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黄娟叙述整个事件中,原振侠有意略去了在两次灵魂被收集的危机之际,玛仙愿意把危机转移到她自己身上,因而感动了黑纱的那一节——连原振侠自己也不很明白为甚么不对黄绢说出来,是因为才和黄绢在肉体上有过那样满足的欢愉?还是他感到黄绢始终对自己怀有感情,而在女人间的心田中,感情又必然自私之故?
所以,这时黄绢对黑纱的心地表示怀疑,原振侠自然无法作进一步的辩护。他挥了一下手,像是想把所有的烦恼都挥开(事实上当然绝无可能),他思绪极乱,苦笑:“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年轻人,不然,他可能做傻事,而且,也担误黑纱的计画!”
黄绢索性停下了车子:“他逃避你,是不想你当护送者。如果先让他知道我们可以安排护送者,他就不必再逃避你了!”
原振侠喃喃地道:“你的提议,使我联想起在猫脖子上系一只响铃的故事!”
黄绢瞪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原振侠在说甚么:根本无法和他联络,如何能使他知道已经有了解决护送者的方法?
她双手交叉,伏在驾驶盘上,忽然现出十分奇讶的神情,原振侠依循她的视线看去,看到戈壁、沙漠,佩带著十分灵巧的个人飞行器,正降落在他们的前面——这种自天而降的情景,很教人想起外星人的来临。
两人一落地,就急急奔过来,原振侠忙开车门,沙漠已在叫:“有年轻人传来的讯息!”
原振侠大是高兴,两人奔到面前:“是不是再到我们那里去?”
黄绢问:“有他传来的讯息?不是和他取得了联络?”
瓣壁、沙漠一齐摇头:“不是,只是他传来了一段对话,已经全录了下来,那段对话,看来是相当时间之前进行的,我们也不是很听得懂,提到了甚么……幽灵星座……甚么护送者!”
原振侠和黄绢互望一眼:“我懂,快上车!”
瓣壁、沙漠齐声道:“我们的个人飞行器,负重可以达到两百公斤!”
沙漠毕竟性急,一面说,一面已把他背上的那具个人飞行器解了下来:“重量不超过十公斤,操纵的方法和电子游乐器完全一样,小孩子都会,是最适合情侣空中漫游的玩具!”
黄绢大惑兴趣,原振侠把飞行器佩带好,比轻型的潜水筒还轻,然后,他笑问黄绢:“请抱得我紧些,不然掉将下去,不关我事!”
黄绢咬著下唇,双臂搂住了原振侠的颈子,她的口正好对准了原振侠的耳朵,原振侠听到她用很低,但是听来给人有一种恶狠狠感觉的声音说:“放心,我会把抱你紧,真要摔下去,我们两人一定一起摔!”
原振侠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操纵飞行器,用一只手就够了,他也就有点恶狠狠地,一臂紧紧环抱著黄绢的细腰,令黄绢的身体紧贴著他的,然后,令飞行器带著他们向上升。
那是一个十分奇妙的经历,和在别的飞行工具之中上升完全不同,在感觉上,就像是人忽然有了飞行的能力一样,悠悠忽忽,已到了半空之中,然后,又控制著一面向前飞,一面升得更高。
风并不大,但由于飞行的速度相当高,所以使得他们的头发,都有点凌乱,他们互望著,距离极近,黄绢搂得极紧,他们互相之间,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凝望,可是从没有一次是在如此奇特的环境之中!
在升高了至少有一百公尺之后,黄绢把头靠在原振侠的肩头,不由自主喘著气,原振侠也把她搂得更紧,两人都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异样的刺激和兴奋。
原振侠向一旁看了看,戈壁、沙漠已经赶过了他们,那幢大屋子也已在脚下,他们正在下降,原振侠颇有点依依不舍,他控制著飞行器,在空中又兜了一个圈子,才在大屋的屋顶上降落。
一降落,黄绢立时背对著三位男性,显然是不想戈壁、沙漠看到她俏脸上那股异样的娇红,而原振侠不必看也可以知道——刚才他们脸颊相贴时,他就觉出黄绢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原振侠由衷地道:“精巧极了,空中飞行的经验,真有趣之至!”
