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弓弩手,不计成本地发射着箭矢,有直射的,也有抛射的。
密集的箭矢在空中交错着,与空中的雨点参杂,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此时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所有人都可能死,箭矢可不管目标是将军还是普通士兵。
整整四个时辰,五座城门的战斗就没有一刻停止。
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都以一种机械般地方式,在城墙上下,送死。
血肉磨坊!
此战的激烈程度,以至于朱慈烺特意御驾亲临前线,以激励守军士气。
朱慈烺携带了白银一百八十万两,运输的车队排了二里远。
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这银子哪来的?不是朱慈烺或者朝廷突然发了笔横财。
其出处,不言而喻。
朱慈烺终究没有遵守“最后一次,下不为例”的承诺。
这银子还是从户部直属的钱庄挪用的。
不过,这次一直推三阻四的钱谦益却是答应的非常痛快。
让朱慈烺连赞钱谦益是复兴功臣,承诺此战之后,一定赐以公爵,以彰其功。
这笔银子的犒赏,让原本士气就不错的五城门守军,士气更旺。
有银拿,有皇帝看着,再加上身后城下就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谁还敢消极怠战,那就真得被万夫所指了。
守军人人拼命,不畏生死,绝对不过份。
也正是因为这,疯狂进攻的清军,硬生生地被挡在了城墙和城墙下,不得越雷池一步。
直到色暗下来,双方都精疲力竭,清军鸣金收兵为止。
没有输赢,只有死尸和伤者的嘶吼和申吟。
但此战,让守军坚定了信心。
这是义兴朝的首都,军民万众一心,既然能守住一,就能守住十。
有皇帝、重臣的坚定支持,有百姓的鼎力拥护。
只要南边会稽郡王出兵增援,定能驱逐来担
虽然产生了惨重的伤亡,但军民的士气反而高涨,因为他们心中有了希望、有着期盼。
反观城外清军,是十二万大军,可其中真正的八旗军不足万人。
当然,这些清兵是多尔衮遴选过的,基本来自于北方。
多尔衮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调沿江一线的降军来攻应府。
可就算如此,这些清军的士气,在经过一的恶战之后,也变得非常低迷。
尼堪已经杀了一个佐领、四个队率。
可杀人所产生的震慑,其实和原子弹一样,仅仅在发射架上待发的时候,才有震慑力,真等发射出去了,其实也不过就是如此。
真杀人了,也被麻木了。
于是,尼堪开始怀疑多尔衮决策的正确性。
傻子都明白,这样直接的攻一座坚城,那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怀疑归怀疑,尼堪还没有资格、也不敢去违抗多尔衮的命令。
那就明日一早,继续进攻吧!尼堪望着黑暗的空默默叹息道,此时雨已经止了。
……。
朱慈烺心满意足地乘辇舆回宫。
今日是他此生中最激动也最引以为傲的一。
哪怕当年大明朝,他作为太子,也没有享受到今日之荣耀。
今日,做为一国子,率十余万军民,将来势汹汹的敌军死死挡在城墙之外。
这种感觉,让朱慈烺沉醉。
他感到,今日之后,他就能真正地内慑权臣、外抵强敌,皇帝的权威将因此战的胜利而得到巩固,甚至更为强大。
所以,当他的辇舆转到洪武门前时,当无数的民众高呼着口号涌向前来时,当禁军筑起人墙,阻挡民众时。
朱慈烺是一心以为,民众是来欢迎他凯旋,是来向他表达崇敬之意。
于是朱慈烺推开阻拦人现身的内待,撩开珠帘,钻出头,然后是身子。
当他以一种春风指面的笑容,向无数子民展现他的仁慈和伟岸的时候。
无数颗臭鸡蛋。
无数的烂菜帮子。
中间还夹杂着石块、木头。
向他飞来的时候。
当然,这些东西是根本够不着他的。
随扈禁军开始冲上去抓人,可惜百姓人多势众,反而被逼得步步后退。
朱慈烺这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因为他听清楚了,民众的怒骂声。
这是场民乱。
甚至可以是场暴乱。
明末暴乱已经不足为怪了。
可为何会发生了此时?朱慈烺脸色变得苍白,苍白得差点软倒在辇舆上。
为何会在这个万众一心、一致抗敌的时候出现如此规模的民乱?
朱慈烺的头“轰”地一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他明白,这场民乱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绝大多数的军队全派去守五座城门了,甚至包括他的禁军。
此时之前,他信他的子民,信他的臣子,会与他一样,守住这明室下。
可是现在,他发现,这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
事实上。
从昨日开始,应府东南西北,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县,皆有传闻出现。
传闻有板有眼,传言道,户部辖下钱庄库银已空,百姓存于钱庄的银子,皆被官府挪用、亏空,甚至充作军费饷银。
开始时,百姓是半信半疑的,可从朱慈烺午前出宫,拉着近百辆银车,前往五门犒赏守军将士的时候起,百姓开始相信了。
有无数的百姓涌向各个户部钱庄,想取回属于自己的银子,因为那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或者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保障。
可惜的是,户部钱庄确实无法兑付出银子,这让百姓异常的惊恐。
谣言至此已经成为真实,无数的百姓或有意或无意,亦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卷入。
一场挤兑潮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阻挡地暴发了。
户部钱庄,本金才一百八十万两现银。
开始时,完全以义兴朝官员每月俸禄的现银做为周转,凭借着朝廷的声誉来吸引储户。
很显然,这搞不过莫家钱庄和江南商会的钱庄。
可朝廷的军费太高,朱慈烺在钱谦益的蛊惑下,尝到了挪用钱庄款项的便利,一发不可抑止。
没有人来储银,就不断地提高利息来吸引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