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里芬太太,”马修·雷诺从接待处的拐角边现身,“你丈夫才过世不久,实在不需这么急着来找我。康特先生的案子可以等一阵子再谈。”
“我到这儿来不是谈康特的案子。我们可以到你的办公室去吗?”
雷诺的脸上闪现一个好奇与关注的神情。他领着艾比走过大厅,进到办公室。
一刚坐定,艾比就急忙开口问道:“你能够跟我说一些有关恰克·盖迪斯的事吗?”
雷诺并没有问艾比为什么她会想要打听这个人的事,只是趁着自己精神抖擞起来的时候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位女子一番。她在颈上一串珍珠的衬托下美丽依旧,只是看起来疲惫不堪。她僵凜凜地坐着,双手交叉于胸前,并且紧绷着一张脸,彷佛只要她稍一移动松手,整个人就会崩垮下来似的。
“恰克·盖迪斯是一个相当聪明而且工作专注的人,就是性子硬了点。只要案子审理的过程与进展如他所料,他的表现就会非常出色,精湛熟练地完成他的工作;但是只要稍有一点点偏差失误,他就会无法忍受。
“大概在四年前吧,拉昆迪的地方检察官要求首席检察官办公室派人协助处理一桩复杂棘手的谋杀案件。我是那个案子的被告律师。刚开始,盖迪斯先生曾经谦和地来与我打过照面。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的案子快输掉时,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冥顽不灵,喋喋不休,粗鄙不雅。我当时有一种感觉,他好像以为我在法庭上所有的陈辞都是故意冲着他来的。
“两年后,我们在约翰岱又对上了。一开始他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对每一个细节都不断地提出质疑,甚至有点太过偏执了。结果,我的一番陈辞彻底打压住他所提出的关键证据,所以这个案子也就这么撤了。没多久,我发现他根本没有按照规定,先将证人的证辞通知我。所以在当时我就对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个人处在压力之下的时候,为了打蠃官司,是会不择手段的。”
“这么说来,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啰?”
“没错。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请问一下,”他透过搭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偷瞄了艾比一眼,“你为什么突然对盖迪斯先生如此感兴趣?”
经这么一问,艾比面露无关的神情,缓缓地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心绪。当她再度抬起头来时,她的表情严肃,故作镇定状。
“我现在需要一个律师代我出面。”
“是什么样的案子?”
“昨天,盖迪斯到我家来,询问我许多有关罗勃死因的疑点。他们将我列为嫌疑犯。”雷诺惊坐了起来。“他有法院的搜索票,而且还声称有证人指证我涉入这件凶杀案。”
“那个证人是谁?”
“他们不说。盖迪斯简直就把我当作犯人一样对待。”
艾比的心奔窜砰跳得厉害,迫使她必须停下来做个深呼吸,匀匀气息后才能再开口,“我觉得他们早晚会逮……逮捕我的。”
“这是不合理的。你跟杰克·史坦谈过了吗?”
“杰克已经撒手退出这个案子了,盖迪斯是特别被指派来办这件案子的检察官,调査与侦讯都是由他全权负责的。”
“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些相当杰出的律师来协助你。”
“不!我想要请你当我的代理人。”
雷诺两眼茫茫然地注视着艾比。她似乎可以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处在心思与情感的焦灼奋战中。
“我真是受宠若惊,葛里芬太太。可是我实在不明白,在你起诉杰弗瑞·康特的这个时候,我该如何在与你对峙的情况下,还要担任你的代理人?”
“不用担心!我已经被停职了。现在康特的案子已经由丹尼斯·赫卡接手了。”
“杰克·史坦把你给停职了?”
“刚开始我很生气。不,到现在我还是很生气。对这件事我真的觉得狂怒不已。不过杰克也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我是凶杀案的嫌犯,他的手下正被调査,在任何情况下,被停职都是毫无异议可言的。”
“那你为什么挑中我?”马修问道。
艾比的表情严酷,“因为你是最棒的,马修。如果我遭到指控,我一定要找一个最好的代言人。他们若不当真,是不会这么长途跋涉地跑来搜我的房子的……”艾比无奈地播摇头,“除非有绝对足够的犯罪证据,否则盖迪斯是不会轻易采取行动的。”
“你真的有罪吗?”
