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音不在,苏稚不在,红袖早早地睡着了,站在月亮下的云琅就变成了魔鬼。
准确的说,不是云琅想变成魔鬼,而是他面前站着一位魔鬼。
能跟魔鬼友好对话的人自然只能是魔鬼。
如果是天使一类的东西他们会打起来的。
“你先去了玉门关,然后再折道武威,所以啊,我很想知道你跟李广利都说了些了什么?”
“没什么,李广利很希望离开玉门关,陛下给了他一个机会。”
“昌邑王身边吗?”
“自然如此,君侯,昌邑王是陛下的儿子,其实跟阿娇贵人无关。陛下不可能让阿娇贵人独占昌邑王。现如今昌邑王年幼,自然要交给妇人来照看,等昌邑王长大之后,陛下希望阿娇贵人少插手昌邑王的事情。”
“你这话可以直接对阿娇贵人说。”
王温舒在月光下露出自己一嘴白牙,摊开手道:“陛下都不愿意跟阿娇贵人说的话,你让我去说吗?”
云琅笑道:“同样的道理,我也不会说,这些年阿娇贵人的脾气好了很多,以至于让别人忘记了她也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之一。”
“不遵从陛下的旨意,没人有好日子过,遵从了陛下的旨意同样没有好日子过,君侯,我们总要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要不然夹缝中做人的感觉不妙。”
“如果昌邑王只是一个王子,怎么处理都无所谓,陛下既然对昌邑王下如此苦心,就说明刘据要倒霉了?”
“没有,陛下没有这样说,也不会这样说,一鸡死一鸡鸣的事情在我大汉并不稀奇。可是,在太子的事情上,陛下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云琅笑了,月光照在脸上,同样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的牙齿似乎比王温舒的牙齿还要洁白,且有些熠熠生辉的模样。
“你想害刘据?”
王温舒坚决的摇头道:“某家不过是陛下的鹰犬。”
云琅点点头道:“那就是了,你要干什么,我不管,问题是别牵连太广。大汉国的勋贵们看似一体,实际上是分散的,各自有各自的利益诉求。陛下应该平衡这些利益诉求,而不是把利益诉求全部给抹杀掉,这样做后患无穷,此时,是陛下这轮东风压倒了西风,一旦西风强劲,又会压倒东风,东风不要捏死西风,西风也不能掐死东风,只有如此,在利益环绕下我大汉才能平稳且长久。”
“君侯指的是卫氏?”
“我指的是大汉所有人。”
“卫氏不倒,刘据不倒,这是一体的。”
“让时间来慢慢侵蚀,我们不要拔苗助长,如果刘据真的做出了极大的改变,我们不是不能尊他为我大汉的皇帝。
当然,这些话的前提是陛下愿意。
就目前而言,维持陛下的威信,是让大汉国平稳富足的前提。
千万别弄成一团糟啊。
我们费尽心力撵走了匈奴人,平复了大汉周边的蛮族,如果自己起了刀兵……我们之前抛头颅,洒热血干的事情都会失去意义。
一个王朝存在的理由是让世界恢复正常的秩序,且要维护好这个秩序,只要秩序维护好了,百姓自然就会过上好日子,从而更加的维护王朝的统治。
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王温舒皱眉道:“君侯认为自己的这番话可行吗?”
云琅摆摆手道:“你不允许我做梦?”
王温舒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疲惫的捏捏眉心,又摊开四肢将身体晾晒在月光下,拍着额头道:“谁敢做梦啊……”
云琅嘿嘿笑了起来,背着手道:“既然眼前全是迷雾,那就不妨等等,迷雾总会散去,那时候再做道理。你们啊,总是太着急,一件事才出现一点苗头,你们就想要控制,或者铲除,有时候会把参天大树当成小草铲掉的。”
王温舒拱拱手道:“如果王温舒有一日不得好死,希望君侯看在王温舒与君侯还算亲厚的份上,能送我一程,莫要让我被狱吏羞辱。”
云琅皱眉道:“你何苦来哉?”
“当一只狗不再咬人的时候,就会被主人家烹煮掉,昔年张公想要以云氏为契机改变自己鹰犬的处境,结果……”
“他儿子会重整张氏门楣,你也看到了,张安世如今并非什么鹰犬。而是大汉的干臣!”
“那是他运气好……”
王温舒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跟云琅这样的人谈话不用彻底说清楚,只要确认了对方的态度就算完成了交易。
第二天,凉州府的官员被王温舒斩杀了三人,囚车带走了四人,至于罪官的家眷,被云琅留下来了,发配阳关……
云音的心情很不好,霍光跟她说了很多事情,云音发现自己好像听不懂。
霍光戏谑的模样让云音很是受伤。
“背我下去!”
霍光从善如流,背着云音踩着冰雪缓缓地向冰川外走去,他不时的回头,总觉得这座冰川充满了神秘感,有云音跟着,他无法纵情去攀越冰川,征服冰川。
走了不到一里路,霍光停下脚步,在他脚下的冰层里,镶嵌着一匹狼。
昨日里的那场冰雹已经化作冰层,那匹狼的脑袋还露在外边,从它嘴上的伤口来看,就是袭击他的那匹。
“这就是你善良的结果。”
云音低头瞅瞅那匹狼低声道:“耶耶说过,我善良是我的事情,与结果无关。”
霍光跨过那匹狼的尸体,边走边道:“这世上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了,我们抱着一颗好心做的事情,结果往往不如人意。应该多想一些,更深入的想一下结果。师傅的话没错,人世间大多数都是庸庸碌碌之辈,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目标,需要我们替他们多想,多做他们才有目标。”
“你好像很骄傲啊。”
云音在霍光的背上蠕动一下。
霍光抬起头看着绵延的群山低声道:“我有理由骄傲!”
云音的脚丫子在霍光的大腿上踢打了两下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大。”
霍光哼了一声,一步步的踩着冰雹组成的冰层缓缓下山。
脱离冰川之后,已经过了午时。
山脚下的冰川融水淙淙的流淌,一个彪形大汉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呼呼大睡,在他身边还有一匹神骏至极的战马,正悠闲地吃草。
霍光,云音从山脚转过来之后,战马停止了吃草,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
躺在地上的汉子立刻翻身坐起。
云音看到了这个汉子,笑容立刻浮上面颊,惊叫一声,就朝这个大汉飞奔过来。
大汉同样欢喜,正准备张开双臂迎接云音,却听见一声不怀好意的咳嗽声,立刻就收起了双臂,任由云音抱着他的腰身,嘿嘿的傻笑。
“裴六子,裴六子,你赔我绿衣!”
裴六子笑道:“绿衣连孩子都生一个了,正在怀第二个,赔给你你要?”
“你怎么没有带她来见我?”
“来不了了,我准备三年生两个儿子,如今只生了一个,绿衣哪里能出的来?你呢?不准备生?”
云音面对自幼玩伴自然是没有多少羞臊的模样,得意的拍着裴六子的光头道:“用不着你管!”
霍光又咳嗽了一声,裴六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朝霍光拱手道:“凉州牧长史陈爽被王温舒押解回京了,张掖郡校尉张唐,酒泉郡司马钱穆,被王温舒就地斩首,张掖郡守任安去酒泉郡看病,虽然没有罪责,却有申斥文书下来,命他尽快回张掖郡。某家按照大师兄吩咐准备劫杀陈爽,被先生阻止了,没能做到杀人灭口。”
霍光叹口气道:“师傅一定要留把柄给陛下,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