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顿放上水壶,蹲下去打开了炉门,往里边又添了些木柴,接着拿火钳通了通柴好让火再燃烧的旺盛一些。终于炉子烧旺了起来,屋子也暖和了,小小的门窗浮上了一层薄薄的哈气。
“托莉?”他边喊边站起身来,打算泡一点茶。
没有回应。
他定住了,好像突然才感觉到整个房间的空洞。一阵惶恐略过全身。
“托莉,你在哪里?”他呼唤着推开了她的房门,但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的外套和靴子也不见了踪影。
“托莉!”她同样也不在浴室里。
他心中的恐慌愈发浓重了。
她不见了。外面这么冷,还在下雪,她为什么要走呢?她能去哪里?他告诫自己要集中注意力。只要脑子里还没有再次响起奇奇怪怪的声音,自己的身体就还正常。他睡得太沉了——就像是吃了安眠药一样。他明白自己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疾病正在慢慢蚕食着自己的身体。她也许是去旅馆吃早餐,或者是找她的小伙伴去了。
然后他就看见了摊开在桌子另一头的报纸。打开的那一页正是报纸推测的有关伯肯黑德案件和怀特湖杀手之间的联系。他无比确信自己前一天晚上把这份报纸塞到了书架上。他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视线越过岸边的草坪,在水面和河堤上逡巡。凝着白霜的空气中夹杂着雪花,云朵低垂,天色灰暗。远处的树梢上笼罩着朦胧的薄雾。
“托莉!”
营地。昨天傍晚和她搭话的那个男人——她可能是去了那里!他摸了摸身上的枪,系紧了鞋带,然后抓起外套冲出了房门。门外寒风刺骨。
种种声音开始在他的身后响起,在雪中旋转笑闹。
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她带到这里来?他捉住了她!他得到了她!是你亲手把她送到他的手上……是他引你上钩的……
他在雪地上来回地转着,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托莉!你在哪儿?”
他开始跑了起来,被路上的石子绊得向前一个趔趄,努力才保持住了平衡。他不能在这里跌倒。他必须发动自己的卡车,设法开到野营区去。
柯尔沿着克林顿大街的主干道行驶着,不住寻找着福布斯发展公司的办公楼。车快到镇子时,他设法给福布斯通了个电话,福布斯说他即使是星期天也会待在办公室,就连感恩节的前一天也是如此——在这个理应是全家团聚在一起烹饪大餐的日子里。虽然镇子的海拔比牧场要低不少,雪也已经下到这里了。街头装饰着蓝色橙色相间的旗帜,宣传着福布斯竞选市长的标语——选择我,就是选择了职业,工业,发展和旅游业。
他在宝波拉和梅恩街道的交汇处找到了那栋办公楼,然后把车开到坐落在它旁边的一个充满了流金岁月回忆的老博物馆门前,就近在街边停车位把车停了下来。福布斯发展公司的橱窗里是设计师漂亮的有关主要发展项目的设计图样。柯尔把他父亲的道奇车停到街边,不出车门,在寒风中紧了紧自己的夹克,然后径直走向了这些橱窗。等他看清橱窗里的设计图时,一阵剧烈的震惊从他的胸膛升起。设计图上正是老栅栏牧场,上面岸边现在是野营区的地方变成了高端的精品酒店和私立整容医院。医院的主楼周围林立着独立的病患“别墅”,旁边的一栋房子上标注着香薰按摩,另一栋则是高级美食餐厅,再远一点的地方甚至还有健身房。一声口哨从他的唇边流转出来。这可真是个宏大的蓝图。
设计图下方的文字更加详细地介绍了私人医院的定位。上面说这家医院将会吸引来自世界各地在寻找最精心的“招待”,想要享受“纯净的卡里布空气”的“客人”。无论他们是驾驶飞机还是开车前来,都能在私人的病患别墅里得到更好的恢复。配套设施还会有一系列的骑马往返观景线路,游泳池,观鸟台,引导徒步,到了冬季还会提供雪橇和雪鞋服务,想要滑雪漫游全境的客人在这里也能够如愿以偿。看到这里,柯尔胸闷欲裂。
他走到下一个橱窗前,里面展示的蓝图上,是他家牧场的剩余部分,也被分割的支离破碎,有的是湖边的平地,有的是能眺望到湖边景色的山坡,其中哪怕是最小的一块地的标价都超过了一百万。
简让他在那条虚线上签下了自己名字的东西,究竟为了他妈的什么?就是为了这个?如果他父亲看到这堆烂东西一定会气到心脏病发作。福布斯已经在用根本不属于他的土地来赚钱了吗?