艾比直凛凛地瞪着马修。“我没有谋杀我的丈夫!”她的语气愤愤而坚定。
马修看着她,然后徐徐地说:“你自己就是一名律师。”
突然间,艾比脸上那股坚定的神情像是雾气被阳光蒸散似的消失殆尽,她肩膀一垂,身子一瘫,整个人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就怕你不肯帮我这个忙。”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律师……事实上,我只是一名检察官罢了。”
“好吧!你现在是个身陷重重困境的人,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的。”
“谢谢你,马修。你不晓得这对我多么重要。”
“这同时也代表着我们之间关系的改变。首先,我们已经不再是敌对立场的人了,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好好合作。其次,在现在的关系中,我的身分仍旧是一位律师,你却不是;你是我的当事人。这会让你觉得怪怪的,特别是在过去都由你掌控全局,可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由我来打理一切。这点你能接受吗?”
“当然。不过我还是想帮点忙,我要参与自己案子的辩护工作。”
“一定有你的一份。只是,你不能以律师的身分参与。那是没有用的。我相信你看过许多被告自行辩护的例子。涉入太深,你的态度就无法客观了。”
“这我明白,可是……”
“如果我们要一起合作的话,你必须全然信任我才行。你能办得到吗?”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就不习惯去依赖别人。”
“我并不是要求你依赖我,而是要求你信任我。此时此刻开始,你的案子将会是我这间事务所里最重要的一件事。这点你相信吗?”
马修那对发亮的蓝眼睛透着炯炯激昂的目光,令他原本面无表情的那张脸顿时也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上一回当马修在最高法院要求法官公平对待杰弗瑞·康特时,艾比也曾见到他面露相同的神情。忽然,一股平静的心绪淹没了她。
“是的,我相信你。”
“好,那我们正式开始。首先,我必须先向你解释一下律师与当事人之间的关系。”
“这我知道……”艾比才开口,马修就迅速举起手来,阻止她再说下去。
“你能不能也相信,我会尊重你同样身为律师所具有的才智与能力?”
“我……可以。”
“我不是有意冒犯,而是试着想帮助你。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曾处在这样的一个地位。不过,你现在既然身为我的当事人,又是谋杀案的嫌犯,我就必须清楚地向你交待每一个细节的建言,正如我对待其他当事人一般。所以,我不会因为尊重你在专业方面的能力,而贸然妄做假设,以致犯错。”
“好的。”
“艾比,你所说的每个字我都会严守如机密;而且,我也会护卫你所说的每一件事。你要了解,现在我是全世界唯一会为你保密,并且不会将事情转述给任何调査员知道的人。
“我下面的这番说辞不是故意激怒你。我是一位犯罪辩护律师,许多我所代理过的犯人都曾经对我撒谎。他们说谎的时候我并不会生气,因为我很清楚,当人们处在压力情境下时,他们的言行都会异于常态。所以,如果你有意欺骗我,我虽然不会生气,但是那将会使我把你引至一个较为不利的劣势中。除非你据实以告,我才能做出对你有利的决策。”
艾比整个人在椅子上坐直起来,凝视着马修的双眼,“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谎的,马修。”她义正辞严地说:“我保证!”
“好,那你现在开始说明,为什么恰克·盖迪斯会讲为是你杀害你老公的?起因与动机是什么?”
“我们分居了。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起因。”艾比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
“你们的分手是很平和理性的吗?”
“不是。”
“是谁先提出要分手的?”
“我!”艾比的语气异常坚定。
“这么说来,葛里芬法官仍然想维持住这段婚姻猡?”
“罗勃想过好日子,”艾比答话时依旧无法掩饰隐藏在她内心深沉的痛苦,“但是单靠法官的薪水根本就不够他挥霍。”
“他自己不是也挺有钱的吗?我一直以为,在他当上法官以前,曾经闯荡了一番不错的律师事业。”
“罗勃人很聪明,也很有魅力。只是,他并不是一位好律师。他太懒散了,懒到常常对他的当事人漠不关心。他老是在批评那些家伙有多蠢,老是在夸耀他对他们的收费有多高。可是没多久,他的当事人就发现了他的种种积弊,纷纷向事务所里其他的合伙人抱怨,因此罗勃也就渐渐失去了他的客户。他曾经有一阵子的确赚了不少钱,可是他花得更凶。就像我方才说的,罗勃真的很耽于物质的享受。他之所以要当法官,主要也是想沾个名。这样一来,他不但会受人巴结,而且可以过得更加自由自在。”
“既然葛里芬法官是如此声名狼藉,政府为什么会委派他担任法官的要职呢?”
“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绝大多数人所看见的只是坐镇于威灵麦地办公室里的罗勃,在全波特兰市最具声望的律师事务所里发现他的姓名,并且在上流社会的交际中与他相遇,而他在这些地方出现时总是显得容光熠熠。
“然而,他之所以会当上法官也是在人为运作下达成的。政府方面要求事务所推荐一位最有贡献的律师出来担任法官,结果他的事务所便趁机将他踢出去。其实,平心而论,他也不能算是个烂法官。他非常聪明,有一阵子他的表现也很出色。罗勃并不全然像他自己如此汲汲于名利一般的邪恶。”
马修边听边作笔记,接着又问道:“如果离婚底定,谁是获利的一方?”
