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始终还是憋气。我带着他和八戒下到一楼胡乱吃了点东西,他还是在骂骂咧咧,具体也没骂谁。骂刘科死得不对——人家都已经羽化而去了,也不是很应该;骂钟大队他们把自己折磨一番——人家也只是照章办事,谁让你自己半夜跑去呼唤大海。
吃完饭,要他回去,也不肯,说:“回去老爷子又要吵吵闹闹的,懒得回,反正领导已经放了我一个星期假,呆在你这里耗几天,也算把一身的晦气先给去掉点。”
然后小军一扭头,说:“邵波,你对这事情的真相就不想研究一下吗?”
我说:“你没放出来时,我想知道的真相是——你这丫咋胆子这么大,到你出来了好像也觉得没啥需要我研究了。”
小军便说:“那带我去那包房看看呗,看能找出啥线索不?”
我说:“还有啥好看的,地毯沙发都换了。”
八戒在旁边鼓动:“去看看也好啊!咱祖传的经验在现场弄不好还真可以找出些啥来。”
三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二楼走。那年代KTV下午还是有点生意的,而二楼这一号房,在前一晚就开出去了,进去唱歌的也都活蹦乱跳的,没有谁出现啥刘科上身,手脚抽筋的情况。只是场子里稍微长得好一点的小姐,都不肯进去罢了。
而我们进去的这个下午,一号房是空的。当班的是赵青。我叫她把房间门开了,带着飞贼八戒、退役侦察兵小军就进去了。赵青那一会也闲,见我们三个大块头进去,便也跟着进到一号房里四处乱看,毕竟这几天女服务员都不敢进一号房来,赵青也算跟着进来看看现场。
我指手画脚对着沙发和地上,给小军说当时的情况和钟大队他们的分析,小军没吭声,认真听我说着,赵青在一旁没事就插插嘴,补充一两句她当晚作为当事人的现场体会。八戒却直接跑到隔间里的那台空调那打量了起来。
半晌,我的介绍完了,小军露出神探柯南的表情,看着天花板装诗人。一旁的八戒喊我俩:“过来看看这。”
我和小军走进隔间,八戒正用手把窗机往上托起来,对着窗机下面努努嘴。我们顺着看过去,只见那窗机下面也没啥异常。小军便说:“啥古怪啊?蟑螂吗?”
八戒说:“你们认真看看下面那铁架上的锈迹。”
我和小军便认真看起铁架来,看了半晌,没啥端倪。八戒便骂娘了,要小军托着窗机,指着铁架给我们讲解:“这空调被移来移去的倒腾,应该不止一次两次,这下面的锈迹都磨光了。”
小军骂道:“废话!刚才邵波不是说了现场模拟都动了两次。”
八戒傻眼:“啊!我还以为我发现了个大秘密呢。”
小军便要把窗机松了,被我打断:“小军,还提上去我再看看。”
小军又提起来,这孙子有的是力气。我凑近点,用手在那铁架上蹭了蹭。那年代空调的铁架本就不流行上漆啥的。我发现这铁架最下方,和窗机接轨的位置,锈迹还真有点问题。感觉锈迹不是一次生上去的,有两层锈的痕迹。一层比较旧,用手指抠下来,和灰尘都在一起了;而另外一层比较新,好像刚锈了半个月一般。
我扭头对着身后的赵青说:“去,把莎姐叫进来一下。”
赵青依言去叫在吧台的莎姐。莎姐进门就骂骂咧咧:“死邵波,把我叫到这鬼屋里来干嘛?”然后见我们仨表情严肃地对着那台窗机,问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
我浅浅笑笑,说:“莎姐,火龙城装修开始你就在吧。”
莎姐说:“是啊?”
我问:“那这台空调修过没有,我们自己人动过没有?”
莎姐说:“你修过了它都没修过,谁来动啊?”
我点点头。
莎姐便问:“怎么了?”
