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顾家玲珑 人生艰难如退鳞脱骨

刚入四月,天气还带了些春寒未尽,顾玲珑和庶姐顾茹婳庶妹顾茹婉正坐小阁里做针线,家里兄弟多,仆妇们少,也使不出银子养针线上的人,所以男人们的穿戴都由家里的女人们来做。

于是,从小到大只会戳两针十字绣的顾玲珑自从来到这儿十一年,被逼着学会了做针线,长年累月做下来,技艺已经很纯熟了。

谁能料到她堂堂顾大小姐会有这么一日呢?

往事不可追,说来都是泪,那就索性不说了,反正她都活下来了,在哪儿活,活成什么样……完全不由她。

庶姐茹婳比她年长三岁,手上已有了力道,就把缝衣服这种轻省的活儿匀给两个妹妹,自己接过了纳鞋底的重活儿,垂头认真的纳着鞋底,手上的粗麻线抽的蹭蹭响,这声音响的人骨头缝儿发酸。

庶妹茹婉比她小一岁,前几天刚掉了两颗利齿,这段时间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完全秉承了沉默是金的警世佳句,笑的时候也是抿着小嘴儿,一笑就露出两个梨涡,很是可爱,也很是怯生生的。

不独庶妹一个怯生生的,家里的女人们,除了仆妇之外,都是怯生生的,时常俯首含胸,连头都不敢抬,她祖母如今有了安人的诰命,日常行走仍然低眉顺眼不疾不徐颤颤巍巍。

顾家的女眷都裹了足,玲珑也被迫裹过,只是她那时要强,又无法改变自己生活的糟糕环境,被动的承受着一切与她的三观和性格极不相符的各种事情,再加上脚趾被折断引起的连续性高烧,险些就此夭折。

顾祖父与顾父思量着家里唯一的嫡女的性命,不得不妥协给她放了足,脚骨后来也没长好,现在也是软塌塌的,用手一捏就成了一道细弓,顾家祖母就没再逼着她缠足,只给她做紧口的鞋子,让她的脚看上去与缠过的一般无二。

因为这双脚,顾父不得不费心思给玲珑定了一门亲。

当时才六岁的顾玲珑,整个人都傻掉了,觉的这多出来的一辈子简直……还不如不多呢,活着,怎么就那么艰难呢?她可以容忍自己每天穿着小鞋,可以容忍母亲可怕的育儿观,可以容忍每天两次给长辈们晨昏定省,可以容忍每年冬天只能吃腌菜的苦逼日子,可以容忍整日活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但忍不了父亲随随便便就给她定了亲。

她的规划是在顾家窝个十几年,然后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一个新世记的大好青年,怎么能像现在的这位母亲一样,一生都消磨在一座宅院里,来的悄无声息,没的也悄无声息。

反抗的结果是,她被长辈们禁足了半年,每天不得出门,就跪在榻上拣豆子磨性子,家里人说顾玲珑气性太大,完全没有女子贞顺柔和的美德,须要磨一磨。她那颤颤巍巍的老祖母每天拿来半升杂豆,要她将里面的红豆绿豆豌豆分别拣出来,跪着拣,拣完再起来。这其间,顾老安人一直在陪着她,她坐在窗边做针线说话,玲珑跪在一边拣豆子。

顾家老祖父是秀才,早些年靠开私塾挣家用,等顾家大伯和顾父都考了进士取了官职之后,他就闲赋在家,给两个大孙子开蒙。顾伯父携家眷到别处上任后,顾祖父又只给小儿家的几个幼了启蒙。顾家老祖母也不识字,她生了六个孩子,最后也只活下来了三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嫁了人,顾玲珑也只见过那位姑姑一面,是看着很贞顺的妇人,嫁的很远,多少年都回不来一次。

顾家祖母实在是个很有生活智慧的人,为人慈和,但严历的时候也不手软,就像逼着玲珑拣豆子这种事,任凭玲珑怎么哭闹,她只会安抚却绝不说不拣了这种话。

老人的生活智慧就是——女人要柔顺,守拙,这样,日子才能过下去;手脚勤快些,因为手脚勤快的人,能把日子过好;最重要一点,不能想的太多,想的多会移了性情,以后必定要吃苦。

