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原主离开之后,宋云和赵继在村里的名声就坏了,村民们一改先前对着他们的和颜悦色,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指桑骂槐,说宋云不守妇道,说原主就是被她和铁头气死的,一个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指责些别人,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到底是怎么对待原主的。
在宋云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更是有不少人在赵继耳边提起,你妈又生了个孩子,以后肯定会更疼他,你就是个拖油瓶之类的话语,久而久之,赵继和宋云之间的感情也有了裂缝。只是宋云的心神大部分都在刚生下的孩子身上,也没有注意到这点。
在经济困难时期,由于铁头的父母把粮食留给了宋云和铁头的孩子,而疏忽了赵继,任由他饿着。而宋云和铁头在劝说无果后,也默认可爹妈的动作。在他们眼里,大的让着点小的,也无可厚非。
不过对赵继来说,这就有些心寒了。跟着宋云来到一个新的家,他的心里也是惶恐不安,无论在地里还是家里也是努力干活,就怕宋云难做。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被放弃的那个。
为了找口吃的,他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奉源村,后来除了按奉源村的地址给宋云打过钱以后,赵继和宋云便没有了联系。哪怕赵继回村祭拜赵家人,也没有跟宋云见过面。大概在他心里,自己和那个家里有些格格不入,与其尴尬的相见倒不如不见。
而王钟一家则是顺利熬到了运动终结,等确认风头过去,便取出了当初的财宝,不仅盖了村里第一座小楼,更是在城里买了房子、车子,就连子女创业的本钱都是来源于此,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对于原主一家的命运,或许刚开始会感叹几回,慢慢的也就忘记了,甚至年老的时候,还会偶尔提起,真是没有福运啊,若是活到现在,也能享享福呢!
林雅楠从回忆中抽离,只冷冷的笑了一声。欠账还钱,欠她的,早晚都要讨回来的。
根据记忆里的情况,现在是1959年春,正逢经济困难时期,自去年秋收不利,又因为吃大食堂浪费了许多粮食,村里分下来的粮食不多,就没啥吃的,村民们都在家里窝着,能不动就不动,好减少消耗。
因此来找林雅楠麻烦的人自去年冬天开始,便几乎不见了。自己的生活都有操不完的心了,哪有心思来关注一个地主老太婆的死活?只有林雅楠出去,偶尔会有一些被他爹妈们影响的孩子会拿着小石头往她身上扔,力度不小,打在身上还是生疼的。
现在是初春,天气依然寒冷,农活不多,除了沤肥,便是编织,搓麻绳等活动。原主是负责捡米田共的,主要是动物的,人都是家里解决的,这可是上好肥料呢。除此之外,她还要打扫村里的猪圈,总之最累最脏的活计就是她的。
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以后,说实话,林雅楠心里还有点膈应,就算先前穿到七十年代,她也没干过这活儿啊。林雅楠心想,原主的离世,除了家庭变故,遭受打击外,这沉重的体力劳动估计也是压垮她的一大缘由。
想想原主之前,无论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农村,林父林母和赵宏都没有让她干过重体力活,本来年纪就不小,体力衰弱,还要应付这么重的活计,这纯粹是嫌她死的太慢的节奏。
林雅楠来之前,原主是被村里的娃给蓄意推倒了,然后晕了过去。不知道是谁把原主送了回来,没有伤口包扎,没有给吃的,更没有被子盖,若是林雅楠不来,原主也是好不了。
人心险恶到这样的地步,林雅楠也不对这村里的人抱什么希望。她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村子,再做打算,起码能不要那么敌视她的村子,大家各自安好就行,她也不希望到后面被提溜出来批一回。哪怕她觉得以自己的心性能够撑不过去,但能过安生日子,谁又想来这么一遭呢。