我说:“没啥!就问问。”
莎姐冲我瞪个媚眼,说:“那我忙去了,这鬼地方就是觉得阴森。”转身出去了。
赵青要跟着出去,我把她叫住,说:“赵青,这房间这段时间有过啥不对劲没?”
赵青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人都死了一个,还有啥对劲的。”
我说:“不是说这事,是之前。”
赵青想了想,说:“之前也没啥事啊!”
我点点头。赵青扭头出了一号房。
八戒和小军问我:“咋了?有啥不对吗?”
我指着锈迹给他俩看了,说:“这锈感觉不是一次给生的,看着锈迹,好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前这窗机也有动过。”
两个大脑袋便盯着那下面看,频频点头,都好像自己是啥科学家一般。
门在外面给打开了,赵青又进来,说:“邵波哥,你别说,上个月这房间里不见了两麦克风,这算不算事。”
我忙要她仔细说说。赵青便回忆到上个月的某晚,客人快两点才走,她和另外一个服务员进来搞卫生,把东西都摆好,麦克风两个也端正地挂在旁边的墙壁上,出了门。
那晚赵青不值班,是另外几个男服务员在。到第二天下午有客人要一号房,进去一看,麦克风却不翼而飞。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可赵青清清楚楚记得,那两个麦克风是都在房间里的。为此,莎姐狠狠地发了一次脾气,说要给所有的服务员都扣三十块钱的工资,用来赔那一对价值一千块的麦克风。服务员们便天天骂:“谁偷了谁不得好死。”
结果到发工资时发现莎姐没真给扣钱,毕竟一个服务员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就那么两百多的工资。莎姐以前也穷过,自然下不了这个手。这事就那般不了了之。
听完赵青的话,我点点头,说:“那没啥事了,你先出去吧。”
赵青出了门。八戒嘀咕道:“照这样看来,这房间还不止一次有人进来咯。”
咱仨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分析了一通,分析的结果是:很有可能在一个月以前就有个贼光顾过,只是音响功放这些大件不好搬罢了。小军分析得更远一点:这贼发现这么好的门路,而且来一趟轻轻松松就是几百上千的贼赃,便在刘科死的那晚来了第二次,进来后发现里面有人,而且很有可能刘科还看到了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刘科给料理了。
这个推断,八戒认为:“不太可能!”
八戒说:“做贼的胆大这是事实,可只是求财,不是万不得已不会伤人,要伤人,直接拎两把斧头,找个小巷子一站,大吼一句‘老子是李黑’,那不是快得多。”
小军便和八戒争论起来,说:“贼就是贼,偷摸抢劫,都是一家。”
八戒自然不愿意小军批评自己祖上一直从事的工作,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胡扯起来。
我叼着烟,盯着他俩看了一会,然后打断他俩:“小军,八戒说的应该不错,来偷个麦克风,不至于还要带个人命下去,再说,十二点出头就来娱乐场所偷东西,也太勤快了点吧!不太可能。”
俩孙子便不争了,看着我。八戒说:“那你的意思是怎么回事呢?”
我嘿嘿笑笑,说:“我看没啥事!走咯,上去找葫芦他们打扑克去。”
便上楼,和葫芦他们打起了扑克。路上小军问我:“这发现要不要告诉钟大队他们。”
我摇摇头,说:“算了吧!我现在已经不是队里的了,冒充治安积极分子,咱还是算了!”