但对当时的玲珑来说,无所谓吃苦不吃苦,在顾家生活的每一天都在吃苦,这世上估计再没有比她活的更艰难的人了。

玲珑一直哭,哭着打翻装豆子的小竹匾,豆子倒的满榻都是,顾祖母也不生气,她放下手上的针线,一颗颗将豆子拣起来放回竹匾,言语絮絮的说着许多事,都是她以前经历过的事和因此而累积起来的生活经验。

玲珑从小就表现的气性很大,带了点桀骜,惹的顾父生了很多气,也惹的顾母流了很多泪,在顾家,儿子是父亲的责任,母亲只管他们的日常三餐就行,但在如何教育上,母亲完全不能插手。女儿才是母亲的责任,她要教女儿礼数,针线,厨事,及身为女子的本份。玲珑那么桀骜,就是失了女子的本份,也是母亲失责没有教好她,为此,顾父难免会指责顾母,顾祖父对儿媳也有微词,认为她迁就女儿太过,所以才使得女儿失了该有的教养体统,然后就将玲珑的教养问题移给了顾祖母。

母亲抱着玲珑哭着骂“孽障,如何这般不听训”,玲珑当时只觉得,这么憋屈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在这里,她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唉,后来到底还是活下来了,怎么想通的呢?是祖母给她讲了一出小戏《追鲤》,情节不过是张生和小鲤之间的情比金坚难相守,但祖母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关于红鲤退鳞化身为人的事,说神仙要变成人尚要经七灾八难,把那仙鳞仙骨一片片揭了一寸寸剔掉,舍了一身法力最后只能粗布衣衫挽了袖子洗手做羹汤,何况人呢?人没鳞片仙骨可剔,就只能剔掉刚烈的脾性,不驯的性子,才能互相挨着的活下去……

玲珑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被上一世宠坏了而已,她又不能真的去死,她死了,家里人都会伤心,她的母亲没做过错事,为何要承受了丧子之痛后又承受丧女之痛?

生活在这个时代,就要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要活成人,她也必须把她那一身不合时宜的性子改了,这个过程也和拔鳞剔骨一样,只要忍住痛苦,一切的不合时宜都会变的合时宜。

总得活呐。

拣了半年豆子,终于让她的脑袋彻底清明了,她已经来了这个不知名的时代,那就只能和这里的人一样活着,那些再也摸不到边的不实际的一系列想法,就此扔了吧。

然后跟着家里的庶母们学针线活儿,她那不知名讳不知官位几品的父亲,也有妾,两个妾一个通房,妾都有子女,通房尚且没有子女,不过要是生了子女,估计也能升职当妾吧。

头脑清明了的玲珑以为,她又要经历宅斗了,毕竟她之前有个嫡出的大哥,长到五岁上就没了,现在的胞兄只是二哥,而她父亲还有几个庶子,其中两个还是庶长子庶次子,年龄比嫡子还大两三岁。她还有庶姐庶妹,这么多庶子,嫡出就她们兄妹两人,这家庭配置肯定不合理啊!

然后暗戳戳的等着宅斗,想护着母亲不受妾室们的暗算,万事都准备好了,等啊等……然后发现,这时代根本就没发明宅斗这个词,她们家的整个氛围,空前的团结和谐。

这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啊!

她母亲管家理事,偶尔闲下来也不能空闲着,照样得做针线活儿。家里的庶母们简直安份极了,压根儿不会串门儿啊打牌啊争权夺利这些事儿,她们大多时候都会闭门不出,在屋里做针线活儿。夏天会把针线筐搬在院里的大树下,就着树荫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闲闲的说话,声儿不大,还没树上的蝉声大,笑也不出声儿,都是抿着嘴笑。冬天几个人都会躲在顾祖母那里,因为顾祖母那里炭火足,还烧着炕,暖和,去了顾祖母那里,几个人就更安静了,能闷不吭声的做一整天针线活儿。家里来客,她们还要去厨房帮忙烧饭,因为顾家只雇了两个厨娘,逢年过节的,根本忙不过来。

至于说小妾给主母打门帘端洗脚水什么的……除非那个庶母要陪主母睡觉,这些上炕前的卫生准备,总不能让主母自己来吧,当然,主母有丫头使的话,这些小活儿也不用庶母干。

玲珑的母亲隔三差五的就得招那两个妾室说话,说着说着就在一处睡了,顾父也不说什么,独自去睡书房了……

和谐成这样,怎么斗?

