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的一番话,的确让宁哲感觉到了震惊,在他的印象里,金枝的一双父母全都是那种特别和善与坚毅的人。
在宁哲的记忆中,金枝是忽然间变成疯子的。
从那之后,他的父母只能每天把她锁起来,然后从两个人微不足道的口粮当中再运一份给金枝。
乱世想要活人本就困难,更何况被一个疯子拖累,但金枝的父母从未放弃过她,即便被人背后骂作是傻子,他们也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女儿。
可宁哲没想到,那个腼腆乐观的女孩,居然会是被自己的父母给逼疯的。
他能感觉到,金枝的父母很爱自己的女儿,可是他没想到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居然会这么极端,为了能够让金枝消除魔种能力,避免成为被猎杀的目标,竟然能够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
在流民区那种法外之地,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稀奇,可金枝父母做出来的事情,的确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宁哲对于他们的印象。
金枝还在继续讲述着:“我疯了,我是被吓疯的,因为有一天,我爸逼着我喝下一个小男孩的血,我喝血的时候,他还没有咽气,他躺在地上苟延残喘,肚子被豁开了一个大洞,眼睁睁的看着我喝他的血,然后对我说‘姐姐,我疼’。
那一刻,我感觉嘴里的血恶心,很恶心,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恶心,但我爸还是逼着我喝,他说那是好东西,能救我命的好东西!
从那之后,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整天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一场梦境当中,恍恍惚惚,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一队护军冲进了我的家,他们是魔种搜捕队的。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了我的身份,我当时亲眼看见我的母亲被人割了喉,我的父亲被人豁开了肚子,就像是被他们杀掉的那些人一样。
当时我爸让我跑,他让我活下去,可我一动没有动,被人装进了笼子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付之一炬。”
宁哲早就怀疑金枝家里的一场大火蹊跷,没想到居然是出自护军之手。
“我被带进了要塞,被关押到了血湖纪念馆研究室,他们整天对我进行抽血、化验,用各种仪器来研究我,我被剥光衣物关在笼子里,跟我们关在一个房间里的,还有猩猩、猴子、小白鼠……
我怕极了!当时的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何处,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我只能听命于那些科学家的吩咐,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否则换回来的就将是一顿毒打!
再后来,有一个强大的魔种进行了抵抗,他杀了实验室里面的很多人,他要解救我们逃离那里,当时他就走在我的前面,我们有很大的希望能够逃离实验室,可是……我杀了他!”
金枝说到这里,迈步走到了宁哲面前:“不介意给我一支烟吧?”
宁哲犹豫了一下,把烟盒递给了金枝。
金枝并不熟练的点燃了一支烟:“我杀了带头闹事的魔种,然后开始利用我的能力,救治那些被打伤的守卫和科学家,当时研究所经过内部调查,发现带头魔种的监室,是被人为打开的。
我主动请缨,利用制造痛苦的能力帮他们审讯了当天在值的守卫,随后找到了元凶,有一名守卫实在不忍看见魔种们被当作试验品,他动了恻隐之心。
我救了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平定了叛乱,找到了奸细!
可他们并未还我自由,而是将我的威胁等级提高,单独关押,同时对我的放毒能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取样、采血!
你被人取过骨髓吗?特别痛!痛到让人难以忍受!”
宁哲看着金枝面色平静的将这一切讲述出来,吸着烟没说话。
“觉得我自作自受,对吧?”金枝笑了笑:“我当时也那么觉得,可是,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宁哲,你是了解我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害过任何人!我小的时候连虫子都不敢踩死!我当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我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为什么要经历这种折磨?
我想不通,然后麻木了,也不想了,因为我发现我其实并没有错,如果真要说我错了,那么我只是错在弱小!因为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我要任人践踏,任人蹂躏!任人侮辱!
后来,宪兵处听说了我的事迹,他们对于我的审讯天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邬卫邦来见我,问我愿不愿意加入宪兵处!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从那天开始,我由一名被抓捕的流民试验体,成为了宪兵处的一名列兵!
我终于有了自由,能吃上饱饭了!为了珍惜这个机会,我拼命的工作,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抓住!我开始审讯宪兵处的犯人,请缨抓捕魔种!列兵、上等兵、士官、军士长、少尉、中尉!”
金枝拍了拍自己的闪亮的肩章:“终于,我得偿所愿,在军队立住了脚!没人再敢欺负我!”
“你父母的仇呢?”宁哲看着金枝眼中的骄傲:“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身制服上面,溅着你父母的血吗?”
“报仇?得了吧!”金枝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你真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推翻财阀的统治吗?不,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切!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对流民区没有任何怀念,因为那个地方让我觉得恶心!
想起流民区,我的喉咙里都在向上涌血腥味!我斗不过财阀,我只想加入它!成为它的一份子!因为在财阀的庇护下,我可以活下去!我……也只想活下去。”
宁哲继续抽烟。
金枝笑了笑:“宁哲,你说,我错了吗?”
宁哲反问道:“你错没错,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哈哈哈哈!”金枝露出了一个病态的笑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人想要活下去,是没错的,宁哲,人想活下去是没错的,对吧?”
宁哲听完苏飞的话,忽然想起了革命军的那句口号“意志永存”。
金枝本以为可以在这个故友这里找到自己的答案,最终败兴而归,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别栽在我手里,我现在只活自己。”
宁哲无言。
“秦小渝的事情,我不会说的,因为它对我没好处,如果你们真要做些什么,祝你可以活着,你知道的,活着很累,也很难。”
金枝语罢,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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