扑克一直打到晚上,中间我和八戒下楼四处转悠了一圈,没啥异常!表哥和郑棒棒也一直在一楼呆着,和迎宾在那聊得很是灿烂。
到十二点出头了,场子里也慢慢冷清下来。小军和西瓜、葫芦、八戒四个人坐在一堆饭盒中间,依然打得有劲。羅我和龙虾靠在床上看电视。小军输了点钱,光着膀子,在那骂骂咧咧的。这孙子也是个不应该在机关上班的货,和咱这里一干混混居然这么快就混了个烂熟。那一会,输了钱,又感怀着住了几天小黑房子的委屈,一肚子里都是气,正想爆炸!导火线居然就真来了。
大概一点不到吧,服务员过来敲门,说:“邵波哥,郑棒棒的电话。”(那时候都是用寻呼机,而咱自己人找,就直接打到总机转上来。)
我出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棒棒的大嗓门直接把我耳膜震得发痒:“邵波,叫兄弟们来拐角的福盈门大排档门口,我和表哥被人打了。”
放下话筒,我回房间说:“西瓜你们几个去福盈门看看,棒棒打电话上来说在和人打架。”
西瓜、葫芦、龙虾三个一听打架的事,便都忽地站起来,抓着上衣就往外跑。八戒也挺激动的,整个加大号的奥特曼一般,追着他们就出去了。可笑的是,小军居然抓着那手牌愣了愣,然后扭头对我说:“邵波,你等会得给我作证哦!”
我都没明白他说的啥,就见他把手里那手牌往裤兜里一放,也追着八戒后面跑出去了。
换我愣了!这种情形,我也只是在后面看看的主,这几条壮汉到齐,拆个房子应该都没啥问题,自然不需要我去凑啥人数。可没料到的是小军居然路见不平,跟着火急火燎地去了,把我狠狠地意外了一番。
我一个人不急不躁地在他们后面尾随了过去。到一楼刘司令冲我笑:“怎么了?你那几个手下救火队员一样往外跑,去抓贼啊?”
我笑笑点点头,没搭理他,往福盈门大排档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闹哄哄的一堆人围在福盈门大门口,表哥在地上躺着,抱着头醉醺醺地在那骂街:“兔孙子,敢打老子,没死过。”
西瓜、葫芦、小军、八戒、龙虾他们五个冲上去,凶巴巴地问站在旁边也是醉醺醺的郑棒棒:“是谁?是谁?”
郑棒棒眯着眼睛,很是快乐地看着大家,然后照着围观群众一指,说:“就是他们!”
地上的表哥也是晕头转向的样子,说:“就是他们,奶奶的!十几个人打咱俩!”
小军不知道在哪个宵夜摊上摸出把菜刀来,恶狠狠地对着棒棒指的人冲了上去。围观群众一下炸开了锅,纷纷表示:“不是咱不是咱,打人的早就跑了。”
八戒和西瓜、葫芦、龙虾拦住这群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跑出门打酱油看热闹的,说:“谁都不许走,给老子站一排站好!让我兄弟一个个认。”
围观群众二十几个,还真被这几个大块头吓住了,小军一双眼睛血红,挥舞着菜刀,一副谁不听指挥,谁就吃板刀面的架势。这倒霉孩子这几天委屈也受得够多了,正好找着这机会发泄一下。
围观群众在我这七个好兄弟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在路灯下站成一排,纷纷表示:“抓错人了,咱都是良民。”小军他们几个没管这么多,葫芦和西瓜很正式地一边一个扶着表哥,领着郑棒棒,一个个人面前认。
表哥和郑棒棒都已经烂醉,不知道是受了啥刺激,大半夜两个人喝成这个熊样。看着这个群众甲,说:“嗯!好像就是他!”
一旁的小军菜刀便举过了头顶,准备大喝一声:“跪下!”
棒棒和表哥在那关键一刻又吭声了:“好像又不是!”
小军只好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把菜刀又放下来。
激动中的表哥又指着另一个群众乙,骂道:“就是这个孙子!”
小军又大踏步过去,谁知道一旁的棒棒说:“这个也不是!”
表哥眯眯眼,说:“确实不是!那个人有胡子,这个人没胡子!”
