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气氤氳沁凉。然而,当太阳露脸后,浓浓的雾气马上被蒸散,变得阳光普照,灿烂耀眼起来。艾比兜旋在渡假小屋的周围,用她的Pentax相机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猎取镜头,试着拍下这个渡假小屋每一面不同的风貌,因为她想要为这个全世界她最心仪的地方留下一些照片的记录。
拍完照,艾比随着一条窄小崎妪的尘埃小径穿过了树林,来到一处得以眺望太平洋的崖角。她在崖角上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踩踏着嵌在崖面的木桩阶梯,步向海边。
艾比穿着一件海军蓝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宽松带帽兜的运动棉衫,还有那条已经磨蹭泛白的牛仔裤。她将相机挂在颈项上,脱掉了脚上的胶鞋和短袜。前一夜的风暴翻搅着太平洋,到现在海面仍然扰攘不安。艾比拖曳脚板,趾尖穿埋拨弄着柔细的沙粒,踽踽地触及水线。群鸥盘旋于海面之上,时而俯冲急下,探喙入海,捕掠食物。她架起相机,面朝崖角旁侧,等待着海水冲击崖角溅起浪花,好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美丽画面,然后看着水花飞腾升空,再喷散落下。
艾比拍完了一整卷底片后仍持续驻足于沙滩上。她喜欢这片海洋,喜欢她的渡假小屋,因为这里是她的避难所;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够伴着朝阳醒来,恣意躺在床上读书看报,不必忧心操劳所有工作上的事。肚子饿的时候,只消随意采些野莓,做些姜饼或煎饼糊口。唯一不可缺的是caffe latte,特别是当她在阅读那些平日根本无暇多瞧一眼的言情小说时,她更需要latte帮助她忘却法院里烦琐扰人的起诉案件。然后在剩余的日子里,她依旧可以完全偷懒,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尽情耽溺于怠情悠闲的时光中。
艾比佝偻着肩,强抵着突然刮起的怒风。这海风可是丝毫不留人情面的。一想到即将失去这幢小屋,艾比的心里就一阵打紧,实在难以忍受。但终究她还是要失去它的。这幢渡假小屋归在罗勃名下,他声明得极为清楚,一旦离婚底定之后,她就再也不得使用这间小屋了。因此,他常常藉此对艾比冷嘲热讽。他知道这是她最钟爱的地方。这使得艾比对他的僧恨又多添了一笔。
太阳开始西沉。艾比走着走着,海滩因为高耸深探的崖角而越显狭窄,于是她决定打道回府,一路走,一路与脚下的沉沙搏斗。当她走回木桩阶梯的时候,一阵抑郁随海风袭来。她坐在阶梯的最底层,一边系鞋带一边想着。再买一栋渡假小屋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但她怀疑,是否还能再找到一处如同这里一般,如此与她契合的地方。艾比将手放在大腿上,失魂于浪涛的韵律之中。离了婚以后她该怎么办?她并不在意独居,因为以前她也一个人住过,而现在的她也是一个人;况且,一个人住总比和另一个只晓得利用你,欺骗你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好多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如此怀念与拉瑞·罗斯的初恋,以及刚与罗勃结婚时种种令人难以割舍的情愫。但是,在了解爱情是这么容易逝去的现实后,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足够的勇气再为爱情冒一次险。
寒气将她逼回现实,意识到天已暗沉了下来。艾比起身,挺直腰杆,缓步踱着木梯而上,再沿着来时的林间小径信步返回小屋。
突然间,林子深处的一阵窸窣窜动震慑住艾比。希望那只是一头鹿就好了。自从上一回发生了有人企图侵人她家的事之后,艾比就时时提心吊胆,不敢稍稍松弛;特别是当马修·雷诺提及查理·狄姆是个会寻仇的家伙时,她想起了那个窃贼的身形与狄姆倒有几分神似,这个想法紧紧纠缠着她,一颗心也就这么忐忑着定不下来。