“罗勃。我的律师说他要两百万的贍养费。”
这个数字令马修着实吃了一惊。他从未料想到艾比竟会是一个这么富有的女人,总以为罗勃才是有钱的一方,因为在艾比担任地方检察官的时候,他也曾经身为一家声誉卓越的律师事务所中的一员,他了解在里面是很有赚头的。
“这笔钱你付得出来吗?”马修问。
“可以。如果可以将他从我的生命中撵走,这笔钱是值得付的。”
“不过,两百万可是一个很好的谋杀动机。”
“他要安身,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个数,但我却可以藉此摆脱他,图点清静的好日子过,即使要花这么多钱,我也在所不惜。”
“只是,绝大多数陪审团的成员可能很难相信你会毫不在意这两百万元。”
“这是真的。”
“我并没有说那不是真的,艾比,我们所谈论的是人性,对于这么大一笔数目的钱,一般人会怎么想。”
艾比思忖了片刻。“你的钱是打哪儿来的?”
“当我还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在一场车祸意外中丧生,留下一笔可观的保险金。莎拉阿姨将我扶养长大,并且把这笔钱做了很有效的投资。”
“可以谈谈你的阿姨吗?”
“莎拉阿姨一直未婚,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在我搬去与她同住的前几年,她都是在自己家里做点小生意来维持开销。可是她的生意越做越起劲,当她五十岁的时候,已经是个全国连锁商店,年收益好几百万的公司负责人了。那一年我十七岁,正好刚从髙中毕业,所以我们就花了一年时间一起环游世界。那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年。莎拉阿姨在五年后过世,她将自己所有的财产连带帮我投资的钱全都留给我,因此我还算富有。”
“我想,你跟阿姨一定很亲近。”
“我非常爱她,把她当成是我的亲生母亲一样爱她。她扶养我长大,让我自立,而且还劝我,不必害怕孤单一个人过日子。”
艾比顿了一下,缓了缓情绪,然后才又开口说:“我真希望她这个时候也在这里。”
雷诺低头看着桌面,对于艾比突如其来释出她的情感而感到些许困窘。然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时,却仍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永远不会孤单的,葛里芬太太。我会帮助你,这里所有的人也都一样。我们不但学有专精,而且对于自己所从事的工作都非常在行。这点请你务必相信。我们一定会尽一切所能,让你从那个可怕的控诉中顺利脱身。”
史坦在蒙诺马郡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里腾出了房间给恰克·盖迪斯当临时办公处。这个房间的视野不错,从屋里探出去正好瞧见五十大道对面人来人往的购物中心。开敞着窗,盖迪斯可以听见这城市所发出的浅浅低吟声,像摇篮曲般哄着他昏昏欲沉的神智,直到他被一个突然蹦跳出来的想法给一棒吓醒。
盖迪斯坐直了起来,使劲攫着手上的卷宗。如果尼尔·克里斯丹森能够找到证据支持他的新论点,那么,这项证据不仅可以一把将艾比吉儿·葛里芬逮进牢里,还能将她封死在里面,永不得见翻身之日。当盖迪斯振笔做完笔记后,他马上去电沙仑市的最高法院找尼尔·克里斯丹森,要他尽快赶到他的办公室一趟。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盖迪斯一再惊叹着自己这种直觉的判断能力。盖迪斯面露洋洋自满的得意笑容——好的检察官是不少,可是像他这般真正称得上“伟大”的律师又有几人呢!