我叼着根烟,在不远处宵夜摊的凳子上坐着,看着这群孙子的闹剧。一旁宵夜摊上的大姐认识我,在我耳边说:“就是你们火龙城这俩醉鬼自己找事,喝醉了酒逮旁边桌的不顺眼,就拿啤酒瓶敲人家。”
我没吭声,点点头听着。看情况表哥和捧棒也没挨几下,只是样子做得吓人。混社会的老油条,都是这么一出,挨了一下就好像下半生就要住在轮椅上一般,方便找人要医药费呗。
见他们动静不小,凶手却完全没有眉目,我便站起来,准备走过去要他们别闹了,赶紧回去。正往那边走,只见两台边三轮的摩托车和一台警车飞驰而至,七八个公安兄弟跳下了车。其中一个年轻的,估计是刚从警校出来,肩膀上就一个金色的小扣扣,下车便掏出不知道是谁的枪来,学着香港片里的模样,摆个弓箭步,双手握枪,对着正耍菜刀的小军,大吼一声:“统统不许动!”
表哥先回过头来,见这阵仗,还是眯眯眼,估计那一会他眼前的世界还是重影的,撅着嘴喃喃地说:“不至于吧!就打个架,用得着派个坦克来打我吗?”
说完居然很灵活地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
郑棒棒、西瓜、葫芦、龙虾之流也都是老江湖,也都配合,都齐刷刷地蹲到了地上。八戒属于双腿发软的类型,直接往地上一跪!一个认罪伏法的表情,挨枪毙的在临刑前也就八戒当时这样。就剩小军,拿着那把菜刀愣在那里。小警察见自己的大吼没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激动起来,把手里枪一比划,说:“拿菜刀的,赶紧给我蹲下。”
一旁的一个便衣走到他旁边,把他枪给压了下来。这边小军见刚才还天下第一的一干好汉,现在都在地上扮演《采蘑菇的小女孩》里“小蘑菇”的造型,便懂了反抗没用,也要蹲下。又见其他人都双手抱头,而自己手里还有一把菜刀,无法抱头,便把裤子给提了提,把菜刀往屁股后面插了进去……然后蹲下……
我昔日的同伴们便神兵天降般上前,把他们七个家伙全部给扣上了。表哥还在那嘀嘀咕咕:“报告干部,咱又没打别人,咱挨打也犯法啊?”
一旁的干部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少废话!上车。”
警车后门便打开了,七个壮汉被推了上去。那台警车是一台三菱吉普,后面关人的空间本来就很小,再加上我这七个兄弟都是吃肉长大的,上去后挤成什么样可想而知。然后前面又上去四个警察,警车狠狠地吐了一大泡黑烟,往附近的派出所开了过去。
我站旁边没吭声。因为这一会我上去,很有可能直接当同伙给带走,因为服装很统一,一看就知道是如歌唱组合般穿得一模一样。再说,这次出警的派出所彭所长当时也在,他是我爸那关系很差的分局领导的嫡系,我上前,肯定会被他当落水狗给踩上几下。
我等到他们都走了,叫了辆出租车,去了那派出所。
闹哄哄的那个房间自然是我那七个相好的在,我站到门口,看见彭所长正站那怒目对着小军他们。便先对彭所点点头,拿出烟来。
彭所斜着眼看我,说:“邵波!怎么了?这都是你的马仔?”
我露出以前自己在队里时看到的犯人家属那种腼腆的笑,说:“啥马仔啊!都是同事!”