他推开了福布斯发展公司的玻璃大门。大厅里的内饰是一种豪华的蓝色调。在看清接待台后面站着的女人的样子后,他又迎来了进门之后的第二次震惊。
“阿米莉亚?”他惊呼出声。
她抬起头,先是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然后就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站不稳脚步。
“柯尔?我的天,我……你最近怎么样?你怎么回来了?”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上帝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看过你所有的书,还看过你拍的电影。”
她说这话的时候,福布斯从她桌子后的门里面走了出来,然后惊讶地站住了。“上帝啊,居然是真的麦克唐纳。”他的眼中有一抹精光一闪而过,但随后就被和善的微笑给掩盖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得发光的牙齿。他绕过前台走过来。
“最近怎么样,兄弟?”他伸出右手紧紧握住了柯尔的手,然后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真高兴见到你。”
“克莱顿,”柯尔说着瞟了一眼阿米莉亚——这个他和克莱顿·福布斯曾为之在谷仓里打了一架的女人,也是柯尔的初吻对象。阿米莉亚和福布斯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柯尔的眼睛,他们的互动还是如昨日重现,这也让柯尔知道了,这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的。他的视线落到了福布斯手上的结婚戒指上,同时也注意到了阿米莉亚并没有戴戒指。他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周日还在为福布斯单独加班。
“到办公室里来坐坐吧。”福布斯道,然后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进了门。他穿着上面有细细的暗纹的岩灰色丝质西装,里面是一件冰蓝色的西服衬衫,戴着红色的领带,脚上是一双顶级的私人订制箭头皮鞋。
他办公室左侧的墙边有一个长长的架子,上面有一台很大的平板电视。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设置了静音模式,正在播报着正在临近的风暴气象卫星图,下方滚动的字幕上是官方的极端天气预警。办公室的桌子后有一幅看起来很名贵的画,画上是一派祥和的牧场风景和后面连绵起伏的金色山脉。
福布斯指了指桌子前的一张皮椅道:“请坐吧。”他关上了门,然后绕过沉重华丽的木桌坐到了另一侧。
柯尔没有坐下。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一个相框上,里面放着一张一个金发女子和两个孩子的相片。“你结婚了?”
福布斯舔了舔嘴唇,目光几乎微不可察的向门后阿米莉亚坐着的位置闪了闪。这更加确信了柯尔的想法——阿米莉亚最终没有成为他的新娘,而仅仅只是成了一个情妇。他不知道对福布斯来说哪一个才是更贴心的红颜知己,但是很纳闷为什么阿米莉亚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是啊,”福布斯道,“不过也乐在其中。你怎么样?”
“我没结过婚。”
“唔,有关你昨晚打电话来——”福布斯最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我不想说废话做铺垫了。我今天来就是想亲自告诉你,不会有什么交易了。”
福布斯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是脸色却微微变白了,眼睛也眯了起来。柯尔知道为什么——从他办公楼前的展示橱窗和满大街的竞选标语来看,福布斯已经把老栅栏牧场的出售大肆宣传出去了。有一瞬间柯尔甚至有那么一点罪恶感,毕竟是他自己签下的那份文件。但是他又想到奥莉薇亚和自己的父亲,还有这块土地本身,以及麦克唐纳家族世代在这片土地上奋斗的历史。
“听着,我手上有你和简两个人签过名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你们两个人保证会在继承老栅栏牧场后和我进行诚恳的出售谈判合作的意向公函。这份文件具有法律效力,我已经拿着它做了银行贷款。”
“很抱歉,但是我反悔了。”
他大笑了几声,然后铁青着脸说:“你不能这么做。”
“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才是不能做的——土地还没到手,就提前把它上面预兴建的发展项目卖了出去?”
“但是……”
“即使我们同意了把它卖给你,老栅栏牧场也属于农地储备,从法律上来说只能被用于耕种,而不能规划为商业开发区。那里的后面一半区域都是极易受破坏的湿地生态系统。我不明白你怎么就能启动这个项目——”
“我得到了环境部部长的许可,对这片区域的重新规划不会受阻,把老栅栏从农地储备的名单里摘除也是迟早的事。重新规划的其他一切必要的审批部门文件自然也会像这个一样顺利解决。”
柯尔盯着他,腹中涌起一团阴暗。“如果这个提议没有先经过评估、申报和公众听证会等必要程序,怎么会有部长给出这种承诺?”
