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会相信那个秘密证人是谁!”巴瑞·法兰姆将手上有关艾比案子的警方报扔在马修·雷诺的桌上。
“快告诉我!”马修热切企盼地看着法兰姆。
“我应该先让你猜猜看。不过,我想你永远也猜不到。”法兰姆一咕噜地栽进椅子里,“所以呢,我给你预备了三个选项:达斯·范德、山姆之子,还有查理·狄姆。”
马修目瞪口呆,而法兰姆则无法收敛起脸上得意的笑容。
“这可是好消息,不是吗?”他向雷诺问道:“盖迪斯居然会以一个既贩毒又杀害九岁小女孩的神经病所说的话作为他办案的依据。”
马修看起来并不太高兴。“怎么回事啊,老板?”
“你把所有的证据资料都看过了吗?”雷诺指着桌上厚厚一叠警方的报告问着。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资料从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里做了一份拷贝给你,根本无暇细读。但我倒是仔细看过了杰克·史坦与狄姆会面的交谈报告,那其中也带有一丝侥幸。如果盖迪斯在史坦做笔录前先见过他,那我想,这份笔录也做不成了。”
“这事绝对另有蹊跷,巴瑞·盖迪斯绝不可能以查理·狄姆这种人的说辞为依据来办案,除非他认为已经罪证确凿了。所以,我要你和崔西彻头彻尾地把这些报告详读一遍。我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今天晚上就要看完吗?”他盘算着自己一天的工作计划都应该随着日落而结束的。可是马修并不理会他的问话。
“我要你列一张关于这个案子所有疑问的表,特别是控方证据较弱的部分,还要加注你个人的意见。如果盖迪斯真有足够的信心以查理·狄姆的证辞为办案的依据,那将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艾比应门时穿着件硝黑色的短裤、海军蓝的T恤,头发向后扎成马尾,手臂与双腿的肤色棕褐而健康,但却带着一脸惺忪的倦容。但是当她一眼瞧见站在门口的人是马修时,整个人顿时透亮精神起来,脸上也焕发出灿烂的笑意。
马修身上还是他的那一百零一件制服,身后的崔西穿着灰色线条的套装,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女企业家。只有法兰姆,随意套上斜纹布衫裤,一副工人模样的打扮。
艾比无视于巴瑞和崔西在场,激动地抓着马修的臂膀。
“快进来坐!”她领着雷诺进到内院,然后端出一大壶冰茶和整钵满满的水果放在矮玻璃桌上,紧挨着桌上成疊的警方报告记录。马修等到崔西与法兰姆相继就座后,才拉上一把椅子坐下,将自己的资料抱在腿上。巴瑞掏出了纸笔,崔西则倾着身子静听。
“你都细读过了?”马修问。
艾比点点头。
“有什么感想没有?”
“这整件事根本就荒谬至极,狄姆所说的那些话没一个字是真的。”
“好吧!那我们就从狄姆的说辞开始。哪些不是真的?”
“全部。他说,我在海边遇袭的那天请他到小木屋会面,并且付钱要他帮我干掉罗勃的事,全都是一派胡言,根本就没那回事。自从在法院审讯他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和他说过一句话了。”“那些炸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艾比神色忧惧,“罗勃是真的买了些炸药,但那是拿来清除院子里的残株木桩用的。”
“如果你没有跟他说,那么狄姆又怎么会知道炸药的事?”巴瑞问道。
“罗勃把炸药放在工具室里。也许,在狄姆预备袭击我之前,曾经先去勘察过小木屋,就在工具室里发现了炸药。”
“在你遇袭的那一天,工具室里还有炸药吗?”马修问:“有没有可能是葛里芬法官在清理木桩时就把它用完了?”
“我不知道。罗勃是跟我提过他淸理木桩的事,但他并没有说炸药用完了没有。”
“那么你在遇到袭击的那一天是否去过工具室?”马修问。
“没有。工具室在木屋后面,我并不常绕到后面去。我要不就在海边,要不就待在前庭和屋子里。”
“自从袭击事件发生后,你还有没有到过海边?”巴瑞问。
“没有。而且,我也不认为罗勃会到那里去。那一阵子他都必须在沙仑市开庭审案。”
“巴瑞,记一下:我们必须到海边木屋走一趟,查査那个工具室。”接着,马修又问艾比:“你能不能想到一个法子来征明狄姆在扯谎?”
