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本桢点头笑道,“原来是鱼蚌相争,渔翁得利……王爷高明!”
黄宗羲思忖道:“可这样一来,商会控制权就会落入朝廷手中……王爷应该知道,朝廷是三方中所持股份最多的,一旦朝廷彻底控制商会,那么,对王爷日后……怕是更为不利!”
日后什么,黄宗羲没有明说,可无论是谁,都心知肚明。
吴争笑道:“不管谁控制了商会,商会终究是在孤的藩地!”
也对,这事儿看起来复杂,道理其实简单。
商会只是一个财团,它的存在,需要依附在强权身上,只要把住它的命脉,就不怕它跳出框去。
只要不跳出框,吴争有得是合乎规则的办法去控制它,譬如说……调整商税。
“可若是朝廷北迁……联席会议诸大股东也跟随北迁呢?”黄宗羲问出了此事的关键之处,“……毕竟朝廷有着名正言顺的大义?”
吴争微微一哂,道,“商人逐利,如今江南无数工坊的设立,谁会赶往毫无基础的北面重新开始……好,就算是真出现了你说的局面……既然孤能创建一个商会,也能创建第二个……无非是南北商会再度互搏罢了……二位难道认为,南面商会干不过北面?”
黄宗羲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别跟当权者讲道理,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因为,当权者拥有解释一切规则并加以更改的权力!
“王爷英明!”
吴王微微一笑,“将手中股份能卖多少卖多少,所得正好用来补充军费,你们知道,这场战事怕是要拖些时候了……!”
黄宗羲、席本桢也已得知张名振进攻东藩岛暂时失利和郑军攻破福州的消息,自然明白吴王话中的意思。
吴争继续道,“朝廷那边不劳烦二位了,你们只须向那些,隐匿于地沟里不敢公开露面的番人出售股份便是……孤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量高价!”
黄宗羲、席本桢虽然不明白吴王为何如此肯定,能将股份高价卖给朝廷,但对他们而言,将股份卖给番人,那是举手之劳。
虽然番人隐匿暗处,但对于黄宗羲、席本桢多年经商之人而言,找到他们并不难。
唯一的难点,就是吴王所说的……价格!
“至于重组商会联席会议之事,你们不必有任何阻拦或为难……按规则办就是了!”
“是……臣等这就去办!”
看着二人离去,吴争收敛起脸上笑容。
其实吴争明白,这事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容易,再建一个商会,岂是一句话能解决的?
江南就那么些巨商豪贾,财富那也是固定的。
如果商会真随朝廷北迁,那江南的实力、民众的生活,会瞬间退回八年之前,甚至,犹不及!
可吴争眼下没有精力去支应这等破事,他的精力,只能专注于即将到来的联合舰队和郑森身上,只有彻底摆平了这两件事,才能言及日后。
而商会一役,在吴争看来,可以缓缓,毕竟,不管商会控制权落入谁的手中,那也都在国内。
而控制商会的,也绝不会竭泽而渔,上了船的人,终究是不想这条船沉的嘛。
……。
“让开!”
沈致远将骑枪对准了钱翘恭。
这个动作,让两边无数骑兵,抬起了枪口瞄准了对方。
钱翘恭神情平静,“你过不去的!”
沈致远怒了,他甚至用枪管戳着钱翘恭的胸膛,“让开……你知道吗,就算我此刻开枪打死你,我也无罪……因为我是奉旨回京!”
“那你可以试试。”钱翘恭神情依旧平静,“一万六千风雷骑……你打死我一人,便等于告诉我身后将士,你绍兴侯反了……一场恶战之后,你的二万枪骑,还能剩下几个?”
沈致远气得手直发抖,这对峙期间,他知道自己几次,真的想开枪!
可理智告诉他,钱翘恭的话,没有说错。
昔日同袍,谁不知道谁啊?
枪骑就算是多了风雷骑数千人,可这一场混战下来,怕是真会两败俱伤了,最后能剩下多少,怕是只有天知道!
“打个商量吧。”沈致远慢慢收起枪来,“南下并非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你也是朝廷命官,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是啊……!”钱翘恭悠悠叹息,“才不到半年的功夫……曾经手足同袍,成了今日拔枪欲射的敌人!”
沈致远皱眉,喝道:“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在挡我的路!”
“这话似曾相识……当年,你也是这么与吴王说的吧?”钱翘恭淡淡道。
“别和我提他!”沈致远厉声道,“若不是他优柔寡断,又怎会有今日这一幕……你让开,别逼我!”
“你真过不去的!”钱翘恭一本正经地道,“你应该知道,风雷骑为何出现在这里……王爷能让我在这里,便说明早已料到你会来……既然王爷料到了你会来,又怎会没有安排部署别的?”
沈致远闻听左右一顾,虽然明知不可能突然出现别的埋伏。
这只是一种下意识,对吴争的忌惮。
沈致远确实为难了,他必须要南下,自己已经接防顺天府了,此时皇帝召他回京,定是皇帝不得不召他回京。
可问题是,他真过不去!
正象钱翘恭说的,要过去,那就必须开战。
倒不是沈致远不敢开战,而是沈致远下不了这决心。
二万枪骑是追随他六七年的子弟兵,如果真在这折损大半,那么,再不可能有一个象清廷那样的势力,能供他、容忍他再拉起一支队伍来。
没有实力的绍兴侯,那就不是他想要的绍兴侯。
沈致远的表情非常丰富,他失态了。
按理说,沈致远周旋于多尔衮面前多年,早已水火不浸,不会如此暴露如此复杂的心理。
但,他此时根本没有任何掩饰,因为,掩饰没用。
他的面前,是同吃共睡了二年多的钱翘恭,可以说,怕是谁的屁股上有颗痣,双方都一清二楚。
甚至可以说,从某方面说,钱翘恭比吴争,更了解沈致远。
任何计谋和拖词,在这一刻是无效的。
只能摆事实、说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