福布斯攥起拳头,撑在桌子上俯身向前,几乎要戴不住伪装耐心的面具了。“这也和你的利益息息相关,麦克唐纳。别插手。你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就像简说的那样,你以前压根不想理会这个破败的牧场。”
柯尔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最好开始损失控制吧,”他静静地说,“因为你的发展项目绝对不允许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就算闹到法庭上我也会和你抗争到底的,我会让你彻底破产,记住我的话。”
柯尔露出了一个干涩的微笑。“不过法庭上见的这一天估计你还得等上好长一段时间呢。毕竟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牧场会被交付给我父亲的经理。”
“如果她离开了就不是了。如果她走了,牧场就会重新落到你和简手上。”
“这么说你确实知道遗嘱的变动了?”
福布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谁告诉你的?”
“这事还没尘埃落定。如果——”
“是阿黛尔·卡里克吗?还是塔克?”
福布斯的眉毛压得更低了,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脖子上的肌肉紧张地随着脉搏一跳一跳的。
柯尔前倾着身子,手掌压在福布斯面前的桌子上。“这就是我今天来要说的另外一件事。如果你想用这种噱头来把奥莉薇亚吓跑,如果你和你的人再敢踏上那片土地一步,或者靠近奥莉薇亚一步的话,老伙计,你就死定了。我会见证你被蜂拥而至的诉讼书所埋葬。”
福布斯抬起了头,眼神有些茫然。“什么噱头?”
柯尔的表情一变。“跟踪,还有留下……一些东西。”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柯尔左手边墙上的电视里的新闻转到了伯肯黑德谋杀案,屏幕顶端的滚动字幕说迫于公众压力,听证会过程将会进行现场直播。一位女警官走上了立着众多话筒的演讲台,一名中年女性的照片出现在了屏幕左侧。他们已经确认了受害者身份,照片下方的名字是玛丽·索伦森。柯尔原本全部放在福布斯身上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下面的字幕写着这张照片是她的丈夫在亚利桑那为她拍摄,然后用手机发送给她的孩子的。这也是她生前最后留下的影像。
柯尔皱起了眉头,脑海中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呼之欲出。玛丽·索伦森看起来十分普通,长着一张方脸,眼睛很漂亮,皮肤晒成了健康的棕褐色。夹杂着灰白的棕发勾勒出她脸的轮廓。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圆领背心,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金黄与青铜色调相间的围巾——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是给我听着——如果你父亲把这间牧场留给,即使是托管,给奥莉薇亚·韦斯特的话,简和我也会通过法律途径让她退出。到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单方终止这场交易。”
柯尔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把注意力又转回福布斯。如果不是克莱顿在奥莉薇亚背后捣鬼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另有其人。此刻暴风雪即将来临,而她正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牧场里,要单独面临这一切。
“我能说的都说了。现在唯一能劝你的就是在我向媒体表明自己绝没有出售牧场的意向之前做好损失控制。这肯定会让你的投资者们重新思考你们之间合作。如果我告诉媒体你承诺给政府不少亩地作为回扣,用作批准重新规划极易受环境影响的生态保护区域的话,记者们都会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
福布斯的脸色变得刷白。“谁告诉你的?”
他从鼻子哼了一声道:“这个,我的朋友,是我一个不错的猜想。谢谢你让我确认了这一点。奉劝你在进监狱之前赶紧抽身。”他转过身向门口大步走去。
“这算是威胁吗,麦克唐纳?”
“只是一个承诺。”他摸着了门把手。
“你对我的什么狗屁宿怨——就是因为这个吗?”福布斯在他身后大叫道,“你想把我打倒,就是因为谷仓里的那一天,因为那辆卡车。你迈不过那道坎,是不是?你逃到古巴去,每天把自己的脑袋弄得像个没用的废人一样,结果这就是你最终得出的结论吗?”
柯尔定住了,手还搭在门把上。他转过身来。
福布斯的脸已经变得扭曲,颧骨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肩膀也僵直着。他看起来像是一条盘起来随时要发动攻击的致命毒蛇,目光死死的盯着柯尔。
“什么卡车?”柯尔无比平静地问道,声音极其低沉和冰冷。
福布斯被他紧迫的目光看得向后退了退。“听着,不管是我和塔克做过了什么,那都已经是深葬在过去的老皇历了。就揭过这一篇吧。”
柯尔猛地冲过房间,从桌子后面一把抓起了克莱顿·福布斯的衣领和领带,把这个男人的半个身子都扯过了桌子。
“是什么卡车?”他咆哮道,“你和塔克到底做了什么?”
