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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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有些呛人,沈致远蹩眉从马背上跃下,走到蒋全义极近处,瞪着蒋全义,良久,才冷冷道:“好叫蒋大人失望了,沈某眼下身份,已经不需要拿你人头做晋身之阶了。”

蒋全义狠怼道:“也是,当初通州千条人命,已经让你跻身满清朝堂之上,可谓风头无量……蒋某区区贱命,额驸爷自然不放在眼里了。”

沈致远终于动怒了,他大喘了一口,指着蒋全义道:“滚……快滚,莫让我改了主意。”

蒋全义反而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歉然,他抱拳一拱道:“那……就此别过……权当蒋某欠你两条命了。”

蒋全义向后面士兵一挥手,数十人开始继续前行。

“且慢。”沈致远突然开口道。

蒋全义身子一僵,慢慢转身道:“改主意了?”

沈致远没好气地向他的来处一指,“就你们这种速度,蓝拜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你们……呶,那边有马。”

沈致远随行的骑兵慢慢散开,他们的后面,显露数十匹马来。

蒋全义眼眶一热,他闷声道:“清军驻地中,那支留守新军……也是你打了招呼的?”

沈致远沉默着,挥挥手道:“快走吧……海边为你准备了三条大海船,原本以为你多少会带几百人出来,没想到……你心是越来越狠了。记得,用不了三条船,就带到海上凿沉,别给我留下把柄……还有马,到了地要么带走,要么早些放掉。”

蒋全义抿嘴,无语,再一拱手,转身而去。

沈致远看着蒋全义的背影,道:“回去转告吴争,想北伐趁早……大军走青州,只要不攻兖州,新军不会开第一枪。”

蒋全义的心在悸动,他的眼眶中有泪,他强忍着不回头,因为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死拽着沈致远一起走。

可事实是,他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到。

人各有志,无法强求。

这与情意无关,只关乎每个人心中究竟想要什么。

蒋全义此时也在扪心自问,我,究竟想要什么?

……。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将士的命,都得拿敌人的命来偿还!”

“强国军事,绝不能少了军事报复!”

“与将士们丢掉的命相比,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即日起,各府转入战时状态!”

“传令,第一军全员向吴淞口集结……。”

“传令,施琅水师协助朝廷左营登陆仪真。”

“传令张名振、王一林水师封锁北向海路。”

“上疏朝廷,即日起废弃和约,向清廷宣战,若朝廷不允,孤以大将军府辖下千万军民,与清廷决战,不死不休!”

这不是演讲。

这是命令。

以吴王爵名义向十三府百姓下达的政令。

以大将军名义向麾下二十万北伐军下达的军令。

这个时候,已经不存在任何理由和借口,没有人敢,也不会有人愿意反对。

因为,这个时候反对,那等于自绝于江南千万军民。

一时间,整个杭州府都开始动了起来,当天缇骑由四门齐出,成辐射状向周边扩散。

如同一块巨石投掷于湖中心,激起的大浪向四面传播。

原本打算安居乐业的人们,突然发现,其实战争从没有远去。

战争的机器,骤然间,隆隆开动了。

……。

“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张煌言激动地说道,“与其辗转反侧,不如剩勇追余寇……我是赞同王爷决定的,既然有希望收复失地,为何要想着将北伐拖延下去?难道要留给咱们的子孙吗?”

莫执念长吁出一口气,望着窗外不知道何处,呐呐道:“老朽也想北伐,就算上不了马,抡不动刀,老朽愿意爬着去……可这,有用吗?诸公都是明事之人,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都不懂了吗?”

张国维闷声道:“之前王爷不是从织造司弄来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吗,从商会借一些、向民间募一些,然后财政司再凑些……先别发什么开拨银子了,把粮草备齐了再说吧……。”

莫执念恼道:“粮草备齐,肚子倒是不饿了,敢问张大人,将士们用什么起杀敌,上刺刀吗?用单薄的布军服去挡敌人射来的弓弩?”

张国维看了莫执念一眼,低头不语。

莫执念跺足道:“向民间募一些?敢问张大人,所指民间为谁?那些家中仅存七日余粮的寻常百姓吗?”

张国维被怼得有些不甘心,他回道:“江南历来富裕,特别是这几年在王爷减税、兴商的政策下,民间没有莫老想得那么不堪!”

莫执念摇摇头道:“人性,从来都是愿意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多少饱读诗书的士子、文人,在敌军南下之时忘记了自己是个读书人?”

这下张煌言不乐意了,他怼道:“莫老此言有些偏颇,煌言虽说不敢自称才高八斗,可总也是读书人,卫国公是读书人,就连汉明半月谈总编撰陈子龙,虽说往日与王爷不和,但其风骨,那也不枉读书人之称谓……。”

莫执念漠然道:“世间有几个张苍水、夏存古、卧子先生?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王爷有句话说的妙,永远不要试图去考验人性,因为人性经不起考验。”

熊汝霖闻听,点头闷声附和道:“忠诚不容亵渎。”

这话让在场者都一愣,随即相互对视,沉默下来。

可熊汝霖是个直肠子,他既然打开了话匣,就想吐个干净。

“王爷这明显是不信任我等。”熊汝霖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

张煌言立时喝阻道:“熊大人慎言!”

或许张煌言不说这句话,熊汝霖也就发发牢骚,点到即止。

可被张煌言这一声喝阻,反倒激起了性子。

“熊某没有说错,在场诸公都是明理之人,难道连熊某都想到的事,诸公都想不到?”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张煌言也是。

确实,吴争的变化太剧烈,有种让人目不暇接的意思。

从被动防御、休养生息到设计冒进、主动反击,这种战略的骤然改变,让所有人都不明白,吴争心里到底在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