瓣壁、沙漠都大是高兴:“原医生如果喜欢,只管留著,我们负责补充燃料!”
原振侠忽然想到,这个人飞行器,自己不需要,倒可以留著来送人。
原振侠那时所想到的,是听过那位先生和夫人说起过,有几个少年人常和他们在一起。其中还有一双来历奇怪,擅长中国武术中“轻功”的双生女,这种个人飞行器,送给她们不是很适合吗?
但他只是想了一想,便道:“先放在你们这里,有需要时再向你们借用!”
沙漠忙道:“说甚么借用,我们这里的一切,你要用的,只管拿去!”
黄绢这时已定过神来。转过身:“我呢?”
这次,戈壁的反应居然和沙漠一样快,两人齐声道:“若蒙黄绢将军垂青,那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原振侠忍不住炳哈大笑:“小心黄绢将军限你们三天之内,制造出死光武器来,违者军法审判!”
黄绢这时心中正在想,这两个人大可利用,所以原振侠的话,令她有极短暂时间的神情尴尬。可是戈壁、沙漠却全然未曾觉察,又道:“死光算甚么,女性的美丽,才是真正的武器!”
黄绢嫣然一笑,沙漠踏前一步,他们降落的所在,是在屋顶,沙漠跨出了一步,就在屋顶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洞,洞口下是楼梯,而且还是自动楼梯!看来他们这幢屋子里,不知有多少古怪的机关在。
不一会,他们又回到了通讯室,沙漠、戈壁两人立时开始工作,按下了几个掣,沙漠道:“讯息一传来,就自动记录,所以绝没有任何损失——那段对话的每一个音节,都被记录了下来!”
原振侠点头,表示明白。
通讯室中,先响起年轻人的声音:“总算又和你们联络上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他和年轻人同时想到,可以利用非死不可的人做“护送者”,也立即想再和那两个幽冥使者联络,可是没有结果,这才告辞回家的。
回家之后,沉睡了十小时,年轻人已经炸掉了屋子,这其间,发生过甚么事,原振侠一点也不知道。这时,他只听了那一句话,就知道,在自己走了之后,年轻人继续努力,通过电脑和幽冥使者联络,而且,终于有了结果。
他欠了欠身子,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一定极其重要,也是年轻人决定要消失的原因!
接下来,也是原振侠熟悉的电脑声音:“那么快就有了决定?真好,越快越好,拖下去,黑纱的计画,只怕会遭到破坏。”
原振侠和黄绢互望了一眼,他曾感应到黑纱的讯息,是事情十分紧迫,时间的因素十分重要。现在,那两个幽冥使者也这样说。
沙漠在这时候,咕哝了一句:“他在和甚么人说话?听来像是一个机器人!”
那时,年轻人的声音听来十分急促:“必须有护送者,我才能到达幽灵星座,护送者是不是可以是医院中的绝症患者,或是监狱中的死囚?”
电脑发出了充满极度嘲弄意味的“冷笑”声:“当然不能!”
年轻人叫嚷:“为甚么?”
电脑声音像是有点发怒:“你以为转移过程,像是到郊外去旅行?你和你的护送者,必须意志上全然一致,目标完全一样,稍有异心,两个灵魂之间不能合一,就绝不能成功!而且,会有甚么悲惨的后果,我们也无法预料!”
年轻人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接著,是他大口喝酒的声音,电脑声音问:“怎么一回事?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是可以成为你的护送者!”
年轻人的声音听来出奇地镇定:“当我的护送者,就是结束生命,对地球人来说,没有比死亡更重大的事了,我不怕死,也不在乎死,但是我绝不能叫我的朋友为我而死!”
黄绢听到这里,苦笑:“他对你愿意当他的护送者这一点,似乎并无怀疑!”
原振侠的声音更苦涩:“他把我想得太伟大了。”
电脑声音又响起:“是!是!这是地球人最大的问题,没有甚么比死亡更严重……那是由于地球人对死亡一无所知的缘故!那么,你怎么样?”
