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你只管打起精神,抬头挺胸,所有的话都交给我说就好了。”
星期一早上,当巴瑞·法兰姆将车子停妥在蒙诺马郡的法院前时,马修正在为艾比做最后的心理建设。车外倾雨如刀,从天空狂奔泉涌如瀑布般落下。马修开启车门,一时间,倾盆雨水从车顶沿着挡风窗哗拉拉喷洒下来。马修撑起一把大黑伞为艾比挡雨。崔西紧攫着一只装着庭讯档案资料的大皮包,先是对着巴瑞面露欣喜而羞赧的微笑,然后再绕过车子跑到艾比前,为他们在那群已封锁住整个法院入口的人群中,劈荆斩棘地杀出一条生路来。
当他们好不容易从层层记者的人墙里突围成功,进入电梯时,崔西早已变成一只落汤鸡了。
法警一眼就认出他们是被告团,因此朝他们挥挥手,要他们绕过那个摆在法庭门口,正在大排长龙的金属探测器。马修领着大伙儿穿越那个区隔法庭旁观席的矮门,将他的公事包顺手挨着桌边放下,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当他转过身时,艾比正直凜凜地盯着查理·狄姆。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恰克·盖迪斯坐在原告席上。
狄姆身着一套蓝色细条纹的西装,搭配鲜白色的衬衫和酒红色的领带,大模大样地叫人惊讶不已。这一身装束必定是盖迪斯刻意遣人为他打扮的,因为就连他脚上的那双鞋也是晶亮晶亮的,头发更是理得平整,还上了油呢!
“你好啊,检察官女士!”狄姆的脸上闪逝了一抹好邪的笑容,“你现在尝到热锅上的蚂蚁的个中滋味了没?”
趁艾比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马修迅速地一脚跨出,挡在她的面前。他睇视着狄姆,而狄姆也收敛起笑容。雷诺瞪了他好一会儿之后,才将嗓门压低到只有查理·狄姆听得见的程度开口说。
“你只是个空壳子,狄姆先生。这么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你胆敢在法庭上扯谎,我想,到时候就连黑暗天使现身也救不了你。”
査理·狄姆顿时一脸惨白。雷诺背过身去,狄姆朝他狠狠地悬空踢了一脚。
“嘿!”狄姆咆哮着:“看着我,你这个钟楼怪人。”雷诺不理睬他,只是迳自坐下来,打开他的公事包。狄姆朝马修趋前一步,脸上怒火贲张。
“你刚刚说了什么?”盖迪斯与克里斯丹森见状赶忙过来制止。他不悦地诘问着雷诺。可是马修仍然不理睬盖迪斯,只顾着打理自己的资料笔记,而一旁的检察官还在努力试着平抚他的证人。
“狄姆先生,”恰克·盖迪斯问:“你认识被告吗?”
“可以这么说。”
“请你解释一下,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她控告我谋杀。”
“在被告起诉你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的,先生。”
“那么,你的案子最后的判决是什么?”
“我被判有罪,处了死刑。”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你是在哪里渡过的?”
“奥勒冈州监狱的死牢里。”
“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不在死牢里待着呢?”
“因为奥勒冈最高法院把我放了出来。”
“他们驳回了你的刑责?”
“是的。”
“蒙诺马郡的地方检察官决定不再起诉你了?”
“是的。”
“在你被释放之后,被告有没有跟你接触过?”
“是的,先生,她确实有。”
“有没有让你感到很惊讶?”
狄姆噗哧地笑了出来,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如果换作是总统来找我,我倒还不会那么惊讶呢!”
陪审团也被逗笑了起来。
“那么,你为什么会感到惊讶呢?”盖迪斯问。
“当一个女人耗费了一整年的时间要定你的罪名时,你就会开始觉得,她可能是不喜欢你的。”
狄姆笑脸盈盈地面向着陪审团,而几位陪审员也以笑脸相迎。
“请你将你们的那段谈话内容告诉陪审团。”
“好的。她先是问我死里逃生的感觉如何,我说还好。然后她又问,我的价码该怎么定。我就问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之后她才告诉我,她有一笔生意要给我做。”
“当时你能猜出她的心思吗?”
“我知道她绝对不会是要我去为她割草的。”
陪审团和旁观席上的人都又被逗笑了。崔西可以看得出来,在场的人都对查理·狄姆颇生好感。这令她相当忧心。她偷瞄了雷诺一眼。对于狄姆的证辞,他似乎完全不为所动。这股冷静沉着的态势,崔西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有没有问过被告,她想找你做什么?”