福布斯的眼神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脸色青紫,“现在你什么也不能证明——”
“那天你和塔克·卡里克是不是对我的卡车动了手脚?!你们是不是碰了刹车?是为了阿米莉亚吗?”
“放开我。不然我要叫警察了。”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摸索着电话。
“噢,我倒是想让警察来听听这个。听听你和塔克·卡里克在打架输了之后是怎么在我的刹车上做手脚,就在我开车带着我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去河边兜风,然后在转弯处时直接冲进了河里之前!”
“你也要告诉他们你当时喝了酒吗?”
柯尔气得发抖。
自学生时代,塔克就一直都是福布斯的跟屁虫。在牧场,他一直生活在柯尔的阴影之下,他是最有嫌疑会告诉福布斯他父亲的新遗嘱内容,还有奥莉薇亚将会接手牧场的事情的人了。
“他现在还是你的走狗吗?就是他一直在骚扰奥莉对不对?把她吓出牧场,这样他就能得到他认为他和他妈妈应得的一部分土地了?这就是你承诺给他的东西吗?”
电视里,那名站在演讲台上的警官右侧又出现了一张相片,上面是一个男人,一个剃着板寸的浅金色头发的男人。柯尔的全部思绪都放在福布斯身上,没空去思考这个男人是谁,但是他脑海深处的什么隐蔽的东西已经被轻轻拨动了。
“塔克现在在哪里?”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福布斯突然大笑起来。“你打算做什么?跟踪他?杀了他?把他剁成肉酱?然后把我埋起来?也许你是该这么做,嗯哼?为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承受的骂名,还为了你沉在冰冷的河底的小吉米和你妈妈。”
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几乎让他失控。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挥拳的冲动。因为这正是福布斯想要的——他想让柯尔失去理智,对他施暴。他想让他越过法律的底线,而柯尔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个谎言,是不是只是他给自己下的一个套。他盯着福布斯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缓缓松开了手指。福布斯一屁股坐回桌子后面,把领带摆正,脸上满是暴怒。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柯尔轻轻地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他走出办公室,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柯尔?”阿米莉亚说着站起身来。他扫了她一眼,然后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外面冰冷的空气中。他的整个世界所赖以构建的框架都彻底颠倒了。
有可能吗?也许他并不用为那次卡车的意外负全责?他母亲和弟弟的死也不全是因为他?还是说这只是福布斯试图混淆视听,让他失去理智的谎话?
雪下大了。漫天飞舞着鹅毛般大大的雪片。他父亲黑色的道奇车上也已经积了一层雪。他想到了奥莉薇亚,心中又升起一阵焦虑。他必须得回去,回到她身边,回到父亲身边。因为当他爬上车,点燃发动机的时候,另一个想法又钻进了他的脑海中。如果真的是塔克在装神弄鬼呢?如果真的是他在为福布斯做一些不干净的差事呢?他最坏还能怎样?杀人吗?
有许多人为了远比这个微不足道的事情死去,更何况是涉资数额巨大,甚至高达几十亿的医疗旅游建设项目,还有牵连其中的一些官员的仕途。
奥莉薇亚骑着灵逸驰骋在雪中,在回自己小屋的路上,顺道去湖的西岸巡视了一圈。营地已经空无一人,小木屋也都收拾干净了。冬天已经来了。它把白色的大手覆盖在干枯的草坪上,遮住了红色的野果和金黄色的树叶。有那么一阵子,风忽然停了,万物都被冰封,世界陷入了一片孤寂。
薄雾从黑漆漆的水面上升起,灵逸的马蹄声在冻僵的土地上咚咚作响,鼻子里呼出的气体在冷风中瞬间凝成了白霜。奥莉薇亚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非常冷静。她已经挺过了秋天的重创,对这个全新到来的冬季有着清醒的方向。没有什么能使她动摇。
她接下来要做的是把灵逸牵回马厩。她已经和布莱尼根打过招呼了,灵逸会受到很好的照料。在大雪封上那条通向外界的伐木路之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向迈伦辞别。她两个小时就能到克林顿镇,在那里加满油之后可以一直向东南方开到落基山脉。风暴是朝着北方去的,如果她足够幸运的话,东边还会是干燥的地段。这样在日暮时分就能抵达阿尔伯达了。
她注意到地上薄薄的雪层上有什么东西的印记。是一行小小的足印,旁边还有一行更大一些的。她勒住了灵逸,皮肤上爬过一丝诡异的感觉。那串大一点的足迹和间隔似乎和她之前有一次给艾斯做嗅觉训练时,被人跟踪所留下的印记是一样的。和通过砍断的护栏进入湿地的足迹大小也一般无二。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四下却空无一人。但是从脚印上落上的雪花来看,这串足迹还很新。
她调转马头,顺着足迹一直追寻到了水边。那串大一些的足迹忽然转向进了树林里,但是小的那串还是一直向前,通向了湖西岸一个孤零零的码头。奥莉薇亚拨开岸边密密麻麻交缠着的常绿植物,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黑影蜷缩在从岸边孤独的伸出去的狭长的码头的尽头。她眯起眼睛,在薄雾和不时飘落的雪花间辨认着那个物体。
托莉?
