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姐姐,十六岁的少年心中情感很是矛盾,毕竟一个是姥姥带大的孩子,一个是父母亲自带大的孩子,虽是姐弟,从小却没生活在一起,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在幼时的顾文松眼中,姐姐人长得漂亮,成绩优异,是个优秀到只可远观的人。每回自己跟着爸爸妈妈回姥姥家,姥姥都会献宝似的拿出一摞奖状,向他们展示。
姥姥喜悦又骄傲的表情,仿佛在说:瞧,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多争气。
而每回看见姐姐的各类奖状证书,妈妈在姥姥家的反应总是如出一辙:粗略地浏览几眼,便放到一旁,淡淡地点评一句“不能满足于一时的成绩,要再接再厉”。但回来之后,却会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小松,你姐姐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成绩好,品学兼优。她是妈妈的骄傲,你一定要向姐姐学习啊。”
姥姥和妈妈不加掩饰的夸赞,和立榜样式的教导,让几岁的顾文松,对温舒唯这个姐姐既向往崇拜,又有点不平衡的嫉妒。
最初,他想亲近温舒唯,想和优秀的姐姐成为朋友。
但,小少年心智本就不成熟,加上父母的纵容溺爱,生活条件优越富裕,幼年时期的顾文松不仅调皮,还有富贵人家小少爷的通病:骄矜傲慢,口是心非。他就算心里喜欢这个姐姐,也不会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
几岁的顾文松觉得,自己从小就众星拱月,在家里,爸爸妈妈围着他转,在幼儿园,他也是个“小大佬”,走到哪里后头都会跟着一帮小朋友。他喜欢的姐姐也应该先向他伸出橄榄枝,主动跟他亲近才对。
小少爷理所当然地翘着小二郎腿,等待着。
可每回,不管是他和爸爸妈妈去姥姥家,还是温舒唯到他们这里,姐姐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
姐姐总是很安静,走哪儿都随身携带一本书,乖乖和爸爸妈妈打过招呼后,便独自坐到一边学习。回回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标准好学生姿态。
那时的小文松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用小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像个小男子汉那样宽慰自己:姐姐话少,不爱笑,应该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作为弟弟,一个纯爷们儿,要理解姐姐,不可以小心眼。
直到某一日,顾文松被接去姥姥家时,正好透过卧室窗户,看见姐姐和几个跟她穿相同校服的哥哥姐姐们一起补作业的画面:
姐姐趴在单元楼的墙上,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一本练习册。
旁边一个看起来娘兮兮的哥哥正在抄她写的,边抄,边说了句什么。
姐姐瞪眼,抄起笔打了个那少年一下,随后便捂着肚子笑起来,前仰后合,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少年少女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彼时,六岁的小文松看着姐姐灿烂的笑颜,瘪瘪嘴,心里怪怪的。他忽然意识到,姐姐的性格其实并不内向,甚至非常的开朗活泼,她不是不爱笑,只是不爱对着他笑,她不是不爱说话,只是压根不想理他。
姐姐不喜欢他这个弟弟。
顾文松性格高傲,自幼便是“你进一步,我进半步,你退一步,我退十万步”。
小少爷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饱受打击,接连消沉了好几天,从那之后,他对姐姐温舒唯的情感便由最初的崇拜喜爱,变成了有那么点儿讨厌和气愤。
他不懂,像自己这么帅气可爱又聪明的小朋友,姐姐为什么不喜欢。
是瞎了吗?
因此,偶尔见到漂亮柔美的姐姐,还是小朋友的顾文松不再文静腼腆,而是会朝姐姐摆脸色,丢玩具,抢她的吃的,试图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引起姐姐的注意,隐晦表达内心的不满。
而阴差阳错,这种调皮捣蛋吸引注意的行为,被十六七岁的温舒唯理解成了“弟弟对自己的讨厌”。
至此,面对继父和弟弟时,她变得更加安静和小心翼翼。
姐弟俩的关系就这样陷入了某种微妙诡异的僵局……
*
此时,东郊顾家别墅内。
顾文松话音落地,温舒唯错愕地瞠目,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就在她怔忡的当口,何萍从二楼卧室下来了。
“小松回来啦。”何萍脸上漾开灿烂笑意,边下楼梯边笑吟吟地吩咐佣人,说:“水果和点心我都准备好了,陈嫂,带同学们去花房那边玩儿。”
年轻的少男少女们看见何萍,当即礼貌地打招呼,七嘴八舌地说“阿姨好”。随后又压低了嗓子窃窃私语,很诧异:“松哥的妈妈真年轻,好漂亮啊!”
