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到这份上,多尔衮已经很清楚,再打下去,恐怕也只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清军根本就没有做好南下与义兴朝决战的准备,无非就是想打义兴朝一个措手不及,趁机收回泰兴、靖江,同时报吴争一箭之仇。
可眼下的战局,显然是不能够了。
除非有奇迹,否则以应天府的防御兵力,就算尼堪突破一门,清军的兵力也不足以短时间聚集到一起攻破皇城。
一旦四面守军回过神来,进行合围,只会是一场费时费力的僵持战。
可问题是,泰州喀尔楚浑所部的五万人马,一旦覆没,那整个扬州府,乃至淮安府,就会一片糜烂。
因为这两府之中,再无有建制的清军来阻挡吴争北上的脚步。
而战争持续下去的后果是,就算真的有老天相助,尼堪最后能攻灭义兴朝,可一旦扬州、淮安丢失,这对清廷是不可承受之重,也就是说,顺天会的南门已经处于北伐军兵锋的威慑之下,这让清廷君臣如何安睡?
多尔衮深知,义兴朝的灭亡,其实对吴争的影响不大,义兴朝朝廷和杭州大将军府基本就是一块牌子,却是两套班子。
也就是说,义兴朝的存亡,对于北伐军北攻,没有多少影响。
这样一来,清军占领应天府,乃至周边镇江、常州等府,也不会对吴争起到威慑作用。
甚至,没有了义兴朝,吴争势力就会如同脱缰的野马,无法猜度他将要攻击何处。
在这兵力、财力捉襟见肘之际,多尔衮想不到还有什么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的理由。
况且,吴争还有水师,两支水师啊。
多尔衮在病发之时,唯一想到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最好是体面地结束。
……。
战争的开始,多尔衮无须知会吴争。
可是,怎么结束,就得经过吴争同意。
吴争能同意?
自然不能,至少,吴争没有在歼灭喀尔楚浑之前停战的打算。
虽然吴争内心也是想结束这场已经失控的战争。
但既然打到这份上了,不如多打一会。
因为自己还能打得下去。
打到打不下去时,再想别的,也不迟嘛。
……。
然而,很多事情,都不是双方主帅事先能把握的。
譬如,多尔衮彻底对喀尔楚浑失望。
如果喀尔楚浑能发挥的稍微好些,就算没有占领泰兴,能守住泰州,那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
五万大军的存在,据城固守,这对于吴争那区区一万多北伐军而言,绝对是短时间啃不下的骨头。
那么应天府方向的收益就成了绝对获利。
就算最后停战和谈,多尔衮就可以狮子大开口了。
可惜,情况正好相反,喀尔楚浑的五万大军覆没,东面就是一片空虚,这样,就算应天府方向获利,恐怕都不够让利的。
再譬如吴争,他倒很满意麾下蒋全义、池二憨等将领的表现。
可他一样想不到,兴国公王之仁,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殉国。
而王之仁让王一林带来的责问,让吴争确实无法原谅自己,虽然舟山水师已经出发西进,但这是在掩护了靖江卫登陆之后才出发的,大半天的拖延,让舟山水师根本来不及增援王之仁。
这种心中沉重的负罪感,让吴争无法面对王一林疯狂的咒骂和推搡。
在这一刻,吴争感受到了心累。
平心而论,这事本没有对错,本身是一种选择,选择自己的利益,还是朝廷的利益。
吴争选的,是自己的利益。
本无可指责,但吴争心中的负罪感挥之不去。
……。
当天傍晚,吴争接到了张名振急报,长公主朱媺娖已至江阴,急召吴争回江阴。
吴争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在应天府遭受清军猛攻的情况下,朱媺娖还冒险至江阴,定是有重要的军情。
于是,将队伍指挥权交给宋安后,吴争带人连夜赶去。
天亮时,风尘仆仆的吴争在江阴见到了翘首以盼多时的朱媺娖。
看着一脸憔悴的朱媺娖,吴争心里有些不忍。
朱媺娖看着近在咫尺的吴争,双目热泪夺眶而出。
如果不是有人在场,或许就扑向吴争,尽诉离愁了。
“臣吴争,见过长公主殿下。”
吴争的这一声,惊醒了泪眼朦胧的朱媺娖,这顷刻之间,她眼睛的湿意淡去,脸色回复如常。
四年多的阅历,让这个女子,学会了两个字——从容!
“会稽郡王不必拘礼。”朱媺娖平静地说道,“郡王为国操劳,征战沙场,辛苦了!”
“守土安民、为国尽忠,臣之本份,不敢言辛苦。”
朱媺娖冲左右挥挥手道,“本宫与会稽郡王有大事商议,你们都退下吧。”
吴争也向随扈施以眼色。
瞬间,屋里就只有朱媺娖和吴争二人了。
吴争道:“长公主千金之躯,何以冒险前来江阴?若有要事,派人知会一声便是……。”
朱媺娖突然打断道:“无须客套,军情紧急……本宫有话就直说了。”
吴争一愣,道:“臣,洗耳恭听。”
朱媺娖随即将昨日,京城民乱之事与吴争说了一遍。
吴争听了暗暗心惊,虽然事先有所心理准备,可祸起萧墙,这还是出乎了吴争的意料。
这狗x的钱谦益!吴争暗暗骂道。
可吴争明白,这事要完全怪到钱谦益之流的头上,也不尽然。
如此巨大的亏空,还不是钱谦益一人或者十数人能办到的,如果不是朱慈烺急功近利,事情也不至于演变到这种程度。
这不开玩笑吗?
平心而论,换作谁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利益遭受这种方式的侵害。
但一天之内,十数个官员凭空失踪,这显然不是常理中事,定是背后有人指使,不难猜,与北面清廷肯定脱不了干系。
吴争心里叹息,人啊,总是认不清形势。
虽然义兴朝只是居江东一隅之地,可清廷也绝不象历史上那么强大。
被吴争狙击了几次之后,不管是南面福建、广东,还是陕北、四川,压力已经大减。
至少,象南面已经无须防备清军从浙南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