奥莉薇亚的目光迅速扫过码头和水面,还有岸边密集的树林。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也许那串大一些的脚印就是托莉父亲留下的。她翻身下马,把灵逸拴好,只身走向了码头,骨子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托莉?是你吗?”
那个女孩转了过来。
奥莉薇亚感觉腹部一阵翻涌。这个孩子的脸在此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惨白,眼眶凹陷。她刚刚一定哭过。
“怎么了?你爸爸在哪儿?”
“在睡觉。”
奥莉薇亚小心翼翼地在托莉身边坐下。她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坐在潮湿的雪上,双腿悬在码头边缘外,靴子几乎要碰到水面了。
“发生了什么?”
她用指尖摆弄着外套上伸出来的一根绳子。雪花越来越大了,形状也越来越漂亮,在码头上渐渐积了起来,落在托莉乌黑的头发上,落在她的外套上。
“来,和我回房子去吧。我们可以骑着灵逸回去,你想试试吗?”
没有回应。
“托莉,和我说说吧。”
一阵寒风吹过,卷着雪花旋转着掠过水面。这是雪越下越大的征兆。奥莉薇亚出去的路很快就会被堵住了。
“拜托,就让我带你回屋子里,给你倒点热乎乎的东西喝吧。我会找到你爸爸的。他刚才和你在一起吗?”
“他不是我爸爸。”
“你说什么?”
托莉的嘴唇颤抖着。“我觉得这一切都是谎言。他们一直都在骗我……”她终于忍不住了,感情一瞬间宣泄出来,即刻填满了她绿色的眼睛。
“谁一直在说谎?”
托莉把手伸进外套,从里面掏出自己套着粉色保护套的电子书。
“我最近在读我妈妈生前正在创作的最后一本书。她是个从新闻标题中取材的作家,以真实事件为题材来写一些恐怖小说或者是推理小说。都是阴暗的题材。她从来不让我读她的书,但是我可以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看。这本就是她出意外之前正在写的一本。她是为我写的这本书,前言里都说了,‘给我亲爱的托莉,一个你长大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读的故事。’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力道大到嘴唇都渗出了血迹。奥莉薇亚震惊不已。
“我没有明白,托莉。”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用力擦了一下眼睛道:“我觉得……我认为……这个故事……在那间医院里面。就在怀特湖……”
“怀特湖?你妈妈把故事背景设定在怀特湖?”
她点了点头。
“书里讲的是什么?”
“故事里的那一章……说那不是她的孩子。那是一个可怕的男人的孩子,一个连环杀人凶手的。里面还说受害者的丈夫不想见到这个孩子……然后……她就把孩子直接送走了,送去了领养机构。因为她自己也不想见到这个小孩。她很困扰,这个记者就把还在育儿箱还是什么东西里面的婴儿带到了她妈妈的床边……然后她,那位母亲,就把她抱起来,给她喂了奶,向上帝祈求救救她们。然后那个记者就回去找了自己的丈夫。她丈夫是个警察,她说她想要领养那个孩子。我觉得这不仅仅是虚构的。我爸爸就在那里做过警察。”
奥莉薇亚浑身冰冷。回忆如藤蔓般疯狂的缠绕上来。那日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美乐蒂把她的孩子带了进来。臂弯中躺着那个婴儿的感觉恍如昨日。
“你父亲做过警察?在哪里?”