“松哥的姐姐和妈妈长得好像,颜值逆天。”
“这话说的,咱松哥本来就一大帅比,校草级人物,他姐他妈能不美吗?”
“一家人都好好看哦。好羡慕……”
来参加生日宴的同学们乐呵呵地说着话,随后便在佣人陈嫂的带领下离开了别墅客厅。吵吵闹闹的人声逐渐朝着花园方向远去。
何萍款款走到一双儿女身前,站定,看了眼顾文松,表情有点儿狐疑地问:“你说你一个寿星,来了这么多同学朋友你不去招呼,拉着你姐在这儿嘀咕什么呢?”说着一顿,又看向温舒唯:“你们俩在聊什么?”
顾文松:“聊我姐的男朋友。”
温舒唯:“聊我给他的礼物!”
姐弟两人同时回答,默契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两道嗓音重合在一起,何萍一个字都没听清。她微皱眉,目光看看温舒唯又看看顾文松,“到底在聊什么?”
顾文松懒懒散散吊儿郎当:“我姐男朋友。”
温舒唯心跳如雷表情紧张:“我弟的礼物!”
又是完全重叠的两个回答。
何萍:“……”
何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很平静地看着儿子和女儿,语气淡淡地道:“一个人回答就行了。谁来说。”
温舒唯两颊发热手心汗湿,心跳扑通扑通,生怕顾文松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当即想也不想地便抢话,干巴巴一笑,摆摆手,答道:“没聊什么。我刚把准备好的礼物给小松了,是他喜欢的球星亲笔签名的球衣。他挺喜欢的。”
顾文松嗤了声,嫌弃地瞥她:“别跟这儿加戏啊。我什么时候说很喜欢?”
气氛破天荒般和谐有爱。
看着女儿脸上活泼生动的笑容,何萍竟一怔,眼神有零点几秒的放空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头的温舒唯也愣了下,反应过来什么,灿烂的笑颜缓慢凝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处的一丝尴尬和窘态。
片刻,温舒唯习惯性把头低下去。
何萍很快回过神,静了静,视线收回去,转过身,边往屋外走边说:“出来玩儿吧。前几天你们爸爸去延河出差,我让他买了当地的特产回来,一起尝尝。”
轻盈的高跟鞋声音渐行渐远,妇人曼妙婀娜的背影消失于姐弟两人的视野。
见母亲离开,温舒唯紧绷着的神经一松,鼓起腮帮吐出一口气。
顾文松看她一眼,没好气道:“谈了恋爱还不敢让妈知道,还以为自己十几岁在早恋?”
温舒唯瞪他,脱口而出地怼回去:“乱说什么,这不还没谈么。”
怼完,空气莫名一阵安静。
顾文松眯了下眼睛,目光暧昧几分,故意慢悠悠地拖长调子:“哦,‘还’没谈。”
温舒唯:“……”
温舒唯扶额,不想再跟这小屁孩儿瞎扯,静默几秒,摆手:“你赶紧出去玩儿吧,那么多同学都来了,你这个寿星一直不见人影可不好。”顿了下,轻声补充:“妈妈为了你的这个生日费了不少心思,一会儿记得去跟她说谢谢。”
“你真觉得妈是为了我一个人?”顾文松忽然说。
温舒唯奇怪,“你的生日,当然是为你一个人。”
顾文松一副看二百五的表情瞧着她,几秒后,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的,纯粹是看那件签名球衣的面子。”
“什么?”