“没有办法。他的话虽然打击到我,可是却没什么分量。我的天啊!他真是全世界最烂的人渣。我实在无法想像,竟然会有盖迪斯那种人肯采信他的说辞。”
“但是他真的信了。”马修说:“然而就连杰克·史坦也觉得那足以令他将这个案子转交给首席检察官办公室来处理。为什么,艾比?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们对狄姆的话这样深信不疑呢?”
艾比摇摇头,“这些报告我反反覆覆看了又看,就是理不清个所以然来?”
崔西觉得有点儿紧张。她想打岔,脑门儿里有个想法直往上窜。
“对不起,雷诺先生!”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我大概知道我们该上哪儿去取得足以证明查理·狄姆扯谎的证据。当葛里芬太太起诉他的时候,他曾经被判了死刑。那个时候为了促使陪审团做出死刑的判决,想必葛里芬太太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实他是个具有潜在危险性的人物……”
“对呀!”艾比跟雷诺说:“我怎么这么笨。”
马修也灵光一闪,“好主意,崔西。”
艾比打量着崔西,仿佛是头一回正眼瞧她似的。
“是谁在负责处理狄姆的上诉书?”雷诺问着艾比。
“鲍伯·派克。”
“崔西,”雷诺说:“打电话给鲍伯。他手边一定有狄姆案子的复本,这对于狄姆背景的资料而言,可能是块大金矿呢!”
内院里温暖煦和。崔西低头写着与派克连系的备忘笔记。马修浅啜了一口冰茶。当崔西抬起头时,她留意到老板与他的当事人之间的互动。从进门开始,马修的双眼就一刻钟都没有离开过葛里芬,而艾比的注意力也全集中在他身上,即使是当崔西或巴瑞在问话时,艾比也都是冲着马修回答。
“你和葛里芬法官是怎么认识的?”
“那个时候我正在起诉一桩性骚扰案。受害者相当年幼,被告家境富有,所以他们想花上大笔钱与受害者的家人达成庭外和解。罗勃当时是受害者的法定代理人,我们共同研商这件案子。他很理所当然地就约我出去。然而,在罗勃受派为最髙法院的法官时,我们之间的关系才变得比较正式。”
“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
“没错。”
“那么,你们的婚姻开始产生裂痕也是在那个时候吗?”
“不!”她未加思索就回答了,整个人在椅子上略显局促,匆匆瞟了崔西一眼,而崔西也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颇让艾比感到为难。她不知道,要是这里没有另外一个女人在场,艾比会不会觉得自在一点。
“刚开始,我们的婚姻还算不错。”艾比接续着未了的话,“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会不会是我太过后知后觉,我也不确定。”
“问题出在哪儿?”
“我猜,你可能会说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罗勃与他的当事人之间的关系一祥。”艾比有些愁苦,“他迷惑我,因为罗勃的谈话总是极为得体。他会挑上一瓶好酒,然后与我讨论着莫内和莫扎特。他的确是个浪漫的情人。”马修又脸红了。“可是,当我发现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浑球时,却已经太迟了。他大言不惭地当着我的面谈他其余的女人,就好像她们全都是他的当事人似的。”
“葛里芬法官在你背后偷腥?”巴瑞问道。
艾比的笑声尖锐刺耳,“你大可以这么说。我虽然不知道她们的名宇,但我敢肯定,他搭上的绝对不止一个女人。”
“你是如何知道他在外面偷腥的?”
“他自己说溜了嘴。有一回,我很偶然地从电话分机里偷听到他与一个女人的谈话,然后我当面与他对质。不用想也猜得到他一定会极力否认一切,但是我就是知道他在说谎。还有一次,一个朋友对我说,她看见罗勃和一个女人走进波特兰市的一家旅馆。当天他应该是在沙仑市出庭的。结果,那一次,他承认自已是和某个女人在一起,只是打死也不肯说出她是谁。他不断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了,而我也明白告诉他,只要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会马上离开他。”
“然后呢?他又犯了?”