林雅楠躺在床上,给自己掖掖被角,努力在原主的回忆中找寻合适的村子。还真别说,最后林雅楠真的找到了自己想去的村落,那是一个比较杂的村子,没有什么大族,各种姓氏都有,是之前逃荒的人组成的村落,不怎么排外。而且大家都是从战争中的苦日子过来的,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对人的敌视要轻的多。
那里靠近大山,还有泉眼,就算是干旱,也不会断了水源。只不过那里山路陡峭,比较偏僻,来往的人也不多。最关键的是,从后世村里的讨论中,林雅楠知道,在那里的知青和下放的劳动人员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没有动用过武力。
在运动过后,有人出钱出物为村里修建了一条通往山外面的公路,好让村民能够与外面进行联系,而且村里的山货啥的都不愁卖,有专门的人上门收购,比其它村子的发展好了许多。
而林雅楠知道,那个小山村一直都在招人开荒,也向其它村落寻求过帮助,只不过因为恶劣的条件,有回音的寥寥无几。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所处地理位置的关系,那里的耕地很少,产的粮食都不够吃,还需要让上面支援。
可现在无论哪里,粮食都紧张,只能意思意思的给点,那再多就没有了。没办法,村里只能打报告,希望上头批准他们开荒种地,本来是不同意的,不好开这个口子。
可这个村的村长也是豁的出去的人,就在政府门口不走了,就跟着领导,饿了就吃块干粮,渴了就喝口自带的凉水,就在大街上睡觉,像是要在那里安家的气势。
被跟了几天,领导也被磨的没有法子,申请了之后,才给了准信,允许开荒,但人手工具什么的自己解决。起先不愿意去这个小山村的,到了六零年下半年,就开始改变了主意,有的托亲戚把人弄到村里,有的直接把闺女嫁到了那儿,因为那里有水源,就能种粮食,有吃的自然吸引人。
而林雅楠则要抢得先机,要不然以后想去都没法子。至于她自己离开的契机,还需要等。实在不行,她就自己创造机会,反正都是要劳动改造,去那里还更艰苦呢!自己离开之前,当然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就是那批被王钟盗走的财产。
不过现下,她还是养好身子再说,实在虚弱的很。天冷,又受了伤,在暖和的被窝里,林雅楠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擦黑。林雅楠的肚子又开始饿的咕咕叫,正当她准备给自己弄点食物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林雅楠赶忙把被子啥的都收了起来,又重新盖上破布条,不得不说,没了厚棉被,真是冷啊!风一吹,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了,没多久,手都变的冰凉。
“娘,您怎么样了?我和小继来看您了。”宋云和赵继趁着夜色来到林雅楠这边,悄悄的,也不敢让人知道。
“咳咳咳,我,我还好,还有一口气,暂时还死不了。”林雅楠虚弱的躺在床上,也不用伪装什么,只这状态,就让人觉得活不长久。
“娘,您受苦了!儿媳妇没用,也不能给您带来啥有用的东西,这是一床薄被子,是铁头从他娘那里要过来,虽然不咋厚,但总比没有的强。我给您带了点菜粥,我把罐子抱在怀里,还温着呢。我去把碗刷刷,然后给您倒碗里再喝。”宋云没有计较林雅楠冷淡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也习惯了,她只是坐她能做个该做的。
“嗯。多谢。”林雅楠在床上看着宋云忙活,也没再说什么,两人继宋云再嫁后,交流就少得可怜。
“奶奶,这一定挺疼吧?虎头分明就是故意推您的,您等着,我一定替您出气。”赵继看着林雅楠身上的伤,眼神晦暗不明。年纪小的他已经知道这伤有多疼,曾经他也是这么被人欺负着,一直到明面上脱离跟奶奶的关系,他的情况才好转了不少。
“真是傻小子,奶奶可不希望你去冒险,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咱们不争一时之长短,比的是以后。
忍一时之怒,谋一时之福,你爹以前交过你的,你都忘了吗?”林雅楠忍着伤口疼,跟赵继耐心的讲道理,她可不希望,赵继一时冲动去把人给揍了,最后的结果也只会对他不利,那又何必呢!