“刚才回来的时候经过花园,我进去看了眼。”顾文松说,“那些水果点心,妈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准备的。昨天晚上她还专门跑来跟我说,你很重视我的生日,一直在精心挑选要送我的生日礼物,让我今天收收性子,对你客气点。”
温舒唯:“……”
温舒唯愕然万分。
“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记得我的生日。是妈很早之前就在提醒你,让你一定要记得日子,一定要记得给我准备礼物。”少年两手插在裤兜里,自嘲似的嗤笑一声,“妈为了缓和咱俩的关系,也真是煞费苦心。”
“……”温舒唯难以置信,嗫嚅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
顾文松接着又面无表情道,“其实何必呢,家里人都知道,你讨厌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
温舒唯:……?
“咱们就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顾文松说完,一低头,余光扫过手上拿着的签名球衣,很淡地笑了下,“难得啊,你居然知道我这个弟弟喜欢的球星是詹姆斯。”
温舒唯:“……之前进你房间,看到过很多他的海报。”
“这礼物,还行吧。谢了。”顾文松一副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语调,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去。
突的,
“小松。”温舒唯叫住他。
顾文松站定,回头看她一眼,“又干嘛?”
温舒唯沉默半秒,做了个深呼吸,道:“我一直都记得你的生日。就算妈妈不提醒,我也会给你准备礼物。”
顾文松眸光突的一闪,没有说话。
“另外。”她顿了下,语气转变为极不确定,“你之前说,十年前你看见有人在姥姥家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能忘了。你高考毕业吃散伙饭那天,爸妈都出差,他们把我送到姥姥家去了。”顾文松说。
温舒唯:“……然后呢?”
“我那天晚上很兴奋,趟床上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干脆趴在窗户上看星星。”顾文松说,“然后就瞧见你醉醺醺的让人送回来q。再然后,那个人就摁着你亲了。”
“……亲哪儿了?”
“这个没看清楚。”顾文松说着,还认真回忆了一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那角度,我瞅着像嘴,至于舌没舌吻就不知道了。”
温舒唯:“……”
温舒唯安静足足十秒钟才艰难地消化掉这条信息,默了默,皱眉说,“可你当时才几岁,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会不会是你在做梦?”
顾文松耸肩,“你要不信,当面去问问那哥们儿呗。”
*
顾文松的生日宴结束,何萍留温舒唯就在家里住,温舒唯不放心姥姥一个人,拒绝了。何萍便让司机老杨送温舒唯回姥姥家。
车上,温舒唯脑子里反复想起顾文松数小时前说的话,越想越觉心乱如麻。纠结片刻后,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一个号码,拨过去。
没响几声便接通。
“喂。”听筒里传出一个字的回音,音色低低的。
“喂……”温舒唯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先是一句客套的寒暄,“吃晚饭了么?”
那头低笑一声,寡淡又散漫的语气,“这会儿十点半,你该问夜宵。”
温舒唯一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之前想求证的话、打好的腹稿全忘得干干净净。心头莫名紧张,她咬唇,左手悄悄攥紧了衣服下摆。
沈寂等片刻,没听见回复,便道:“什么事。”
温舒唯沉默好一阵,支吾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哪种话?”他像隐有感知,刻意低声,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温舒唯脸一下红了,清清嗓子:“见面再说。”
“好。”沈寂道,“明天下班之后在你们单位等,我过来接你。”
*
挂断电话的同时,沈寂车刚好开进小区。
近来云城这边有冷空气来袭,大幅降温,军区借调过来出差的同事都利用周末时间外出采购衣物。沈寂懒得折腾,跟单位打了声招呼,今晚不住院子,要回云城这边的家里拿点儿厚衣服。
沈寂云城这边的住处,在一个九十年代的小区里。地处老街区,周围房屋低矮,都是些老式建筑物,胜在生活方便,出小区不远就是个菜市场,白天时,这一带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房子原本是沈寂姑姑的,前些年姑姑的女儿嫁去了北方,姑姑担心女儿一个人远嫁受苦,便准备卖了云城这边的房子,到北方买一套,搬过去,陪着自家闺女。奈何姑姑家是间老房子,小区环境不好,周围一没学校二没地铁站,在网上挂了几个月也无人问津。
老人急得团团转。
那会儿正逢沈寂休假回云城。他得知这事儿后,直接掏钱就把房子给买下了。
