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及时现身,马修没有在艾比住处过夜。淸晨四点半,他从后门溜进屋子,踩着梯子上楼,直趋他住的天地。他已忘却此刻正是庭讯的关键时刻,因为就在今晚,他所有的梦都成真了,不只是他终于和艾比亲热交欢,还更加确定了她是爱他的。
上床前,马修取出了那只装着有关艾比的报导与照片的纸袋。此时此刻,当他再一次注视着这些照片时,心里不再觉得那么饥渴与绝望了。事实上,那些照片已经无法再激动他丝毫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这些照片并不是艾比本人,因为她是一个温暖多情,有血有肉的女人实体,而这些存在于二次元时空的想像,渐渐幻化成虚无的空灵。他虽然不忍去摧毁它们,但凝眸注视时,心头却也有几分惴惴不安。看着这些照片,他彷佛觉得自己在背叛一个心爱的女人。
长久以来,这是马修第一次和着朝阳醒来。他沐浴净身,为自己准备了惯常的早餐:土司与黑咖啡。在他的通讯棋盘上,棋子已经挪移了几步。马修原本以为自己是处在优势地位的,可是他的对手,一位住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建筑师下了一手出乎意料的奇招,令他倍感忧虑。马修端着茶杯走进书房,浅啜着杯中冰凉的咖啡,直到他透视出那位建筑师的战略后,才心满意足地取出一张明信片,在背面草草记下将回敬的棋步,然后随即下楼进办公室。马修的秘书惊叹地发现,她的老板居然会边走边哼着小曲儿。
前案证据引用的法条摘要早就等在桌上。雷诺读过摘要,然后拨分机到崔西的办公室。没有人应声,因此,他又拨至接待处。
“你知道崔西在哪里吗?”
“今天早上都还没见到她的人呢!”
九点半了,通常崔西最晚八点就会到的。
“等她一进门,别忘了要她马上来见我!”雷诺交待接待处的人,然后执起摘要,迳自走至图书室去査阅崔西所引证的案例。
崔西想开车送巴瑞回去,可是他却坚持独自一人走过二十个街区,回到他的顶楼公寓。
巴瑞很在乎崔西,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女人了,然而现在,他真的无法忍受与崔西在一起。他急迫地地需要时间好好将两个人之间的事想个清楚。崔西也是,一个人待在车里,她也稍稍舒缓了气息。她与巴瑞之所以都会这么痛苦,实在是因为两个人都太激动了。她也需要时间冷静地想想。或许暂时分开一下对他们都好。凌晨两点半,崔西回到她的河边公寓。她试着强迫自己入眠,可是辗转反侧了半个钟头之后,她还是决定放弃了。只要她一闭上眼,萝拉·瑞斯提与马修·雷诺两人的影像就会鲜明地映在她的眼帘上。
三点十五分左右,崔西下床,踅至厨房,给自己倒上一杯牛奶,再走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边。站在阳台上可以鸟瞰整个威灵麦地的景致。她以前额抵着玻璃门,凝望着连接豪森与默瑞桑两条街桥上的点点余火,如鬼魂般白晕的车灯横扫过桥上,像只成列的幽灵车涡漩飘荡在黑暗里。过了一会儿,崔西累得站不住了,她蜷缩在沙发上,眼皮虽然沉重不堪,却仍无丝毫睡意。所有的愁苦心绪顿时如涛天巨浪般向她袭来:萝拉和法官纷纷遇害,马修·雷诺的事业瀕临崩解的边缘,而她与巴瑞的关系也危在且夕。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啜泣起来,而且任凭泪水潸潸流下,整个身子也跟着抽搐不已。一直到曙光乍现,她的眼泪也流干了。
“你可来了!”十一点半,当崔西终于在办公室现身时,马修以友善的笑容向她打着招呼,使崔西不得不留意到马修的面相有多么神轻气爽。而她,可真是南辕北辙,精疲力竭,形销骨毁。她只得鼓起全部的勇气,走进马修的办公室面对他。崔西关上门,将自己重重地沉进椅子里。
“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好好谈谈。”她开口说。
“可以先等等吗?”他和悦地问道:“我们得赶紧将这份摘要具体化,而且,我也有一些想法要请你去执行。”
“我已经不觉得这份摘要还有什么重要性了,雷诺先生。”她黯淡地说。
雷诺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知道葛里芬太太是有罪的。”崔西说。
一时间,雷诺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反应,然后直直地注视着她,彷佛无法置信他耳里所听见的话。“你在说什么啊?”
