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坤和他的两营军队,挡的是四万后撤清军的逃生必经之路。
而史坤没有想到的是,这支被他瞧不起的八千老弱病残的降军,为他立下这不世之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公平地说,如果没有这八千降兵,就算史坤之志再宏大,他麾下将士再英勇、悍不畏死,也无法立下这贪天之功。
古往今来,一场大的战役形成,往往不是固定,或者可以预设的。
战役的成型,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更为复杂的政治成份。
但反之,大型战役的爆发,也是指挥者的意志体现。
战役往往是在双方共同“意愿”之下,哪怕“意愿”是迫不得已。
所以,从这方面而言,战役又是可控、可操作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譬如战役一般发生在古往今来的军事要隘,因为攻其必守嘛。
还有就是决定了战争成败,亦或者关乎着主力存亡之时。
淮兖战役,涉及了海州、赣榆及兖州的郯城、沂州等三府七州一卫之地。
双方投入的兵力,共计高达近三十万。
沈致远终究没有“服从”吴争的命令,他率部至沭阳后,仅是与史坤取得了联络。
二人在连脸连没照会之下,达成了共识。
沈致远迅速率部北向郯城,由此,一道东至海州,西至郯城,拦在岳乐四万大军后撤必经之路上的防线成型。
这是一场历时七天七夜的血战,也是击溃清廷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的一场决战。
。
吴争见到李定国时,李定国伤势并无起色。
也是,这才不到十天嘛。
哪能好这么快?
看见面如金纸的李定国,吴争心中感慨,或许,李定国命中确有此劫吧。
逃过了瘟疫,却依旧避不过箭创。
“知道汝军务繁忙,又值两军决战之际咳咳。”李定国语短气促,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让边上白选、马维兴一阵紧张,忙呼军医前来。
吴争也是心慌,这要是李定国见自己激动导致不测,那许多事就说不清了。
“晋王,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马上离开有话,咱慢慢讲可好?”
白选感激地看了吴争一眼,吴争报之以微笑。
李定国抿嘴,点了点头。
他挥挥手,示意白选、马维兴出去。
白选、马维兴不肯,吴争笑道:“怎么,还不放心我吗那这样,你们在屋外面待着,万一有事,也能照顾得上,如何?”
白选、马维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
“吴王。”
“叫我吴争即可!”
“也没听汝称我岳丈啊!”
吴争无语,还真看不出来,李定国这般实诚之人,到了这时候,还能说出玩笑话来。
李定国轻轻摇摇手,道:“别听他们的其实就是挨了一箭不妨事我年轻时,身上连中三箭都有也没见咋了或许是岁月不饶人吧!”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
时光飞逝,当年尚未及冠的少年,如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数十年的征战,身上伤痕累累,怎么可能延年益寿?
吴争有些伤感,上前握住李定国的手,笑了笑。
李定国明白吴争的意思,他也咧了咧嘴,可控制不了脸部肌肉,愣是没做出个笑容来。
“我儿溥兴他好吗?”
吴争猝不及防,手一抖,但见机快,忙笑道:“世兄不错年少有为,此时正在史坤手下做事噢,史坤就是当年凤阳城一战,孤军击溃阿济格大军来攻之人。”
“我知道他。”李定国捏了捏吴争的手,劲倒不小,“你手下有不少能人,反观我军哎!”
吴争忙道:“数十万大西军中人才济济远的不说,近的如巩昌王和马将军。”
李定国打断道:“都老了弯不了弓,开不了弦了往日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叛的。”
吴争忙宽慰道:“战争无非是大浪淘沙,总有人破浪而出,也有人随波逐流晋王不必为他人之过,苦了自己!”
“汝终究不肯喊我一声岳丈!”
吴争苦笑。
李定国喘息了几声,另起话题道:“让汝来确实是有事托付于你。”
“晋王请讲。”
“若我有不测。”
“这话我不爱听!”吴争打断道,“军医都说了,你没事将养些时日,保证又能骑马驰骋战场了!”
李定国咧了咧嘴,算是微笑了,“你也身居高位应该明白此理你我生死事小,可身后事大,不可不早作打算!”
吴争沉默,这话有理,古往今来,二十岁前,皇帝立下太子的多不胜数,为何这么急?
不就为了“以防不测”四个字吗?
寻常人自然无所谓,可真要宰执一方,这就关乎到无数人的存亡、福祉了。
“汝有生之日北伐军绝不可挥师西南!”李定国用力地捏着吴争的手,“你必须应我若我泉下有知,听闻两军火拼我必死不瞑目!”
吴争忙道:“不可能的事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您,多虑了好,好,我答应你!”
李定国用力握着吴争的手一松,急喘了几声,稍稍平静下来,“原本想亲眼见汝登上大位扶你一程的,可惜啊汝太磨叽要是早两年就好了!”
吴争一愣,忙道:“眼下也不晚啊这样,您随我回江南,待这场战事之后,想必也康复得差不多了到时,你我一同上顺天府!”
李定国手摇了摇,“不你的部署是对的西北须我去。”
吴争大惊,急道:“不,不,万万不成您现在的身子骨,是绝不能再往西了这样,我让李过去,他是原大顺军少主,李来亨、郝摇旗多少得给他些面子!”
“胡说!”李定国闷声道,“李过他只是个养子就算你拘着忠义夫人可又有什么用徒惹人非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