“有的,不过她说她不想在电话里讲这件事。”
“你答应去见被告啰?”
“是的,先生。”
“为什么?”
“好奇啊!当然,也为了钱。当我出了死牢后可以说是完全破产了。她暗示我,这个生意有一笔钱可赚。”
“你们是在哪里见面的?”
“她要我到海边的一间渡假木屋,还告诉我路该怎么走?”
“你记得日期吗?”
“我确定那是在八月十二号,星期五。”
艾比向雷诺倾着身子,崔西听见了他们的耳语,可以感觉得到艾比相当恼火,“全都是一派胡言!我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约他在木屋见面。”
“别担心!”崔西听见马修这么说:“让他自己吊死自己。”
“当你到木屋去赴约时,发生了什么事?”盖迪斯问。
“葛里芬太太早就等在那里。门廊上有几张椅子。不过她要我进屋里谈。这样就不会让人瞧见。
“刚开始,她只是琐琐碎碎地谈些闲话,问我过得如何啦?有没有找到工作啦?她看起来似乎很紧张,所以我就顺着她的话题搭腔,虽然那些话真是无聊得要死。”
“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太了解了,她根本不会在乎我好不好。天杀的,这个女人曾经想要我的命呢!不过我还是耐住性子等,因为我觉得她就快讲到重点了。”
“真的?”
“是的,先生。当她叨叨絮絮地闲扯了好一会儿之后,葛里芬太太告诉我她和她的老公处得相当不愉快,想要跟他离婚。不过问题就在这里,她非常有钱,所以葛里芬法官的离婚律师向她提出一大笔膽养费的要求。她很怕法官真的会把这笔钱判给她的老公。于是我就问她,这干我啥事。接着,她领我到木屋后头,指了一箱炸药给我看。”
“那箱炸药放在哪里?”
“木屋后面的工具室。”
“请你稍微描述一下那个工具室,还有里面所储放的东西。”
“这件事过了有好一阵子,而且我也没在那里待多久。我想想!那间工具室好像是用风干的灰木板搭成的,火药箱就放在地板上。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些园艺的工具,只是我已经记不得有哪些工具了。”
“当葛里芬太太给你看过炸药后,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知道我对搞炸弹非常在行,所以想试试看我能不能用这些炸药干掉她老公。她告诉我,在她租来的那栋房子的车库里有一个工作区,我可以在那里做炸弹。她同时也跟我说,不必担心会有人怀疑我们在一起做这件亊,因为她是起诉我的检察官,没有人相信我们会一起合作的。”
“那你是怎么告诉她的?”
“我跟她说,她是大错特错。一来,我对做炸弹的事一点都不清楚;二来,我也没有杀害任何人。即使真的有吧,我也不会去干掉那个把我从牢里放出来的救命恩人,更别提他是奥勒冈最高法院的法官了。除非你疯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有胆子去杀掉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这个州里的警察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被告对你的看法有什么回应?”
“她打算给我五万块钱。她跟我说,我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一定有办法做得天衣无缝,教人逮不着的。”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打算接这笔生意。”
“然后被告怎么说?”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那副模样我在法庭里也见过,害我小小的紧张了一下。然后她才又开口说,她很抱歉打扰了我。我可不想再缠上任何麻烦事,所以就赶紧离开了。”
“在你离开后,有没有到警察局去报案?”
“你在开什么玩笑?她狠狠地警告过我不准报案,而且还说,要是我真的去控告她,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警察们仍然认定我就是杀害那对父女的凶手。她最后又警告我说,如果她一听见我到警察局或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走漏风声,她会叫人让我永远消失掉。”
“那是你最后一次与被告接触啰?”
“是的,先生。”
“但是,你终究还是不理会她的恫吓,跑去找地方检察官通风报信。”
“是的,先生。”
“你这么做有什么企图?”
“自保啊!那个法官一被炸了之后,我就知道她想把这件案子赖到我头上。他妈的,她还真的这么做了!不管在电话访谈和报纸上,她都跟媒体说这件案子和哈林斯父女的命案非常雷同,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接着,我又听说警察们在找我。所以我想了想,唯一能求自保的路便是去找地方检察官具实以告,期望他们会相信我。”
盖迪斯浏览一下手上的笔记,然后说:“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
在陈述证辞的过程中,狄姆的双眼一直瞟向雷诺,可是当他发现马修一点也不在乎他所说的话时,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挫败感。
马修的轻蔑冷淡是故意的,他想挑衅狄姆,煽旺他的怒火。
“你认识一个叫作赫罗·休伊的人吗,狄姆先生?”马修问。
“唔,我认识休伊。”
“他是一个毒販吗?”
