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舞厅位于圣-塞西勒城堡炸毁的西侧翼。这间屋子只有部分损坏,它的一端堆着一堆瓦砾,方形的石头和带雕刻的山墙以及一块彩绘墙壁埋在一堆尘土中,但其他部分完好无损。迪特尔想,这种效果倒也生动别致——晨光穿过天花板上的大洞照射在一排残破的柱子上,很像维多利亚时代绘画中的古典式废墟。
迪特尔已决定在舞厅举行通报会。另一种选择是在韦伯的办公室进行,但迪特尔不想给人留下一种印象,好像一切是由韦伯负责的。这里有一个小讲台,大概是为乐队使用的。他在上面布置了一块黑板。几个人从城堡的其他地方搬来一些椅子,在讲台前整齐地摆成四排,每排五把椅子——这种摆法完全是德国式的,迪特尔暗自笑了笑,法国人会毫无章法地随便乱放。韦伯召集了行动小组,他自己坐在讲台上,面对着大家,意在强调他是指挥官之一,并非听命于迪特尔。
两名指挥官同时到场,军衔相同但互相敌视,这是行动的大忌,迪特尔这样想道。
他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查特勒村的详细地图。村子由三座大房子组成——应该是农场或者酿酒厂——外加六个村舍和一个面包房。这些房屋散落在一个十字路口四周,北面、西面和南面都是葡萄园,东面有一个宽阔的牧牛场,有一公里长,周围是一个大水塘。迪特尔认为这块地太潮湿,不适合种葡萄,应该是块牧场。
“伞兵会瞄准这块牧场降落,”迪特尔说,“这里应该经常用于飞机的起降,它的地势平整,地方很大,足够一架莱桑德起降,对一架哈德森来说也够长。旁边的水塘做地标很合适,从空中就能看见。接飞机的人会把草场南端的牛棚当做藏身处,躲在那里等飞机。”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在这儿的人要记住,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那些伞兵落地。我们必须避免采取任何可能暴露我们的行动,不能引起接机人员或飞行员的怀疑。我们必须不声不响,无影无形,如果飞机掉头带着机上的特工飞回去,我们就会丧失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伞兵里有一个女人,只要我们能抓住她,她就能向我们提供法国北部大部分抵抗组织的信息。”
韦伯说话了,主要是为了提醒大家他在这里。“请允许我再强调一下法兰克少校说过的话。不要冒险!不要耍花架子!严格按计划执行!”
“谢谢你,少校,”迪特尔说,“黑塞中尉把各位分成两个人一组,从A组一直到L组。地图上的每个建筑都标出了小组的字母。我们要在二十点整到达村子,迅速进入每一座房子。所有居民要集中到三个大房子里最大的那座,叫格朗丹家宅的,要他们一直待在那儿,直到一切结束。”
一名队员举起一只手。韦伯吼道:“舒勒,你可以讲话。”
“先生,如果抵抗组织的人去哪个房子里找人呢?他们会发现里面没人,就会怀疑了。”
迪特尔点了点头回答:“问得好,但我认为他们不会这样做。我的理由是接机成员都不是本地人。他们通常不会在靠近同情者居住的地方接应特工伞降——这是不必要的安全风险。我打赌他们会在天黑后直接去牛棚,不会去打扰村民。”
韦伯又说话了:“这是抵抗组织的正常程序。”他带着那种医生给出诊断的架势说。
“格朗丹家宅是我们的行动总部,”迪特尔接着说,“韦伯少校在那儿负责指挥。”他特意安排将韦伯排除在真正的行动之外。“那些被羁押的人要被锁在某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地下室。他们必须保持安静,这样我们才能听到接机人员的汽车声,还有飞机的声音。”
韦伯说:“如有囚犯不听劝阻一直发出声音,射杀勿论。”
迪特尔继续说:“村民给关起来以后,A、B、C、D组要立刻前往通往村子的道路,占据隐蔽位置。一旦发现有车或行人进入村子,就用短波电台报告,除此以外不要有任何行动。要记住,你们不要阻拦任何进村的人,也不要做任何事情暴露你们的位置。”迪特尔四下看了看,悲观地想,不知道这帮盖世太保是否有足够的头脑执行这种简单的命令。
“敌人需要运送六名伞兵外加接机小组,所以他们会开一辆卡车或者客车,也许会开好几辆车。我估计他们会从这道门进入牧草场——那里的地面在这个季节比较干燥,不会让车子陷进泥里——然后把车停在牛棚和大门之间,就是这里。”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E、F、G、H组在水塘边上的这片树丛里,每组配备大电池探照灯。I、J两组留在格朗丹家宅里,跟韦伯少校看守囚犯,维持指挥所秩序。”迪特尔不想让韦伯介入抓捕现场,“K和L两组跟着我,在牛棚附近的篱笆后面。”汉斯已经弄清了这些人里谁的枪法最好,特地把他安排跟迪特尔一道行动。
“我用无线电与所有小组保持联络,负责牧场上的指挥。听到有飞机的声音——我们不要行动!看到有伞兵跳伞——我们不要行动!我们要看着跳伞者降落到地面,等待接应人员把他们聚合起来,去停车的地方。”迪特尔抬高了嗓门,主要是为了说给韦伯听。“在全部过程都完成后,我们才能上去抓人!”战斗员不能抢先行动,除非战场指挥官命令他们这样做。
“当我们都准备就绪,我就会发出信号,从这一刻起,直到最后收到结束的命令之前,A、B、C、D各组要逮捕任何企图进入或离开村子的人。E、F、G、H各组要打开手里的探照灯,照向敌人。K组和L组跟着我去逮捕他们。任何人不许向敌人开火——都清楚了吗?”
舒勒显然是小组里最爱思考的人,他又把手举了起来问:“要是他们对我们开火怎么办?”
“不能还击,如果他们死了就没用了!卧倒,继续用探照灯照他们。只有E和F组允许使用武器,他们的命令是射伤。我们要审问这些伞兵,而不是要杀了他们。”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汉斯过去拿起了听筒。“是找你的,”他对迪特尔说,“是隆美尔的总部打来的。”
时间选得真好,迪特尔想着,接过听筒。他先前给拉罗什-居雍的沃尔特·莫德尔打过电话,留下口信让莫德尔打回来。现在他说:“沃尔特,我的朋友,元帅怎么样?”
“很好,你有什么事?”莫德尔说,口气还是那么生硬。
“我认为陆军元帅很希望得知,我们今晚要展开一场小小的行动——在一批破坏者到达时逮捕他们。”迪特尔犹豫要不要在电话里说出细节,但这是一条德军军用线路,被抵抗组织窃听的危险很小。再说,赢得莫德尔对行动的支持非常重要。“我掌握的信息是,其中一人能够向我们提供大量信息,牵涉到不少相关抵抗组织。”
“好极了,”莫德尔说,“碰巧,我是在巴黎给你打电话。我从这儿开车到兰斯要多长时间,两个小时?”
“三小时。”
“那我会参加你的突击行动。”
迪特尔十分高兴。“我想,陆军元帅一定会满意的。我们十九点整在圣-塞西勒城堡见面。”他看了一眼韦伯,那家伙现在脸色发白。
“很好。”莫德尔挂了电话。迪特尔把听筒还给汉斯。“隆美尔元帅的私人助理莫德尔少校,今晚将和我们一道参加行动,”他耀武扬威地说,“这就又多了一个理由,需要我们确保各项工作无可挑剔,万无一失。”他笑着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在韦伯那里,“我们这不是很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