“怀特湖。他在那里做过警官,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我妈妈在专职写小说之前也是一名记者。书里所有的情节——都有可能写的就是他们。而且……我真的很害怕,因为他们告诉我,我就是在堡塔普利出生的。”
奥莉薇亚快要喘不上气来了。雪势越来越大,雾气也愈发浓重,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什么……”她艰难地清了清嗓子道。“她的名字是什么?你妈妈,她的全名是什么?”
托莉对她紧张的样子有些吃惊,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道,“美乐蒂。美乐蒂·文德比尔特。她工作的时候用的是中间的名字。”
奥莉薇亚感觉到胆汁从胃里直窜到了喉咙。汗水也顿时渗出了皮肤,寒风中刺痛着她。雪花打湿了她的面颊。她的思想陷入一片混沌,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旋涡,四周都在不停地旋转、旋转,时间在这里折叠,进进出出。
“那个……那个故事里的受害者有名字吗?”
“萨拉·贝克,和我父亲拿回来的报纸上的那个女人是一个名字。”托莉看到了奥莉薇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受伤的神情。“萨拉的孩子……记者和警官最后领养了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去了堡塔普利。但是这一定只是个小说,对吗?我妈妈只是打了个草稿,她写东西一向要先打草稿的。她从真实的新闻标题里获取灵感,然后再把它们用到自己的小说里——她所有的书评里都是这么说的。她以事实为基础,然后把自己的故事编制进去。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对吧?她只是用怀特湖的事情做背景给自己提供灵感。”
“给我看看。”
托莉微微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地递出了自己的电子书。
奥莉薇亚用颤抖的手把落在封套上的雪花拂去,然后打开了电子书。她按下了电源键,用身体笼住屏幕,然后开始读了起来。
如同所有对话一般,故事的开始就好似一条道路与另一条交汇之时。无论是沉默、还是挥手致意、再或一个简单的眼神,或短暂的一次触碰,你就会不可避免的在这种互动中发生改变。有些交互细微到就像一只彩虹色的豆娘轻轻落在了你的手心上,有些却会像地震一样颠覆你的整个世界,造成一直延伸到你内心深处的巨大裂缝,改变你的人生轨迹。这种改变的到来,对萨拉而言,就在他头一次走进商店的那一刻。
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一股冷空气携卷而入。察觉到有些不寻常,萨拉抬起了头张望。
他站在店门口,目光穿过整个小店,紧锁在她的脸上——那种炽热的目光让她的胃都开始跳动。通常来说她会给客人一个笑容,礼节性的打个招呼,但是这次她却几乎是本能的避开了他的目光,继续低头盯着手中的记账簿。即使如此,她也还是能感受到他落在她身上那种赤裸裸的目光,鲁莽而粗鄙……
这是她的话,是她告诉美乐蒂·文德比尔特的故事。
奥莉薇亚的眼神射到了托莉身上。她盯着她,脑海中思绪万千。托莉也回望着她,眼睛和她一样,苔藓一般漂亮的绿眼睛,而乌黑亮丽的头发和塞巴斯蒂安的如出一辙……
“你是美乐蒂的女儿?”
托莉点点头,眼中有些困惑。
“他们只有你一个孩子?”
她再次点了点头。
“美乐蒂嫁给了一名警察?”
托莉咽了下口水,眼神蒙上了恐惧。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父亲是……以前是警察。”
“不是安全部门的顾问吗?”
“那是他说谎了。”
奥莉薇亚的声音变得沙哑艰涩。“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托莉?你多大了?”
“我明年七月十七号就十二岁了。”
就在十二年前的这一天,感恩节的前一天,萨拉·贝克被怀特湖杀手抓走了。他们的孩子出生在第二年的夏天,七月份一个闷热的晚上。
那一天正是七月十七号……
他躲在树后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女人和孩子的对话在冷风中像水晶一样清晰,透过稀薄的空气,在静静的雪地上清楚地传过来。孩子是他的。之前他在船上观察她们时候,这个女孩和自己母亲有七八分相像的容貌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就能浮现出那张母亲年轻时候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她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
那个警察养大了他的孩子。现在又带着她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她母亲的怀抱中。
一种恶心的油腻感从他的腹中穿肠而过。自己是被那个警察引诱到这里来的吗?网上的寻子信息难道只是一个阴谋?警察是在用萨拉·贝克做诱饵吗?为什么?
来抓他?
警察计划这个游戏有多久了?是从他领养了那个孩子之后就开始的吗?
