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的眼睛眯了起来,慢慢放下指着济尔哈朗鼻子的手,按向了腰间的刀柄。
这把刀,是把金刀,来自皇太极的赏赐。
当年努尔哈赤驾崩,按努尔哈赤的遗言,原本皇位应该是多尔衮的。
可皇太极着实有些谋略,抢了皇位不说,还乘乱率几位大贝勒闯入多尔衮生母阿巴亥的殿中,传达所谓的“先帝遗言”,强迫阿巴亥从先帝之命而殉葬。
皇太极再清楚不过,治死阿巴亥,既可以牵制代善,又可以控制她的三个儿子。阿巴亥坚决不从,但又如何能够抵挡住膨胀到极限的图谋继位的野心。
她百般支吾、拖延,希望事情能有转机。
但诸王寸步不让,阿巴亥在被逼无奈、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自缢殉死。
不过,她临终前当着诸王的面,逼着皇太极发誓,善待多尔衮兄弟,皇太极应下了。
所以,从这面来说,多尔衮、多铎,包括与多尔衮不太对付的阿济格,与皇太极是有弑母之仇的。
皇太极本以为多尔衮兄弟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对自己怀恨在心,恃机报仇,谁知多尔衮兄弟不但没有加以报复,反而尽心尽力地辅佐皇太极。
特别是在松锦大战后,多尔衮被重伤,三种重症同时出现,怔忡之症、中风征兆、咯血症。
甚至丧失了生育能力。
所以面对着这个弟弟,皇太极心里是极度内疚的,所以,在多尔衮养伤期间,皇太极甚至派庄妃,也就是布木布泰去侍候病中的多尔衮。
这也就是多尔衮与布木布泰情事的来由,可实际上,那时的多尔衮也就剩了几口气了,就算布木布泰是西施转世,多尔衮再色胆包天,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在当时,皇太极还将自己一直佩带的金刀,赐于了多尔衮,当然,这和明朝的“尚方宝剑”意义不同,对皇太极而言,这只是一种心意。
可现在,皇太极死了,这把金刀的意义就非凡了。
多尔衮此时真要一时怒极,拔刀斩杀了济尔哈朗,恐怕以福临的能力,也奈何不了多尔衮。
就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时候,多尔衮突然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
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个老六,你还真有胆……本王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咦,你脸色这么难看,不是当真了吧?”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济尔哈朗心中是一万匹草原神兽暴走,可终究是怕了,他沉默了。
多尔衮哈哈笑着转向福临,“皇上,无非是数十个奴兵罢了,真要有个伤亡,由本王来抚恤就是,绝用不着皇上出银子。如何?”
福临惨白着脸,无意识地点头道:“朕无异议,就按皇叔的意思。”
可总有胆大不怕死的,钱翘恭上前一步,站在多尔衮背后道:“仅是操练,却要以数十人的生命为代价,如此草菅人命之事,恕臣无法领命。”
多尔衮霍地回头,盯着钱翘恭道:“抗命,必死!”
钱翘恭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道:“那我就去死!”
眼见场面失控,沈致远突然上前,站在钱翘恭身边道:“王爷何不连我也一起杀喽!”
钱翘恭微微扭了下头,看着沈致远道:“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当个缩头乌龟了。”
沈致远苦笑道:“我倒是想啊,奈何他不应。”
看着这两小子视若无人的儿起天来。
多尔衮怒道:“谁不应?”
沈致远举起指头,指了指天,道:“天,不可欺!”
这时,洪承畴、范文程终于露头了,洪承畴上前道:“摄政王息怒,钱翘恭、沈致远二人忤逆王爷,为得也是手下士兵的性命着想,与情可原。”
范文程附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士兵终究是为我大清出力,能不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听闻火枪犀利,这打到人身上,就是个血窟窿啊。”
于是有不少心向皇帝的大臣们纷纷进言相劝。
多尔衮的脸色慢慢变化起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目光扫过去,一个个刚刚进言的大臣皆低下了头。
多尔衮突然对钱翘恭道:“你是怕手下枪骑兵不堪一击吧?”
钱翘恭回道:“我是怕伤了新军士兵。”
“哦,那如果说对手不是新军士兵呢?”
“那也是同袍。”
多尔衮沉声道:“巧舌如簧。依本王看来,你就是怯战……皇上,这等废物,该去职治罪。”
洪承畴二人一听就清楚了多尔衮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就是想将钱翘恭除之而后快。
洪承畴道:“钱翘恭爱兵之心,天地可见,王爷又何必逼人太甚?”
多尔衮连理都不理他,只是盯着钱翘恭道:“要想本王相信你不是废物,须证明给本王看。”
“如何证明?如果还是让新军士兵搏杀当前,那还是请摄政王杀了我吧。”
“不。”多尔衮摇摇头道,“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此行,本王随扈有一百骑兵,可挑选相等人数与你手下枪骑一搏,你敢吗?”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多尔衮的亲卫骑兵,八旗骑兵中的佼佼者,这哪是拼杀,那是屠杀!
“万万不可……!”连本已不敢出声的济尔哈朗都忍不住大叫起来。
不想钱翘恭却道:“我是怕伤了王爷的随扈。”
多尔衮象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听的笑话一般,瞪大了眼珠子,死死地看着钱翘恭。
济尔哈朗、洪承畴、范文程等更是惊讶到张大了嘴巴。
疯了,一定是疯了。济尔哈朗跺着脚,指着钱翘恭“你……你……。”
愣是“你”不出来了。
多尔衮仰头暴笑起来,可随即“呃……”了一声,中断了笑声,象是牵扯了身上的伤痛,蹩起眉头,微微弯下了腰。
他一挥手,甩开了涌上来扶他的亲卫,直起身子,阴深深地看着钱翘恭道:“本王许你放手施为,若你胜,本王绝不加罪于你,若你败,本王就杀了你,连同你那些手下。你敢应吗?”
济尔哈朗直冲着钱翘恭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