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艾比开枪打死查理·狄姆的那天起,包德温法官就下令解除由杰克·史坦所要求的电眼监视计划。此刻,也就是枪击事件发生后的星期四早上,艾比正陪在马修的病床边。这是圣文森医院的医生们第一次准许他接见访客。
崔西一直等到会客时间结束,并且确定艾比与其他人都离开以后,才假托有机密的公事与老板商榷为藉口,进病房探视马修。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还好!”马修勉强地吐出两个字。
“我带了这个来给你。”她手里握着一只插满玫瑰的花瓶,“我应该把它放在哪里?”
马修缓缓抬起右臂指向窗台边。访客所送来的花都摆在那儿。护士已经将他的床摇起成坐姿,左臂上吊着点滴,鼻子上插着呼吸管。他的面容看起来虽然疲惫憔悴,精神倒还算机灵。崔西拉了张椅子,就近挨着马修的病床边。
“你不必再担心了,我不会把照片的事告诉任何人的。这或许会是我这辈子所做过最难的决定,雷诺先生,可是,你不知道我对你是多么崇敬佩服。”
两人的目光交会,雷诺静静地以点头示意道谢。即使是现在,崔西还是很难想像,她要是真的毁了这个敦和端正的人,结局会是多么不堪。
“为什么?”马修使劲吐纳着。
“因为我知道葛里芬太太并没有杀害她的丈夫。”
“那么,凶手是谁?”马修的声音嘶哑,非常吃力地问着。
“你好好歇着,不要开口,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崔西将她的调査经过,也就是那些萝拉记录下来的案件淸单如何引导她去发现最高法院法官与拉尤·欧提罗的组织勾结,进而影响案件判决的种种情形,简要地向马修做了报告。
“我搞不懂的是,萝拉是如何发现这些案子的。它们前后分散在好几年时间里,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在她进法院工作以前就定案的,她实在没有理由可以把这四个案子一古脑儿全都挖出来。我越是琢磨这个问題,就越觉得答案一定就在狄姆的案件复本里,可是我一次又―次地读,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在查理·狄姆因为哈林斯父女的命案被捕后,警方曾经搜过他的公寓,案件复本中的第1289和1290页,记录了探员对狄姆电话答录机上的几通留言的解释,其中有一通是亚瑟·诺兰打来的,他需要―些‘衬衫’,并且要狄姆尽快回电话给他。赛门探员证实他是要向狄姆买毒品的。他们都以衬衫或领带代替毒品的称呼,因此,亚瑟·诺兰想要跟查理·狄姆买的‘衬衫’,其实就是古柯硷。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要我和巴瑞一起到全景宾馆去查那个与葛里芬法官幽会的女人的身分?”雷诺赢弱地点点头。
“葛里芬太太不是说,她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然后就跑到宾馆捉奸吗?所以我就清査了那天的住房登记簿。葛里芬法官并没有以真名登记,因此,我便将那一天住房登记簿上的名字都抄录下来。然而,就在葛里芬法官和凯蕾法官于宾馆里偷情的当天住房登记里,我赫然发现了亚瑟·诺兰的名字。”
雷诺的双眼忽然为之一亮,彷佛他马上顿悟出了这项讯息的重要性。
“从尼尔·克里斯丹森的调查报告里,我们得知法官与萝拉·瑞斯提也相偕到过全景宾馆几次,于是我就再一次核对住房登记簿,发现亚瑟·诺兰的名宇出现了好几回。
“从萝拉过去与我谈论到葛里芬法官的表现看来,我知道她相当迷恋法官。我敢说,萝拉一定是发现他同时与凯蕾法官有染,才促使她打匿名电话通报葛里芬太太去捉奸。而虽然对法官心怀嫉妒与盛怒,可是萝拉还是爱他的。
“接着,萝拉在整理狄姆的案件复本时,发现了亚瑟·诺兰的名字。这使她想起了她与法官住进宾馆时,他所使用的假名。当萝拉察觉到葛里芬法官竟然在向狄姆购买毒品时,她一定就开始怀疑葛里芬法官之所以会投票撤销狄姆罪名的原因。我想,她大概就是因此而着手调査,想看看从葛里芬法官上任以来,是不是还有其他可疑的案子被撤销。然后,她相继挖出了几个案件,明白了葛里芬所做的事。
“葛里芬需要钱用,因为他在吸食古柯硷,而且我们也知道他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生活荒唐失序。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无法抗拒欧提罗所提供的重金賄赂。不过谁晓得呢,说不定是欧提罗逮着了葛里芬在吸毒的把柄,进而用黑函恐吓胁迫他。”
“我的天啊!”雷诺的声音依旧嘶哑。床边的桌上摆了个塑胶水壶。崔西倒满了一纸杯开水,就着马修的嘴让他喝下,再小心地扶着他躺回枕头上。
“萝拉遇害前的那个晚上曾经打过电话给我,在我的答录机上留言。她说她惹上了个大麻烦,极需要我的帮忙。当她讲电话的时候,有人重敲着她家的门,那个人一定就是葛里芬法官。萝拉非常爱他,她一定会对葛里芬坦白一切,并且企求他的原谅。可是,葛里芬法官最后还是杀了她。”
雷诺听得目瞪口呆。他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相当耗力地开口问道:
“谁杀了葛里芬?”