沈寂把车停好落锁,走出小区去买烟。
今晚不知怎么的,小区旁的杂货铺关得很早,沈寂在大门口站定,看了眼落下来的卷帘门,只好转身走向菜市场,踏着步子,不紧不慢,准备穿出市场到另一条街的便利店去买。
夜深露重,无星无月。
起风了。
整个菜市场里空无一人,连唯一的一盏路灯也坏了,漆黑而安静,只有风的声音,从这头到那头,把散落在地上的菜叶枯枝卷得四处翻飞。
沈寂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忽然,听见夹杂在风声里的一阵脚步声。就跟在他后面不远处,极轻微,几乎教人察觉不到。
他神色纹丝不变,两手插裤兜,长腿交错前行,仍是松散随意的姿态。
两道戴着面具的黑影悄无声息紧随其后。
前方是个拐角,几人加快步子跟上去,转个弯后再一看,狭窄巷道里空空如也,只有冷风空洞地吹——对方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两个黑影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瞬间警惕起来。放慢脚步,一边环顾左右,一边缓慢将手伸进外套内。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从侧方突袭而来,动作极快,刹那间便从后方死死箍住了其中一道黑影的咽喉。
对方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壮汉始料未及被扼住脖子,无法呼吸,面具下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使出浑身力气挣扎。
“你们是什么人。”沈寂质问,手臂下劲锁死,眸光凌厉迫人冷进骨子里。
壮汉声音都发不出,嘶声挤出几个音,说的英语:“要你命的人……”
沈寂眯眼,顺手从这人的夹克外套里夺过一把短刀,胳膊一旋,直接把皮夹克翻起来罩住对方头脸,拽住他的头发狠狠往墙上一撞。
面具壮汉痛哼一声,头昏眼花,反弹回来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相较牛高马大的壮汉,另一个戴面具的人身形则要矮小纤细许多。他手持利刃,半弯腰,眼睛透过面具上开的两个孔死死盯着沈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沈寂寒声:“谁派你们来的。”
矮小身影不做声,飞扑过来就是狠狠一刀,身形极为灵活。
沈寂侧身避开,凛目,顺势拽住矮个子拿刀的手腕往后一折。
“……”矮个子面具人反应极快,抬腿蹬上对面的墙壁,整副身子呈三百六十度往后翻转一圈儿,借力卸力得以脱身,回身又是一刀。
沈寂轻而易举再次闪过。
就在这时,之前倒地的面具壮汉也爬了起来,又拿出一把铁棍,两人同时扑上去。
两个面具人的身手极为了得,沈寂一打二缠斗几回合,一时半会儿竟分不出胜负。突的,他余光里看见巷道尽头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穿条糖果色连衣裙,脚踩小皮鞋,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似乎是某个和父母走散迷路的小朋友。
夜深人静,四下漆黑,小女孩儿孤零零地站在暗色的光影尽头,画面阴森诡异。
背光又隔得远,沈寂看不清那小姑娘的面容。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趁这当口,两个面具人再次举刀攻击。沈寂没了耐性,对方同时举刀刺向他头顶,他抬手,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钳住两人手臂,发狠一下劲儿,两人同时痛哼一声,武器脱手,被他一脚踹开。
短刀和铁棍撞在一边儿的墙壁上,哐哐啷啷几声响。
沈寂面无表情,拽起那个壮汉的衣领,抡起拳头正要往下砸,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嗓音,爽朗豪气笑道:“老三,这么多年没见,你这身手可越来越好了啊。”
“……”沈寂闻声,眸光突的一瞬惊闪,动作也顿住。
宋哥?
他怔忡一刹,猛地回头抬眼四下环顾。
周围空旷荒凉,夜风阴冷,哪里有宋成峰半点儿影子。只有那穿裙子的小女孩儿乖乖巧巧站在巷道尽头。
沈寂电光火石间已反应过来什么,刚要回身。
刺啦一声,刀锋滑下,他背部连皮带肉整个绽开一道血粼粼的刀口……
沈寂忍住剧痛,眉拧成川,回身一脚把那偷袭的矮个子面具人踹出数米远,拎起刀正要刺过去,一阵巡逻警摩的警笛声却从不远处传来,很快便近在咫尺。
两个面具人都受了伤,又意识到情况不妙,咬咬牙,搀扶着爬起来,很快跳上一辆倒在边儿上的摩托车夺路而去。
“……”血越流越多,沈寂神色沉而冷,面容苍白,手扶墙稳住身形,抬头看。
巷道尽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女孩儿的身影。
*
次日下午,温舒唯刚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眸光微跳,起身到洗手间将电话接起。
“喂。”
“在忙?”听筒里的嗓音低低的,沙而哑,带几分难得的疲惫。
“没,还好……”温舒唯听出对方声音不对,心一颤,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毛,“你在哪儿?”