家里大人们没龌龊事,小孩子们关系就好,家里的庶兄嫡兄日日在一起读书,在一个屋里睡觉,有时还会换着穿衣服鞋子,对主母也是一样孝敬,除了在文学见解上有争论之外,从不起争执。姐妹们也是,玲珑展现出自己的个性后,顾母和顾祖母唯恐姐妹们学了坏样,很是小心教养了一段时间,确定玲珑收了她的牛心左性后才放心让她们亲近。

祖母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做针线也只管裁剪起缝,细碎的活儿都是分下去给家里其他人做的,两个庶母就是主力,因为这个时代的布匹多是麻棉为主,不耐穿,多洗几水就没了型,浆起来也麻烦,再说,浆过的衣服不好穿,多浆两次,衣裳大抵就不能穿了,只能糊了做鞋子。家里人多,尤其男子多,八个孩子的衣服鞋袜加起来可算是个大工程,只能日日不歇的做。丝稠和锦缎也有,不过以她父亲的俸禄,也只够给家里人每人做一件,日常穿着,还是以细布为主。

玲珑以前看的什么穿越小说,说里面有什么成衣店,许多大户人家的衣服都是由成衣店做好送来的……大概此穿越非彼穿越吧,这里大多数人家的衣服都是自家女人做的,像顾家,小有身家,家里用的布还可以买来,那些经济状况不好的人家,穿衣用布只能由家里人纺织。

顾母没时间教针线活儿,就把它放顾祖母那里,顺便把两个妾也打发在顾祖母那里陪老太太说话解闷,再顺便教教玲珑针线上的活计。

等她自己会量体裁衣纳鞋底做鞋,这项技术就算成格了,至于绣花配色之类的,两个庶母的技术也一般,只照着她们会的教,至于学的能不能青出于蓝,那就看个人资质了。

家里三个女孩学的都不错,就连最小的茹婉的针角都细密齐整,绣的花样也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落后。茹婳的针线活儿更好,她已经能独自做出冬天穿的棉靴了。玲珑就间在两人中间,唯一的难题是,她现在手上力气小,用针顶不穿厚厚的鞋底,最多帮着顾祖母续补棉袄。

身为官家小娘子十一年,玲珑还处在对这个时代两眼一摸黑的阶段,这就和顾家男人们有关系了,他们从不把外面的事带回来说,以至于玲珑想探消息都没法探。

兄长们学的也是经史子集,学室在学院,不许家里女眷进去,更不允许家里小娘子们学文制艺,教养都是口头形式,大人说的规矩,小孩子听从就是了,最好记在心里,以后也以此来教养自己的后代。

玲珑有次对顾父表示也想识字,却被顾父训斥了半个时辰,话说的倒不重,但玲珑不爱听,表现的很抗拒,顾父又不能直接跟女儿生气,就借口躲进前院,想让玲珑自主放弃读书识字的念头。

这顿训斥让玲珑怒到差点儿开口争辩,后来硬捏着手指忍了下来,她知道这也是一次剥鳞,要将她以为的合乎情理都放下,只能听从顾父给她定的规则。

剥一次鳞,玲珑就小爆发一回,她不敢明着反抗,就把准备给顾父做的外衣剪吧剪吧,给家里的狸花猫做了一身衣服,又故意把狸花猫送到前院,膈应顾父。

顾父见此,哭笑不得,又不想在妻儿跟前失了面子,就亲自按住狸花猫给它剥了那身衣服,藏在书柜后面。

毕竟是父女俩,又没什么大仇怨,这事就不了了之,只是顾祖母笑着戳了玲珑几下。

顾父其实挺喜欢女儿有筋骨,但,太有筋骨的女孩子的日子很不好过,男权社会中的男人很清楚知道男人们喜欢什么忌讳什么,拿玲珑来说,她的性子太凸出,以后很可能会导致家宅不宁……顾父只能让妻子把女儿的筋骨磨平,让她更适应当下的生活规则。