“他们都这么说。”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说,他是你在毒品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我不晓得人们是怎么说休伊的。”
“你知道休伊先生是遭人凌虐致死的吗?”
“我听过这么一回事。”
“那你是不是也听说过,赖瑞·哈林斯准备指认你将休伊先生的尸体弃置在当帕斯特?”
“当哈林斯遇害后,我的律师曾经跟我提过。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当你因为赖瑞·哈林斯与洁西卡·哈林斯,他九岁小女儿的命案待审时,你是不是有个牢友叫作班杰明·莱斯?”
“唔,警察们把他安在我的牢房里。”
“你是不是曾跟班杰明·莱斯说过,休伊是个‘狗屎不如的人渣,甚至不值得留全尸’?”
“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那是莱斯捏造的。”
“那你是不是也跟莱斯先生说过:‘那个小女孩真是死于非命,不过这就是爱告密的人必须冒的险’?”
“我也从未说过这种话。”
崔西疾快地瞥了一眼陪审团。他们对查理·狄姆已经不再觉得那么有好感了。
“那一天你是几点与葛里芬太太在海边见面的?”
“下午的时候。”
“可以说得明确一点吗?”
“她要我四点左右去。”
“所以,那个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啰?”
“没错。”
“这场会面是葛里芬太太打电话跟你约定的吗?”
“没错。”
“你接电话的时候人在哪里?”
“一个朋友的家。”
“那个朋友是谁?”
“她的名字叫安琪拉·昆恩。”
“你是不是一被释放之后就去了昆恩小姐的住处?”
“是的。”
“你在牢里蹲了两年,对不对?”
“两年两个月又八天。”
“在那之前,你也是待在看守所里等着受审,对不对?”
“没错。”
“并没有与昆恩小姐在一起?”
“没有。”
“那么,葛里芬太太怎么知道要打电话到哪里去找你呢?”
“你说什么?”
“你在方才的证辞里说,你是在一间公寓里被逮捕的,接着住进看守所,然后是监狱;你还说过,你第一次与葛里芬太太谈电话是在安琪拉·昆恩的住处。那么我请问你,葛里芬太太怎么知道该打电话去那里找你呢?她又是如何得知安琪拉·昆恩的电话号码?”
狄姆一脸困惑,眼神暗瞄向恰克·盖迪斯求救。
“当你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你何不先告诉陪审团,当你那天在海边与葛里芬太太见面时,她身上穿得是什么样的衣服。”
“喔!让我想想看。牛仔裤吧!还有一件T恤。”
“什么颜色的T恤?”
“喔!蓝色的!我想是吧?!”
“你和葛里芬太太在那里待了多久?”
“四十五分钟,一个小时。”
“面对面?”
“没错。”
“这样你还想不起来她身上穿的是什么?”
“我没有太留意。”狄姆怒骂起来,“我可不是什么时尚专家。”
狄姆的声音听起来紧张而慌乱。
盖迪斯倾着身子与尼尔·克里斯丹森交头接耳商量着。
“你们是在木屋里交谈的,对不对?”
“没错。”
“也许你能向陪审团淸楚地描述木屋里的家具陈设。”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告诉陪审团那间木屋里的模样。我想,既然你在那间屋子里待了至少有四十五分钟。那么,请你描述一下屋子里的陈设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好几位陪审员纷纷翘首企盼着。
“喔!那里有一间厨房,一个客厅。”
“当你和葛里芬太太交谈时,你的人是坐在哪里?”
“在客厅里。”
“客厅的哪里?”
“喔,在沙发上。”
“沙发是什么颜色的?”
狄姆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猛摇着头,“我真的不记得了。你给我听好,这个女人要我谋杀她的丈夫,我哪还有心情去注意屋子里的家具。”
“那么,客厅里的地毯呢,狄姆先生?”雷诺丝毫不理会狄姆的抱怨。
“我不记得了。也许是棕色的吧!?是棕色的。”
“你能够告诉陪审团,葛里芬太太木屋里随便一样东西的颜色吗?”
