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感动这是普通人的情感,刘彻不喜欢,他是皇帝,当然知道皇帝需要什么。
冷酷这种情感其实很难培养。
世界上最多的是在情感方面属于中性的人,这些人既不算太善良,也不算太冷酷。
想要让一个人摈弃冷酷的一面变成纯粹的善良人不容易,同理,让一个人纯粹的摈弃心中的善念,完全的冷酷也同样艰难。
物以稀为贵,是普世法则,纯粹的善良人,与纯粹的冷酷的人都很珍贵。
前者会让人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爱所有人,而后者会让人相信人与牲口没有区别,需要鞭挞,需要统领。
皇帝的感情不能太丰富,也不能善良,否则今天因为一段爱情或者一段亲情破坏规矩,明天又因为善良不小心赦免了敌人,这样的皇帝统领下的国度就没了规矩跟威严。
欺善怕恶是人的本性,所以,皇帝只能是凶恶,而龙这种皇帝化身,也从来没有善良过,最多能做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刘据的眼泪刘彻算是照单全收了,他认为刘据可以哭,但是,不该在阿娇说了几句不值钱的宽慰话就哭泣。
云琅是刘彻难得看得起的读书人,即便是董仲舒,对皇帝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有用的工具,偏偏云琅在他的心中活的活色生香,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刘据应该有一位好老师的……
可惜,云琅不接受!
对于这个结果,刘彻还是能接受的。
他知道,云琅是在避嫌!
很久以前,刘彻就在专心培育属于自己的力量,卫青,霍去病,曹襄,云琅这些人其实都是他寄予厚望而后选拔出来的人才。
然而,这才短短十年时间,以卫青,长平为首的军事集团已经发展到了让人不敢小觑的地步。
一旦匈奴被平灭,卫青,霍去病,云琅这三人必定成为大汉国最强大的军事首脑。
就目前看,卫青,霍去病,云琅这三人对这一点都有清醒的认知。
卫青在战事结束之后,就隐居不出,就连自己的亲卫军也全部交付长平统御。
霍去病虽然掌握了骑都尉,却是武痴的本色,三千人的军队人数虽然多了一些,在拥兵四十万的长安并不算什么。
云琅掌握了卫将军牙兵一万五千人,这支军队的成员却杂乱不堪,战力低下,称之为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而且,云琅本性懒散,自从结束了大扫荡任务之后,就对这些牙兵不理不睬,军中事物全部交付李氏兄弟掌控。
正因为这三人做出了这些事情,刘彻才对这三人极为放心,如果平灭匈奴之后,这三人还能保持本心,不为权势所左右,也是刘彻极为愿意看到的。
现如今,云琅拒绝了太子太傅的官职,就是一个很好的苗头,看来这三人想把全部精力用在与匈奴作战上。
卫子夫烹茶的手段已经很高明了,自从把云氏茶娘借过来之后,她每日都在研究茶艺。
一个人如果想要把事情干好,只要专心就可以了,毫无疑问,卫子夫就是一个非常专心的人。
“今日的茶水里有一股子花香。”刘彻轻轻品味了一口橙黄色的茶水就发现了不同。
卫子夫笑的很开心,给刘彻换了一杯茶道:“陛下,您再尝尝!”
刘彻又喝了一口新茶,摇头道:“不好,桂花香气太浓郁,夺了茶的本位。不如上一种好。”
卫子夫叹口气道:“茉莉花茶是云氏的配方,桂花茶是妾身的配方……”
刘彻端起刚刚放下的桂花茶又喝了一口道:“确实不如上一杯茶。”
卫子夫笑道:“论到口腹之欲,云氏确实是有些门道的。”
刘彻见卫子夫笑的有些尴尬,就笑道:“云琅拒绝当据儿的师傅。”
卫子夫低下头,很是失望。
刘彻笑道:“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认为据儿跟他学只会害了据儿。”
卫子夫不解的道:“这是为何?”