妈的。当做诱饵的必须是对猎物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肾上腺素在他的血液中激荡,激动与战栗的感觉一起袭来。终于等到了一场真正的狩猎,这个挑战作为收尾来说再合适不过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出场,就像是被一股超自然的力量所操控一般,所有的路都最终汇集到了这里。
所以那个警察现在在哪里?在暗中观察着吗?
听到灌木丛中有踩着枯叶的脚步声,他突然警觉了起来。落叶在雪中咋咋作响,还有轻轻的枪栓响动。他能感觉到有人埋伏在那里。他慢慢咽了一下口水。现在必须得离开了。雪越下越大,风暴正将他们一步步包围。他必须尽快行动,这样大雪才能掩盖住自己的踪迹,然后趁大雪封路之前离开这里。
他走出藏身的阴影,沿着长长的码头走向盘坐在尽头的那两个身影。
是时候了。
该回家了。
柯尔开车回老栅栏牧场的路上,脑海中一直萦绕着一种也许自己并不用为当年刹车的事件负责的念头。他驶过克林顿与老栅栏牧场之间的一半路程时,伐木道上的积雪已经有一二英尺厚了,雨刮器费劲地来来回回试图把挡风玻璃渐渐积起来的雪花扫到一边。他也甚至开始感觉到轮胎在时不时地打着滑。
他的思绪又绕回了刚才和福布斯在他办公室里的谈话,然后又回到了多年前和塔克还有福布斯在谷仓打的那一架。
塔克和福布斯一路开车从克林顿镇跑来挑衅他,就因为他和阿米莉亚的恋情。柯尔和福布斯之间的恩怨从那年夏天开始就一直很深,一直延续到了冬天。他们有过不下两次肢体上的冲突,最后的一次就发生在圣诞节之后,那一次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暴力了。福布斯跳到他身上,塔克在背后给他加油打气。那一次柯尔打断了福布斯的一根骨头。那时塔克和他的父母一起住在牧场的房子里,他完全有机会进到谷仓里对刹车动手脚。柯尔用手重重的捶了一下方向盘,嘴里低声骂了几句。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不可能把刹车弄坏。一直以来他都是被迫怀疑着自己,最终连自己也相信了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只是命运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让他活了下来,却带走了他们两个人。
没错,他是喝了一点酒,但是当时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如果他当时觉得自己喝多了的话,是绝对不会开车载妈妈和吉米出去兜风的。虽然……即使这可以解释刹车失灵的事,也不能成为他的借口。但是这却让他有了问如果的机会。如果当时的刹车是好的呢?
只是现在什么也证明不了……
这么多年了,而这最终只是一个报复?就为了一个女孩?所有的悲伤,失去亲人的痛,挥之不去的罪恶感,还有最终他们家庭的破碎——他的父亲把自己关在了一个辛酸的壳里,柯尔和简最终长成了现在这样的人,牧场的事业也一落千丈。
愤怒让柯尔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握成了僵硬的拳头。而在他开着车经过一个下坡的急转弯时,轮胎突然打滑,车子急速滑向了路边。他的心陡然提了起来,连忙朝着打滑的方向轻转方向盘,脚下连续轻踏刹车,努力控制着方向。最终车子在沟渠的边缘险险地停了下来。
别走神。
他现在的担心是塔克不仅仅是负责着克莱顿问题重重的投资项目,还很有可能和奥莉薇亚受到恐吓的事情脱不开干系。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如果柯尔是个赌徒的话,他也会把钱押在他身上的。因为即使最终事情败露了,他也会是福布斯的替罪羊。
这个男人——这些男人——都很危险。
车上的收音机里从一阵西部音乐的曲调转到了新闻节目的前奏,随后出来的是天气预警。第一波暴雪已经席卷至高原地区,傍晚之前的降雪量可能达到数英尺。柯尔的轮胎又打滑了一下。如果他走得再晚一点,很有可能现在就被困在克林顿镇了。
新闻转播到了伯肯黑德谋杀案的报道。
“在今天早晨的新闻发布会上,警方发布了受害者的身份。玛丽·索伦森,现年五十三岁,家住美国华盛顿州的布莱恩市(位于美加边境)。”柯尔伸手调大了音量,脑海中浮现出在福布斯办公室里的电视上看到过的玛丽·索伦森的模样。
“现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CBC方面最新了解到玛丽的丈夫,艾格·索伦森,在五天前独自一人驾着他们的露营车和拖车经由和平拱门,持芳邻卡从美国入境到加拿大。露营车是拖挂在一辆灰色的福特F-150长车厢皮卡后面的。警方已经公布了这辆车的华盛顿牌照,如果有任何人发现了这辆车,或者是索伦森,请立即通知警方。”
新闻主播念出牌照号码的时候,柯尔的脑子转的飞快。