“喔!在五月三号,我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告诉我,罗勃正和一个女人在‘全景宾馆’幽会。顺着I一5公路南下二十三里,就可以看见那家汽车旅馆,大概就位在沙仑和波特兰的半路上。打电话的女人不愿泄露身分,而我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她会是谁。挂了电话之后,我马上驱车而下,希望当场将罗勃逮个正着。可是终究还是晚到了一步,那个女人已经先行离开,而罗勃也整好装了。一顿争吵是免不了的。结果,第二天我就搬了出来。”
“记得查一下‘全景宾馆’。”马修交待巴瑞,“査査他们的住房记录,看能不能找出那个女的是谁。”法兰姆低头写着备忘录。
“艾比,”马修接着问:“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杀害葛里芬法官的凶手?”
“査理·狄姆,一定是的。这是他用来报复我把他送进死牢的手段。而且,我也十分确定他就是那个在海边木屋想致我于死地的人。说不定那个想闯进我家的窃賊也是他。”
“跟我们谈谈那个侵扰事件吧。”巴瑞说。
艾比将那天晚上遇到东尼·罗斯搭讪,接着又吓走那名企图人侵者的事,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你当时有没有报案?”法兰姆问道。
“没有。因为我觉得报案只是徒耗时间。他既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我也无法指认他。”
“巴瑞,”雷诺说:“我们必须找到狄姆。”
“可是这些档案资料并没有他的住址啊,马修。”
雷诺眉头深锁,“照理说,他们应该把所有要传唤的证人的通讯地址都附在里面的。”
“我知道。可是这里面偏偏就没有。”
雷诺思忖片刻后才又开口说:“别从盖迪斯那里打听,试着去问问尼尔·克里斯丹森。他在蒙诺马郡的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工作。”
“知道了。”巴瑞随即又低着头写笔记。
马修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艾比身上。
“如果狄姆不是杀害葛里芬法官的凶手,你想还会有谁可能涉嫌?”
“没有了。除非凶手是女的,那就有可能是他所玩弄过的女人干的。不过,这只是我随便猜猜罢了。如果不是狄姆干的,我就不晓得还有谁会对他下手。”
马修看了看他所做的记录,“看来,我们好像不需要再对这些警方的报告做讨论了。巴瑞,崔西,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两个人都摇摇头。
“你先和崔西回办公室。”马修对巴瑞说:“先定个时间,我们好过滤审视一下这些具体的证据;还要打听出狄姆的住处。我和葛里芬太太还有几件事要讨论。”
“没问题,”巴瑞说:“我们自己找得到路回去。”
“谢谢你的招待。”崔西说。艾比回给她一个敷衍的微笑。
“你还要问我什么?”当巴瑞和崔西离开了他们的听力范围时,艾比迫不急待地问。
“不关这个案子的事。这些安全措施有用吗?”
“大概有吧!有个记者出现在林子里,警报器就感应到了,所以在他找到我之前就已经先被监视人员逮着了。”
“那不错。你最近过得如何?”
“还好。可是当我精神不振的时候,就会觉得分外沮丧。如果我觉得沮丧,就会不断提醒自己,这里可要比司法中心的牢房好上千百倍了。”艾比举起手腕用了甩,马修清楚地看到了那只手镯。“我甚至都已经渐渐习惯这个玩意儿了。”
“你有没有一些朋友可以过来陪陪你?”
“我不是那种会到处交朋友的女人,马修,我总是孤独一人。和我比较亲近,称得上有交情的大概就属其他一些检察官了,像是杰克、丹尼斯·赫卡。可是他们现在全都不便来探望我,因为我现在被起诉了。”
“但是,除了工作伙伴外,你应该还会有其他朋友吧?”