“知道了,奶奶,我不敢忘,就是气不过。”听着林雅楠的话,赵继的小拳头松开又握起然后再松开,最终还是选择听从林雅楠的话。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时候根本没法讲道理。
“这才是好孩子!放心吧,奶奶不会死的,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还要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对了,你跟你妈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对于赵继能够听进自己的劝解,林雅楠也是松了口气,就怕这么大的孩子不听劝啊。继而她又关心起赵继和宋云的生活,顶着跟地主有关系的帽子,也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过的想必也没有那么如意。
“还行,有口吃的。”赵继搓了搓手,回了这么一句。他也不会告诉林雅楠其实铁头叔的那个嫂子看着他和他娘挺不顺眼的,经常翻白眼不说,还经常说些难听的话来刺他们,铁头叔的爹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而且他们对自己不叫铁头叔一声爹,也是多有怨言,只是在自己心里,自己的爹就一个,他可以给铁头叔养老,但不会叫他爹。爹这个称呼是他永远就给生身父亲的,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也算自己的一个小小坚持了。
“哎,辛苦啦。”就算自己想做点什么,也得等到以后,现在是啥都做不了。
“不苦,比以前强多了。”赵继怕林雅楠担心,也是一个劲的摇头。
宋云很快在瓦罐里热好了菜粥,然后放在缺了角的碗里,给林雅楠端了过来。
“娘,等过两天,我去给您向赤脚大夫要点药过来,他这两天也不在,只能延后了。”宋云看着林雅楠喝完粥,然后说道。
“辛苦了。”林雅楠把碗递给宋云,然后又在赵继的搀扶下躺回去。
“不辛苦。娘,虽然您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当初,我带着赵继突然嫁给铁头是有原因的。
先前我带着赵继在咱们老宅旁边的那个小院子生活,本来是相安无事的,没想到有天,王钟的儿子王解放在大家都歇下的时候,突然醉醺醺的来到小院子门口,嘴里说着一些难听的话。
本来,我也没在意,他要说就说吧,反正先前被议论的也不少,被说两句我不会掉块肉。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借着酒劲爬到围墙上,想要翻墙进入院子。
那小院子本来是给管家们住的,院墙不咋高,只要成年男人想爬,那他还是能爬到院子里的。
我吓坏了,要是被他爬进去,再恰巧被人看到,我怕会被抓去游街。所以我就带着儿子趁他不注意跑了出去。
在路上遇到了在村里值夜班,守护田地的铁头,他直接跟着我们回到了小院子,我俩合力把躺在小院子里的王解放给搬走。
铁头送我回去的时候被同样值夜班的村民看见,为了避免他们在村里乱说,铁头便说我俩成婚,一来是为了不让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是不被村里待见的人,风险太大,这回躲过去了,下次保不齐还会遇上。二来,要是值班的那几人到处乱顺一通,还不知道村里会传成什么样,我们也难做人。
于是,我在仔细考虑了之后,答应同铁头成婚,就是想过点安生的日子。对不起,娘,让您最后知道。”许是宋云觉得林雅楠今天冷淡饿态度里带着软化,平常不曾说出缘由的她,今天也把话挑明了说。等说完这些话,宋云就跪了下去。对不起,尝过安稳日子甜头的她,已经不想再过从前提心吊胆的日子。
“哎,不怪你,以后你就跟铁头好好过吧!”林雅楠听完,还能说什么呢?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过的安稳的确是难得的事情。
“谢谢娘。”宋云起来,擦擦眼角的泪,能得到林雅楠的谅解,对她来说,就像解开了心头的枷锁一样。
等宋云和赵继离开,林雅楠便关上了门,又把先前的被子拿了出来,然后拿点皮蛋瘦肉粥,给自己加餐,先前喝的那菜粥,真的味道不咋好。
村里都知道林雅楠受了伤,在大家看来,就她那副身体,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倒也就没人来破屋继续逼着她干活。林雅楠也就趁势在破屋里好好休养了几天。
“大妹子,你这伤愈合的还行啊!那个,那个,这是村里给你的粮食,算是这次的补偿。”村书记的老婆春花嫂这天下午来到小院,手里拎着十几斤粮食来看望林雅楠。虽然林雅楠觉得她是来看她死没死的可能更大些。
“那就多谢春花嫂了。”既然人家给了,那就拿着吧,就是这补偿不怎么走心,一股子霉味,她在床上都梦闻到那袋子李饿粮食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只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挑剔,有的吃就行。
“不用谢,那个,既然你的伤快好了,等过两天就该出工了,也不好再耽搁。现在已经是春天,地里很快就会忙起来,积肥的工作也不能耽误下去。”对着林雅楠这副小身板,春花嫂哪怕不忍心,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好,等过两天,我就去出工,多谢春花嫂的提醒。”林雅楠依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那行,你再好好养两天。那个,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也许是不适应和林雅楠聊天,春花嫂说完话就离开了,没有多留。养?若不是她来,就这生存条件,恐怕会“养出”人命来。
“回来了?她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见到春花嫂回来,村书记问道,问话的同时,也不忘拿起他那烟袋锅,然后拿着火柴点烟。
“瞧你这话说的,人还活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瞧着她那身上的伤口和一掰就要断的胳膊,让人瞧着可怜的慌。”春花嫂坐在炕头感慨道。
”这叫大势所趋,我们也没办法帮忙。要是早前,兴许还能帮一把,可是谁让王钟和王山盯紧了他们家呢,一心六想从他们家身上捞点什么,不达到目的也不会罢休。
而且确实她身份敏感,就算想帮也没啥立场,最多,让村民们多干点活儿,没空去欺负她。只能说,一人一个命,谁也不能预料以后的日子,只能那么受着。”村书记拿着自己的烟袋竿,感慨的说道。他能帮的就那么些,再多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