艾比在松林的阴影下颤抖地等上一会儿,可是那阵窸窣声依旧是个谜团。她回到小屋,洗了澡,然后做一顿像样的晚餐,在前门的玄关处独自享用着。她小酌了一口卡迪尼甜酒,这酒搭配着她所吃的奶油樽鱼与香料肉饭,有相得益彰的效果。头顶上的深靛色天幕,群星像条钻石河流倾泻其上,闪闪发光,螫得她无法张眼。在城市里,这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海市蜃楼。
艾比喜欢煮煮弄弄,而且,每每她在吃掉自己所做的美食后,都会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但是今天晚上,只要她想起将要失去这里的一切,她就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感伤中。晚餐后,她浅啜着冷咖啡。可是没多久就觉得两眼沉沉,顺手将剩余的咖啡倒在围篱下的土壤中,转身进屋。
艾比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听见了一些噪音声响,却仍然无法分辨,一颗心蹦跳得厉害。她必须做深呼吸来匀和气息,使自己冷静下来。天际的半边月透着朦胧的微光,可是屋里却仍是一片漆黑。看了看床头上的钟,她大概只浅眠了一个半小时而已。
艾比想辨视清楚那个吵醒她的声音,可是四下除了海浪规律地拍击沙滩的声响外,并没有其他杂音。当她正努力说服自己,那只不过是一场恶梦时,突然间,屋外的阶梯上又出现了辗轧声,刺着她的心又开始蹦跳起来。从上一次侵袭事件后,艾比便随身带着手枪。但是在她伸着手摸黑搜寻手枪时,才猛然想起她的枪随同皮包,一起放在楼下。
艾比疲累得没有更衣就上床睡觉了,所以她还穿着那件海军蓝的T恤与短内裤,被她脱下身的胶鞋、短袜和牛仔裤则散落于床边。于是,她滚下床,急急套上牛仔裤和胶鞋。
卧房窗外有一块平台,艾比旋扭门把,试着赶快将门开启。可是门栓早已被海风蚀坏,把门卡得死紧。艾比又使了点力,深怕她因为猛力拉开门而发出的声响会惊动那名入侵者。门依旧不为所动。
又出现了一阵脚步辗轧声,惊动了艾比。当她再一次猛旋门把,终于将门打开时,那脚步声也渐渐向着她的房间趋近。她将门重重关上,企图喝阻入侵者的脚步;然后一个打转,翻过平台上的矮栏。
正当这个时候,他卧房的门被人用力撬开了。一阵屏息,艾比看见一个男人身形的黑色剪影伫立在她房间的门口,接着她就整个人跌在硬梆梆的地上。
平台上的门被猛力推开,重击在屋外的埔上。艾比吓得赶忙起身,拔腿就跑。
沿着树林与崖角间的小径跑了约莫一里路,可以到达离她最近的一个邻居的住处。这条小径虽然没有围篱,但却蜿蜓曲折,顛簸难行,不过艾比还是铁了心迈步奔去。她希望自己不要被跟踪了才好。
通往林子里的小径约有百码之遥,这路像是被人用脚步硬踩辟出来的。艾比心神茫乱,四顾窜奔。但为了活命,她还是决定把自己隐身于这座树林里,因为在这里有更多的的地方可以躲藏。她转向左侧,使劲在荒野杂草间踏出一条逃命的生路,静静地潜进林子里。
艾比攀缩在一棵树后面,全身紧绷,毛发耸立地听着一个男人摸黑在追逐搜寻她。不一会儿,脚步声踩进小径。艾比牛饮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决定躲进林子深处,在那里一直待到天亮,只希望那个男人赶快放弃。可是,当她渐渐匀过气息时,突然听见在她的右边又蹦出了声响。
―时间,肾上腺素频频冒窜,她迅速将自己隐匿于灌木丛下。可是这下子不管她怎么使劲喘气,一顆心依然七上八下地撞击着胸口,两脚更是不停地顫抖抽筋,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疾奔入林子深处,远离崖边,对于那些被树枝所划破的伤口,撕扯破裂的衬衫,她早就不在乎了。忽然,她一脚踏空,整个人踉跄地摔了一跤。她虽尽力保持身子的平衡,但还是脸朝下地趴跌在地上。灼目的光束在她的身后晃动,冰凉的空气紧迫着她的胸口。她匍匐于地,心里不住祈祷着,祈求黑暗能将她彻底掩藏。几乎同时,她听见了树枝脆裂的声响,像是被人拨开又弹回去似的。