玲珑毕竟有成年人的思考方式,虽然大部分和这里的实际情况格格不入,理性过后,她也能理解家里长辈们的心思。这年头,养个把孩子不容易,既然养住了,就得为她的以后负责,宁愿花些心思也要把孩子教养好,尤其是现阶段正蒸蒸日上的顾家,家里孩子一定要好好教养。

“古籍说女子该知书达礼,那意思就是,女孩子可以读书识字,不读书怎能知理明事呢?”

玲珑没有直接跟顾父说,而是将话通过顾祖母送到顾祖父那里,当然她还能拿出更多的此类的话,只不过,她不能,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孩子如何能出口成章呢?这样就够了,别的事,顾祖父自会思考。

也是顾祖父心里有野望,想将家里这几个女孩儿嫁到比顾家更高的门弟,想通过姻亲关系给家里的男孩子们多攒一些人脉资源,思来想去,觉的让家里几个女孩子认几个字还是好的,时人说起顾家也可谓一句书香门第了。

可是家里没有可教授的人选,专门挑个夫子来教未免小题大做了,跟着男孩子们读书更不可能,因为这个问题,顾祖父差点儿收回了让女孩子们读书识字的决定。

顾父听了顾祖父的决定,也是头疼的很,如今这世道,读过书的女子很少,欢楼上的清倌人们倒是会念诗作词,不过都是为了留客用的,正经人家谁会请她们上门给家里女孩儿们授课?高门世家的女子们也读过书,不过凭顾父现在的地位,连人家的门槛都摸不到,更别说请人家回来当夫子了。

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难题。

恰在这时,和玲珑订亲的那家人来了信,说族里有个出阁的姑奶奶大归回了家,父母兄弟不想她影响家里其他女孩儿的声誉,就想让她入寺庙修行,但这位姑奶奶性子硬,不想入庙清修。因她幼时学了几年文章,倒是可以给人家当女夫子来养活自己。听说顾父想让家里女孩儿认字,那家人就将人给顾父推荐过来了。

但这个及时雨消息让顾父更陷入两难,家里本来就有个性子不柔顺的嫡女,要是再来个性子刚烈的夫子来教,就怕好不容易掰过来的女儿再次走进歧途,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顾祖父却拍板将人留下了。

这其中的原因,还是和玲珑的未来夫家有关。

顾父给玲珑订的人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平城平家,不过玲珑的未婚夫家只是平家旁支的旁支而已,早已被平家主支边缘化了。顾父是寒门出身,和玲珑的公公是同年,平家虽然也姓平,但几代下来早和主支没来往了,家里情势和顾家不相上下,甚至不如顾家,很是佶倨。只是顾父和平父交好,两家的境况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平父生病后,顾父对他家多有帮衬,还将当时刚中秀才的平家二郎送入官学学习。可惜平父时运不济身体也不好,二郎刚入官学没多久,他就一病没了,临终时将自家两个儿子托给顾父照顾。顾父性子严谨死板,但和友交心比较热忱,见好友临终托子,就很重诺的应下了。

平家大郎资质一般,读了两年书自知无望后,就离家找生计去了。但平家二郎资质好,读书有望,容貌也俊,可惜自平父去后,家无恒产,读书咨用全靠平母和平大郎给人做工所得,这且不够,还要时常受顾父的接济。

玲珑的脚坏了之后,顾父思索许久,决定让她和平家二郎订亲,虽说二人的年岁相差较大,不过平二郎连守孝带应试到考上进士,期间也得大几年,到时金榜题名正遇上洞房花烛,也算是人生一大佳事。

其实是想玲珑嫁到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那家人又受了他的大恩,纵使玲珑有什么不妥,平家人也不敢给她委屈受。

