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敌人?友人?爪子?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是太祖高皇帝的个人成就,大汉的每一代帝王都想超越,却总是被太祖高皇帝的光芒所笼罩。

我皇奋四世皇帝之余烈,长鞭策天下,自然会生出强爷胜祖之雄姿。

如今,匈奴早就不能进犯,自从进犯右北平被击退,只能龟缩龙城日日惊惶,担心我大汉的军队突然而至。

以我之见,伊秩斜如果想要养精蓄锐,退缩漠北乃是自然之事。”

谢长川捋着胡须仔细的端详了皇帝陛下的手书,然后在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得到了无限的生命加成,最后就口沫横飞的说出了上面的那些话。

自从云氏拿到了皇帝陛下开天辟地的第一张书法作品,云家就不断的有客人来访。

一来呢,是为了看看陛下的手书,沾染一点陛下的荣光,第二呢,就是来云氏大吃一顿,洗个痛快的温泉浴,走的时候还能混一盒子蛋糕,跟一卷子纸张。

尤其以谢长川为首的一群快要退出人们视线的老将更是喜欢来云氏。

他们其实很想去参观一下云氏的那个小小的在造纸作坊,只是看见何愁有在那片黑松林里训练两个小小的娃娃,就对造纸作坊没了任何兴致。

“我家的那个混账东西听说在黑松林子里面亲手造了一些合用的纸张,回到家里把纸给了老夫,对于黑松林子里面的状况却绝口不提。老夫问了一下就冲着老夫发脾气,还说,造纸跟我们谢家有什么关系。老夫还不能追问,再追问人家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过节都不回家,害得家里的婆娘们一个劲的问老夫他们的夫君去了哪里!”

很明显,老谢的这段话里炫耀多过诉苦,像造纸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儿子参与了,别人家的子嗣却没有资格进去,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老虎站在黑松林外面张嘴咆哮一声,引得身后山谷里回响阵阵,混合了松涛的呼啸声,颇有些兽中之王的威风。

“啧啧,这就是灵兽啊,云家这地界人杰地灵,那边的富贵镇已经快要变成城池了,这边的山居也充满了野趣,你们说老死在这里是不是一种福气啊?”

裴炎家里的闺女没机会参与造纸,所以很不高兴,岔开了话头开始拿老虎说事。

“这就是一座宝山啊!”

一个脑袋上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的老将指着孤零零的矗立在山野里的始皇陵非常感慨。

论起山川俊秀,骊山自然是首当其冲,即便是不算骊山,周围还有很多秀美的山川,根本就轮不到只有低矮灌木的始皇陵,老家伙只是随便说说,目的就是想进黑松林去看看。

“其实啊,作坊就是下苦人干活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几年前,云氏学人家隐士在庭院里种植了一些腊梅花,如今开的正艳,老前辈们不妨去院子里坐坐,喝一杯梅花酒也是极妙的。”

见这些人在看始皇陵,云琅不由得有些心虚,只想快点把这些老家伙们打发走。

裴炎瞅着云氏的仆妇们在谷场上,忙忙碌碌的就感慨道:“你看看,人家的仆妇都长得白白胖胖,如果不是老夫已经老了,弄几个回家估计能发一笔小财。”

老流氓的话云琅就当没听见,裴炎却不肯放过他,扯着他的衣服领子非要去谷场看看那些寡妇门是怎么个厉害法,能把那些文士们吓得绕着云氏走。

刘婆是一个洒脱的女子,见到一群老将也没有胆怯的意思,虽然这群人身上带着来自战场的各种遗留问题,她还是先施礼然后问安。

“咦?这老婆子居然不怕我们。”

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老将特意把脸凑近了刘婆,奇怪的对同伴道。

“诸位功勋都是从战阵上下来的好汉,小女子心中只有钦佩之意,如何敢小觑半分。”

另一个只剩下半截手臂的大汉笑道:“真的,这婆娘胆子大,少见,少见。”

谢长川笑道:“云氏也算是将门,家主也曾与匈奴血战过不止一场,家里缺胳膊少腿的亲军难道会少了。这点份量还吓不倒这家里的人。说起云氏的那个著名的小妾,就你们这模样,在她手底下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会被放在案子上分尸。”

说起苏稚,这些人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白登山一战之后,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被苏稚医治过。

当时白登山人与骑都尉关系不是很好,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被苏稚整治过,印象深刻。