彭所便哼了一声,说:“全部拘留七天。”然后一扭头,对着旁边一个警察说:“小张,开条,等会全部送走。”
那一会,我只感觉一口恶气就堵上了嗓子眼。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是真。人啊!得势时真不要把自己当个啥玩意,失势时才会明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一年前,我穿着一身制服时,面对着犯人家属的傲慢历历在目。而一年后,只是这么个小小的治安事件,我便要露出讨好的表情,来面对自己曾经给予别人的态度。
我还是邵波,一个要成就大事的邵波!我在就要发作的瞬间里,自己给自己打气。然后对着彭所,还是笑笑,扭头出了那间房间门。
隔壁房里是彭所的小舅子大刘,和他虽然没打过啥交道,但也认识。于是,我进到他的办公室说:“大刘,我拿你这电话打个呼机。”
大刘白我一眼,居然说道:“这是单位电话,你有事派出所门口有公用电话。”说完一扭头,低头修起了指甲。
冷静……
冷静……
我出了派出所,没给建伟哥打电话,一点这样的小事不可能找他,本来也丢人。我站在电话前愣了愣,拨通了何队的呼机。
何队很快就回电话了,应该是今晚在队里值班。我把情况给他说了,还强调了小军他们只是闹事,没有打人。
何队听了,没有吱声。我见他没说话,脑海里又回放着刚才彭所和大刘的表情,便说道:“何队,你现在忙的话就算了,我给建伟哥打电话得了。”
正要挂,那边何队开口了:“等下!邵波,你等我十分钟,我就过来。”
十五分钟后,一台我们刑警队的车便进了派出所院子。何队下了车,我迎了上去。没想到的是跟着一起下车的还有钟大队。何队拍拍我肩膀,说:“正好钟队也在值班,听说你这有点事,就一起过来看看。”
钟大队鼓着铜铃眼,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在外面等会吧!我和何队进去找老彭说一下。”
我像只被斗败的公鸡一般,站在车旁边,点了支烟。那十几分钟,我感觉等了一辈子。从小品学兼优,初中高中还一直是体育生。进刑警大学后,也一直是班上最棒的。毕业,进分局刑警队,再迅速成为钟大队和何队的得力干将。一起喝酒时,时不时被他们称赞:“科班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可现在呢?
不想用太多笔墨渲染这些了。写写文字,本就是给同样有过生活的人看的。有些世态冷暖,本就无法用言语表达,大家都懂就罢了。
十几分钟后,何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叫我进去。
我进到房间里,我那七个不争气的兄弟们还蹲在地上。彭所手里挥着几张纸,对着我趾高气昂地说:“邵波,这是看着钟大队和何队的面子!你自己看看,拘留单都开好了!”
我点点头。旁边一个警察给小军、八戒他们松了铐子。我要他们出去院子里等我,然后还是客套地给彭所说谢谢你!并亲密地握手。
也是那一会,我才真正感觉到:经历了这么多后,我终于成熟了。
出到院子里,钟大队在后面叫我:“邵波,上我们车吧,我送你!”
我点点头,然后白了院子里或站着或蹲着的七位绿林好汉一跟,说:“都赶紧回去,场子里咱的人一个都不在。”
然后瞪着表哥和郑棒棒,表哥忙说:“邵波,明天我请吃饭。”
我没搭理他,扭头上了钟大队的车。
车启动。我本以为钟大队又会说我几句,谁知道他啥也没说,好像我现在的生活中有这么一出,已经是他意料之中一般。
何队先开口:“邵波,我和钟队下午还准备叫你回队里聊聊的,可最近要国庆了,实在忙。”
我说:“叫我回去聊天随时打我呼机就是了,我也想回去看看。”
钟大队便说话了:“何队是说得委婉,不叫你过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局里有领导喜欢针对你,到现在没事开会还要拿你那事出来说道。邵波,咱总之还是兄弟,这点体谅下我们两位老哥哥吧。”
我点点头。
钟大队便继续道:“想找你,主要还是刘科那案子。你知道的,上面又逼着咱破案,又不准我们大张旗鼓地调查,我做这么多年刑警,也没哪个案子做得这么头痛的。这两天,李小军也放了,你们火龙城又不让我们进去查,便只能在外围——刘科的社会关系、人际关系这些方面找线索,难啊!”