年轻人深深的吸气声,听来十分清晰:“既然只有我的朋友才能帮助我,我不会害朋友,我会自动消失,我会自己结束生命!”
电脑声音在提醒他:“别忘记,单是你一个人死了,一点用处也没有,你不能与你的妻子相会,黑纱的一片苦心也白费了!”
年轻人的声音变得十分凄厉:“一切全是你们制造出来的,我不需要鳄鱼的眼泪!”
电脑声音十分平静:“三天的期限还有效——”
年轻人叫得更令人心碎:“去你的限期,二小时之内,我就会把这里炸成粉碎!甚么也不剩下,最好连我也炸成粉碎!”
在这样的情形下,电脑声音居然还向他分析:“把身体炸成粉碎,太容易了,可是炸不碎灵魂,痛苦也就永恒!”
接下来是沉默。
通讯室中的四个人,听得连气都不敢透。沙漠先呼了一口气:“一定是在这段对话之后,他才要我们立刻送爆炸装置过去的!”
原振侠问:“你们的屋子和他的住所之间——”
沙漠神情自得:“有一条秘密通道!”
原振侠向黄绢望了一眼,用眼神在对她说:看,你八个监视者有甚么用?八十个也没有用!
瓣壁补充:“爆炸那么猛烈,秘密通道,自然被堵死了!”
原振侠心中陡地一动,就在这时,在他身边的黄绢,轻轻碰了他一下,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在刹那之间,都想到了同样的一个关键问题。
瓣壁、沙漠也互望了一眼,问:“这段对话是甚么意思,你们懂吗?”
原振侠双臂向上,伸了一个懒腰,好整以暇地道:“作为年轻人的好朋友,你们自然也懂!”
两人一副瞠目不知所对的神色,黄绢叹了一声:“你们要做他的护送者,他一样不会接受!”
瓣壁、沙漠的神情开始狼狈,但是还想做最后的坚持:“甚么护送,我们不明白——”
原振侠陡然提高声音,他的声音转来高亢而有力:“年轻人先生,你的两个朋友说他们不明白,那是你的责任,快出来向他们说明白!”
原振侠的声音静止之后,是一阵极度的沉默,戈壁、沙漠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神态尴尬之至,大是手足无措,黄绢和原振侠则一起恶作剧的地盯著他们看,看得他们更是无地自容。
就在这个时候,门打开,年轻人豪爽的笑声传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笑声像是卷著浓浓的酒意一起涌进来的。
年轻人站在门口,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指著戈壁、沙漠:“他们两个笨人,那两句话一说,我就知道把戏会教人家拆穿!”
瓣壁、沙漠齐声叫屈:“我们说错甚么了?”
年轻人迳自走到黄绢面前,弯腰行礼,并且轻轻抬起黄绢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黄绢的神情激动。语气更是真挚:“年先生,你是人间罕有的情圣!”
年轻人转动酒杯,喝了一口酒:“是吗?我倒不觉得,只是我实在太想她,与其空空洞洞地想,倒不如实实在在做些甚么!”
黄绢扬眉:“既然你独力无法完成,那就必须接受朋友的帮助!”
年轻人笑得意态极豪:“你一定已经知道一切,朋友如何能帮助呢?”
他说到最后,豪意消失,神情变得落寞之极。他俊美的外型,再加上这种情形,真足以使得异性心碎,黄绢看了,也觉得一阵心酸。
原振侠沈声:“几个人商议,总比一个人好!”
年轻人作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手势,沙漠已急急道:“我们可没说错甚么!”
原振侠笑了一下:“关于秘密通道,你又补充了一句,那是欲盖弥彰!我们都知道年轻人有极坚强的斗志,不会在爆炸中自杀,而且爆炸是你们引发的,怎会让他受伤害?自然身已离开,而黄绢有八个人监视著他的住所,未见有人出入——”
瓣壁苦笑:“真冤枉,我们怎么知道会有人监视?”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年轻人自然躲在你们这里,他只不过不想见我而已!”