前面已经无路可逃了,而声音又越迫越近。她朝右边瞥眼一瞧,发现了成堆的枯树干。艾比蜷缩潜伏于其后,将身子尽可能压低,貼近地面。她希望这成堆的枯树干能够成为她藏身的屏障。
突然,有一个东西掉在她的脸上,并且开始扭捏蠕动,整排小脚在她的嘴唇和脸颊上攀爬着。是一只虫!不久,又掉下了一只;接着又是一只。艾比惊吓得想大声尖叫,可是她又害怕一张口,小虫会爬进她的嘴里,所以只得将嘴抿紧,透着鼻息,徐徐地喘着气。身体里的每一寸筋骨都已经酸麻不已,真想站起来挺直腰杆,舒展手臂。可是,她知道,如果这么做,一定必死无疑。
林子里一片死寂,那个男人好像停止搜寻了。
艾比伸出一只手拨去脸上的小虫,缓缓轻吐一口气,心跳声砰砰贯耳。她必须令自己赶快冷静下来,这样才能听淸楚四周的声音。
冰凉的地面貼紧着她的脸颊,高耸常绿树的黑色剪影直探入黑夜的天空。才一回神,她忽然发现眼前的两棵大树间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形轮廓,虽是背对着她,但只消一个转身,稍一低头,男人就会发现她的身影。艾比将自己向枯树干靠得更近,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他不要转过身来。然而,那个男人还是慢慢转身了,只要再前进几寸就会看见她了。艾比伸着手在地上摸索,看看能不能找到石头或树枝来充当防身武器。可是,就她伸手所及之处,什么也没有。现在,那个男人的脸已经面向着枯树干,他两眼炯炯地直盯着艾比。然后,灯光乍亮。
震耳的电话铃声将杰克·史坦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他伸手摸索着电话。当听筒从电话座上掉落,铃声嘎然而止。
“是史坦检察官吗?”
史坦瞥了一眼亮着红色数字的电子闹钟:清晨四点四十七分。
“是谁啊?”
“萨斯·狄莱德。我是桑尼卡郡的警长;两年前,我们曾经在波埃斯的法律执行会议上见过面。”
“哦,是的。”史坦一边回话,一边努力想要拼凑出这个人的形貌,可是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空白。“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谈啊?”
“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在我们这里,她叫艾比吉儿·葛里芬。”
“她还好吗?”史坦乍醒过来。
“还好,先生。不过,看样子她被吓坏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她说,有人要谋杀她。”
桑尼卡郡位在波特兰市西边约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当杰克·史坦将车停妥在一栋木造小屋前的两辆警车旁时已经快七点半了。这木屋的主人是艾比的邻居艾凡琳·威勒斯太太。史坦开门下车。阳光穿透了树木的叶隙,像投下一颗颗晶亮的碎钻似地撒在他的身上,而屋后林子里树叶因风婆娑起舞的沙沙声也低吟在他的耳际。
桑尼卡郡的副警长开门迎接,史坦则向他亮出了识别卡。这木屋不大,厨房与客厅就占据了整个一楼的楼面。艾比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裹着毛毯,啜着咖啡。那个瘦瘦的,六十来岁的艾凡琳·威勒斯太太坐在一旁照料安抚着她。
史坦一进门就被艾比的那副模样吓得惊疑不已:蓬头垢面不说,面颊和眼边到处是血渍和瘀青。史坦同时也注意到她脸上的几处伤痕。
“我的天啊,艾比!你还好吧?”史坦急急问道。
顺着史坦髙扬的语调,艾比也抬起头来。她第一眼并没有马上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他的上司,凝视了一会儿,才奋力鼓起劲儿,强挤出一点疲累的笑容。
“我还好,只是累坏了。谢谢你来看我。”
“别傻了!你以为我在听完警长所说的一切之后,还会让你一个人开车回波特兰吗?”
在艾比回话前,门突然开了,走进一个高大黝黑,蓄着一脸小髭的男人。他穿着戴有桑尼卡郡警局徽章的制服。
“是史坦先生吗?”穿着制服的男人问。
“你就是迪莱德警长?”