崔西从皮包里掏出FotoFast的纸袋,把那张工具室的照片放在雷诺的记事簿上。
“我和巴瑞昨天耗了一整晚在看这些底片,他已经跟我解释过这是怎么弄的了。”
雷诺一脸狐疑。他瞥了照片一眼,然后再将视线转到崔西身上。
“我想,你把我给搞糊涂了。”
“这张工具室的照片是假的,它是在九月拍的。我们必须将这件事告诉盖迪斯先生与包德温法官,然后退出这件案子。”
雷诺仔细研究着这张照片,但并没有碰触它。当他的眼神转首回视崔西时,脸上没有一丝恐惧或罪恶感。要不是崔西曾经见过雷诺在法庭上那种沉着冷静的模样,她一定会以为他是无辜的。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张照片是假的?”雷诺语气平静地问。
崔西将那天与巴瑞到海边木屋的事,还有那颗排球所在的位置,都一五一十告诉马修。
“那一定是个巧合。”马修说:“八月十二号拍照当天,排球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没错,然后,迪莱德警长或他的手下去工具室里査看炸药时,才将它搬到网子上的。”
“我希望这是唯一的解答,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要不然,照片上为什么会印着八月十二号的日期呢?”
崔西将假造这张照片的方法对他全盘托出,期望马修会因此卸下面具,伏首认罪。然而,当她滔滔不绝地讲述时,只见马修在椅子上显得惶惶不安,騷动移晃。
“可是,葛里芬太太要如何假造这段底片呢?”崔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修急急地打断,“这太荒谬了,她从八月最后一个星期开始,就一直被囚禁在那间屋子里啊!”
“她没有造假,不过,葛里芬太太有帮凶,这个帮凶一定有机会接近那台Pentax相机和底片,而且还相当精通于摄影的技巧。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马修?她是凶手,她为了钱杀害一个端正有礼的男人,也让我的好朋友死于非命。”
雷诺想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一回他失败了。在此之前,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然而现在,所有停在他肩上的青鸟顿时都奔窜飞散离去。他拢起肩,从椅子上暴跳起来,沉沉地做了个深呼吸。当他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嗓门。
“我很抱歉!”他努力自制着,“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请相信我,事情绝对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个样子的。”
马修的胸口起伏猛烈,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匀缓了气息。
“艾比跟这张照片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她也没有杀害她的丈夫和萝拉·瑞斯提。”
“我不信。”
马修再度停顿了下来,崔西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惴惴颤栗的神态。他合上眼,倒仰着头。当他重新睁开双眼时,眼眶里竟然迷蒙着泪水。
“当我在与你面谈的那天,我曾经告诉过你,有好几位相当优秀的律师在黑暗之后到监狱造访他们的当事人,并且目送着那些人离开人世。然后我跟你说,我和这事务所的其他律师都没有这样的经验。这不是真的。
“我八岁大的时候,曾在黑暗之后到监狱里造访过一个人。当我在黎明时刻走出监狱的大门时,那个与我交谈的人已经死了。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我非常爱他。他被控谋杀一位与他一起工作的年轻妇女。检察官极力劝服陪审团,指称我父亲与那个女人有染,因为她威胁要将那段婚外情向我母亲坦白,所以我父亲才动手杀了她。我父亲曾经对天发誉说他只爱我母亲一人,而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性朋友罢了。然而陪审团就是不肯相信他,最后还是将他送上了电椅。