狄姆真的恼火了,在证人席上坐立难安。
“你要不要知道为什么你会想不起来这些东西的颜色,狄姆先生?”狄姆怒目瞪着雷诺。“你是真的到过葛里芬太太的木屋,然而并不是在你所说的那个时间。当你进到屋子里,企图杀害葛里芬太太时已经是晚上,太阳都已经下山了,没有光线,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辨视颜色。”
狄姆的神情激动,他摇摇头,眼睛直盯着雷诺。
“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太去注意颜龟,因为我太紧张了。我的意思是,这个女人先是以妄加的罪名起拆我,然后才一转眼,却又要我去干掉她老公,我当时哪还会有心思去注意屋子里的颜色。”雷诺执起一叠照片走向证人席,然后,冷冷地对着狄姆微笑。
“好吧!”马修将其中的一张照片递给狄姆,“客厅里根本就没有地毯,屋子里是硬木地板。”
“那些照片是哪来的?”盖迪斯倏地站了起来。“这是在八月十二号,也就是狄姆先生宣称与葛里芬太太见面当天在木屋所拍的照片,这些照片在搜证记录中提到过。”
“抗议!”盖迪斯猛烈反弹,“这些照片没有依据。”
“全部照片都是由葛里芬太太拍摄的,她所使用的相机会把日期印在底片上,我稍后就会显示这些证据的。”
“有这样的保证,我将允许你使用这些照片。”包德温法官下令。
狄姆很快检视过那些照片。检察官提出抗议的同时,他看见艾比吉儿·葛里芬对他面露冷冽的微笑。狄姆觉得怒不可遏,他想要看着艾比受苦,她却带着凯旋的笑容在向他炫耀。
“怎么样?”马修问:“有地毯吗?”
“没有。”狄姆颇不心甘情愿,“至少在照片里没有。”
“那么,狄姆先生,你有没有其他照片可以显示在葛里芬太太的木屋里是有地毯的?”雷诺急切地抢问。
突然,崔西发现查理·狄姆的情绪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脸上的怒火在顷刻间消褪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死人般的镇定无情。这位证人很显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然后对着马修咧嘴盈盈笑着回话:“没有的,先生,这些是我所仅知的照片。”
崔西替马修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她很高兴地发现,马修并没有受到查理·狄姆的影响。
“谢谢你,狄姆先生。你方才说到,葛里芬太太要你使用放在屋后工具室里的炸药?”
“没错!”狄姆声色不改地回答着。
“你之所以会记得那些炸药,是因为她曾经带你去看过?”
“完全正确。”
马修·雷诺又递给狄姆另一张照片,“我再一次提醒你,这些照片是印有日期的。那么,请你告诉我,炸药在哪里?”
照片中,工具室的门半掩,但也足以看清楚里面储藏的东西。狄姆看见一些园艺工具、一张叠好的排球网,和一颗落在空处中央的排球,并没有看见任何炸药箱。
“我不知道。”狄姆悻悻然地答道:“也许,她已经搬走了。”
雷诺取回照片,转身回到被告席,从桌上拾取一只牛皮纸袋走回狄姆面前。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葛里芬太太以五万块钱的代价诱惑你为她办事,因为你急需要钱用,对不对?”
“对。”
“那么我猜想,当你从大牢里被放出来时,一定是身无分文罗?”
“你猜測得完全正确。”
“你找到工作了没有?”
“还没有。”
“有没有任何存款?”
“没有。”
“有没有人雇用你去炸死葛里芬法官,然后再嫁祸给葛里芬太太?”
狄姆大笑,“那太无聊了。”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雷诺从袋子里抽出一叠纸张交给查理·狄姆。这会儿,狄姆一脸的冷峻顿失,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上的银行记录资料,然后再抬头看着雷诺。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是华盛顿合会银行的存款资料,在你的帐户里有十万元存款。”
“我一点都不晓得有这回事。”狄姆叫嚷着。
“我明白了。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
“你呢,盖迪斯先生?”包德温法官问。
“我可不可以稍待片刻,法官大人?”
包德温法官点点头。从马修·雷诺在牛皮纸袋里掏出那叠银行资料开始,盖迪斯就一直紧张兮兮地与尼尔·克里斯丹森咬耳根商讨对策。过了一会儿,盖迪斯站了起来。多年来的法庭对陈,已经让他学会了该如何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依然保持沉着镇定。对于刚才他的关键证人所遭受的痛击,他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摸样。
“没有别的问题了,”盖迪斯说,“检方庭讯终结。”
“我想,你应该还有一些才是,雷诺先生?”包德温法官说。
“是的,法官大人。”
“你有多少证人要传唤?”法官问马修。
“二十七个。”
“你可以将几位安排在今天下午吗?”
