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有些醉了。
当酒精融化思绪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仿佛漫步云端般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看到谁都如同隔着薄纱,忍不住想要去戳破它。
我坐在露台的一角,晚春的夜风太过温凉,吹不散酒意,反而会加重微醺的症状。我歪着头倚靠着椅背,一只手上衔着一根烟,而叶斯言坐在我的对面,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他的西装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能嗅到上面留有的淡淡的乌木香气,同叶斯言给人的感觉一样,染上我的肌肤,加剧了我的头脑发昏。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男人都很反感女人抽烟。”
夜风让烟雾难以存留,但还是能闻到烟草的气味。
叶斯言看上去毫不在意,他看着我,表情在露台半明半昧的灯光下看不真切,但确实是温和的。
他说:“我不反感任何具有依赖性的东西,它们都是纾解压力的方式。我在读书的时候,每当临近期末都会有人对某种东西成瘾,包括药物,这些都很正常。”
我咬了咬烟尾,然后好奇地问道:“你会让自己对某种东西产生依赖吗?”
叶斯言抬起了装满冰块和威士忌的酒杯,眉梢微微抬起:“会。”
我有些诧异,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个相反的答案——在我的想象中,叶斯言应该像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自制力极强,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想象果然是盲目的。
他抿了一口威士忌,继续说道:“我在硕士时期曾经有大约一年的时间有严重的咖啡依赖症状,之后的戒断反应一度让我成为了一个超重者——即使是从美国人的标准来说。”
我不禁讶然,甚至连嘴巴都下意识地微微张开。
叶斯言看到我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依旧是那种轻描淡写的口吻:“你不相信吗?”
面对着眼前这个清朗隽美的男人,还有他在衬衣西裤的勾勒下显得格外颀长结实的身体,我确实难以相信居然就在几年前,他因为戒咖啡瘾而胖到不行。
我没有回答,接着问道:“那你吸过烟吗?”
叶斯言的目光从我的脸移到了我指间燃到一半的香烟,停了下来。
“没有。”
我出门其实很少会带烟,今天考虑到章齐的派对,还是往坤包里塞了一包大卫杜夫。没想到我居然在要泡的男人面前忍不住点燃了一根——如果这是个攻略游戏,这个举动的风险就是叶斯言的好感度可能会暴跌全线飘绿。
这一切只能怪酒精。
我注视着叶斯言,脑袋昏沉。
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着我站了起来,身子向前倾去,一只手撑在玻璃桌面上,一只手捻着香烟的中部,凑近了他的脸。
我的头发因为这动作而全都如流水般朝下坠落,有几缕甚至垂到了叶斯言的手背上,过于相反的白与黑错落在一起,白得越白、黑得越黑。
我将烟尾停在距离他的嘴唇大概有一拳距离的地方,持续发昏的头脑让我低低地笑着,对着略显愕然的叶斯言说道:“你愿不愿意试一下?”
灯光与月光太暗,然而依旧能看清烟尾处的齿痕和胭脂印。叶斯言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脸,那个女人的神情确实颇为过火。
突然一阵夜风穿过,清凉的气流沿着衣料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激得我有些冷,也稍微冻清醒了些我的大脑。
我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我——”
我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晃过神来的叶斯言截住了话头。
他抬起手,轻轻地环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借势咬住了我递过去的烟尾。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直愣愣地望进他的眼底——原本温朗的眼珠子一旦离开了暖色调的光线,就会显得出奇的冰冷。
就像被一只猛兽所盯上。
但叶斯言很快就弯了弯眼睛,方才我的那些感觉立马荡然无存。他动作生涩地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慢慢地吐出一阵烟雾,飞到我的眼前,将我的感官迷住。
似乎有一抹艳色蹭到了他的嘴唇——血橙色映衬着他疏朗的五官,竟然产生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我忍不住抬起手,朝他靠近,叶斯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没有任何动作,既不拒绝、也不接受,那支燃得只剩三分之一的香烟在他的脸侧静静地燃烧着,不断释放着尼古丁的气味。
我食指的指腹在即将触及他的下唇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理智又短暂地回归到了我的体内,我想向后退去,然而叶斯言却始终笑意盎然地看着我。
“……有口红沾到了。”我轻声说道。
他微微昂起下颌,“嗯”了一声,再无任何言语,或是动作。
我看着他,又突然觉得刚才我不应该停下。
叶斯言的嘴唇柔软而湿润,这是之前喝的威士忌留下的痕迹。
我将那抹突兀的红轻轻拭去,指腹传来的触感让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而叶斯言极为顺从地任由我动作,他的目光更是加剧了这种感觉。
红痕消失了。
我收回手,也顺势回到了座位上。叶斯言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让我在微醺的情况下仍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试图打破僵局,开口问道:“……会不会很呛?”
