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后一次见到它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奥莉薇亚问他,肾上腺素在体内冲激。她把艾斯留在了小木屋外面,让它在岸边的柳树林中自己嗅一嗅气味。一般来说艾斯不会跑远,而是会在门口露台的小窝里乖乖等着。
“我妻子和我去那一片沼泽地散步了——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远足。我们已经全部打包收拾好了。”他的手在口袋里插的更深了,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现在雪真的开始下大了。”
“我的狗究竟在哪儿?!”她再次问道。
“就在沼泽地旁边的小路上。我们在那边听到了激烈的吠叫声,然后就看到了一只看起来像是德牧的动物追着什么东西过去了,接着就传来一阵哀鸣。我觉得他可能是去了湖东边的什么地方。当时我们往里面走了一点,但是没有见到它的踪影。我们现在必须得离开了,只是我想先找到你,让你知道这件事。”
该死。艾斯的视力不好。她一直都担心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能带我去那里吗?”
“我们现在急着要走,不然雪太大了——”
“求你了。”
他看起来十分矛盾。
“托莉,”她用手臂圈住这个孩子的肩膀,语速很快的问道:“你父亲现在在哪里?”
“在小木屋里。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
“好吧,现在你和我一起去旅馆,然后我去找艾斯,你和迈伦待在一起,好吗?”
“我也想帮忙,”她说着挽住了奥莉薇亚的胳膊,绿色的大眼睛里全是绝望。这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她的女儿。奥莉薇亚深深地望进托莉的眼里,嗓子发紧。
“不,我想让你和迈伦待在一起。有艾格帮我就够了。”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压低的棒球帽遮住了眉眼,帽檐上落满了雪花。“你带我去艾斯不见的地方吧,”她说。“晚几分钟开车走也没关系,不会影响的。”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瞟了一眼已经开始积雪的露天平台。
“拜托你了,”她哀求道。“只用给我指一下路就好了,我马上就回来,要先把托莉送到旅馆去。”
“好吧,可以。我把车停在树林那边了。我们所有东西都收好打算离开了,我要先去和我妻子说一声。”他凝视着托莉道,“我会去沼泽的小路那边等你。”
迈伦把一张纸拿近了一点,手里的笔费力地在上面落下。他想要给柯尔写一封信,向他道别,也为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给他的压力说抱歉。他想说自己其实很爱他,告诉他自己已经原谅了他。但是一阵剧痛突然袭来,他整个人痛苦地蜷在了一起。虽然冰冷的雪花和寒风不停地从大开的窗子外面卷进来,他的眉间还是渗出了一颗颗汗珠。
他颤抖着丢掉了笔,伸手抓起一把药片。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必须在现在就做完这些事。不然等到被送进医院之后,他就只能变成一个用机器维持着生命的废人,再也不能亲口对自己的儿子说出原谅。如果他先吃下这些药,那么可以争取到一段不再颤抖的时间,足够自己给儿子写一封信了。他打开窗子是为了让格蕾丝进来。他能从寒风中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存在,能感觉到她正张开双臂呼唤着自己。
“迈伦!”
他心中一震,抬起眼来,原来是奥莉薇亚。她和波顿的女儿两个人浑身湿透地站在图书室门口。
“迈伦——发生什么了?”她大步冲到他身边。
“你没事吧?”她伸手扶住他,“你想吃药吗?”
他点点头。
她打开药瓶,倒出两片药片放在手心,把它们喂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把一杯水递到了他的唇边。他费力地把药片吞下去。“还要……两片……拜托了。”
她犹豫了,与他对视了良久,然后又倒出了两片药片,帮他吞了下去。
“托莉,”她有些严厉地道。“你能去把窗户关上吗?”她蹲下身子,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他一直疼爱着的美丽的奥莉薇亚啊。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但是疼痛却让他抬不起手来。
“我需要你,迈伦。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个忙。你能帮我吗?”
她神情中的一些东西让他的神志又回来了一些。他的视线滑向站在窗边的那个小女孩,她的身子正在不停地颤抖,面色惨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点点头,感觉到止痛片慢慢起了作用。也许这一次没那么严重,也许他还能多撑一会儿。
“听我说——我得在雪积起来之前把艾斯找回来。我觉得它可能是跑到了沼泽那一片的堤岸下面上不来了。我想让你帮我照看一下托莉,只要陪着她就行了。”
她瞥了一眼那个孩子,然后又把目光转回了迈伦,显然是在担心药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有些东西我想让你看看,迈伦。很重要的东西。拜托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就读一下吧。只用陪着她就好,别让她一个人待着——也别让任何人进到房子里来,知道了吗?”她犹豫了一下道。“就算是她父亲也别让他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奥莉薇亚?波顿怎么了?”