艾比面露冷淡的神情,勉强牵动嘴角一笑,耸了耸肩。
“直到我遇见罗勃以前,工作就是我全部的生活。而现在我只能自食恶果,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艾比,我完全能体会孤独的滋味。我所有的当事人都很淸楚,他们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二十四小时待命。对他们如此,对你更是如此。”
“我了解,马修。”艾比懒懒地说:“而且,谢谢你的好意。”
“拜托你,不要放弃希望。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觉得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聊聊时,一定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我答应你。”
巴瑞将他的吉普车转进麦克坦布拉佛公路,直驱波特兰市中心。这条路沿着河边而行,偶尔可以瞥见几叶小舟愉悦地畅游在威灵麦地河上。巴瑞羡慕死这些在周四还有空来驾船的人,眼馋地看着他们。可是崔西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在愤恼什么啊?”巴瑞问。
“你说什么?”
“你在烦恼什么啊?打从我们离开那间房子以后,你就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宇。”
崔西摇摇头。
“别这样嘛!我们可是工作伙伴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的当亊人,”崔西说。
“她怎么啦?”
“我不太相信她。”
“但是马修可信得很。”
“我想你也该注意到了,对不对?”
“当个调査员,我想不用管那么多吧!”巴瑞说。
“我的意思是,这就好像是个互相恭维的聚会。”崔西接着说——“我觉得,当我们待在那屋子里的时候,她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们一眼。”
“这又如何?”
“巴瑞,马修·雷诺是个绝顶聪名的律师,而且也是个好男人,他应该不像是那种会被艾比吉儿·葛里芬这种女人随便抛抛媚眼就黏上的人吧!”
“嘿,不要看贬你的老板啊!”
“我没有。我是很喜欢他的,只是我不想看见艾比吉儿·葛里芬占他的便宜。”
“她要怎么占他的便宜啊?”
“利用她媚惑的吸引力,来说服一个脆弱的男人,嘴巴嘟囔着自己无辜,而事实却不是如此。”
“你真的认为她会这么做?”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难道你是根据狄姆那个人渣所说的话来判断?”
“是根据我对葛里芬法官的认识做判断的。婚外情那回事……我不太相信。好吧,如果他真的有跟哪个女人勾搭上,我敢打赌,那也是被她逼的。”
“你为什么认为葛里芬太太会是他们婚姻破裂的罪魁祸首?”
“因为,萝拉对法官非常崇敬。”
“萝拉是……?”
“对不起,是萝拉·瑞斯提,她是葛里芬法官的书记,在我离开法院前才遭人谋害。”
“我想起来了,是你发现尸体的。很抱歉,我一时没记起这个名字。”
“没关系,我也没向你提过。”
“警方查出凶手了没?”
“没有。我偶尔会打通电话给负责这件案子的探员,可是她都跟我说,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回到我们的当事人吧!你刚刚提到萝拉非常尊敬葛里芬法官。再说仔细一点,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是真的。如果他的确是个花心大萝卜的话,萝拉一定感觉得到,当然就不可能这么尊敬他了。”
“也许她是被蒙在鼓里。萝拉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见得到他;说不定他在书记面前是一个样,背着她时又是另一个样。”
崔西凝视着窗外半晌,一语不发。他们兜过一个弯道,波特兰市的边界依稀可见,髙耸的钢铁玻璃帷幕建筑一一窜出,而原本葱郁翠绿的林木却渐抛于脑后。
“你说得没错。我想,也许我对葛里芬法官是真的不够了解。我也是只有在工作的时侯才见到他。只是……巴瑞,他的确是个好人。他对萝拉是那么关心,我一时无法将葛里芬太太所形容的那个家伙和我平日所见的葛里芬法官连想在一起。”
“这么听来,我可以做个小结论。你呢,不清楚葛里芬法法官真正的为人,但是你不喜欢艾比吉儿·葛里芬,所以你才会不买我们当事人的帐。崔西,这可不是办事情的方法唷!你对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无法反驳葛里芬太太所说的话。我们代表艾比吉儿·葛里芬,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尽力量保护她。因此,在我们获得进一步的资料以前,我们都必须为已故的人做最坏的打算,为我们的当事人做最好的设想。如果出现了其他状况,我们再好好地琢磨琢磨。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得接受葛里芬法官是个骗子,是个大浑球的说法,朝着我们眼见的证据去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