道是觉得她的话侮辱到他了?
夏禾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无论他因为什么生气,都改变不了他们是两种人的事实。
她颓靡腐烂,而他则充满生机。
不能祸害老实人……
夏禾起身拿过手机打开网站,输入【青城哪里渣男多】。
隔壁,陈向松回了房间洗了洗手就直接进了厨房,昨天晚上的菜没吃完,他打算今天随便应付一下,把剩饭剩菜从冰箱里拿出来,刚放到厨房柜子上,就觉得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双手撑在柜子边缘咬了咬牙,随后起身把饭菜拿起来重新放回冰箱,然后到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锤子就来到隔壁。
他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便冷声道:“出来!”
他说完没几秒,夏禾过来开门,见到他,她笑道:“反悔了?”
说完她就看见了他手上的锤子,她惊讶地看了眼锤子,又看向他,问道:“你这是觉得被我侮辱了,想要弄死我?”
她一说完,陈向松就笑了出来,他看着她,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示意夏禾跟他走,夏禾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没动。
走到楼梯口的陈向松转头看向她,漫不经心道:“不敢?你就这点胆子还敢随便招惹男人?”
“呵”,夏禾笑了声,直接关上门走向他。
陈向松带着夏禾一路右拐,穿过夜市,路过学校,走了近20分钟,来到一家银行外面,他把手里的锤子递给夏禾,夏禾伸手接过。
“我觉得感情上放纵自己这种戏码太老套,要玩儿,就玩儿点大的。”陈向松一脸笑意地看着身边的人,“去,把里面的取款机砸了,把钱拿出来,你砸,我报警,我也算帮了你一把。”
夏禾拿着锤子的手用力握了下,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耍我?”
“这怎么能是耍你?”陈向松抓起她握着锤子那只手的手腕,向银行的方向指了指,“抢一次,最少判三年,三年后你出来,我去接你,你再去抢,我还给你报警,咱们多来个几次,不仅解决了吃饭的问题,还能让你爽快地报复了你父母。”
“报复父母”这几个字一说出来,夏禾内心的阴暗彻底被暴露了出来。
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抓住衣角,喉咙滚动一下,压抑着声音说道:“闭嘴!”
她眼眶微红一脸仇视地看着陈向松,后者却笑道:“我的方法你觉得不好吗?这世上还有比孩子犯法更让父母难以接受的事吗?”
“你她妈闭嘴!”
夏禾咬着牙,拼命保持着理智,但下颚的抖动还是出卖了她。
陈向松拿下她手里的锤子,眼睛轻飘飘瞄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敢吗?”
“我让你闭嘴!”说着夏禾抬起手直接朝着面前人的脸上扇了过去。
陈向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随后抓着她的手绕到她背后,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想清楚,你是恨父母,还是恨你自己?”
夏禾仰着头怒瞪着他,眼泪从她眼角流出,额角也因为情绪激动而紧绷。
陈向松睫毛颤了颤,喉咙滚动,认真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玩儿那种感情游戏,我可以配合你,但游戏一旦开始,规则就不能只是你一个人来定。”
他嘴角翘了翘,调笑道:“玩儿吗?”
夏禾狠狠咬了下唇,声音颤抖:“你不配。”
她的神情倔强执拗,可声音里却透露着脆弱无助。
陈向松没再去刺激她,也没有去和她探讨活着和死亡哪个更容易,更没有去劝她放下过去走出痛苦,他只是俯身抱住她,轻声道:“伙食费每天20块,刘姨回来之前,你的一日三餐我来负责。”
原本还在挣扎的夏禾突然愣住,随后陈向松就感觉的自己衣服肩膀的位置被眼泪沁湿。
他舒了口气,随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随着他的力量加重,原本只是无声落泪的夏禾终于发出声音,声音里的绝望无助让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回望。
从父母出事开始,夏禾每天都活在怨恨里,恨父母,更恨那个听到点风雨就不顾父母解释离开家的自己。
过去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她都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初她能停下来,能早些回国,听一听他们的解释,是不是今天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夏禾手紧紧抓着陈向松的衣服,他不会知道,她最恨的,是她的那些假设,永远都只能是如果,再也无法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