刘彻道:“很多事情你不了解,云琅却非常的清楚,他知道他只能培育出干才来,而不能培育出一个好的帝王。帝王术乃是一种高屋建瓴的学说,与西北理工脚踏实地的作风极为不符。”
卫子夫叹口气道:“陛下如何知道这不是他的推托之词呢?”
刘彻笑道:“因为他们准备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不愿意在权力的漩涡里挣扎。”
“成为皇儿的师傅就不能建功立业吗?”
刘彻道:“如果是朕,朕也会选择长驱万里屠灭匈奴,而不是留在长安成为皇子的老师。”
卫子夫犹豫再三,还是咬牙问道:“陛下,您会让据儿成为您的皇储么?”
刘彻看了卫子夫一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说罢,就站起身子,背着手离开了未央宫。
卫子夫的大长秋衡姬目送皇帝离开,忍不住劝谏皇后道:“您不该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惹怒陛下。”
卫子夫落寞的道:“十六年前的今日我成了陛下的女人,十六年之后,恩爱不再。”
“阿娇贵人能做到的,奴婢认为皇后也能做到。”
卫子夫摇摇头道:“我做不到……以前,我以为能做到,现在,年老色衰做不到了。”
衡姬轻声道:“阿娇贵人比您大四岁……”
卫子夫摇头道:“没法子比啊,现如今,我对陛下已经无所求,只要据儿能成为太子,哪怕从此不再出未央宫一步,我也心甘情愿。”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刘据匆匆来了,见母亲一脸的落寞之色,就失望的道:“父皇还是没有给准信是吧?”
卫子夫笑道:“迟早的事情,我儿不必忧虑。”
刘据皱眉道:“可有小人从中作祟?”
卫子夫摇头道:“记住,乾纲独断是你父皇的本色。”
刘据咬牙道:“今年若是还不能确认,孩儿只能回常山国封地了,一旦孩儿远离京畿变数更多。”
卫子夫见刘据一身的酒气,遂皱眉道:“汝今日又饮宴了?”
刘据笑道:“有六位大儒来投,孩儿焉能轻慢。”
“夏侯静?”
“正是!”
卫子夫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喝酒喝得面红耳赤的儿子道:“下不为例!”
刘据惊愕的看着母亲道:“明日还有西南巨贾来投……”
卫子夫猛地拍一下案几道:“你还没有成为太子呢!这些人看中的是你太子属官的位置,想用最小的代价成为从龙之臣,他们不是真心投靠你的。我且问你:除却夏侯静之外,可有家主来投效与你?”
刘据摇摇头,卫子夫长叹一声道:“太子府属官,将是你未来的肱股之臣,是你治理天下的依仗,也是决定你生死存亡的重要所在。你如何能轻易地就把它们许人?”
刘据道:“儿臣自有驾驭之法。”
“狄山呢?”
“回鲁地去拜访史氏。”
“长安盛传你要娶史氏大女,此事为真吗?”
刘据笑道:“已经禀报父皇,父皇并无不允之意。”
卫子夫轻轻地拍拍额头道:“你父皇也没有答应吧?”
刘据笑道:“只要娶了史氏大女,鲁地大儒尽入孩儿彀中矣。”
卫子夫咳嗽两声,用手帕掩着嘴巴良久才道:“云氏大女如何?”
刘据摇头道:“苟合之余孽,不足为太子妃。”
卫子夫无力地挥挥手道:“去吧,回东宫去吧,记住,你如今虽然居住在东宫,却还没有成为太子呢。”
刘据笑道:“孩儿记得了,求母后多多向父皇美言,早日让孩儿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
卫子夫再次挥手,刘据笑吟吟的告退了,今日,他的府上佳客如云,确实怠慢不得。
刘据走后,卫子夫良久一言不发,衡姬取过她手中的手帕,才发现手帕上有一片血迹。
卫子夫幽幽的道:“我儿可能忘记了,他的母亲本来是一个卑贱的歌姬这回事了……”
衡姬跪坐卫子夫身边,用一块新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卫子夫嘴角残存的血迹低声道:“您终究是常山王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