我听着钟大队的诉苦,也领会到一点啥了,但还是故意问道:“那钟队,你的意思是要我怎么帮忙,尽管说吧!邵波以前是你的下属,现在也还是。”
钟大队点点头,说:“邵波,你刑侦也是个好手,这几天在场子里就多帮咱琢磨琢磨,有啥发现就给咱打电话吧,就当帮我一个忙,以后你钟哥我再请你吃饭。”
我“嗯”的应了,想把下午和小军、八戒的发现给他俩说说。正想开口时,发现车已经开到了火龙城。八戒他们七个人居然打车还比我快,已经站在大门口说话。
我欲言又止,和钟大队何队说:“那我先进去了。”
他俩点头。
八戒他们见我下了车,便都对着我装个大大咧咧的表情,咧着七张形状各异的大嘴呵呵笑。我阴着脸,想批评他们几句,却又没忍住,自己也先笑了。再冲着小军说:“你这个闯祸胚子还不回去?”
小军说:“我不回了,我这几天就磨在你这里了。”
然后小军从裤兜里拿出那叠扑克牌,对我说:“邵波,你刚才是看到了的,你要给我作证,我和八戒、西瓜、葫芦他们三个说那把牌我赢大方了,他们三个孙子居然不承认。”
葫芦在旁边说道:“那肯定不认了!昇谁知道你有没有换牌呢!”
八戒也说:“小军哥,别看你刚才拿着菜刀牛逼,可打个扑克也不能耍赖啊?虽然咱不是什么好人,但法律还是要遵守的,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啊!对吧?邵波哥!所以呢!你这把牌我们还是不能承认你赢了,钱我们可以给你,但不是因为这把牌,是因为咱是好兄弟,你输了钱,咱回点水给你。”
小军手里还抓着那几张牌。说:“谁要你回水啊?”
便又都嘻嘻哈哈你一句我一句地快活起来。
一起上楼时,在楼梯间遇到小妹姐和阿童木,小妹姐说:“嗨!咱火龙城的猛男又去哪里吃得这么油光发亮的回来了啊?”
表哥和郑棒棒鼻青脸肿的,表哥说:“哪里油光发亮?”
小妹姐报快乐:“我看你到处都发亮啊!”
旁边的龙虾便伸出自己的一双猪蹄,紧紧握住了阿童木的芊芊小手,说:“好妹妹!今晚陪哥去天台看星星吧!”
阿童木甩开龙虾的手,道:“呸!你儿子都有了,还看星星!看毛!”
我们进了房间,上床的上床,地铺的地铺。都狠狠表扬小军是条好汉,可惜生错了年代,生在三国时候绝对能一菜刀剁死吕布;生在水浒时候自然两拳半就打死镇关西;再生在金瓶梅那峥嵘岁月里,挑个担子出去卖烧饼绝不会受人欺负!小军就傻站着,见我们四平八板睡了一地,都点着烟仰视着自己,就说话了:“咋了,一边说我是兄弟,一边把我晾着,我睡哪里啊?”
八戒躺在我旁边的床上,说:“好汉还要睡吗?你新来的,今晚你值班守夜,平时我们都要派人轮班守夜。怕进来女匪徒。”
小军便看我,我把我的床让出一边来,说:“行了行了,好汉今晚委屈下,咱俩挤挤。”
小军却没动弹,说:“邵波,我想去一号房里睡一晚,睡那里面好想想刘科那事。”
八戒说:“你孙子疯了?睡去那里面,刘科半夜进去找你。”
小军说:“我才懒得搭理你这胆小孩子,被小警察枪一指,都要晕倒了。”
八戒从床上坐起来,说:“我胆小?要我去坟山过夜我都不会皱眉。”
小军忙接八戒的话,说道:“那行啊!你陪我今晚去一号房睡睡。”
“行!”
上当的八戒麻利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起了床,俩兄弟还真开门往外走。我本来想说他们两句,要他们少胡来,可那一会看他们出去,想着钟大队的请求,便也起了床,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心里寻思着:这一晚,在一号房里躺着,兴许还真有个啥灵机一动起来。
事实证明了:刑侦——有时候也还真要点天马行空的冲动!