沙漠争著说:“我们并不赞成他躲起来不见人!”
年轻人自己,这时反倒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一样,坐了下来,舒服地跷起腿,转动酒杯,大口吞著酒:“好了,没有人同意我躲起来,现在我在各位面前,对事情又有甚么帮助!”
瓣壁、沙漠和原振侠,不禁都无话可说。
是啊,他现身了,有甚么帮助,谁能给他实际上的帮助,使他能和公主的灵魂相聚?
黄绢在几秒钟之后,打破沈寂:“朋友可以劝你抛开原来不切实际的想法,世上任何相爱的男女,都有生离死别,未必见得人人都要殉情!”
年轻人挺了挺身子,又喝了一口酒:“我们的情形不同,公主是被一股邪灵的力量拘走的,我一定要尽我一切力量去救她!”
黄绢的话毫不留情:“已经尽了力,仍然无法可施,那就得实在些,放弃原来的想法。折磨自己,并不能减轻痛苦!”
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当他笑的时候,他眼角的皱纹,使他的笑容看来更有凄然的意味:“我并没有尽力,至少,我还有一个行动可以采取!”
黄绢的声音低沈:“就算你的灵魂离开了肉体,也一样于事无补!”
年轻人悠然道:“谁知道?谁能肯定?这是一种那么不可测的境界!”
原振侠和戈壁、沙漠,再也想不到黄绢接下来竟会讲出这样的话并且有了那样的行动,所以一时间,气氛僵凝到了人人可以听到别人的心跳声!
黄绢一扬手,伸手掠了掠发当她发现自己的短发并不需要掠时,她就用力一挥手,提高了声音:“对,这是你唯一可做的事了,总比你不死不活,整天泡在酒精里好。自杀,其实极容易——”
她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走向年轻人,手上不知甚么时候起,已拈了一个药囊,直来到了年轻人面前,松开手指,药囊跌进了酒杯中,迅速溶化。
年轻人坐著,一动不动,盯著酒杯看。黄绢面对年轻人,向后退,一面退一面道:“这是剧毒的毒药,现在你杯中的酒:一CC就可以在十秒钟之内毒死一头河马,使你死亡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滴答!一秒钟!愿你的灵魂能如你所愿,举起杯来,喝吧!”
黄绢讲这一番话的时间相当长,可是由于她的行动太出人意料,是以戈壁、沙漠呆愣得不知如何才好,原振侠离年轻人不是很远,他已执住了另一只杯子,估计年轻人如果一有行动,就可以把杯子抛过去。
虽然那十分冒险,因为这杯毒酒的毒性如此之烈,就算他舐上一舐,也难以活命。
可是原振侠又认为值得冒险,因为他同意黄绢的说法:年轻人这样在痛苦中折磨自己,要是不便他彻底觉醒,他会一直痛苦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年轻人的身上。年轻人则盯著酒杯,整个人如同石像,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他握著酒杯的手才动了一下——使得戈壁、沙漠发出了一下可怕的惊呼声。
年轻人缓缓抬头,向黄绢望来:“在事情还有万万分之一希望之前,我不会放弃努力,真的绝望了,我会借重你这杯酒。”
黄绢的神情也极其紧张:“说得好,从各方面努力,努力争取!”
原振侠也忙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许多,知道公主灵魂的情形,知道黑纱正在尽一切力量帮助,知道有两个幽冥使者也肯出力,比起对当年的死亡一无所知好了不知多少!”
瓣壁、沙漠到这时才缓过气来,戈壁走过去,自年轻人手中接过那只酒杯来,小心翼翼移开去,年轻人道:“请把它密封起来,我想,总会有用到它的时候——灵魂和肉体,在一秒钟之内就分离,真刺激!”
瓣壁忙答应著,找出一只玻璃盒子来,连杯带酒放了进去。
原振侠在这时,用眼色望向黄绢,询问她放进酒杯去的,是不是真正的毒药,黄绢十分认真地点头,也就在同时,她神色略变:“对不起,有重要的讯息,我必须接收一下。”
她说著,取出了一具小型——半包香烟大小——的无线电话来。这种电话如今已被普遍使用,但体积如此微型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
她把电话凑近耳际,却半转过头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立时在她美丽的眼睛中得到了讯息:“事情和你有关!”
