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一头漂亮的梅花鹿,背着一筐草药哼着曲子从骊山里走出来的宋乔美的不可方物。
云琅已经偶遇宋乔两次了,人家也没有太搭理他,或者瑶瑶手里的一束野花,或者给云琅一个甜甜的笑脸就擦肩而过。
“山里有狼!”云琅大声地警告远去的宋乔。
“山里的狼那有你这头狼危险!”
苏稚骑着一头大公鹿从小路上转出来,恶狠狠的对云琅道。
“你师姐怎么了,为何不愿意理睬我?”
苏稚将篮子挂在鹿角上鄙夷的瞅着云琅道:“你的情人要来了,我们自然不好跟你走的太近,万一人家发怒了,要赶走我们,我们住哪里去?”
“胡说八道,那是人家司马相如的老婆!”
“那就更恶心了,你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让开……”
那头大公鹿似乎很听苏稚的话,肥硕的身子蹭着云琅就从道路中央挤过去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云琅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道:“你的老情人有我师姐一半漂亮吗?”
“那是朋友!”云琅准备死扛到底。
“好恶心的朋友!”苏稚朝后挥挥小手就继续骑着大公鹿去了泉水边。
云琅无奈的苦笑一声,有小虫这个脑子不够用的家伙在,自己想保守一点秘密实在是太难了。
云琅路过松林就是去拜访张汤的。
这段时间,云家那群很有闲暇的少年们在属于云氏的地盘上修建了很多木屋,每一座木屋面对的都是最美的一片景致。
张汤居住的木屋叫做松涛听水阁,左近就是大片的马尾松林,一颗古老而巨大的松树根下有一汪清泉日夜喷涌,泉水清澈,用来烹茶,最是神妙。
木屋没有建在地上,而是建在六颗被拦腰锯断的松树干上,屋子算不得大,却飞檐叠嶂的造出来了很多奇怪的褶皱。
整座屋子都是用木条,木板搭建而成,坐在低矮的窗前,耳边听着阵阵松涛,脚下是一片碧绿的草毯,草毯跟农田相连,深绿浅绿带着一点黄褐色,直到被一条碧蓝的河水拦住。
木屋外面是一道篱笆墙,墙上爬满了各色的喇叭花,虽然才栽种了不长时间,因为潮湿的缘故,青苔已经浸染了木板,让木板有了一些微微的绿色。
“如果宋乔住在这里就好了……”云琅微微的叹了口气。
“张汤住在这里糟蹋了景致……越是恶心的人就越是喜欢糟蹋好景致,好像这样做能让他变得不那么恶心……”
云琅腹诽着该死的张汤,顺手敲响了挂在门上的一口小巧的铜钟。
张汤打着哈欠从窗户边上探出头来,见到了云琅,就笑着拉动了窗边的一根绳子,柴扉的门就开了。
“哎呀呀,主人翁来的何其迟也!”
“我正在想要不要离开,不做扰人清梦的讨厌鬼。”
云琅说着话走进了院子,顺手关上柴扉,沿着一道木头铺就的小路上了木楼。
张汤拥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坐在地板上,亵衣敞开着,露出多毛的胸膛,看不出来,这家伙的身体油光水滑的看起来非常的健康。
云琅坐在张汤的对面抱怨道:“住在我家再给我具帖,也只有张公能赶出这事来。”
“礼节而已,莫要聒噪,老夫在外辛苦半年,难得休沐半月,全部浪费在你云氏,你应该高兴才对。”
云琅四处瞅瞅没看见张家老仆,奇怪的道:“这里山高林密的,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不忍言之事……云氏岂不是会倒大霉?”
张汤大笑道:“能有什么麻烦?”
云琅熟练的点燃了小炉子坐上小水壶道:“你没有麻烦,我有啊,前日才得罪了郭解,生死难料!”
张汤冷笑道:“蝼蚁罢了,不动则罢,如果敢在长安横行,自有国法制裁。”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贸然得罪他,觉得他居住在富贵镇会带坏富贵镇淳朴的民风,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有人认为郭解受到了我的欺压,当着我的面把自己捅死了,尸体就倒在我的马前。由此可见,国法并非面面俱到,中间有太多的漏洞可以钻营了。”
张汤哈哈笑道:“如今公孙弘身居高位对天下虎视狼顾,征发十万户上等人家入茂陵,便是他的杰作,此事老夫不管,若有不忍言之事,自有公孙弘介入。”
“也就是说,我被郭解干掉之后,公孙弘再出面帮我报仇?”
“你想多了,公孙弘可不是在为你报仇,而是在维护国法的威严。”
云琅觉得张汤说的很对,死掉的云琅一文不值,公孙弘自然不会出头,能以维护国法威严的理由杀掉郭解,已经非常的给面子了。
“先秦的时候,皇帝就有征发天下富户入咸阳的事情,怎么我们大汉也会这么做?”
“强干弱枝!”
“事实上这样做对地方的发展很不利,一个地方能否变得富裕,不是看贫民有多少,而是看富人有多少!陛下这样做有杀鸡取卵之嫌。”
“没错啊,最需要富裕起来的地方就是长安三辅!”
“这不讲道理啊,好多富户之所以成为富户,就是依靠当地的山川河泽或者百姓的产出成为了富户,如此眉毛胡须一把抓,效果不好,只会让大汉国整体的实力下降。”
“无论如何也要保持长安三辅成为天下最富庶之地。”
云琅点点头,将刚刚泡好的茶水给张汤倒了一杯道:“其实这跟帝国的控制力有关,距离长安越远的地方,大汉朝廷对那里的约束力就越少。所以,国朝不能容忍太多的地方富裕起来,只要维持好长安,蜀中,广陵这些不多的富裕之地就可以了是吗?”
张汤的脸皮抽搐一下,无奈的道:“鞭长莫及啊,如果吴越之地叛乱,等消息到达长安,至少需要一个月,等到长安有军令下达吴越驻军,又需要一个月。一来一回就是两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叛乱早成水火之势,国朝能做的就是事后平叛而已。一个贫瘠之地的人造反,与一个富裕之地人造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情,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把外地的富户全部调走,一来,乡间少了豪强,二来,可以让长安变得更加富裕。这就是大汉国策,想要国家平安,就一定要这样做。”
云琅品了一口茶水,啧啧赞叹道:“明白了,国朝的政策其实很自私,所有的行为政策都是在为陛下考虑,也是在为刘氏皇朝考虑,余者不论。你奏章上说大规模移民劳命伤财,最终会造成天下纷纷,鼓励本地农户富裕起来才是上策,现在为何要帮着公孙弘那些人说话?”
张汤冷哼一声道:“这些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在别的地方说,否则,一个心怀怨望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
云琅笑道:“你也别说我,你奏章上面的内容比我说的要严重多了,怎么?就因为这种话说多了害怕,就来到云家的树林里藏起来了?”
张汤笑道:“不藏起来不成啊,如今人人都在弹劾我,躲远些,陛下可能就把我说的那些不好的话就忘记了。”
“如此一来,你岂不是白说那些得罪人的话了?”
“我只想得罪公孙弘,没想得罪其余的人。因此,该说的话要说,该做的事要做,哪怕明知道结果不好也要说,也要做,否则,就是真正的尸位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