我们仨下到二楼,那一会已经三点多了。我叫值班的服务员开了一号房门,我们仨在大沙发上一人一边躺下,便围绕着刘科的死胡乱说着话。说的无非还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又猜测了一会那偷麦克风的贼,说着说着,发现少了一个人发言,才发现八戒一个大脑袋扭到一边,已经睡了。
小军和我对视着一笑,我便会意,从沙发上爬起来,掏出两支烟,准备给八戒来上一出“大鼻子象”的玩笑。
“大鼻子象”是我和小军高中时常用来戏弄别人的伎俩。因为都是体育生,又都是住校,所以那年月我和他关系就不错。没通过老师同意,和人换宿舍住到了一个上下铺。而“大鼻子象”就是我俩专门对付宿舍里喜欢打呼噜的胖子的伎俩。具体程序是:先等某人睡着,然后把香烟的过滤嘴剥出来,再把两个过滤嘴——那截海绵嘴,慢慢地送进睡着的某人的鼻孔。接下来发生的便是梦中人觉得鼻子里不舒服,迷迷糊糊地就会用食指去捅自己鼻孔,海绵越捅越深。最后梦中人实在不行了,坐起来,从自己鼻孔里抠出两块那么大的鼻屎——目瞪口呆起来。
而我们眼前的八戒,两个巨大的鼻孔便被我们塞进了过滤嘴。然后我俩一本正经地等着看戏,谁知道这孙子没事人一般,鼻孔不顺了,大嘴居然就开窍般裂开,用嘴呼吸起来,依稀间,就要流口水了。
我和小军目瞪口呆。而就那一会,隔间里居然发出了细小的声响。
我和小军先是一个对视,然后都赶紧不吭声了,我一手捂住八戒的嘴,狠狠摇了下,八戒醒来。这孙子也还灵活,见我捂着自己,表情严肃,正用手指着隔间,便立马对我点点头。接着仨人都往地上趴了下去,往隔间里匍匐前进地爬了过去。
隔间里的声音又响了,我们也都探头到了隔间门口,发现居然真是那台窗机发出的声响。
我对着八戒和小军做了做手势,他俩也都点头。我们仨都摸到那台窗机两边,靠着墙蹲下来。只见一个如八戒所说的小铁钩,从窗机上面伸了进来,然后一点点往下放。接着是一根筷子粗细的玩意,又从下端被稍微抬起的窗机下面伸了进来,钩住小铁钩,拉了回去。
之后的就不是按八戒的思路继续了。只见已经捆住空调的那橡皮绳子变戏法一般变成了两条,一条被窗外好汉移到了左边,另一条到了右边。一切工序完成后,窗机就被外力往里面一点点她推动,而我们的心,也那么一点点地紧张起来。
窗机推到只有三分之二还在铁架里的时候,居然就不动了。我们看得很清楚的是:外面的人还在一把一把地用力,可小军那边窗机下面部位和铁架上一个啥螺丝好像给卡住了。
便看得纠结起来,心里比窗外人还着急。半晌,还是没进展,就是卡住了。小军忍不住,对我做个手势,意思是要动手帮窗外人,把窗机给往上顶一下,脱离那卡住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来,比划了个三,并按着窗外人一把一把地用力推动的节奏,比划着:“三……二……一!”