盖迪斯整个人迷眩在沾沾自喜的思潮里,一直到电话铃声乍响,才将他的神智从兴奋中拉了回来。
“盖迪斯!”他朝着话筒吼,对于这通不速之电感到愕怒不已。
“盖迪斯先生,我是马修·雷诺。”
盖迪斯震慑了一下。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家伙,接连两次在法庭的对峙中让他觉得溃败和羞辱。只不过,他绝对不会将这些感触在马修面前坦露丝毫,以免徒长敌人的气焰。
“我能为你效劳什么,马修?”盖迪斯的语气中有着十足亲爱的伪善意味。
“目前没有。我之所以打这通电话给你,是因为知道你正接手办理葛里芬法官的命案。”
“没错。”
“而我也刚刚受艾比吉儿·葛里芬之托,成为她的代理人。我想先向你知会一声。如果你或其他政府方面的人员可以不再去打扰她,我会很感激你们的。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找她谈谈的话,请先打个电话给我,我会尽力协助你们。我已经寄了一封信给你,信里对这项要求说明得很详尽,请你不要忘了把它放进档案夹里。”
听着雷诺在对他下命令,彷佛是将他当成某位秘书看待似的,盖迪斯简直就要暴跳如雷,恨得牙痒痒。只是,面对着这位艾比的律师是不能用这种方式回话的,他抑住怒火,平顺住气息回答。
“我会照办的,雷诺先生。也谢谢你打电话来。不过我实在搞不懂,葛里芬太太干嘛这么穷紧张。你们也都知道的,当丈夫遇害时,妻子理所当然会被列为嫌犯之一。我很抱歉必须在她丈夫才入土不久就这样激怒她,可是我们对她与其他的嫌疑犯是平等看待的,并没有特别锁定她就是杀人犯。”
“哦,这么说来,你们手头上还有其他嫌疑犯啰?”
“现在,你最好先弄清楚,调査的过程是不公开的。”
“这我明白。”雷诺淬然地说,目的只是想让盖迪斯知道他没有心情同他打哑谜,“不打扰你了。”
“很高兴跟你谈话。”盖迪斯挂电话的时候,尼尔·克理斯丹森正巧走了进来。
“好啊,好啊!”盖迪斯若有所思地说,接着又咧嘴露齿而笑,“如果我们需要进一步的证据证明艾比吉儿·葛里芬有罪,那我们刚刚就多了一项证据。”
“什么样的证据啊?”
“她找了马修·雷诺当她的律师。”
克理斯丹森面无表情,笑不出来。
“有什么不对吗?”盖迪斯纳闷着。为什么克里斯丹森对他的玩笑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认为我们调查的脚步得缓一缓。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妥。”
盖迪斯蹙着眉,“说具体一点。”
“先是狄姆;其实他是个绝糟的关键证人。现再又加上马修·雷诺;这个家伙是非常难对付的。你可以想见,像雷诺这样一位律师在法庭的交叉辩论中会怎么修理狄姆吗?天啊!他有着绝对的说谎动机,因为是葛里芬将他打进死牢的;而且你也别忘了,当狄姆大剌刺地滑进史坦的办公室前,他可是被列为首要嫌犯的。”
“说得好,尼尔。不过你想想看,狄姆岂是等闲之辈?”
“那当然!不但聪明绝顶,还是个丧心病狂的精神病患。”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用与杀害哈林斯相同的炸弹来干掉葛里芬法官呢?这么做有道理吗?还是,有某个人知道狄姆制做炸弹的方法,并且也知道爆破处理小组的人会很快将葛里芬与狄姆联想在一起,所以刻意仿效来陷害狄姆?”
“这个观点的确可以全然被接受,恰克,只是,我实在不太相信那个家伙。他为什么会无端出现?又为什么会如此不计酬劳地想协助警方玻案?”
“道理很简单,他恨透了将他关进死牢的葛里芬,而报仇正是男人最原始的动机之一。
“更别忘了金属片,还有她提不出不在场证明。而且,关于她所说的,有人约她到玫瑰花园见面的事你也不相信,对不对?要不然,我们也来约个人到那里见见面就知道了。”盖迪斯因着自己的玩笑话而纵声大笑。可是克里斯丹森依旧是面色僵凜,“那么,发生在海边的袭击事件呢?葛里芬说,那个男人可能就是狄姆。”
“如果真有那回事的话,想想昨天你去找迪莱德警长时他所说的话。我们先假设那个袭击事件真的发生过,那么你觉得,当某个女人在一个星期前才险些被强暴或谋杀时,她还敢在深夜的时候独自前往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去见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吗?所以,葛里芬的说辞有道理吗?不,根本不合情理。尼尔,这个女人满口胡言。不仅我不会买她的帐,陪审团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克里斯丹森的眉头深锁,“你的话是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
盖迪斯显得相当恼怒,“尼尔,葛里芬的涉嫌是无庸置疑的。她铁定有罪,而我也不会让她逍遥法外。我需要一位得力的调査员来盯牢葛里芬的一举一动。如果这份差事让你觉得不快就直说,我可以另请高明。”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很好,因为我非常钦佩你的办事能力。”
盖迪斯将椅子转向一边,眺望着窗外,“你知道吗,尼尔,我不会永远都待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他稍顿了一下,“盖瑞·葛拉汉不准备再竞选下一任首席检察官了。”
“我没听说过这回事。”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所以也别再传出去了,可以吗?”盖迪斯又将椅子转了回来,面对着克里斯丹森,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如果我想留住这个首席检察官的位子,就必须在这件最高法院法官的命案审理中击败马修·雷诺。这样一来,我就等于领到一张保证票了,尼尔。”
盖迪斯让他的这段陈辞回荡在空气中一会儿,然后才又开口,“到时候,我可是需要有个得力又贴心的人,一个我能够真正信赖的人来当我的左右手。你懂我的意思吗?”