“是的,先生。谢谢你愿意来一趟。”
寒暄之后,警长随即将注意力转向艾比。
“你还能够回到小木屋去吗?我的手下已经将那里上上下下清查过了,如果你能陪我们去一趟,把事情彻底搞清楚,我会很感激你的。”
艾比站起来,身上的毯子顿时滑溜至脚边。她穿着没有垫肩的T恤、牛仔裤和胶鞋,没穿袜子,而且从头到脚尽沾附着棕褐色的泥土。
“亲爱的,你确定自己可以回得去吗?”威勒斯太太关切地问着。
“我很好。谢谢你,威勒斯太太!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当艾比一切准备就绪后便钻进警长的车内,史坦也开车尾随于后,穿过车道,驶向公路。警长的车左转约莫又开了一里路,然后驶进路边一条尘土小径,直开往葛里芬的渡假木屋。艾比与警长相偕入内,同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史坦也登步踏上屋前的台阶。
葛里芬木屋的前门敞开未闭,直驱而入便是一个有着石砌壁炉的大客厅。此外,一楼还有两间卧房,外加一个厨房;至于二楼,则有着另外两间卧室和一个平台。
“法院的人来过了没?”迪莱德警长询问着一位瘦高的代理警员。
他驻守在客厅,手里正端着一杯微温的咖啡。
“几分钟前才走的。”
“在你向我们说明事情的原委之前,”警长问着艾比,“能不能先请你淸点一下屋子里的东西,看看有没有遗失什么?”
艾比很快巡视了一回楼下,然后再领着大伙儿上楼到卧室里去。几个小时前在这里所发生的事如乌云般盘踞未散,像幽魂似地恫吓着她的身体与心灵,令她上楼时举步维艰,倍感辛苦。当她走到卧室门口时,不自主地在那里顿了一顿,彷佛以为那个入侵者还待在里面似的。然后,她重重地吐纳了一口气,大步跨进门。
卧室里的窗棂上烙印着大片树影,惨白的晨光迤逦透进屋里,遍洒在每一个角落。入侵者在这房里所留下的唯一证据便是倒落在橡木匣旁的那盏台灯,其余的一切都安然无恙。虽是如此,这房里的气氛依旧让艾比感到毛发耸立,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她不禁用双臂环抱着微微颤栗的自己。上一次在寓所里碰上窃賊入侵,她虽然也是饱受惊吓,但是那股恐惧很快就消散了,因为她不住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事件。不过,她现在很确定地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你还好吗,葛里芬太太?”迪莱德警长问道。
“还好!只是觉得很疲倦,还有一点惊魂未定。”
“如果你没有这种感觉,那就太不正常了。”
艾比仔细检查着木匣和桌子的抽屉,小心翼翼掏寻着皮包,再打开壁橱,探入搜查。
“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有东西丢掉。”
“你要不要到外面的平台上坐坐,顺便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警长的语气中充满着关怀之意。
艾比步出房间,坐在平台的椅子上,面迎着舒爽的海风,视线跃过围栏,眺向远方一片宽广无垠的湛蓝。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了吗?”警长问她。
艾比点点头。她从晚餐前在树林里听见怪声的事讲起,然后将整件事的经过娓娓道出,偶尔停顿下来接受史坦与迪莱德警长的询问,把他们所欲得知的细节交待详尽。其实,回忆这段恐怖的历程比起她亲身经验它的时候还要来得骇人,因为她现在终于有时间去想想,如果在当时她没有即时逃脱的话,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不过,让艾比感到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己在陈述时,有好几次必须停下来与极欲夺眶而出的顽强眼泪抵抗一番后,才能哽咽地继续把话说完。
当艾比向警长说到她在门边看见入侵者的身影时,狄莱德警长问她是否可以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长相。
“不行!”艾比摇摇头,“我从平台上掉下去以前,只是匆匆瞟了他一眼。我唯一记得的是,他一身全黑装束,头上套着雪罩或长袜,把脸整个遮住了。不过,那时我的全副精神几乎都集中在地面上,对于那个男人真的只是略瞄了一眼而已。”
“继续说下去。”
“当我纵身跃下脱身以后,看着眼前有一条沿着崖角边的泥巴小径。可是,马上我又听见平台上的门被重重掼上。那个家伙想必是使劲推它。然后我就急匆匆奔入黑暗之中。我一边跑,一边听着轰轰的海水声,看着拍岸溅起的银白浪花,还不住担心自己会跑偏了路,一脚踏空地掉到崖角下面去。
“沿着崖角边大约跑了百来码,我顺着小径的叉路跑进树林。我看见林子里有一条沟,特意绕道而行,希望那个男人会直奔落入那条沟里。我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没多久,他也跟了进来。我可以很淸楚地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吐纳的气息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发现自己右手边也有东西在那里窸窣窜动,于是我开始警觉必须赶紧逃开那里。”
“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只是……”艾比摇摇头,“我只是听见有东西在动,像个幽灵一样,吓死我了!”
“会不会还有第二个人在那里?”