“她的状况很不好。拜托你了,我真的得走了。记得把门锁好,保证她的安全。你也待在原地等我回来,听到了吗?我们晚点再谈。”
她走了之后,整幢房子里只剩下了他和一个沉默地盯着他的黑发女孩。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还好吗?”他问道。
她没有回答。
“你给我带来了什么要给我看的东西?”
“他不是我父亲。”
“谁不是?波顿?”
“我的亲生父亲是怀特湖杀手。”
迈伦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电子书。”
奥莉薇亚骑着灵逸飞奔至沼泽旁边的小道,但是那里却空无一人。
“艾斯!”她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大声喊道,身下的母马被她勒住,不安地来回踏步。
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看到一行脚印沿着小道一直通向深处,这点痕迹很快就会被大雪掩盖得无影无踪。
“艾斯!”她大喊着,追着那行脚印进到了沼泽深处。她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又大声呼唤着它的名字。“艾斯!你在哪儿,好孩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串脚印,在狭窄蜿蜒的小道上越走越深。穿过挂满了苔藓的树干,脚下的泥土已经变得有些泥泞了。一只水獭搭坝堵住了这条溪流。这里到处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陷入沼泽之中。
“在这边!”她突然听到了它的声音。“它在这个方向!”
她停下了脚步,努力辨认着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林间薄雾缭绕,雪花夹杂在寒风中飞舞。灵逸轻轻打了个响鼻,在她的身下有些焦躁不安。
“这边!”艾斯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我找到它了!就在这边!在堤岸下面!它没有动静了。”
她立刻慌了,最坏的预感从心中升起。奥莉薇亚双腿用力一夹灵逸的马肚向前小跑了起来,低着头避过被雪压低的树枝。前方的小道变宽了一些,她在可能失去艾斯的恐惧驱使下加快了速度,快到有些不受控制。失去艾斯的一闪念真像闪电一样的击中了她。
突然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脖子。
一根绳子。
奥莉薇亚整个人被从马上向后掀翻下来,艰难地喘着气。
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背后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也无法移动。她的脑子一阵剧痛,眼前金星直冒。她开始渐渐地失去意识,眼前一团漆黑地旋转着。灵逸速度很快地冲到了前面的树林里。
奥莉薇亚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气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
她努力想要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挣扎着用手撑着侧过身体,想先趴在地上,然后再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撑起来。灵逸消失在了前面的小道,她的周围一片死寂。
她先单膝跪起,抓着旁边的一根树枝想要把自己拉起来。突然,有什么东西用力砸在了她的脑袋一侧,砸开了花,力量大到要把自己的耳朵砸掉下来。巨大的冲击波在她的鼻腔中回响,在她的大脑中回荡。一股苦涩的胆汁只涌入她的嗓子。她完全懵了,只感觉到热热的黏黏的液体汩汩流出,顺着脖子淌了下来,痛的她几乎对外界失去了感知。晕乎乎的,她把手轻轻覆在了耳朵上。耳朵的一部分已经从头颅上撕裂了下来。她的膝盖一阵酸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跌倒在地上,倒在了从自己耳朵里流出的鲜血染红的雪地里。她努力伸出手,试着在地上爬行,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身体向前拖。
但是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拽得跪了起来。她痛的大声尖叫,许多头发被从头皮上扯了下来。又是一击打过了她的脸。她的鼻骨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她忍不住一阵呕,吐出了一大口血沫。攻击她的人把她向后一把甩开,她后背着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上方。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是他。
艾格。
她无力地伸出手,努力想要叫出救命。
但是他蹲下身,把戴着手套的手粗暴地按在了她的嘴上。她被自己的血呛到了,鲜血沿着鼻腔流向了喉咙。她疯狂地摇着自己的头,胡乱挥舞着手臂,努力想要呼吸一口。他慢慢把脸凑近,温热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脸上。她不动了。她盯着他的眼睛,直直地和这双眼睛对视着。它们不再是蓝色的了,而是变成了一种像山猫一样的浅琥珀色,这是属于猎食者的颜色,属于肉食动物的颜色。
“你想我了吗,萨拉?”他冲着她血迹斑斑的残耳轻轻问道,然后举起手朝她受伤一侧的脑袋又是猛地一击。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柯尔开到挂着褪色的巨大麋鹿角的牧场拱门下,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通向住所的路。差不多再过二十分钟,这条路就可能让普通的车辆无法通行。
他快要开到住所的时候,有一匹马突然从雾中冲了出来,飞速从马路中间横穿了过去。柯尔猛踩了一脚刹车,心脏差点从嗓子里面蹦出来。他快速地摇下了车窗向外看去。那是奥莉薇亚的马吗?马鞍在,但却不见骑马的人。马儿飞驰过山丘,然后消失在一片雪幕中。
柯尔重新发动了车子,加速转向了通向住所的小道。他看到奥莉薇亚的卡车停在通向她小木屋的赤杨林中,一块蓝色的油布遮住了后车厢。他停下车,急匆匆地打开车门,然后跑向了她的卡车。他掀起了油布的一角,车厢里是她收拾好的包裹和行李。
她要走了。
那么那匹马又是怎么回事?