“査理·狄姆。还记不记得葛里芬太太在海边进袭的事?她觉得那个人侵者是狄姆。这虽然是我的推测,但我敢打赌,巴瑞在华盛顿合会银行里所査到的狄姆帐户中的十万块钱是葛里芬法官付给他的。这个价钱相当合理,因为要是葛里芬太太在离婚成定局之前就死了的话,葛里芬法官就理所当然可以继承她所有的財产。可是狄姆却失手了。葛里芬想把那笔钱要回来。也许,他错就错在不该威胁狄姆的。
“狄姆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非常聪明的疯子!先把葛里芬法官干掉,然后再嫁祸给那个将他打人死牢的的女人。这种诡计只有像狄姆这种聪明的疯子才玩得出来。”
“我想你是对的。你应该马上将这些事告诉杰克·史坦。”
“我会的。只是我不想在没有获得你的允许前就去跟他说。毕竟,你还是我的老板。”
马修试着想在脸上挤出一点微笑,可是却猛地咳了起来。崔西又喂他喝了一点水,然后说:“我该走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马修的眼皮微微抖颤着。疲惫和药物令他实在很难继续保持淸醒。然而,就在崔西正转身要离开时,她听见了浅浅虚弱的声音说:“谢谢你。”
当崔西离开马修的病房时,巴瑞·法兰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听了以后反应如何?”巴瑞问。
崔西执起巴瑞的双手,“我想,他是真正松口气了。”
“可怜的家伙!他这阵一子简直都活是在地狱里!先是担心你去密告他,接着又身受重伤。”
“你知道我也是别无选择的,除非我能够证实艾比不是杀害她丈夫的凶手。”
巴瑞一脸羞愧,“我应该向你道歉。你彻头彻尾都是对的,只是我……”
崔西紧攫着他的手,“不要道歉,好吗?有时候,对与错并不像黑与白那样截然分明。”
“那么,假如你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证明艾比有罪,你会怎么做?”
“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现在很髙兴自己可以不必去做那样的抉择。”
崔西拎起公事包。
“走吧!我们去找杰克·史坦,把这件事告诉他。”
当天晚上,艾比一直坐在马修的病床边。当杰克·史坦走进病房时,她正执握着马修的手。
“他的情况如何?”史坦问艾比。
“已经脱离危险期。但看样子他还必须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你这是私人的探视吗?”
“不是。我想亲口过来告诉马修;幸好你也在,这样我就不必两头跑了。”
马修和艾比满心期待地看着史坦。史坦先板着脸,然后咧嘴而笑。
“恰克·盖迪斯和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听崔西·康瓦纳与巴瑞·法兰姆把事情的经过都说清楚了。明天一早我就会撤销告诉。”
“盖迪斯也同意吗?”马修追问。
史坦脸上的笑容顿逝,“他别无选择,因为他的关键证人不仅死了,而且信用早就玻产了,加上他的重要证物也被删除,所以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虽然恰克·盖迪斯在听完康瓦纳小姐所说的一切后,还是不肯相信艾比是被人陷害的;但是,我自始至终都确信艾比是无辜的,而现在,我更是百分之百肯定。此外,连首席检察官也同意。大约在半个小时前,恰克·盖迪斯就已经不再是蒙诺马郡特别委任的地方检察官了。”
史坦凝视着艾比,“我希望你可以了解,我当时必须把这个案子交给首席检察官处理是不得已的。”
“我从来就没有责怪过你,杰克。”
“我很高兴,因为这桩起诉案实在是让我不怎么好过。”
“马修跟我说过,你曾经在放我出狱的事上帮过忙。我真的很感谢你。要是我一直被囚禁在那里,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一定会撑过来的,因为你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
“可不像我以前所自认的那么坚强。”
史坦显得很困窘。他刻意将眼神偏开几秒后才又接着说:“我要你好好休几个星期的假,当然,薪水还是照付。然后呢,等你休息够了,我要你再回来上班。”
这会儿,换艾比不敢直视史坦了,“我不会再回去工作的,杰克。”
“听着,我了解你的感受,而且也已经将你的事都跟每个人说淸楚了。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期盼你能够回去。天啊!你一向是我们里面最出色的政府律师之一,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非常谢谢你的好意,也请你代我谢谢每一位同事,能听见你刚才的这番话,对我真的很重要。但是我已经接受了另一份差事,我不能反悔。”
史坦来来回回看着马修与艾比。
“我真该死!”他的脸又重现笑容,“我猜想,再过没多久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了。”
“你愿意当我们的伴郎吗?”艾比问。
“我才不干!事实上,等牧师在问大众有没有人反对这桩婚姻时,我一定会跳出来的,如果你觉得我会让你们两个人联手起来对付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