叶斯言摇头:“我没有过肺,只感觉有些凉。”
“这个牌子的尼古丁含量不是很高,对身体的伤害也不会太大。”我笑了,与此同时,最后一点烟草也燃尽了,“不然也许我会早死。”
叶斯言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夜风又吹过,将他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
他冲我笑:“你吸烟会让我觉得吸烟也不错。”
“那说明我们两个都醉了。”
我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叶先生,你愿意陪我再点一轮吗?”
叶斯言捉住了我的手指,又再松开。
“我的荣幸。”
洗手间里全是补妆的、喝醉的女孩。
我介于二者之间,但是也快完全陷入眩晕状态之中了。
其实我今晚喝得并不多,我的酒量也没有差到这种地步,但是我的体内仿佛就是有一种残留的情绪在作祟,让我心甘情愿被酒精迷住。
我对着镜子,努力克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检查着妆容。
……除了口红掉得有些厉害,整个妆面还算完好无损,在酒吧能够把2分女都照出6分的光线下勉强能说保持了出门那一刻的艳光四射。
我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小心翼翼地补着口红。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虽然不知道叶斯言究竟是惯性的风流还是真的有些“crush”的味道在其中,总而言之,我今晚也算是超额完成目标了。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速度有些快。多巴胺分泌旺盛使得血液循环也更加积极起来——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新奇和陌生。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张脸上出现暧昧的痕迹了。
乍见之下,我竟然还感到一丝丝不太适应。
我收好口红,有些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洗手间。
叶斯言就在一旁等着。他今晚喝的酒比我要多,然而当我往他看过去时,所见的男人依旧清爽无比。
他支撑住我的手,语气柔和地问道:“要不要去坐一下?”
我点点头,鼻音略重地对他说道:“那就坐一下吧。不好意思呀,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菜。”
叶斯言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他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我由他半扶着,坐到了一个卡座中,一碰到柔软的真皮沙发,整个人马上生出了像要升天的松快感。
我必须再说一遍,叶斯言也许不是个典型的绅士,但他依旧算得上绅士。明明气氛已经暧昧得近乎凝结,但他的举止依旧没有任何越界,若即若离,却又恪守规则。
我望着他,他的笑容浅淡而迷人。
“如果我想要你的号码,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醉话,叶先生?”
叶斯言在我的对面坐下,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如果我也想要你的号码,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得寸进尺,宋小姐?”
将号码输入手机未免太过俗套,并且缺乏矫揉造作的魅力。
我歪着头,故意问他:“你有纸吗?”
叶斯言摇头,然后点了点被我披着的西装外套,答道:“我有一方手帕放在内袋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赶紧将手帕拿了出来:浅灰色绸缎面料,没有印花,很适合他。我想了想,从坤包中取出了才放入不久的口红,向他询问道:“——我可以吗?”
叶斯言帮我把口红的盖子打开,旋出膏体。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口红,声音同动作一样惹人慌乱:“如你所愿。”
他很配合。我笑了起来。
——如此做作的女人,他也许会想,但是又充满了挑逗意味。
等最后一个数字写好,我把写满数字的手帕细致地叠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叶斯言的手上,半是调笑地说道:“叶先生,你一定要把它收好呀。如果它不见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叶斯言居然也很配合地郑重地将手帕放进了胸口的口袋里,点点头,神情认真眼中却含笑:“我会保护好它的——为了能再次见到你,宋小姐。”
见他如此,明明是我先挑起的话,我却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脑中警铃大作。
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