他沿着林间小路一路跑到她的小木屋。她的门没有锁,小木屋里都空了。
柜子里也全都空了。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压在仙人掌花盆下的纸条。他抓起了纸条。
……谢谢你做的一切。谢谢你说我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你让我重新找回了一部分自己,而我今后无论去了哪里,都永远不会再丢掉这一部分的自己。我全心全意地希望你在老栅栏牧场能过得很好。我走了以后替我照顾这里……
他骂了一句。她要离开这里了。但是她的卡车还在,她的马没有载着她刚刚从他眼前跑过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快步跑回自己的道奇公羊,直接把车开过了铺满积雪的草坪,然后把车急刹在住所门前的一个停车位里。他急急忙忙打开车门,两步并作一步地冲上门廊前台阶,伸手想要推开大门。
门被锁上了。
柯尔从旁边的窗子向里面张望。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
他用拳头砰砰地捶打着大门。“有人吗!快开门!我是柯尔!”门内没有回应,只有秋天割回来的干草在他身后的露台上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他再一次拍打起大门,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响。他心中的不安渐渐被另一种恐惧所吞噬了。他的父亲没事吧?
“是我,柯尔!快开门!”
门后突然传来门闩被打开的声音。他定住了。门在他面前缓缓的打开了一条缝。他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地看进去,里面是波顿黑头发的孩子仔细瞅着他。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托莉?那个……迈伦还好吗?还有谁在里面?”他推开门,绕过孩子走了进去,然后往楼梯上走去。“爸爸!”
“我在这里,孩子。图书室里面。”
托莉在他身后也小跑上了楼梯,紧跟着他进了图书室。
“我刚才只看到了奥莉薇亚的马!她去哪儿了?”他看清了自己父亲的脸色,突然僵在了原地。“奥莉薇亚在哪儿?”
“她骑着马出去找艾斯了。去了沼泽那边。”
“什么?”
“艾斯跑到沼泽那边的堤岸下面上不来了,”托莉说,“营地里的那个男人看到它朝那个方向跑了,然后过来告诉了我们。他带着奥莉薇亚去找它了。”
柯尔猛地弯下腰,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她身上的外套都湿透了,头发也滴滴答答滴着水。“哪个男人?!”