“我觉得明天再开始会比较好。”
“我们何不在这个时候休庭,先让陪审团退席,接着我们在休息之后再来处理你的提议,然后明天再传唤被告方面的证人。”
陪审员一一离开,法官也随之离席。等查理·狄姆从证人席上走下来时,恰克·盖迪斯与尼尔·克里斯丹森马上趋前将狄姆架离法庭,向上直奔至六楼。
“你那笔钱是打哪儿来的?”才一进入办公室,盖迪斯就急迫地喝问。
“那不是我的户头。”狄姆说。“是你的名字没错啊!”
“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情。一定是那个该死的雷诺故意设计陷害我的。”
“难道那些工具室里的照片也是他搞出来的名堂吗?”
“我不晓得照片的事,但是当我到木屋去的时候,的确在工具室里看见炸药。”
盖迪斯将他座椅滑转向窗户。那些照片和银行帐户的资料实在极具破坏性,这其中一定有特别的原因。他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查理·狄姆在瞎扯才好。
“到外头等着。”盖迪斯告诉狄姆。狄姆似乎颇不情愿地离开。“这是在搞中什么飞机啊,尼尔?”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检察官忍不住咒骂了起来。
“要不是狄姆为了报复而将葛里芬法官的命案嫁祸给艾比吉儿·葛里芬,就是有人故意在设计他。”
“该死!雷诺真的让我看起来像个蠢蛋似的。”
“那你要如何处置狄姆?”
“在我们想出下一步该怎么走之前,先把他安置在农场里。如果那个龟孙子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骗我,那我要亲手阉了他。”
在波特兰市中心的一间顶楼高级公寓里,拉尤·欧提罗正凝视着窗外翻腾的乌云与如垂幕般倾盆而下,遮挡视线的大雨出神。巴比·库兹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拉尤此刻的心情真是跌到了谷底,和窗外黯淡的天气相差无几,再加上他因为工作了一整个下午所多添上的第五条刀伤,令他有如火上加油般忿怒不已。
“你要不要来一点?”欧提罗拎着酒瓶问。
“不了!多谢。”库兹很有礼地回答他。欧提罗并不觉得意外。除非出现什么激烈的暴力场面,否则巴比·库兹总是闷不吭声的。
“怎么样?”
“情况不太妙,拉尤。狄姆在为地方检察官作证。”
欧提罗眺望着威灵麦地河。波涛汹涌的河面上空荡无船。虽然现在只是下午四点,但是天色晦暗阴沉,所有来往于豪森桥上的车辆都必须打上远光灯才能明朗视线。
“査理干嘛这么做?他做他的生意,警察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才是。”
“我觉得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主要是想报复那个把他打入死牢里的女人。”
拉尤点着头表示同感,“那个王八浑蛋总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报复。你还记不记得当我答应让他去干掉休伊的时候,他那副馋相?”
“对啊,拉尤!他这个人是很难满足的。可是,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叫葛里芬的女人不是他唯一要对付的人。”
“他怎么可能蠢到向警察们告发我?”拉尤的语气显得相当不解。
“查理一点都不蠢,他这次可是玩真的了,发了疯似地玩。査理所做的一切正是他想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当初极力反对你与这个家伙打交道的原因。记得我对你说过査理这个人不好掌控吗?因为他总是有办法脱离你对他的控制。”
“你说的没错。当你还在法院的时候,约瑟夫从提吉纳打过电话来,联邦调査局的人逮了两个我们在边界的把风员。査理知道他们,就像他对李泰瑞斯街和I一5公路休息站的事一样了若指掌。”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库兹沉住气息说。
欧提罗一把将那个害他割伤的玻璃杯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实在很痛恨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可是被那个混蛋狄姆所逼,他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杀人总是对生意有损的,因为警方会由于谋杀案而盯得特别紧。只是,如果被杀的人是像査理这种人,在正常状况下,警方是不会太积极去追査凶手的。然而,这个“正常状况”也不见得会出现,因为査理现在可是站在天使那一边,一旦这个最高法院法官命案的关键证人被杀,警方一定会出动大批人马日夜侦察。不过,欧提罗管不了那么多了,是这个浑球龟孙子逼着他走头无路的。
“你知道警方把查理安置在哪里吗?”