“是的,恰克,我正听着你说。”
“光是听我说是不够的,尼尔,我需要你那颗坚贞不移的忠心。怎么样,可以给我吗?你愿意全心全意协助我吗?”
“我对你是绝对忠诚的,恰克。”
盖迪斯笑了笑,“非常好,因为我刚刚才琢磨出该如何给这个案子致命的一击。拉把椅子过来,仔细听我说淸楚。”
克里斯丹森坐了下来。盖迪斯倒向椅背,两只手撑在脖子后面。
“我总是相信,如果你要收拾一个犯人,就必须先通盘了解他的犯罪动机。”盖迪斯倨傲地说:“那么,艾比·葛里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们都晓得,离这场婚她得损失一大笔钱。可是,她有钱得很,这点数目对她来说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一直在问自己,难道她还有其他动机吗?然后,我联想到葛里芬法官遇害的方式。”盖迪斯摇摇头,“那种杀人的方法是相当激烈的,因此,可以断定的是,谋杀葛里芬法官的那个凶手对他一定有着深仇大恨,想用这种方法彻底歼灭他。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那股恨意滋生的?尼尔,是性、贪念,还有嫉妒心在作祟。这又让我想到了葛里芬夫妇的离异。他们的婚姻为什么会玻裂?这一定跟性脱离不了关系。不是女的背着男的红杏出墙,就是男的背着女的在外面搞婚外情:这是我目前的结论。”
盖迪斯戏剧性地停下话来,克理斯丹森早就习惯了他的老板这种夸张的说话方式,所以没有什么反应。
“萝拉·瑞斯提,尼尔,关键就在于萝拉·瑞斯提。事情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这位探员的兴趣。
“你见过她吗,尼尔?我见过。最高法院的书记人员通常都会在法官办公室的地下楼吃自助餐,我曾经有一次与她和葛里芬法官一同在那里吃午餐。看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的模样,才激发了我这个想法。
“她是个迷人的女孩,‘非常’迷人,是那种典型的义大利女孩,皮肤白皙,双眸慑人。我想,那个法官一定是看中了她的外表。”盖迪斯又顿了―下,“他们绝对上过床。”
“等等……”尼尔终于开口了。
盖迪斯扬起手阻止他,“听我把话说完。那只是个假设,不过很有道理。艾比·葛里芬也是个美丽的女人,但也许她在床上时就跟她在法庭上一样冷感;因此,我们大胆地假设,法官大人因为在家里受挫,所以才将矛头指向他的书记。而接下来的事你自然可以想见,那两个人当然就燕好起来了。”
“这点我们可无从得知啊?”
“是这样的吗?”盖迪斯自以为是地回问:
“我自己私下做了一点点调查。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我已经先打过电话到最高法院找葛里芬的秘书罗丝·麦坎锡谈了一下。我问她,在萝拉遇害前,她有没有注意到瑞斯提与法官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你猜她怎么回答?在萝拉遇害的那一天,她曾经情绪很激动地跑到法官的办公室。麦坎锡太太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但事后当他们走出来时,萝拉眼角的泪水未干,而法官的怒气也未消。”
克里斯丹森听着盖迪斯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臆测之言,不禁也开始觉得——这当中的确事有蹊跷。
“先是葛里芬的书记被杀,接着是葛里芬本人。”盖迪斯的话语未歇,“这可是个天大的巧合啊,尼尔!我想,一定是艾比·葛里芬发现了萝拉·瑞斯提与她的老公有一腿,所以才决定一起干掉他们。”
当马修·雷诺一挂上恰克·盖迪斯的电话后,他嘱咐了秘书替他留意电话,然后就迳自上楼,窝进他那一方私密的角落里。
美梦终于要成真了。每跨踏一步,他就这么告诉自己一回。有的时候,我们所怀抱的伟大愿望的确是会实现的。
马修走进书房,锁上门。他甚至连棋盘也没瞥上一眼。正午灼烈的阳光迤逦了一整个房间,尘埃在光束中舞跃。
他从书桌的底层抽屉里拿出了那只牛皮纸袋,将艾比吉儿·葛里芬的照片撒在桌面上。这些照片并没有摄入她的实体。可是,真实的她比起照片里还要美丽。多么完美啊!现在,她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