“艾格,”托莉回答道,“就是和他妻子一起来的那个。”
恐慌像一把巨大的斧子迎头劈下。肾上腺素瞬间充满了他的身体。
奥莉薇亚渐渐恢复了意识,剧烈地咳出一阵血沫,在她脸边聚起了黏黏糊糊的一摊。她的脸被按在了一个软软的,可能是床垫的东西上,身体上下颠簸,黑暗中眼前不时闪过一丝光线。她意识到自己被绑起来扔在了一辆正在行进的野营车后面——双手背着绑在了身后,脚踝上也绑着结实的绳子。她的头痛得不行,在她脸一侧的床垫被她自己的血液染得湿热。
她的脑中一阵阵眩晕,努力想要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遭到了伏击。他在小路上系了一根绳子。她试图回想起他拽着自己的头发拖过雪地走向野营车时说的话,这车一定是他从那个缺口开到沼泽区来的。
在网上找自己的孩子的那个人不是你,是不是?是那个警察把我带到了你身边。真是伟大呀,你说呢?自然界一切都有规律。你觉得她怎么样——我们两个一起创造出来的那个漂亮的孩子……
她胃中涌上一阵恶心,忍不住又呕出了更多的血。他变色龙一样的嘴脸让她恶心至极。她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却看到了——他变老了,面容比以前憔悴了。他把自己的一头黑发漂成了浅金色,还剪成了短短的平头。他蓄起了唇边的一圈巴尔博胡须,还有下巴上的小山羊胡,蓝色的隐形眼镜遮住了原本浅琥珀色的眸子。他腼腆的微笑欺骗了他们所有人。
但是就是他,她现在可以确定了。他的气味,还有这双十几年来一直在噩梦中注视着她的眼睛。但是怎么可能?一个已经死在了自己牢房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时她在指认的一排人中一眼就认出了他,毫无疑问那就是他——那个折磨了她一整个冬天的男人。她腹中的孩子身上还带着他的DNA。
噢,上帝,这一切怎么会再次重演?这不可能。
被抓起来的那个人是他,但又不是他。
她一瞬间被击晕了。
他所谓的妻子。
她的视线投向了野营车的内部。这就是属于那个死去的女人的吗?他是盗用了她被杀害的丈夫的身份吗?还有那张信用卡——那一定也是艾格·索伦森的。真正的艾格·索伦森去了哪里?
一个真正的掠夺者会懂得把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中,萨拉。他知道怎样伪装,知道怎么设下诱饵。自然法则就是这样设计的万物。即使是猎物也知道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是吗,萨拉?
野营车突然颠簸起来,剧烈地上下晃动。她被紧紧地绑在了床上,只能感觉到卡车的轮胎在打滑。车子左右摇晃起来。发动机疯狂的转动,把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子路带上了山丘。他一定是从沼泽地的尽头向北开出去之后开上了那条伐木路,现在要带着她驶向北方,远离城市和人烟。暴风雪就要来了,就和上一次一样,所有的踪迹都会被掩盖的无影无踪。
这就是他计划好的周年庆?就发生在十几年后同样的这一天。
一切都重演了。回到了原点。
眼泪夺眶而出,刺痛着她的眼睛。痛苦像海潮一般涌来,令她窒息。过去的十几年来她一直在逃亡,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所在。
她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这其实只是连续不断的折磨的其中一部分,现在后续正要上演。
托莉就是她的孩子。而盖奇·波顿就是那个领养了她的宝贝的警察。为什么要抚养一个杀人凶手的孩子?美乐蒂曾经说过她和她的丈夫一直努力想要怀孕,但是却从来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一名警察。原来美乐蒂一直瞒着她,她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已经无法用完整的逻辑去思考问题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把她一路引导到沼泽地去的事情。他是用艾斯引她上钩的。她的眼中燃起了怒火,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出来。他杀了她的艾斯吗?他还要从她生命中夺取她最珍贵的东西?奥莉薇亚极度恐惧,忍着剧烈的疼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努力想用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去够自己的皮带,但是却突然想起他在把自己捆起来之前拿走了她的卫星电话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顺便还抽走了她的刀子。
奥莉薇亚伴随着卡车剧烈地颠簸,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恶心。
他会把她再囚禁一个冬天吗?他会在春天的时候再把她放出来,展开又一场春季狩猎吗?
她不再有能量可以再一次地同他抗争一回了……
柯尔从枪盒中取出了一把散弹猎枪和几盒子弹,脑袋飞速转动着。他快步冲出前门,绕过了房子前往侧面停放着雪地摩托的车库——他之前到这里来找他父亲的道奇车的时候在这里看见过它们。正当他快走到车库的时候,厨房后门旁边的外墙上断掉的电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了脚步,视线凌厉地沿着电缆扫视到房顶上,电缆的那头连接的正是信号接收器。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身体中战栗,这显然是人为的。电话线也是这样被人故意切断的吗?