救治他们的案子旁边还有一个案子,案子上摆着一具被分解的七七八八的尸体,就这个场面,就让好多原本撑不过来的人,一想到自己如果死了就会被这个鬼女人切割成肉块,为了不遭受分尸的命运,一个个硬是咬着牙最后都活下来了。

提起了苏稚,这些人立刻就没有了骚扰云氏寡妇的心思,再一想到那个比鬼还可怕的何愁有,他们只想去云氏宅院里好好地吃顿饭,喝场酒。

看似松散的云氏,其实处处禁忌。

谢长川,裴炎这些人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是来给云琅撑腰的。

他们看似闲散,对于一个个高级军官来说,哪里会真正闲散下来。

长安城最大的新闻就是云氏造出来了纸张!

武将们看似一个个仅仅粗通文墨,有些甚至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当官当久了,政治嗅觉还是非常敏锐的。

云氏要发!!!!

这就是他们通过直觉得来的最肯定的一个答案!

来到云氏看了皇帝留给云氏的手书之后,他们就越发的肯定自己的判断。

听说有很多人正在觊觎云氏的造纸秘方,这时候走一遭云氏说两句不痛不痒的支持的话,就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大支持了。

至于进一步支持,那就要看云氏能给他们拿出多大的诚意了。

大家族很少靠交情来维系关系,交情这东西没事的时候可能还有用,有事之后就屁用不顶了。

只有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才能防止一人倒霉的时候另一个抱着手在一边看热闹。

云琅并不愿意跟这群人混在一起,他们大多是第一代家主,无论是在为人处世,还是利益争夺方面都缺乏经验,而且根基太浅,如果真的有人冒犯了不该得罪的人,最后会形成火烧连营的态势。

大名鼎鼎的窦婴就是被灌夫这个猪队友活活的给坑死的。

一群人连吃带拿的离开了云氏,云琅就让梁翁把大门关上,最近,这种无效的社交活动实在是太多了。

骊山上已经有了春天的影子,上林苑六万亩的农田还需要他们去处理呢。

云琅很想安静几天。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

历来对云琅采取放任自流乃至压制态度的公孙弘坐着马车来了。

公孙弘来到云氏之后悲愤的问云琅,既然手里有造纸这样的文教重宝,为何不先告诉他,然后再由儒家来推行?

云琅忽然想起自己两次进宫,公孙弘两次冲着自己摆手的事情来。

轻轻笑道:“某家两次预备拜谒相国,奈何相国两次摆手拒绝,云某只好自作主张了。”

公孙弘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就离开了云氏,他自以为已经非常了解云琅这个人了,没想到终究还是小看了。

身为相国,他不想跟云琅走的更近一些,两次拒绝了云琅拜见他的机会,现在,云氏也在不知不觉间跟他也疏远了。

云琅送公孙弘离开,目送他的车队远去,这一走,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张汤从土沟里爬上来,脑袋上还有一截草芥,斯斯文文的在云琅的指点下从脑袋上拿下那点草芥,瞅着远去的车队道:“老家伙是不是来要造纸作坊的?”

云琅苦笑道:“人家一来就质问我,为何不早早地将造纸秘方呈献给他。”

张汤啐了一口唾沫道:“他配吗?”

云琅耸耸肩膀笑道:“所以人家到了我家之后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就走了。”

张汤对云琅的对待公孙弘的做法非常的满意,点着头道:“我是陛下的爪牙,这一点你知道吧?”

云琅笑道:“你是第一个公开宣称自己是陛下爪牙的人,自然知晓。”

张汤摆摆手道:“不是第一个,不过呢,以前说过这话的人官职没我大,地位没我高,算我第一个说的也不算错。我之所以跟着公孙弘来你家,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你听仔细了——我——张汤,是天子爪牙!”

云琅掏掏耳朵,皱着眉头道:“我以前就知道,你现在没必要说的这么大声。”

张汤摇头道:“你还是听清楚些比较好,记在心里比较好。”

云琅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是真的知道了,张汤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张汤本身是一个没立场的人,他只是皇帝陛下的手或者一把刀子。

只要云琅一辈子跟着皇帝走,那么,他这只皇帝的手就会一直帮助云氏,替云氏挡掉很多麻烦。

“我要造纸,我要种地,我要安安静静的干活,请你帮我打发走所有打扰我干活的人,或者野狗!”

张汤非常的欣慰,他觉得云琅完全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满意的哈哈大笑,然后对云琅道:“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