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轻轻朝碗里吐出一片嫰芽尖,然后头都不抬地道:“不能!”
“这又是为何?”王翊愤慨地责问道,“陛下安然关乎朝廷社稷,如今陛下生死未卜,身为人臣,当以陛下安然为重……郡王这是要图谋不规、觊觎大宝吗?”
恐怕整个大殿,数百号人中,也就这倔驴敢在此时冲吴争这么责问了。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戚承豪已经手按腰间佩刀,只要吴争一有示意,随时准备动作了。
吴争却没有丝毫异动,他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盏递还给内侍,掸了掸膝盖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答非所问地道:“本王就奇怪了,陛下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命了?本王被禁军无故追杀了一夜,好不容易脱险,还在大胜关以四千人击退了尼堪近四万人的进攻,为义兴朝守住了仪凤门……你们要明白,若非有本王,你们此时或许已经是尼堪阶下囚了。可你们听到本王遇险,可没有一人来过问一下本王为何被禁军追杀,也没人过问一下禁军受何人指派,怎么,觉得本王的命,贱如草芥?”
这话响在皇城最大的奉天殿上空,听不见的怕只有是聋子了。
然而没有一人能回应、敢回应。
王翊稍稍有些尴尬地道:“郡王遭遇禁军追杀之事,本官也是刚刚听闻……郡王放心,只要援救陛下之后,本官一定亲自查办此案,定还郡王一个公道。”
“哦……都御史如此肯定?”
“当然!这本是本官份内中事,绝不敢懈怠、徇私。”
“若是陛下所为呢?”吴争淡淡地问道。
“这……这……。”王翊脸色涨得通红,“这”了好几下,愣是也“这”出什么话来。
“要不你废了陛下,你来坐这龙椅?”
朱媺娖在郑三的搀扶下,出现在大殿侧门,款款行来。
还真别说,在朱媺娖一露脸之后,满殿如霜打茄子般蔫了吧几的群臣,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时任刑部侍郎周立勋出列道:“禀监国殿下,臣要弹劾会稽郡王……。”
“拿下!”吴争开口了。
戚承豪亲自带着几个士兵,一把将周立勋按压在地。
周立勋的头被死死按着,他奋力挣扎,大吼道:“吴争……你这逆臣贼子,大殿之上,当着监国殿下和诸公的面,你敢戗害朝廷重臣?”
所有人噤若寒蝉,看向朱媺娖,祈盼着监国殿下为他们作主。
朱媺娖却象没看见、没听见,径直走向她的座位,然后在众臣注目而坐了下来。
“郡王,朝堂之上,如此对待周侍郎……不雅!”朱媺娖终于开口了。
吴争起身拱手,然后走向周立勋,“你只是个刑部侍郎,无论官、爵,本王远胜于你,在本王面前,本王是砧,尔为鱼肉。然而你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可以请殿下为你作主,那本王被禁军追杀了一夜,谁来为本王作主?”
吴争挥了挥手,戚承豪松开了周立勋,周立勋再不敢发声,退了回去。
吴争转身走回,“本王被追杀,人证、物证,事实俱在,殿上刑部、御史台三司俱在,却无一人说一句公道话,既然无人为本王作主,本王只好自己替自己作主了。”
吴争一面走,一面左右扫视,但凡碰到吴争目光者,皆垂下了头,不敢与吴争目光相碰。
“吴争,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眼下陛下安然事大……本宫令你当即释放禁军,好让他们去搜救陛下。”朱媺娖沉声道,她脸色如冰,语气已经带有怒意。
吴争却顾自走回去,然后转身坐下,连然话都没有答。
“大胆!”
“放肆!”
这两声几乎都同时响起,“大胆”在前,“放肆”在后。
这两声都出自己吴争背后,因为吴争是面对着朝臣坐的。
吴争微愕,转头看了一眼,笑了,“殿下喝斥本王大胆,那就罢了,你郑三一个阉奴,也敢冲本王喊放肆?拿下!”
还未退下的戚承豪带人扑向郑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朱媺娖的脸,将郑三拖下了台阶,掼在了吴争面前。
吴争一脚踩住了郑三的脸,笑问道:“看来当初放你一条活路,是本王心太软了。”
身后朱媺娖急了,怒道:“吴争,你太不知礼了!”
“臣是太知礼了,才惯出了一些奸倿!”吴争看向王翊,“都御史大人,按律法,郑三对本王不敬,该当何罪?”
王翊一愣,他想不到吴争会问他,想了想道:“郑三虽是内侍,但终究是监国殿下随从……本官不知郑三喝斥郡王,是否是殿下授意,故不敢定罪。”
吴争哈哈笑道,“人道王都御史是个刚直不阿之人,想不到也有油滑之时。”
王翊脸一红,不再搭腔。
吴争倒也没再为难王翊,看向黄道周问道:“首辅可知郑三该当何罪?”
黄道周为难起来,他虽说是吴争的人,但吴争告诉过他,须保持距离,他不知道今日此时这令还有没有效。
他沉吟道:“论理,要治郑三之罪,须得监国殿下下令才是。”
吴争笑意更浓,转向马士英道:“听听,听听,人家可不拿咱这郡王当回事……好在本王之前说了,没有人为本王作主,那本王就自己替自己作主……马士英,本五问你,这要是换在大将军府,郑三该当何罪?”
马士英机灵,他笑道:“当鞭笞。”
“多少下?”
“十下。”
“少了点吧?”
“那王爷自决就是。”
“可以吗?”
“大将军府都是王爷的,何事不可乾纲独断?”
“那就好。不过殿中也没鞭子啊。”
“殿中有廷杖。”马士英话接得溜。
吴争有些遗憾地道:“那就用廷杖将就吧……二十下。”
戚承豪一把掀翻嚎叫不至的郑三,从士兵手中接过廷杖,就要施刑。
那边朱媺娖是真怒了,“吴争,你当本宫不存在吗?”
吴争没有回头,但脸色已阴,“三十。”
三十下,打是打不死,除非是真要郑三死。
可打下来,怕也得躺不少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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