电话线和电视信号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故障的,就在那天他们吃晚餐之前。而也差不多正好是那个时候,有人潜入了奥莉薇亚的小木屋,在她的床单上留下了潦草的字迹。
整间牧场都在风暴来临的节骨眼上被人刻意割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方式。
他把枪背在背上,伸手推开了车库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的架子上好几个简便罐装的燃料。
他匆忙给其中的一辆雪地摩托加满了油,点燃了发动机,它轰鸣着动了起来。他双腿跨在车上,松开了截流闸,给引擎中注入新的生命力。他骑着摩托,从一辆拖拉机的一旁挤了过去,轮胎在水泥地上摩擦着轰隆作响,车子在碰到金属架子时,火花四溅。车子噌的一声,猛地从门里冲进了外面的雪地。他加大油门,瞬间提高了车速,眨眼工夫就冲入了暴雪之中,飞奔向水獭沼泽开去。
雪地摩托离他幼时经常和吉米一起玩耍的沼泽小路越来越近时,往昔又缠绕过来,将他包裹进去。他驾着摩托一跃而上了这条狭窄的小道,沿着蜿蜒不平,杂草遍布的地面上下颠簸。这里的雪已经积得很厚,无论奥莉薇亚在这里留下过什么踪迹,现在也一定都被掩埋起来了。忽然一个看起来像是蹄印或是脚印的凹陷印记印入了他的眼帘。他慢慢减缓速度,熄火,屏住呼吸等一个声音——任何可以为他指明方向的声音。
四下一片寂静。
他再次发动了引擎,驶入了树木更为茂密的沼泽深处,追随着看似马蹄的印记。他又一次熄火,仔细地听着。这一次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心若擂鼓,把呼吸放慢,静静等着。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一声吠叫——是从西边传来的,就在浓密的植被间一个深深的狭缝中。
他翻身下了摩托车,奋力扒开横七竖八的灌木丛,来到了一道深深的峭壁边,趴下去朝下面张望。
是艾斯。
“嘿,小家伙!坚持住,我会来救你的!”
那条狗在狭缝中朝他叫了几声。
他反过身子开始向下攀爬,抓着旁边的树枝作为支撑,不断有小石头从他的脚下滑落跌进了雪地里。他在艾斯旁边跳下,艾斯激动地把他全身上下舔了一通。柯尔理了理它的毛,然后仔细查看了它的四肢和爪子,看起来都没有受伤。然后他看到了旁边的雪地里摆着一根骨头,上面还连着一些生肉。它是被人用食物引诱到这里来的。
为了捉住奥莉薇亚?
“她在哪里,好孩子?你能帮我找到她吗?你能带我去找她的踪迹吗?”柯尔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积雪,思考着怎么把艾斯给带上去。他把背上的枪取下来,把外套脱掉,又把抢背了回去。
他用外套兜住艾斯的肚子,把袖子系紧,做成了一个套子。
“好了,你准备好了吗?大家伙?你要做的就是别乱动,然后我会把你一点点地拖上去。”
柯尔伸手抓住上面的枝条,把自己慢慢从陡峭的岩壁下往上拉,脚下努力地扒着凸出来的小石头来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托住艾斯一点点往上提。
他攀着斜坡的边缘往上爬,肌肉因为用力而有了灼烧的感觉,汗水混合着雪水滴进了他的眼睛里。他把艾斯用力提上来。这只大狗在临时制成的套子里不安地乱动。刚一落地,被放出来就冲过来舔了舔柯尔的脸颊。这个家伙被吓坏了,喘着粗气。
“好了,奥莉薇亚在哪里,好孩子?去找她吧!”他说着穿回了外套,又一次把枪背回身后。“找到奥莉薇亚!”