到“一”的时候,小军一只手把窗机卡住的那一边往上一顶,机器顺利地摆脱了螺丝的束缚。我们仨松了口气,窗外人推动的节奏却停了下来,我们憋住呼吸,以为被这飞贼发现了啥不对劲。结果,窗外人估计只是为终于又动了而松了口气,再一下一下地把窗机推出了铁架,并和我们模拟时一样,悬空挂在铁架下。
我们更不敢出声了,连呼气都害怕喷到空气中,被窗外人察觉。而对方在窗机被推开后,居然没了动静。我们仨又对视着,各自寻思着这畜生咋不进来了。突然我背后的八戒好像想到什么,对着我挤眉弄眼,并用手指指包房里那台分体机的方向。我和小军才意识到,我们进到包房后。便打开了那台分体式空调,而这贼弄开窗机后,自然觉得这房间里有啥不对了——冷风阵阵……
意识到了这点漏洞,也只能等啊!窗外人也没一点声响,甚至我们都不能肯定他还在外面。就这样对峙着。我心里就想:外面这孙子聪明的话,现在应该突然扔个啥东西进来探探虚实。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就做好这即将到来的突然袭击的思想准备。可又害怕身后和对面的八戒、小军没意识到这点。(之后聊天证明了,他俩也都意识到了。因为小军以前是侦察兵,学的专业知识就有这一点小技巧;而八戒更不用说,他压根和窗外的就是同行。)
正想着,窗外人就真递进一个玩意来,还真把我们仨吓了一跳,但都有思想准备,便都没有声张。而之所以把我们三条汉子吓了一跳,因为递进来的居然是一只活生生的老鼠。
老鼠灵活地如唐僧放生的那条草鱼,钻进了沙发下面。窗外人才跟着来了动静,这孙子先伸进来的居然是双手,抓住了两边的墙壁。我们还在担心这孙子如果先进来个脑袋,我们一把抱住脑袋还害怕他挣脱,见进来的是两只蹄子,便都心里偷偷乐。我又比划三个指头。
“三……”
“二……”
“一……”
我和小军同时呼地站起来,一人扣住了这孙子一个手腕。八戒一双大手伸进去,掐住了这孙子的脖子!
多言:
李小军这人说普通吧,也还真不普通!进部队刚下火车,就被某军官领走,做了侦察兵。
侦察兵的要求比较严格,虽然比不上招空军,但在陆军里,还是算得上佼佼者的。
首先是身高。要求是一米七八,小军一米八二,自然没问题。
接着是素质与智商。小军高中毕业,比某些小地方的初中兵自然强多了。
还有头脑灵活思维活跃。这点基本上只要不是口吃弱智,都能达标。
而最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最好能有一技之长。小军从小就练过武术,他那农民亲戚私下教的拳术属于哪门哪路,咱还真不知晓,连小军自己也不知晓。那路拳术小军一般不会用,因为太损,属于一击致命的那种。具体套路如下:
这拳应该是属于啥鹰爪之类的,传统的鹰爪功讲究的是分筋错骨,以扣脉门、筋脉啥的制胜。而小军从小练的就是爪功,连做俯卧撑也是用五指做,并且不是用指面来做,是指尖受力的那种。所以小军手指的力度是不同常人的。
而这一派系的爪功施展起来的准备式就是右手鹰爪状,指尖向外,护脖子;左手也鹰爪状,护下体。之所以护得这么猥琐,因为他家这爪功攻击对方的位置居然也就是这两位置。右手主攻对方脖子,直接抓牢喉管,一旦真正发力,可以直接把对方的喉管扯出。而左手主攻对方下体,抓……居然是抓蛋蛋,一旦发力,就如我们孩童时代看的港片《鹰爪铁布衫》,最后那一幕捏鸡蛋黄的高潮情景。
征兵时小军演示了这绝学,下火车就直接被领走。开始几天小军还挺兴奋的,侦察兵啊……是男人都喜欢自己能在比试侵略性上得到认可。谁知道在新兵营就受不了了,人家普通兵种拉练二十公里,侦察兵拉练就是三十。这也成就了小军过硬的体格。
再讲解一下,陆军侦察兵的主要职责就是炮位侦查,为己方的火炮和空中打击落实目标。当然,也有渗透啊,破坏啊这些工作,但实际上也只是以炮位侦查为主。所以要指正一干不负责任的影视作品、小说里扯出的侦察兵的万能,那是误导大家的。并且,侦察兵必须穿军装,这是有国际条例约定的,被俘后享受战俘同等待遇。而不穿军装跑出去刺探的,叫间谍。也就是西施那种,西施出去害人,军装自然是不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