“我也这么猜想。当我听见那个声音时,就马上从小径上跳开,穿越矮树丛,逃离那个地方。我整个人被吓得心惊胆颤,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心情平稳下来,只知道自己必须头也不回地逃命。”
接着,艾比也将她趴藏于树干后的事告诉了史坦和警长,对于那些教人毛发耸立的虫和种种惊惧骇人的景像,仍旧是历历在目。
“有一阵子那个男人都没有作声。”她继续说道:“我真希望他已经走掉了,然而才一转眼,在我面前的两棵大树间却冒出一个身影。我想,他就是我在房门边见着的那个男人。”
“你确定?”警长询问着。
“是不太确定。身形有点像。那个时候实在太暗了,加上房里的那个男人我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已。”
“继续。”
“我知道,当时如果他一转身或低个头,就可能发现我;我也确定,以他所在的位置,一定可以听见我的喘息声。结果,他真的转身了,我也打颤得厉害,心想这下子是死定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突然乍亮了起来。”
“乍亮?”迪莱德警长狐疑地重覆着她的话。
“那是一道短暂而剌眼的闪光,从树干另一边的方向传来的。”
“你晓得那道光是怎么产生的吗?”警长追问。
“不知道。我躲在树干下面,只看见忽然闪了一道很亮的光。”
“那你有没有趁机认洧楚那个男人?”警长问。
艾比踌躇了一会儿,“两个星期前,有个男的企图闯进我在波特兰的住处,我把他吓走了。,当时我从后门的窗子上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那一身打扮和昨天晚上闯进这里的那个男人一样,所以我敢肯定他们是同一人。只是,我没有办法指认他,因为这两次他脸上都戴着面罩。不过,从他身上所透露出来的一些线索,让我想起了查理·狄姆。”
一旁的史坦顿时瞪大了眼。“谁是査理·狄姆?”警长也是一惊。
“他是我在一年多前曾经起诉过的一名谋杀犯,原本是被判死刑的,可是他的判决最近却被最髙法院驳回,所以他现在才得以逍遥法外。”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挺熟。但是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就是狄姆呢?”
“他的身形和体格,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狄姆,只是直觉罢了。”
“在波特兰发生的那件事,你有报案吗?”警长接着问。
“没有,我觉得没有报案的必要,因为我根本认不出那个人;况且,我也没有遗失任何东西。加上那个家伙戴着手套,所以不可能会留下指纹。当时我只记得那个人的模样有点似曾相识,只是并没有将他和狄姆联想在一起。”
警长点点头说:“好吧!你还是继续把事情的经过说完,然后你就可以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
“在那道闪光出现之后,那个男人怔忡了片刻,随即循着光源而去。我听见他撩拨着草丛灌木,渐行渐远,一会儿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了。我决定在原地待久一点,确定他并没有在一旁守株待兔。我没戴表,所以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那里待了多久。只是,那对我而言,真像是一辈子那么久。等到我觉得自己安全了以后,才摸黑走到威勒斯家的木屋,请威勒斯太太帮我报案。”
“那个男人离开后,你还有没有听见其他的怪声?”
“没有。不过很显然,当时还有其他人在那里,那道闪光和声响就是证明。”
“好吧!我猜你现在一定很想彻底梳洗一番。那么,我和史坦先生先下楼去,我们会在客厅里,等你准备好了再一起走。”
“多告诉我一些有关查理·狄姆的事。”当他们两人相偕下楼时,警长边走边说。
“如果真的是狄姆在跟琮她,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史坦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把一个同是贩毒的毒枭折磨致死,然后为了怕消息走漏,还硬生生干掉一位目击证人和他的小女儿。在审理狄姆的案子时我也在场,他不但眼睛丝毫不眨一下,还不时露出邪淫淫的笑容,把他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完全不当回事。当陪审团进场宣布死刑的判决时,我还特别瞅了他一眼。我敢打赌,在他听见这样的判决后,心跳绝不会加快一下。”
“那么,他是想把葛里芬也干掉啰?”
“如果他心里真的这么想,他一定会的。査理·狄姆基本上是个无所顾忌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才出来就急着给自己添麻烦。不过,狄姆的思想和行迳是不能以常理判断的。”
这番话让迪莱德警长听得一脸愕然。
“我真的百思不解,史坦先生。没有东西被偷,那可能意味着这是个仓皇的小偷。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他是个小偷,那又为什么要跟踪葛里芬太太到树林里?为什么要伤害她?不对,这样看来,那个人侵者是冲着你的手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