“两年之后,真正的凶手自首了。他与那个女人一起工作,并且与她有染,而我父亲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可是他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平白断送了生命。要不是有死刑的话,他或许还能安然获释,我也能重新得回父亲。”
马修倒回椅子上,紧闭着双眼。
“我知道我一定让你感到作恶,崔西。我到处宣扬道德、公理与正义,却对我自己与我的工作不诚实。可是,我必须……我是不得已的……我没有其他方法了。”
马修又顿了顿。他看着崔西,眼神中充满企望体恤的哀求。
“她是无辜的,崔西,我百分之百确定。而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张照片的事。”
“但是,你怎么可以假造证据呢?”崔西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撞击着她自己的心房。
“我走投无路了。”马修说,“庭讯时,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挣扎着。每一次我都必须有最完美的表现,如果稍一闪失,我的当事人就可能因此丧命。那种压力令我无法喘息,也让我丧失自信。我知道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输的,而我就会亲手将我的当事人送上电椅。”
雷诺又静了下来。崔西很清楚地感觉到,他正为接下来所要说的话痈苦争斗着。
“你不晓得我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个人孤孤单单苦熬着。刚开始,我的孤独是一种荣誉的表征。我身披盔胄与死亡奋战,我可以不需要任何东西。然后,这场奋战变成一种严峻的考验,众人的期望纷纷加诸在我身上。我实在需要有个人来分享我的喜乐,分担我的哀怒。接着,我遇见了艾比。”
雷诺虽然很努力抑制着脸上的情绪反应,可是,泪水还是顺着面颊滑落。
“我爱她,崔西。如果救不了她,我也别想活了。我只是不想让她死,我不能啊!”
“一个人是很容易因为自己所爱的人而自愚的。”崔西温柔地说:“如果艾比真的杀害了葛里芬法官和萝拉,那怎么办?”
“那是不可能的。我……我太了解艾比了。她是被人设计的,那块金属片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那笔钱也是。査理·狄姆是打哪儿弄来那十万块钱的?”
“可能是她付钱给狄姆,要他去杀害葛里芬法官的。她是个很富有的女人。”
“既然如此,狄姆为什么还要到地方检察官那里密告艾比?不,一定是有人杀了葛里芬法官以后,再嫁祸给艾比的。”
当崔西刚进到雷诺办公室的大门时,她非常笃定艾比的罪行,可是现在,她不禁也开始动摇了。
“你打算怎么做?”马修问她。
崔西想起了巴瑞也问过她相同的问题。“我有什么选择呢?我打算在今天下午将这整件事告诉包德温法官。你觉得这会是个容易做决定的选择吗?你是我所见过最好的人之一,如果我去向包德温法官告发这件事,你不仅要被撤销牌照,还要吃上官司坐牢。但如果我三缄其口,密而不宣,我就变成你的共犯,也必须时时提心吊胆地面对着相同的惩罚,而且也违背了我当初在担任法院书记时所许下的誓言。”
“我不是一个只会为自己着想的自私家伙,可是崔西,如果你真的去向法官检举我,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恰克·盖迪斯,而他也一定会以此为庭讯的证据。如此一来,艾比就万劫不复了。”
“可是,你刚才说过的,她并不知情。”
“盖迪斯绝对不会相信的。要是他发现了照片的事,他必定会极力争辩说艾比知道那是假造的。到那时候,我所能说的只是她不知情而巳。盖迪斯会以我使用假造照片的事实来让查理·狄姆获得平反,然后,陪审团也会因此买了他的帐,相信工具室里真的有炸药。他们同时也会确信,一个杀了人,又企图以伪造的证据蒙骗脱罪的检察官,应该被处死。