“他们将他藏在一个农场里。出了法庭后,我就一路跟踪过去。”
“你办得到吗?”
“可能不太容易,因为有两个条子负责看着他。”
“你需要帮手吗?”
库兹笑了笑,“不用!谢了。我想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拉尤点点头。他的眼中印染了一抹红晕。他要奋力一击,狠狠地将査理·狄姆一举击得粉碎。要不是受于情势所逼,要不是他已经平白损失了三个出货站,他一定会等到查理·狄姆的案子了结后,再亲手把他像只火鸡般千刀万剐。但是现在只要査理一死,他就不会再损失任何一个出货站了,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让巴比·库兹接下这份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花了一整个下午听完恰克·盖迪斯对査理·狄姆的咆哮后,尼尔·克里斯丹森回到家时已经是星期一晚上十点了。他换上了牛仔裤与OSU汗衫,然后在他最喜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试着融入他老婆萝苹正在收看的电视剧。
广吿时间,克里斯丹森走进厨房为自己弄了点吃的,萝苹则在炉子上烧开水准备砌茶。屋里恬静无声,孩子们都睡了。
“你还好吗?”萝苹问。
“很累!不过我还是很感激能有这短短几个小时空闲,可以暂时忘掉葛里芬的案子。”
萝苹悲情悯悯地看着他,“真的这么糟啊?”
“比你所想像的还要槽。打从今天早上雷诺审问过狄姆后,盖迪斯就快把我逼疯了。”
萝苹双手环抱着她的老公,给了他同情体恤的一吻。
“庭讯很快就结束了,”她说:“也许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几天。”
克里斯丹森拥抱着他的妻子,亲吻着她的额头。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她假装害羞地回答,“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海边的渡假宾馆‘偷情’。妈妈可以帮我们带孩子。”
克里斯丹森一脸冷漠。“就这么办吧!”他喃喃自语着。
萝苹松开手,凝视着她的丈夫。他正两眼茫茫然地出神。接着,克里斯丹森又紧紧拥抱她,亲吻她的脸颊。
“我得出门一趟。”他说。
“什么?你才刚回来呢!”
“就是那些收据帐单,萝苹,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我做了什么?”
“你可能会帮我们打蠃葛里芬的案子。”克里斯丹森走回客厅,穿上鞋子。
“你不会真的要出门吧?”
“对不起!我必须去检査一些东西,来验证看看自己所想的对不对。如果我现在不去搞定它,我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萝苹叹了口气。她嫁给尼尔已经十二年了,对于他这种怪异的工作时间和方式,她早就习惯了。
系好鞋带,克里斯丹森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天下午的情景。他看着崔西·康瓦纳和巴瑞·法兰姆翻找着检方的证物。他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会让崔西的态度变得如此神秘诡异,还必须侧身挡住他的视线。然而现在,他似乎探出了一点端倪。在那些从葛里芬法官书桌右边最底下的抽屉里所搜出的证物中,有一些信用卡的帐单是开自“全景宾馆”的。克里斯丹森知道那间宾馆。三年前,那里曾经发生一件命案,他在调查案子的时候去过,所以,那间全景宾馆值得去一探究竞。最高法院的法官连着三次到那里做什么?萝苹给了他答案,是去偷情的。然而,会跟谁呢?盖迪斯的猜测是萝拉·瑞斯提,克里斯丹森则想去看看他猜的到底对不对。
查理·狄姆在农舍二楼狭小的卧室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大雨将他困在屋里,快把他给逼疯了。不仅是电视上游戏节目的吵杂声教他难以忍受,更糟的是,他被那个该死的盖迪斯与克里斯丹森严刑拷问了整整一个下午。
“工具室的照片里为什么没有炸药?银行帐户里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他是不是真的杀了葛里芬法官再嫁祸给艾比吉儿·葛里芬?”凡此种种,接续不断。
狄姆当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并不打算告诉盖迪斯。他当下最关心在意的就是自己。他已经被葛里芬那婊子锻炼过一次了,那么,为什么今天仍然还是让雷诺那家伙兜得团团转,像个十足的大白痴?根据盖迪斯的说法,这整件案子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而那个臭婊子也可以轻轻松松地脱身。
好吧!就算她真能从这个案子里顺利脱身,然而她还是逃不过查理·狄姆的手掌心的。当他和艾比吉儿·葛里芬撇清关系后,她最好要好好地祈祷一番,因为他接下来所为她设计的将是一场死亡盛宴。她一定会被定罪,而且是被架上死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