原振侠扬了扬眉,黄绢已放下电话:“原,有一个身形高大的西方人,在你住所门外等,已等得很不耐烦,几乎把你门敲破了!”
原振侠不知道那是甚么人,他只是道:“吩咐你监视我的手下,请那人等一会,我立刻回去!”
他特意在“监视我”三个字上加重语气,以表达他的不满——要不是黄绢派了人在监视他的住所,又怎会发现有人在擂他住所的门?
黄绢一点也没有表示甚么,对著电话说了两句阿拉伯话,然后放下电话:“那个西方人曾对你的邻居说,他是一个医生!”
原振侠皱著眉,看来那个医生的行为,十分卤莽,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甚么事,他向年轻人作一个手势:“别再玩失踪游戏了!”
年轻人神情相当忧郁:“很难说,有必要时,还是只好消失!”
瓣壁和沙漠欲语又止,黄绢扬声:“想想你有那么多可爱的朋友!”
年轻人长叹一声,他的叹息声,听得人心直向下沈,感觉上不舒服之极。
原振侠望著他,实在不想在这时候离开他,他向黄绢望去,黄绢压低了声音:“请那个西方医生来?”
瓣壁、沙漠都十分好客,一听就道:“好啊,找原医生有事的人,自然也都是自家人!”
原振侠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多自家人,倒是我觉得能相聚的时间不多,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离去!”
年轻人的神情,十分感动:“怎么,我的伤感情绪有传染作用?这里几个人,只怕短期内谁也不会死!”
原振侠不说甚么,仍然望向黄绢,黄绢又取出了那具小型无线电话来,下达了一连串命令,才呼了一口气:“那要见你的人,很快就会来到!”
原振侠道:“另外准备一间房间,让我见他!”
年轻人扬眉:“何必,不见得会有甚么秘密军情是我们不能听的!”
瓣壁、沙漠想是为了使气氛轻松些,所以“哈哈”笑了起来,可是只笑了两声,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尴尴尬尬地止住了笑声。
年经人反倒笑得十分自然:“怎么我们几个人之间,总有点要生死别离的凄然?”
黄绢也悠悠叹了一声,各人都沈默了下来,年轻人不时向各人举杯,喝著酒,他酒量真豪,看来,要他有醉意,真不是容易的事。但是他一直不停在喝著,酒精也渗透胃壁,不断进入他的血液之中,顺著循环系统到达他的脑部,总有使他的脑细胞活动受到酒精影响的时候!
到那时侯,他就醉了!
黄绢来到了原振侠的身边,用一种罕有的、温柔的眼光望著原振侠,原振侠轻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瓣壁、沙漠齐声打破沈寂:“客人快到了,我出去迎接他进来!”
他们说著,走了出去,年轻人高举酒杯,使他自己的视线,透过金黄色的酒,蒙蒙胧胧看著正在作无言的温存的原振侠和黄绢,心头又是一阵阵刺痛——自然,他又想起了他的奥丽卡公主。
他们都听到汽车声,和“犬吠声”,可以猜想那个要找原振侠的西方人,一定被戈壁、沙漠那种独特的欢迎方式,弄得惊诧之极了。不一会,果然听到一个人,用带有浓重北欧口音的英语在叫:“天!我到了甚么地方?这里,简直是梦幻世界!”
瓣壁、沙漠则在谦虚:“不算甚么,只是我们特别喜欢各种精巧的装置而已!”
说话声传到,门打开,一个身形高大、一头红发的欧洲人,出现在门口,先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原医生,我是干纳医生。”
原振侠可以肯定以前未曾见过这个人,可是他却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这使他感到很讶异。而使得年轻人也讶异地放下了酒杯的原因是,那自称干纳医生的人,竟然也向他打招呼:“你好,年轻人先生!”
年轻人小心地问:“我们见过吗?”