“如果你真的去包德温法官那里告发我,那你就等于为这个无辜的女人签妥了一张死亡证明书了。”
要攀登这道三百尺髙的岩墙是一个极缓慢无波动的历程,直到崔西攀至六十尺的高度时,才触摸到一方从崖面上水平探出的狭窄岩棚。这岩棚最宽处还不及四分之三寸,而且沿着崖面逐渐消褪。
崔西相继错过了十尺高的斜坡与四十尺高的突出悬顶。之所以称之为悬顶,是因为如果从岩墙的底部仰头看去,会误以为那就是岩墙的顶端。崔西小心谨慎地以身子抵着岩块,蹑着脚尖站着,研究岩墙的突翼部分。它像张大天篷似地覆盖下来,而突翼两侧的崖面又过于平坦,令崔西无法攀附。眼看着就要攀顶了,却被这样的怪物挡道,颇为令人气结。
崔西沿着突翼的底边一寸寸地摸索了几分钟,一不小心踏落掉一个小岩块。她并没有留意那个笔直落下,摔跌粉碎的小岩块,因为她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岩墙突翼上的一道裂缝。如果她将手掌摊平劲直,那道裂缝的宽度恰巧足以让她探手入内。崔西看着裂缝思忖了半晌,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她的计划就取决于这一溜烟的片刻,而唯一的机会就是眼前的这道裂缝。以崔西目前所处的位置来看,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要不就奋勇一搏,攻溃这座山头;要不她就只能顺绳滑下,功败垂成。
崔西穿着一件宽松不合身的长袖上衣和黑色珠网般的长裤,裤管紧扎进她的攀岩鞋里。天气干燥沁凉。如果是个下雨天,她就不会冒然尝试这样的探险,因为单人攀岩在好天气时已经够危险了,更遑论雨天。
她所企图使用的攀岩策略其实是相当冒险的,但崔西不容许自己去顾虑那样的危险性。紧张激动的情绪是攀岩者的宿敌,因为那会令攀岩者掌心冒汗,危及双手攀握的安全。当她将计划思虑周密后,崔西便探手入腰际一只紫色的袋子里,把两只手都沾满石灰粉。这石灰粉可以保持双手的干燥。
崔西凝视着那道裂缝,缓了缓气息。在她的身后,原野铺陈如一块绿色的大地毯。然而此刻崔西的眼中只有这灰黑不平的岩壁表面。她扫视了一眼上端双手可以攀附的区域。停驻时,崔西试着调整自己向上攀爬的位置,直到她紧挨着岩面的突翼为止。
崔西转过身,平衡了一下双脚的支撑点,接着慢慢伸出右臂,努力向那道裂缝攀探。拜托,拜托,拜托!她喃喃自语,然后继续摸索着。当她察觉出那道狭小的裂缝竟宽得足以成为岩壁上的凹洞时,才舒缓地吐纳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高度上,天空如童话故事中所描绘的那么湛蓝,而朵朵白云则像是松软的枕头。为了成功地达到目的,崔西必须浮掠于空气之中。她看着那些从头顶飘过的白云,不禁觉得身子也像它们一样轻盈起来,如薄纱,如蝶翅,如蒲公英的种籽。
崔西以右手向内伸探攀紧,直到它整个嵌入岩壁突翼的裂缝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一种爆发式的推力从岩壁弹开。她的右手像颗铁球般牢牢钉在墙里,顷刻间,它成了崔西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结。接着,她以此为枢轴,绕过突翼的外围向上游移。她伸出左手攀至更髙处。她必须攫紧,因为那待会儿将会是她身体的支柱点。
崔西旋扭了一下,左手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可以攀附的支点,正如嵌在裂缝中的的右手一样。一会儿,她整个人悬空吊着,摇荡在生死边缘。接着,她攫紧支点,将身子向上一提,顺势抽出右手,紧握住突翼上的唇形岩块。没多久,崔西已经翻过了突翼顶端。她伸伸腰,得意洋洋地颤笑着。
再来的攀顶路程已经不是那么艰钜了,以一般方法便足以完成。当终于到达岩顶时,崔西徐徐转身,眺望着崎岖山麓上绿油油的林木,与白雪覆盖的峰顶。这所有的一切都映衬在湛蓝的天幕下,这样的景致向来只有遨翔于天际的鹰隼才能享受到。崔西畅饮着甜美的山岚,然后在崖边坐下,打开水壶盖,深酌一口清凉。