艾斯在空气中嗅了嗅,鼻子扬得很高,鼻孔在搜索着气味的时候不停开合着。它猛地一偏头,仿佛是被一个鼻环拉扯过去一样。它在灌木丛中拱了几下,然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低吠。它找到她的踪迹了。
柯尔低下头把乱木丛生的枝叶拨开,时不时需要跪下来手脚并用地攀过虬结的树根穿过厚厚的枯叶。艾斯追随着风中飘来的气味向前跑着,周围没有她留下的痕迹,但是气味并不需要通过具体的痕迹来传递。无论是否有路,艾斯只是凭着气味向前奔跑着,柯尔随后。只见细小的枝叶一会儿钩进了柯尔的头发,一会儿在他的脸上划出细长的红痕,头顶上还不时有冰冷的积雪被震落,直直掉进他的衣领里。
“快,孩子!继续!”他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赤裸的双手都冻僵了。
他们从灌木丛中穿了出来,到了一条小路上。艾斯不动了,发出一种奇怪的呜咽声,在雪地里卧下了身体。
柯尔一步步从浓密的树丛中钻出来看到了一切,恐惧瞬间充满了他的周身。
血——很大的一摊——坦露在雪上,周围还有一些雪坑,凌乱的被折断的树枝和拖拽的痕迹。他胸膛下的心脏跳得怦怦直响,焦虑不安的心情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在雪中顺着深深的足印和拖拽的痕迹疯跑到了小路的尽头,沿途有更多的血迹,沿途还有一缕一缕的头发。奥莉薇亚的头发,甚至发根都清晰可辨。
他跑到小径的尽头,一下子就踏上了一条宽阔的道路。正是人迹罕至,但是恰恰通向他们之前看到的围栏上被弄了个那个缺口的那条路。无论是谁抓走了奥莉薇亚,都肯定是策划了一段时间的。袭击她的人一定事先侦察过这一片区域,剪断了护栏,然后把车子从缺口开进来,停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她被诱骗到这片沼泽地来。用的就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事物——艾斯。
拖拽的痕迹在这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雪地上才留下不久的脏兮兮的车辙。
她被带走了。
去了哪里?
他知道这条已经废弃的道路就在沼泽地后面。从这里出发既可以沿着伐木路向南回到克林顿,也可以向北走上一条更加荒无人烟的土路,直通向北部的内陆高速。
他呼唤着艾斯跟上自己的脚步,跑回去骑上了雪地摩托。他把艾斯抱上座位,把它紧紧地夹在自己的双腿和胳膊之间。“坐好了,伙计。我待会儿还需要你帮忙呢。”
如果他找到了奥莉的话,她也会需要和她的狗待在一起。
柯尔拧了拧加速器,雪地摩托轰鸣着冲向了他刚才看到车辙的那个地方。他追着车辙一直开到了伐木路上,然后停了下来。
带走奥莉薇亚的那辆车转而向北驶去的。只迟疑了一刻,他便对此确认不疑。他虽然可以在荒芜的野外和牧场的土地上一直追着这行车辙,但是他的雪地摩托肯定会比四轮的卡车更快的耗尽燃油。这之后呢?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通信设备,无法寻得援助。这样会跟丢奥莉薇亚的。
只剩下一个选择了。他又拧了拧油门,沿着湖边向住所飞速开去。
温哥华 周日中午
“你得看看这个。”法院的电脑技术人员在波顿的电脑前呼唤马克·雅其马探员过来看看。
“波顿不只是化名在寻亲网站上撒网而已,他所冒用的还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的名字。”技术员向后让了让,让雅其马能看清电脑屏幕闪一个迷人的深色头发女子,她有着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奥莉薇亚·韦斯特,”技术员道:“她是老栅栏牧场的一名钓鱼顾问。根据波顿最后一次伪装成奥莉薇亚发出的消息来看,他回复了网上一个显然是在寻找自己的母亲的孩子,说自己——奥莉薇亚·韦斯特——曾经不得不把七月十七日出生在怀特湖的女儿送去了领养机构。他把韦斯特在老栅栏牧场的地址留在了后面,这张照片就是从牧场的网站上找到的。”
马克·雅其马盯着那张照片,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变得冰冷。
“怀特湖。”他喃喃道。
技术员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是她。这张照片。奥莉薇亚就是萨拉·贝克,塞巴斯蒂安·乔治的最后一名受害者,那个把他送进监狱的女人。波顿当时对她和那起案子简直像是着了魔。”他低咒了一句。“波顿肯定知道她改名换姓去了那里工作,他一直都知道。该死。他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她,还用她的名字注册了假的账号,假装在找自己和塞巴斯蒂安·乔治生下的孩子。”
马蒂娜罗坐到她身边,越过技术员的肩膀凝视着屏幕上的照片。
“妈的,”她轻轻地说,然后转过头看向雅其马。“波顿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我不知道,”雅其马道。另一位警官也凑到了电脑旁。