索伦森。这个名字听起来莫名的耳熟。那个女人的照片看起来也有什么地方很熟悉。冒险者牌露营车……他的心跳骤然停了。他小心翼翼地驶过另一条弯道,身体开始发烫。那天奥莉薇亚登记入住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就开着一辆拖挂着冒险者牌露营车的福特F-150,车厢也是长长的。但是他的那辆皮卡是不列颠哥伦比亚牌照,柯尔可以清楚的回忆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他这么多年的记者生涯中最能引以为豪的事情,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也能立即观察当下的环境。然后有一个细节突然击中了他。
那个挂在后面的业余无线电牌照——那是华盛顿州颁发的。
大雪像厚重的窗帘一般倾泻而下,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小心地在崎岖不平的伐木路上又转过一个弯道。他的心脏突然跳得像打鼓一样。
那条围巾。
那就是他为什么觉得熟悉的东西了!照片里玛丽·索伦森脖子上的那条围巾看起来就是他昨晚在奥莉薇亚的小木屋里见过的那条。当时她说那是被扔在了一串她觉得是在跟踪她的足迹上面的。一条属于一个被残忍杀害了的女人的围巾,这个女人被残害的方式还和怀特湖连环杀人案中的受害者一模一样。
那份写着她名字的报纸突然也显得绝不是一起巧合,或者仅仅是被无缘无故地放在那里了。报纸里的飞饵,门前的蓝莓,还有她床单上潦草的字迹。这一切都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拨出了911。他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个业余无线电牌照的编码。如果警方知道了这个信息,继续查下去,就可以知道这个无线电爱好者执照是不是索伦森在华盛顿布莱恩登记的了。
但是手机屏幕上一格信号也没有,他开过了克林顿镇到老栅栏的一半路程,已经出了克林顿镇的信号塔的范围了。他咒骂了一句。掉头回去要浪费太长时间,更何况雪势越来越大,他也没有办法走回头路。他又踩了一脚油门。必须要尽快赶回奥莉薇亚身边。
他沿着危险的伐木道高速行驶着,雪越下越大,路旁死去的松木矗立在迷雾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具丑陋发黑的骸骨。
“你父亲为什么要把你带来老栅栏牧场?在感恩节的时候?”奥莉薇亚问道。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急促,因为她想到了最近发生的那起谋杀案,还有波顿留在她办公室的那份报纸,以及里面的飞饵。越来越蹊跷,越来越痛苦的强烈感情涌上了她的心头。真是一场闹剧,她的孩子,她的宝贝女儿,现在就在她的眼前。这么多年了,此刻的情景就像是脆弱的玻璃一样,感觉一碰就会碎掉。
“为什么他要带你去钓鱼,托莉?”
“他快要死了,”托莉静静地说。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的头发上,脸庞上,睫毛上,然后融化成晶莹的水珠。“他脑袋里长了一个肿瘤,黑素瘤。他……他说我们要到这里来结束一些事情。他说他们能给他做手术治好他的病……但是我现在不会再相信了。”
码头上突然传来的一声咯吱声让她们两人都抬起了头。
灰蒙蒙的雪和迷雾中有一个黑色的轮廓正在慢慢向她们靠近。
他的脸在棒球帽下模糊不清,夹克的领子高高竖起挡住了脖子,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庞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狭窄的码头上她们离开的路线。奥莉薇亚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幽闭恐惧症一瞬间席卷而来。
但是在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之后,她就放松了神经。是艾格·索伦森,营地的那个住客。
她站起身来,略显狼狈地把被雪花打湿的头发拨到耳后。“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她冲着他大声道:“我刚才去巡视的时候营地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奥莉薇亚,嗨,”这个男人说着走近了。“我一直在找你。你有一条德国牧羊犬,对吗?”
她的肚子里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块寒冰。“没错,怎么了?”
“它是不是不见了?”
“我……怎么了?”
“我妻子和我见到一条德国牧羊犬追着什么东西,沿着小道一直跑到沼泽地去了。我们听到一阵吠叫,然后就传来一声哀鸣。”
艾斯。
艾斯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