攀岩迫使崔西把所有一切都抛诸脑后,只能专注于眼前的岩石。而现在,攀岩结束了,那些烦人的事又都一一冒窜上来,紧紧掌控着她清醒时的每一刻钟,一如卡斯达山脉掌控着天际一般。马修·雷诺的生命,对于每一位接手死刑案件的律师来说,都是一股激动鼓舞的力量。如果崔西真的依循着法律与伦理规范而行,她会彻底击溃他的,而马修所有的美言善行也都会因着这个为了爱情所铸下的错误而被人遗忘。
崔西暗自做了决定,如果她可以确定艾比吉儿·葛里芬无辜,那么她将不会把照片的事泄露出来,因为陪审团可能会因为这区区的一张照片而将艾比定罪,继之将她处死。然而,葛里芬同时也有犯罪的可能。这让崔西着实深陷在两难的困境中。
马修一直深信是有人刻意设计艾比的,而且也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实这项结论。葛里芬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一定不会使用与狄姆炸死哈林斯父女相同的炸弹行凶,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么做,她绝对无法摆脱嫌疑。再者,要是她当真用了炸弹行凶,也不至于会笨到把残余的金属片留置在自己的车库里。况且,多尼洛从车库里找出来的金属片甚至还不是属于炸弹上的一部分,只是将它做得很像,摆明了就是要栽赃给艾比的。还有狄姆的那十万块钱。如果那笔钱是有人付给他当作伪证的酬劳,那艾比就是无辜的了。
这让崔西联想到下一个问题:如果艾比是无辜的,那谁是凶手?狄姆是最直接的嫌犯。可是,有人因为特别的目的付了十万块钱给他,不管这个目的是要杀害葛里芬法官,或是作伪证陷害艾比,这仍然显示还有个幕后的主使者。但那又会是谁?他的动机又是什么?突然,一个想法冒窜上来。她一直在两种假设中打转,要不就是艾比因为法官与萝拉有染而将他们双双杀害,要不就是这两个案子根本没有关连。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萝拉与葛里芬法官这两件命案又该如何串联起来?这或许会是个全新的观点。
凯蕾法官可能也有嫌疑。当她不屑地一顾地说,她与葛里芬法官的性关系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时,不晓得她是不是在说谎?如果她是个十足的醋坛子呢?会不会因为葛里芬与萝拉在一起而抓狂将两人都杀了?
接着,崔西又想到了那些复本资料,还有列在法律报告纸上的那些案件。萝拉在遇害的前几个礼拜还不断为此恼火。身为葛里芬法官的书记和情人,萝拉想必理所当然地会把困扰她的这些事情向他诉苦。那么,这些复本资料和案件会不会是另一些违法的证据呢?凶手会不会就是为了找这些东西而去翻捣萝拉的住处和办公室?
复本资料是可以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取得。不过,那些复本崔西也读了,就是察觉不出有什么重要之处。那些案件记录亦同,没有任何特异的地方。除非你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否则那些资料就像草纸一样的没有意义。如果杀害萝拉的凶手知道葛里芬法官的手中握有那些复本与案件清单,并且怀疑法官会识破当中的重要性,这样他或许就会有杀害葛里芬法官的动机了。可是,她该如何才能解开那些复本资料与案件中的迷团呢?或者,那些东西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崔西多么希望可以永远停驻在这座岩岗上,髙髙耸立着,忘却尘俗中令人烦扰的一切,特别是那件案子。只是,她得回到地面上了。那件案子让她觉得挫败,但她还必须与它继续纠缠下去,没有其他选择。如果她无法理出凶手是谁,她就必须将假照片的事告诉包德温法官。崔西轻叹了一口气,从背袋里取出一包综合的干果细细品嚼着,再喝了几口水,然后谨慎地检査过她的攀岩缆索,开始向地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