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杭州府之时,吴争只是个千户,随后被晋升为指挥使,可也只是个空衔,要人没人、要钱没钱,除了手下三千人,别的什么都没有。
加上杭州府又是各方势力利益的所在,且国外番商也络绎不绝,以一个堂而皇之的名义,总比不顾吃相“劫富济贫”强。
吴争这才灵机一动,与莫执念商量,成立江南商会。
可当时,天下各地商帮,以晋商实力最强,想经商,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北商去。
既然绕不过去,那就坦然纳之。
这才形成了江南商会“来者不拒”的即成事实。
也就是说,吴争从开始就清楚,江南商会中的鱼龙混杂,商会中有北商,甚至清朝官员、豪门的涉足,吴争心里都清楚。
开始时,吴争想着,只要商会的话语权掌握在莫执念手中,那么,只要北伐成功,天下一统,这债不必太费脑筋。
况且,取天下之财为己用,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吴争毕竟不是神仙,许多事的发展,也不是他所全盘皆可控制的。
随着北伐军的组建,兵员的急剧扩充,地盘地急剧扩张,银子如流水般地外泄,可大将军府所辖之地,八成以上皆是新附,这前后才六年时间嘛,新附各府皆受鞑子洗劫,百姓苦不堪言,吴争好意思加以重赋吗?
好人还是得做的,那么问题来了,军队多了、地盘大了,赋税却没随之增加,银子从何而来?
粮食之变、建造新城乃至暗中向北面售卖火枪等等,日子就是这般过来的。
当北面有人哭着喊着要给商会送银子入股时,自然,吴争就算知道送银子的是谁,恐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妥协的。
问题基本上就出在这了,渐渐地,商会的股权平衡开始倾斜。
当然,至今日此时,据吴争所知,南人的股权还是略占多数的,可这不是绝对的,人心,总是难以捉摸的。
譬如,此战这一年多时间里,吴争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来自后方的掣肘,不是公然的,不可捉摸,但无法否认,这种掣肘的存在。
此时,听济尔哈朗这般问,吴争心里莫名地一抽。
“老叔王的意思是?”吴争试探着。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与其拼个你死我活,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怎么个化干戈为玉帛还请老叔王明示。”
济尔哈朗满意地点点头,“以原明清疆界为界,两朝缔结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
吴争没理由地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济尔哈朗看个仔细,呵呵笑道,“吴王殿下是觉得不妥?”
吴争反问道:“这条件好得让本王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本王不明白了,你能不,贵国想要什么?”
济尔哈朗呵呵笑道,“吴王殿下英明我朝并无别的条件,就是请吴王殿下抬抬手让安亲王、端重亲王两支大军顺利北返不瞒吴王殿下,我族人丁不旺,这两支军队,青壮占了我族男丁四成。”
吴争突然笑了,“老叔王不是来和谈的是来和我做交易的?”
济尔哈朗哈哈大笑,撸须道:“吴王殿下难道真不知道这天下所有事,其根底不就是一场交易吗?”
“哦是吗?”吴争微笑道,“包括老叔王曾经的野望?”
济尔哈朗笑声嘎然而止,他目光阴森地瞪着吴争。
吴争随意一挥手道:“老叔王误会了本王之意,天下事,总有一些不是交易,亦或者说不能用交易!”
济尔哈朗沉声道:“敢问吴王,可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攻下顺天府?”
吴争不加思索地摇摇头,“不能估摸着,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可本王可以保证,三个月内,南北商贸中断,再无一粒、一丝之物,运往江南!”
吴争平静地看着济尔哈朗,“老叔王吓着孤了想当年,大明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可结果呢老叔王,别低估了那些唯利是图商人的本事。”
“吴王殿下提醒的是不过本王想告诉吴王的是,钢刀之下,未必不能成事!”济尔哈朗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狰狞,“杀鸡儆猴我朝不需要遏止奸商太多时间一年,不,半年,吴王殿下想想后果。”
吴争沉默下来,这确实击中了吴争的软肋。
江南已经萌发了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幼苗,最需要人力、物力,这其中原材料是重中之重。
没有原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断绝商贸,对从地里收税的清廷而言,为害不大。
对江南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将军府虽然最终没有履行吴争的承诺,治下所有府彻底免去农税,但相较大明朝而言,税赋已经降至三成。
有道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农税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那么赋税的大半,皆来自商税。
断绝贸易,等于釜底抽薪。
当然,吴争可以令北伐军迅速北进,可想要三个月内,攻下顺天府,这基本上是空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廷如困兽垂死挣扎之时,所产生的破坏力是强大的。
限期破城,能不做就不做,因为这带来的,将是无数本不该死的将士送命,甚至祸及到普通百姓。
“若本王不允呢?”吴争咧了咧嘴,“相较于博洛、岳乐手中两支大军老叔王不觉得,你开价太低了些吗既然是交易,那得公平,至少,须我觉得这交易公平才是对吧?”
济尔哈朗微笑起来,有得谈,那就谈,“吴王殿下不妨开出条件。”
吴争想了想,“此事体大,本王得与众僚属商议一下这样,老叔王既然来了,不妨在徐州逗留几日,如何?”
济尔哈朗没有拒绝,而是拱手道:“那就叨扰了本王静候吴王佳音了。”
起身后,济尔哈朗笑道:“之前承蒙吴王殿下仁义,释放犬子北返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次本王投桃报李,也送吴王两人还望吴王不要推辞才好!”
说到这,济尔哈朗大呼道:“将人带进来!”
话音方落,他的使团随从,将两人推搡进来。
吴争定睛一看,赫然竟是陈名夏和钱谦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