如此,顾父便和平母商量着,给两人订了亲,这才光明正大的给平家二郎补贴东西。

因着这样,两家走的很近,平家推荐来的女夫子,自然不好拒绝。

之后,玲珑和庶姐庶妹们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尽管夫子只给她们教《女则》《女论语》《女戒》之类的女四书,但对玲珑来说,学这些不是重点,以后会读书不小心口出典籍也有了借口。

话再说回亲事,平家二郎守孝时因忌讳顾家祖父母的身体,不好上门来请安,出了孝后,就经常上顾家来请安,顺便向顾父讨教功课,为应考做准备。因为玲珑当时年纪尚幼,男女之间也没那么多避讳,每年也能和平二郎见面说话。玲珑后来不反感和平二郎订亲,是因为她看出平二郎真的很君子,长的也好看,整个人干净的像支青竹。

逢年过节的时候,两人也会在礼数之内交换礼品,玲珑给他的多是自己做的笔袋,扇袋等小物件,平二郎给她的是自己编的竹蜻蜓,蝈蝈笼儿等小孩子玩具,顾祖母说平二郎哄孩子倒是用心。

三年前,平二郎考中了举人,还是头名解元,顾父欢喜的在家喝了个厂酩酊大醉,醒后让人收拾了行礼等物,亲自把平二郎送到船上,让他游学三年再回京里考试。说道平二郎不会落到三甲榜,但是做学问,不能不关注民生经济,写文章到底要言之有物才好。

送走了平二郎,顾父顺便又给大女儿订了一个亲,对方也是个举子,学问也不错,再沉心学习两年,必也能榜上有名。

两个女孩子订的亲事的门弟都不高,顾祖父多有失望,不过两个孙女婿的能力都不错,以后几家互相扶持着走也挺好,这么想着,顾祖父也就不再把野望放在姻亲上了,而是更尽心尽力的指点几个孙子的学习。

平二郎游学时,常常给顾家来信,偶尔顺便给玲珑稍些小玩具,玲珑对这些小玩意儿无感,又不能送给幼弟,只能找了一只木箱子,把东西都塞进木箱里,几年下来,箱子都快满了。

去年秋天,平二郎去了京中准备科考,今年这个时候,榜单应该贴出来了。前天顾父还说平二郎有望进庶吉士,头甲几名是进不去了,就算平二郎的文章写的再好,亏就亏在他太年轻,压在一众饱读多年的士子们的上面,会有争议,庶吉士就很好了。

因此,近日总是神彩奕奕,脸上带笑,抚着稀疏的胡须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家里人也喜气洋洋,只等着喜报上门。

也是在这个时候,玲珑才知道她父亲是六品官,官职不高,好像职权也不大,只在县衙里管管文书整理整理历年的旧档,是个很清闲的官职。

这个地方叫开阳郡平城县,地处徽南。

玲珑的历史学的不好,这些年,更是将好多事都忘了,她不知道在历史上徽南以前有没有一个叫开阳郡的地方,转念又想,有没有的也不当紧,反正她现在只是个连内宅都出不去的小孩子。

如果没有意外,她出过的最远的门子大概就是从顾家到平家,以后,或许还跟着平二郎四处上任,也许不会。

被现实磨了这么久,玲珑很乖顺的学会了审时度势,如果抛开心灵上的禁锢不谈,在顾家的日子其实没那么难过,衣食无忧,不用四处奔波着挣钱养家,最辛苦的活儿就是做针线,但这个也不算是硬性要求,几个人说着闲话就把活儿做了,也不累。

从前的顾玲珑,要强又娇傲,铁骨铮铮,棱角分明。

现在的顾玲珑,软下了身段,平顺了性情,已经很像个古代的小女人了。

对此,顾家女眷们都很欣慰,孩子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学会了柔怀以刚,这就是真正懂事了。

顾祖母的见识就那么多,在她的观念里,官家的女孩子们都是温良的,和顺的,循规蹈矩的,知书达礼的,这样看的话,家里这三个女孩子都已经够上这样的贤淑品格了,以后到了夫家,也不会坠了顾家的名声。

她坐在窗边,含笑看着家里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明年,大孙娶妻,后年,大孙女出阁,再往后,孙子们都会男婚女嫁,家族就是这么繁衍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