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寂寞是一种大毛病

长门宫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这座宫殿原本属于馆陶公主,十四年前,馆陶把这座宫殿送给了皇帝。

现在,皇帝用她送的这座宫殿来安置她失宠的女儿。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带着一股子可笑的宿命论。

云琅有的时候其实很同情这个时代荒淫的勋贵们,在这个除了喝酒看歌舞之外再没有多少娱乐的时代里,除了两性的欢愉之外,想要更多的娱乐是找不到的。

唯一代表高尚情操的文学欣赏,音乐欣赏面对的人群却过于小众,不足以娱乐大众。

云琅知道,精神生活一旦匮乏,导致的结果就是肉欲的横生,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一旦娱乐活动集中在一两个方面,那么,造成的后果就是这种娱乐活动会畸形的发达。

阳陵邑中最漂亮的,最豪华的所在,一定是青楼,最喧嚣,最混乱的场合一定是赌场。

茫茫夜色中,只有这两处所在依旧灯火辉煌。其它的地方早就漆黑一片了。

至于打麻将就轻松愉快了。

云琅,霍去病,李敢加上一个最近沉迷于此的太宰,三更天了,四个人的精神依旧健旺。

“五饼!”

“碰!”

“什么人啊,这牌也能打出来?”李敢恨恨的丢出一张六饼,他的夹张没了。

“糊了!”

太宰面无表情的推倒牌……

李敢瞅瞅云琅面前好大一堆铜钱,商量道:“先借我一点!”

云琅摇头道:“牌桌上借钱不吉利,你就不要想了。”

霍去病见李敢又在看他,指指他面前不多的几个铜钱道:“我也没几个了。”

李敢跟太宰不熟悉,再加上太宰那张难看的脸,让他长不开口,最后瞅着小虫道:“小虫,小郎白日里给了你不少赏赐,先拿来让小郎用用,下回来了加倍还你。”

霍去病把面前的牌推倒没好气的道:“没钱了就结束,跟丫鬟借钱,你丢不丢人?”

李敢抓耳挠腮的道:“我还想玩……”

太宰把面前的铜钱,银锭,金叶子全部拢进一个木头盒子,也不发话,起身抱着木盒子就走了。

“你家的教书先生遭过腐刑?”霍去病见太宰下楼走远了,掌灯的仆役们也散了,这才小声问道?

云琅一边吧竹制的麻将牌往盒子里归拢,一边小声道:“不遭受过奇耻大辱,你觉得一个读书人会隐姓埋名的来我家教仆役们识字?”

“到底什么来头啊?听他授课,比教我读书的先生还要好。”

云琅把最后一枚麻将牌收进了箱子,叹口气道:“有一个厉害的人来家里帮忙,还多问什么啊,有的用就不错了。”

云琅一直在有计划地让太宰,老虎出现在人前,这是一种策略,如果把他们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才会招人怀疑,当太宰老虎已经习惯人群,并且融入人群,才是真正的保护。

大隐隐于市,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天亮之后,霍去病跟李敢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云家,今天再不去军营值守,公孙敖会发疯的。

回军营,就会路过长门宫,长门宫的山门外边的树桩子上绑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手脚都被拧断了,怪异的向后垂着,被绳子固定在大树桩子上,一根粗大的木棒插在尸体的胸口上,看起来非常的凄惨。

霍去病跟李敢的战马飞驰而过的时候,惊动了尸体上的苍蝇,如同惊动了一股黑色的龙卷风。

李敢奇怪的瞅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打马跟上霍去病。

取阳陵邑采买的梁翁在回程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具尸体,告诉云狼之后,云琅沉默了一会,就摇摇头,此事与云家无关。

张汤来云家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具已经腐烂的看不出模样的尸体,派人去长门宫打听之后,就来到了云家。

他是来视察云家庄稼的。

胡麻已经开出了淡蓝色的小花,结蕾就在这几天,油菜花也开得漫山遍野,偌大的山坡如同一张黄色的花毯。

甜瓜已经有核桃大小了,核桃树已经有两尺高了,至于胡萝卜,张汤已经吃了三根。

云琅狠下心掰了一片卷心菜嫩叶递给张汤道:“尝尝,这种新蔬菜,味道不错。”

张汤坦然的将那片卷心菜塞嘴里,慢慢的嚼碎吃了下去,点点头道:“甜香,味道不错,哪来的?”

云琅笑道:“就是您送来的种子里面夹杂的几颗,只长出来十六棵,我决定全部留种。”

张汤笑道:“这算是上天的恩赐,看守好这些东西,就算是不做官,也足以留名青史。”

云琅笑道:“我不在乎,九死一生之人,只要平安过完一生就是邀天之幸。您送来的种子里面,还有另外的宝贝,也长出来了。”

张汤的眉头皱了起来,司农寺错过一种可以原谅,错过两种,那就是渎职了。

见云琅指着一片葱,张汤笑了:“葱姜不算!”

云琅笑着点点头,这句话说的真是太好了,葱姜不算,那么,洋葱这种葱也应该不算吧?

“你种了太多的油菜啊,也种了太多的麦子,为什么不种小米跟糜子呢?”

“小米种了一些,至于糜子,我准备等麦子收割完毕之后再种!”

张汤的眼睛一亮沉声问道:“能做到两熟?”

云琅笑道:“总要试试的。”

“如果成功,你将名扬天下!”

“还是继续忘记我吧!”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不可心存怨望。”

“真心话啊……”

张汤瞅着云家左边的长门宫叹口气道:“总有奸佞让这个世界不得安宁!”

云琅拱手道:“中大夫法眼无差,想必小人在您眼中,应该无所遁形。”

“且容他嚣张几日!”

张汤高耸的颧骨变得有些潮红,这一幕云琅见过,当初去红袖家取粮食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

所谓皇帝鹰犬,自然要为皇帝分忧,做皇帝做不到的事情,替皇帝想皇帝想不到的事情,将所有威胁皇帝安全以及声誉的事情消弭于无形,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鹰犬。

一旦被鹰犬认为是奸佞的人,下场已经被注定了。

“听说你家今年仅仅是养蚕缫丝,就获得了七千余束丝?”

“确有此事,安排专门的人去干专门的事情,总能事半功倍,秋蚕收获在即,大夫想去看看吗?”

张汤笑道:“自然要看看,偌大的一个农庄,从无到有仅仅一年时间,本官自然要看看你说的专门人士是如何干活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穿过一片甜菜田,这一次,云琅没有向张汤解说这种东西的根部,只说这东西的叶子也能当菜吃,只是味道不如卷心菜。

云家的桑苗还小,不能频繁的采叶,因此,妇人们只能拿着长长的钩镰去远处采集荒野里的桑树叶子。

牛车上装满了桑叶,云琅跟张汤两人让开小路,让牛车先走,五辆牛车上装满了新鲜的桑叶,张汤满意地问道:“养了很多蚕?”

云琅点头道:“管事说能产一万束丝。”

张汤笑着摇头道:“该信的一定要信,该不信的一定要看个究竟,大汉国还没有人这么大规模的养蚕。”

云家的蚕房很大,只是建造的很简陋,一群孩子正在用石膏填蚕房砖石上的缝子。

青色的砖,白色的勾缝,远远看起来很是漂亮。

通风的大窗户打开着,前后左右都有窗户的房子让张汤看的有些发愣,指着蚕房问道:“这房子是专门用来养蚕的?”

云琅笑道:“是的,今年工匠好找,就先盖了这些,等明年钱多了,就准备多盖几间,家里全是妇孺,总要每个人都有事情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