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木刑事和安田刑事走在戴上手铐的关口两侧,正要下楼前往地下室的拘留所时,菅井自后追上来。
菅井说:“带他去柔道练习场。”
安田和腰木互望一眼。两人知道菅井在想些什么!
地下室的拘留所正对面是柔道练习场,菅井是想在里面对关口进行拷问。在战争期间,拷问是理所当然的逼供手法,即使到了战后,仍有一段时期,警察会对不自白的嫌犯严刑拷打,当然,这是在相信对方犯罪的前提下。但是,和所谓“自白乃最佳证据”的旧刑事讼诉法时代不同,现在宪法明文规定“任何人皆能不受强迫做对自己不利之供述”、“借强制、刑求或威胁所得之自白,以及受不当的长期拘留或拘禁之后所做之自白,不得视为证据”、“任何人若因其亲口自白是对自己不利的唯一证据,不得被判处有罪科以罚”。亦即,刑责的有无完全依证据裁决,若强迫嫌犯自白,在法庭上被提出会受到刑求,自白反而会影响及法官的心证,如果能证明确实受过拷问,刑事还必须负特别公务人员滥用职权、暴行施虐的罪责,受到惩处。
所以,目前以暴力刑求的事几乎已不存在。
但,也因法律尊重人权,明明是犯罪的人,也有许多因证据不足而获无罪释放。若能予以刑求,就可令其自白,再根据其自白查出证据!
可是,这些却因证据不足,十之八九虽明知其为犯人,而无法检举。就算强行逮捕,只要对方行使沉默权,调查人员也无能为力。当然,责任归咎于警方侦查不够踏实,举不出证据,但像菅井组长这种旧观念的刑事,时而还是会将嫌犯带至柔道练习场!
“怎么办?”安田问腰木。
腰木没有回答,只是抓住关口的手臂,跟在菅井身后。他的眼神充分显示对关口杀死德持的愤怒!
菅井已脱掉鞋子、上衣,在练习场中等待。
“你刚才嘴巴很硬嘛!”
菅井抓住关口西装衣领,拖到练习场中央,出腿。
“啊!”
关口惨叫一声,摔倒了。他戴着手铐,无法抵抗。
菅井又立刻拉起对方,过肩摔。关口又倒地。菅井紧接着轮番使用外臂抛摔、背摔……两眼神光炯炯!
腰木和安田都有些不安,但两人也知道组长绝不会令对方受伤。如果受伤,就会成为证据,审判时将滋生问题。因此要在让对方连一丝擦伤也不留下的情况下受苦,这样就可坚持未施加刑求了。
“组长,已经够了。”腰木刑事说。
菅井深深呼出一口气,放开抓住关口衣领的手。他的衬衫背部已被汗水湿透。
关口仰躺着,动都不动,双眼紧闭,痛苦剧喘着。
“安田,帮我倒杯水。”菅井说。
安田立刻走向饮水机。
这时,腰木从后面追上,看着安田,说:“待会儿你要阻止组长再次动手,关口看来差不多了。”
“你要去哪里?”安田问。
“组长叫我去看看课长他们的情形……”
“是怕课长知道会发脾气?”
“当然。但我能了解组长想修理关口的心情。德持被杀,大家都满腔怒火,如果一味好言软语,关口那家伙不可能会说实话。”
“但是,刑求也可能招来反效果呀!关口或许会更倔强的沉默反抗。”
“算了!那些流氓、地痞的家伙尽多的是没骨头,和同伙一起时无比嚣张,但是落单时却懦弱、怕死。”
“不过我还是反对拷打刑求。”
“我也一样。其实,若不是关口,组长也不会动手吧!关口是例外。”
腰木苦着脸走了。
腰木并非自信满满、权力意识强烈的刑事类型,却仍不脱战前刑事的典型。虽然法律改变了,可是人却不可能完全改变!
菅井组长之类的人是典型的战前派刑事,对嫌犯粗暴,凭直觉调查,缺乏科学根据。不过,对工作比常人加倍热心,即使全副精神投入工作也毫不后悔。这种发言力比局长还大的实力派刑事,每一警局至少都有一人!
战后数年才干刑事的年轻派,却认为刑事和银行职员同样只是一项职业,职业以外的生活才更重要。他们去看棒球赛,也热衷电影和爵士乐,期望有平稳的家庭和安定的老年。甚至觉得,既然明知不可能有多大前途,为工作去牺牲生活,未免太蠢。
至于安田刑事呢?
他自己也不了解。内心是打算对工作报以热情,也不认为刑事的职业和银行职员相同;可是,会赌命也不悔的和犯人对决吗?
他是反对以刑求得到嫌犯的自白,却也欠缺奔波卖命搜集证据的热情。他和菅井最大的差别就是:菅井对认定有罪的嫌犯,即使不守法律,也要想尽办法证明其有罪!
“谢谢。”正用手帕拭汗的菅井接过水壶和茶杯,自己连倒两杯暍下,然后对关口说:“要喝吗?”
关口撵起上半身,脸色惨白,但却摇头。
菅井将茶杯和水壶置于榻榻米上,走近关口,蹲在其面前。“何不坦白说出来呢?一定是你杀死德持。”
“别开玩笑!我真的不知德持的事。”虽然声音有气无力,关口仍旧坚持。
“修理得还不够?”
“你再怎么刑求也一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真的没去富士见饭店?”
“没有。”
“那么,小迫丰尊是谁?”
“我不可能知道吧!这件事和我完全无关。”
“好吧!课长也说过,等你睡一觉想清楚再说。不过,可要顺便想想,触怒我并不好受。”菅井站起身,望着安田,一笑。“我也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