“警官,”那位警员开口道,“我们追踪到了艾格·索伦森最近的两次信用卡交易记录,最后一次消费是三天前在克林顿镇的一家运动用品和伐木补给用品商店里消费的,购买了密封胶带,一把剥皮刀,还有一个可能是用于制作飞饵的工具。在这之前的上一笔消费显示是在老栅栏牧场野营区,大约离克林顿向北有一小时的车程。我们还追踪到这张卡在亚利桑那,内华达,俄勒冈和华盛顿都消费过食物和饮料,还有购买彩色隐形眼镜和染发剂的记录。这张卡还被用于购买过几次根据艾格·索伦森出示的处方开出的安眠药。”
雅其马把头转向了马蒂娜罗道,“马上去联系克林顿分局,就说我们需要马上把一个人带走。顺便再申请一架直升机。”
“内陆地区现在正遭受严峻的暴风雪。”她说。
“无论如何都先打电话吧,我们随时待命,准备出发。”
柯尔把雪地摩托停在住所门前,大步跨上了台阶,艾斯紧紧跟在他脚后。但是当他正要去推门的时候,他看到了雪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向着旅馆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倚在露台的栏杆上,举起了之前一直背在背上的枪,瞄准了那个靠近的身影。
“站住别动!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
那个人举起了双手。“是我——波顿。盖奇·波顿。我……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向前绊倒在了雪地里,手脚并用地在雪地里爬出几尺,然后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柯尔心中松了口气,慢慢放下了枪口。
波顿被风吹得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走到了露台,面色苍白,双颊被冷风吹得起了皮。
“发生什么了?”柯尔问道。
波顿揉了揉太阳穴,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扭曲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是我把他引到这儿来的。怀特湖杀手。他现在就在牧场的某个角落。我不知道他在哪,但是他抓走了托莉。”
“怀特湖杀手是什么意思?”柯尔的脑中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警察们之前在找的明明是索伦森,或者是一个假扮成索伦森的男人。“塞巴斯蒂安·乔治已经死了。”
“我一直坚信他们抓错了人。我——”说着,伸手从下面抓住了露台的扶手,一用力把自己撑了上来。“萨拉·贝克被抓走的时候,我正在怀特湖警局任职。我一直坚持他们关进监狱的人是错的,所以我从那时起就一直在暗中追踪他。我用萨拉把他引到了这里,他一定就在这个地方。”
柯尔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但是那些证据——”
他摇了摇头道:“帮帮我吧,拜托你了。他捉走了……托莉。她是萨拉·贝克的孩子。上帝啊,帮帮我吧……”他跌倒在了雪地里。
柯尔赶紧跑下去扶起波顿,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他站了起来。“你还能上楼梯吗,还能走到屋子里吗?”
波顿点了点头。
柯尔架着他走上了露台。
“和我说说,”他说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抓错了人?”
“他们隐瞒了一些事情——被抓起来的那个塞巴斯蒂安根本不识字,这也就意味着他根不可能是在尸体的眼窝里留下字条的那个人。”
“什么字条?”
“一些写着有关狩猎的文学名句的字条……”波顿艰难地吸了两口气道:“那……那是保留证据,媒体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有那起案件的几个核心调查员和我知道。法庭上……也没有被提出来过。”
他们走到了门前。
“他们只想尽快定罪。我被强制要求噤声了,还被调任到了堡塔普利。我和我妻子——我们收养了萨拉·贝克的孩子,把她一起带去了堡塔普利。我……我就知道总有一天真正的凶手可能会回来找她的。”
柯尔把波顿靠在了墙边。“你是说你一直以来都养着她的孩子来做诱饵?你想让他回来找这个孩子,找她的妈妈?”
“不是这样的——”
“那他妈到底是什么样的?!”
波顿不自觉的缩了一下。
“托莉没事,”柯尔语气不善地道,“她现在和我父亲一起在里面。但是无论你想引来的是谁,他都已经抓走了奥莉薇亚。没错,我知道她就是萨拉·贝克。”
波顿闭上了双眼。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的女儿祈祷。然后他说道:“他是怎么抓走萨拉的?”
“奥莉薇亚。她的名字现在是奥莉薇亚。他用她的狗把她骗去了沼泽地。而且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她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开着车把她带走逃去了北边,很有可能就是之前停在营地里的那一辆连着野营车的卡车。”
“就在第一场大雪降临之际……”
“什么?”
波顿睁开了眼睛。“他每次都会在大雪来临之前出手。我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他要回家了,回到熊爪谷。他要回去做上次没完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