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昌慢慢放下酒碗,抬手阻止了吴争的再次斟酒。
吴争一愣,反手往自己的酒碗里倒,不想,吴伯昌手一伸,托住了坛口。
“放下!”吴伯昌一本正经地道,“这酒上劲,不许多喝爹这是为你好,怕你喝醉误了事!”
吴争能继续倒吗?
当然不能!
若再敢倒一滴,说不定,吴老爹就能掀桌子。
“说事你不说要闲聊吗有事说事!”吴伯昌板起脸,确实是个严父。
吴争慢慢将坛子放下,“卫匡国来找爹所为何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吴伯昌一句话就把吴争怼了。
吴争苦笑。
“反正,是为你好!”吴伯昌特意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
为你好!
这三个字,能害死人!
天下父母一般黑,不,应该是一般好!
但凡有过不去的事,就拿这句话来应付子女,吴争前世也用过,相当好用!
“那爹为何要替朱以海说项?”
“我替他说项了吗?”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吴争再次苦笑,一个父亲若要撒无赖,那做儿子的,就没法反驳。
吴争只能换个问法,“爹认为朱以海该死吗?”
“该死!”
吴争郁闷得想要掀桌子。
吴伯昌久久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看来,你是知道些事了。”
吴争大喜,这是意外递上来的台阶啊。
“这么说来,爹是真有事瞒着孩儿了?”
吴伯昌目光缩了回去,低头抿了面前残存的酒,“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吴争无语,杭州府用到整个江南,几乎要天翻地覆了,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大长公主、卧子先生和汝岳丈,来找过我这汝是知道的。”吴伯昌理直气壮地道。
吴争点点头。
“其实,他们也都是为你好!”
又是为你好这三个字,吴争欲抓狂。
“他们说得没错或许你是对的,但对的,未必是可行的。”吴伯昌郑重道,“爹自诩也算是个读书人你想象一朝一夕之间,将读书人摒弃于外,这怕是行不通的再则,什么虚君实相?爹没老糊涂或许理是这么个理,可能这么干吗这天下,谁的天下好就算按你说的,是汉人天下那也不耽误你登基称君啊,否则,你将追随你浴血征战七、八年的将士们,置于何地还有,你真以为,这六七年间,江南学院教出的学生,能担负起你心中的大任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哪,总得有个过渡对不对,是不是这道理?”
“于是爹就将儿子卖了?”吴争毫不客气地怼道。
吴伯昌一怔,遂大怒,“放肆有这么和你爹说话的吗?!”
“可爹终究还是瞒着孩儿与他们成了自己人!”
吴伯昌慢慢平复下来,看着吴争道:“你将你爹看成什么人了你爹是那种人吗?”
吴争无语。
“其实爹是想啊,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政教分离,这么一来,就算你执意要虚君实相,那不还有一个教,在那扶持你吗他们的意思是,以明社和织造司合入耶稣会这不现成的吗?”
吴争听了心中大骇,明社和织造司合入耶稣会,半个江南,都是他们的了。
可吴争的心性,事越大越沉得住气,倒不是说吴争涵养到了极致,而是吴争认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去。
吴伯昌看吴争神色不动,满意地点点头,“其实爹开始时也觉得荒唐可长大公主说得情真意切,她说她不会与你争,也争不了,她只是想阻止你的任性,当然,也能让宗室永享国柞!”
“那妹妹呢她突然登基,又为了什么?”吴争不想反驳,觉得浑身无力,陈子龙和钱肃乐的联手,让吴争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他们太会算计了,用吴争的家人,来抑制吴争。
令吴争无法使用武力,他们所要达到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要么吴争安心为臣,要么,将吴争改造成他们所想要的那个皇帝。
吴伯昌回答道,“其实你妹妹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她哪是想当皇帝,她不就是想要嫁你吗?”
吴争脑子里一团浆糊,苦笑道:“爹啊您是智者,怎么就想不明白孩儿若是娶了她,这天下还是那个天下现在应天府中的那数千宗室,就成了皇亲国戚说不定,孩儿还得从陈钱山岛上,将那些个一一接回来供着!”
“又不是供不起!”吴伯昌皱眉道,“偌大的天下,就供不起他们了你要知道,他们也是汉人再说了,你占了人家的江山社稷,还不给人点回报?”
吴争张大了嘴,愕然看着自己的父亲。
“儿啊,人得知恩图报得知足!”吴伯昌语重心长地道,“拿该你的,可也别不给人活路走你要提升商人、手工业者地位,再造一个社会阶层,爹能想得明白自古以来,做个明君、圣君,可不得讲究个平衡嘛可你不能一边提升商人、手工业者地位,一手将士族、世家豪门打落尘埃啊何况,如今天下,还是士族、世家豪门掌握着命脉,你这不是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天下为敌吗?”
吴争木然,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反驳不了,这就象后世一夫一妻制过来的人,指责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一般荒唐。
“这么说来,妹妹登基,其实爹一早就知道?”
吴伯昌点点头。
“妹妹欲下嫁沈致远爹也知道?”
吴伯昌突然间有些尴尬起来,“这这事之前爹还真不知道,或许是你妹妹故意为之吧!”
故意为之?
连吴伯昌自己也不信,一国之君,岂可如此荒唐?
“儿啊,你妹妹要嫁沈致远,那就让她嫁呗反正之前已经说好了的,等时局稳定下来,她就会禅位于你而她,就是新教主教到时,你们兄妹一个是君王,一个是主教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