那头懒洋洋地回了句:“家里躺着。”
温舒唯默了默,“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么?”
“跟你说一声,今天可能来接不了你了。”沈寂一顿,又问,“你要跟我说的事儿急不急,不急的话,改天再聊。”
“不急……什么时候聊都行。”温舒唯答完,不放心:“你今天有其他事么?”
“生了点儿小病。”
温舒唯一听,只觉心脏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收紧了瞬,“什么病?严不严重呀?要不要我来看看你?”
“有点儿发烧,脑子疼。”对面说着,淡淡嗤了声,“这么紧张还说不喜欢老子。”
温舒唯又羞又窘,气结,差点儿一口血吐出来,故意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回:“还有没有其他事儿,没有我挂了。”
“嗯。”
“……”
她无语,捏着电话顿了好几秒,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轻声:“你家有其他人么?”
“就我一个。”
“……”那生了病,岂不是吃饭都成问题?
温舒唯默了默,道:“你家地址在哪儿,发一个给我。我下了班给你带点粥过来。”
沈寂语气里的戏谑褪去,淡淡地说:“小事儿,不用担心。”
温舒唯鬼火冒,不知怎么的,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就您老人家这如饥似渴的德行,真是小问题会不来见我么?”
沈寂:“……”
温舒唯:“……”
听筒那头安静了足足五秒钟。
沈寂很冷静:“你说什么?”
“……没有啊,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再说一遍。”
“……唔。”
那头又顿几秒,忽的轻笑出声,“小傻子。等着,微信定个位给你。”
*
数分钟后,按照某大佬发过来的微信定位,温舒唯进了一家九十年代的小区,进入单元门洞,上到三楼。
在靠左那一户门前站定。
不同于其它人家大门前又是贴春联又是挂艾蒿,这一户的防盗门是黑色,干干净净,周围墙壁上空无一物,干净单调,看着冷冰冰的,寻不见丝毫人气。
温舒唯拎着刚打包的青菜粥和下饭小菜,站在门前迟疑两秒,抬手敲门。
砰砰砰。
过了大约半分钟,她听见屋内传出一阵凉拖鞋趿拉着水泥地往大门走的声音。步子松散又缓慢。
“……”温舒唯心跳莫名急促,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站在门口,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下一瞬,一道嗓子隔着防盗门传出来,懒洋洋的,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味,“谁啊?”
温舒唯清了清嗓子:“我,温舒唯。”
门开了。
温舒唯抬眸,毫无心理准备,再次被震在原地。
沈寂出现在大门口,高高大大的身形懒散靠着门框,没穿衣服,赤着上身。冷白色的胸膛上胸肌紧硕,随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双肩宽阔,左侧依稀可见一枚子弹枪伤,其余位置也也大大小小各种陈年疤痕。胸肌往下,延展开一片巧克力状的腹肌轮廓,足有八块,再往下,是两条十分明显,且又引人无限遐想的人鱼线……
“……”温舒唯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小温同志,”沈寂唇色和脸色都有些苍白,垂眸瞧着眼前脸红如火的姑娘,懒懒地挑了挑眉,道:“胆子真不小。”
温舒唯:“……”
温舒唯默了默,看着眼前的胸肌腹肌人鱼线,非常平静地问:“有纸吗?”
沈寂:?
沈寂:“有。”
“给我一张。”
沈寂顺手从鞋柜上抽了张纸,递给她,“要纸干什么?”
话刚问完,便看见两道红色液体从姑娘小巧的鼻子里流出来。
沈寂:“……”
姑娘拿纸捂住鼻子,声音嗡嗡哝哝的,很镇定地对他说:“没什么,我流鼻血了。”
沈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