吧纳看来十分豪爽,他说话声音也大:“你没有见过我,可是我却见过你,电脑已经把你发育完成之后是甚么样子的,都显示了出来,虽然现在你还很小!”
吧纳医生说的话,每一个字,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都懂,可是连到了一起,那人的话是甚么意思,却全然没有人明白,听得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吧纳像是捉弄了别人,感到十分高兴,呵呵笑了起来,又转向原振侠:“听说过勒曼医院,曾在瑞士的那个勒曼医院?”
吧纳医生这句话才一出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发出“啊”的一声,一时之间,人人思绪紊乱,原振侠一面点头,一面连声问:“你来自勒曼医院?你刚才的话是甚么意思?勒曼医院还在进行无性繁殖,在……制造复制人?”
勒曼医院的秘密,首先由那位先生揭露。
医院集中了人类医学界的菁英,改善了无性繁殖的培养法,只要有一个人的细胞,就可以培养出和这个人一模一样的人。
这是极骇人听闻的行动,冲击了人类固有的宗教观、道德观。这种方法会使整个人类的发展史,遭到彻底的破坏,使整个社会组织崩溃。虽然他们的用意只是放在医学用途上,将复制人作为“后备”,在有必要做器官移植时,可以完全不发生排斥的异象。可是,那究竟是救人还是杀人,完全无法有定论。
勒曼医院的医生们,后来离开了瑞士,有相当一段时间下落不明,一直到最近,才被另一个冒险家,亚洲之鹰罗开,发现勒曼医院全体人员,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下,建立了难以想像、规模宏大之极的实验室,而且对复制人的培育又进了一步,能把原来人的记忆移到复制人的脑中!
实验室中的成就,更加骇人的是真正地把一个人一分为二,而且从理论上来说,一个人可以化成无数个!
原振侠听说过,一分为二的例子,在浪子高达的身上成了事实。现在,世界上,肯定有两个高达,一个依然在当他的浪子,而另一个,被勒曼医院复制出来的,则和一个美女热恋,不知躲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只怕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露面。
有关勒曼医院,黄绢、年轻人、戈壁、沙漠和原振侠一样,都听过种种的传说,有一定的了解,这时,各人有各人不同的想法。
一明白了干纳医生来自勒曼医院,他刚才的那一番话,自然也容易明白,而一明白了之后,心头所受的震撼,自然也剧烈之极。
勒曼医院的工作,几乎已超越了人类的生死界限,自然有著极度神秘诡异的意味,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饼了好一会,年轻人最先打破沉默:“贵院……有了我的复制人?我看……我暂时还不需要……‘用’到……‘它’!”
吧纳医生盯著他,目光炯炯:“不,你很快就会用到它,很快!”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指著年轻人:“你知道我们遇到的最大困难是甚么?你细胞的染色体密码之中,有著极浓的希冀酒精麻醉的倾向,要纠正,不是容易的事,可是我们做到了!”
听他说来。像是十分轻松,可是这种话,当听到的人知道那是确实在发生的事之后,心头的怪异之感,真是难以形容。
吧纳医生在继续扩展他带来的怪异感,忽然又伸手,向原振侠指了一指。
天地良心,原振侠绝不胆小,可是这时给干纳医生伸手一指,他自然而然,如同电殛一样,跳动了一下,神情也难看之极。
吧纳医生道:“你也一样,很快就会用到你的后备,啊,不是后备,应该是正选了!”
黄绢的声音听来十分尖锐:“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甚么……你——”
吧纳医生摊了摊手:“对不起,我心急了些,从头说起比较容易明白。”
年轻人闷哼:“你何时收集了我和原医生的细胞?”
吧纳医生眯著眼:“一位女士送来的,这位女士的出现,使得医院上下所有的人……都几乎想集体自杀!”
几个人互望了一眼,干纳医生的叙事方式相当突兀,他们想问也无从问起,所以只好等他说下去。
吧纳医生又道:“我们自以为对生命知识的了解已达到了极限,可是这位女士的出现,却证明我们对生命一无所知,简直是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