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后世所传的“以身侍奉”那有些牵强附会了。
布木布泰当时是五大福晋之一的西侧福晋庄妃,再怎样也不至于对一个俘虏屈身相就,皇太极也不可能丢得起这脸。
而且当时洪承畴都快饿死了,哪有劲做些不可言之事?
况且布木布泰也不是风华绝代,想让一个饱读诗书的洪承畴在那种环境下行苟且之事,这就绝对说不过去了。
所谓数夜服侍,“以壶承其唇”,那是在说洪承畴当时绝食,人已经饿得不行了,布木布泰是一口一口地给他灌下人参汁,动之以情,喻之以理,经过数天的努力,终于说服洪承畴投了清。当然,范文程的现身说法的作用,也不能抹杀。
所以,洪承畴对于布木布泰确实是死心塌地的。
此时见圣母皇太后嗔怒,洪承畴奏道:“皇太后息怒,非我军作战不力,实乃吴争太过狡诈奸滑。臣与诸公复原过此战,郑亲王和征南大将军挥师攻应天府之策,虽显仓促了些,但并无过错。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坚固的义兴朝都城,在我军的攻击下仅仅四天就城破,我军随即占领半个城池……奈何吴争不按常理行事,试问从古至今,有寻个臣子竟然在都城危急之时,竟不救援而擅自进攻他处?当时吴争的金山卫在镇江丹徒,杭州卫就在江阴,从丹徒至应天府仅一天的路程,可他偏偏不救应天府,而是攻靖江……虽说此时都明白了他围魏救赵的策略,可当时,谁敢有把握说他的策略一定能成功?这要是万一失败,他恐怕就算攻下泰兴,也难抵京城丢失的罪过。”
皇太后听了洪承畴所奏,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她对洪承畴的才能和忠诚还是比较放心的,从某一方面来说,她信任洪承畴甚至超过信任多尔衮。
“大学士所言在理……只是如今郑亲王和征南大将军所部数万大军被困在长江南岸进退不得,如何应对?报复还应不应该继续下去,是战是和,须尽快回复摄政王啊。”
是战是和?
这关系重大,就算洪承畴也一时踌躇起来。
这时,议政大臣(清太祖所置,议政五大臣及理事十大臣共理政刑)范文程奏道:“老臣以为,如今我朝财力告馨,就算再打下去,义兴朝一时也难攻灭,与其再陷入江南泥沼,不如议和,等西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可以抽出兵力时,再征伐义兴朝不迟。”
范文程是彻彻底底的汉人,追溯起来,还是北宋名相范仲淹十七世孙。
可他也是彻彻底底的汉奸,他投清的资历那比洪承畴可要早是太多了,他投清是主动的,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八旗军攻下抚顺,范文程与兄范文寀主动求见努尔哈赤,成为清朝开国元勋之一。
还别说,皇太极特别信任他,称为“深受倚赖”,一点都不过分,但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都有范文程参与决策。
所以,范文程对皇太极,那也是铁了心的效忠。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福临八岁登基,大权落入多尔衮之手,可范文程一直拒绝、排斥多尔衮,被多尔衮敌视,这也是太后布木布泰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弘文院大学士祁充格反对道:“臣以为不妥,摄政王十五万大军正囤于黄河边,就算明军攻下泰兴,也难以北上。而郑亲王和征南大将军麾下尚有三万大军,可与明军一战。”
洪承畴眉头一皱,呛声道:“大学士可知道,摄政王的奏疏上也提议与义兴朝和谈?”
被洪承畴这么一说,祁充格顿时沉默了。
祁充格和刚林、冯铨三大学士,那可是多尔衮的死党,洪承畴的这一呛,呛到了他们的软肋。
可这一幕在十一岁的福临听来,眼中闪过一丝少年不该有的阴沉。
太后布木布泰皱眉道:“是和是战,难道诸公就没有一个定议吗?”
洪承畴稍一思忖,道:“臣等未能亲眼所见江南战况,不过是根据奏报而私下揣测,要定和还是战,还须咨询过知情人,方可定夺。”
祁充格找到了机会,他怼道:“敢问洪大学士,摄政王、郑亲王还等着朝廷旨意,短时间内,去哪找知情人?”
太后布木布泰问道:“洪卿家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洪承畴没有理会祁充格,冲皇太后答道:“回皇太后,还真有!之前被郑亲王围剿的义兴朝水师残部,已经归降我朝,其首脑二人,已经奉旨进京,此时就在京城等待皇上召见封赏。”
太后布木布泰犹豫了一下道:“这二人归降是真心吗?”
洪承畴微笑道:“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何身份?”
“一人是义兴朝太傅独子,一人是义兴朝镇国公吴争的同乡,还有一人留守,未能进京,但他的身份也重要,是义兴朝兴国公王之仁的亲侄……太后,这三人的身份足以让我朝在天下人面前羞辱义兴朝,让义兴朝颜面丧尽,如此,民心就会离义兴朝而去。”
太后布木布泰很快懂了,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依洪卿家所奏……皇帝,下旨吧!”
福临眼皮微垂,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抬起头来时,已经面无表情,他这乎机械般地开口道:“请洪大学士代朕拟旨……!”
……。
次日清廷大朝。
寅时刚过,太和门前的金水桥上,已经人流如梭。
文武百官络绎不绝。
沈致远和钱翘恭也在此列,只是二人远远避开了人潮,显得有些不合群。
自然是不合群的,不过这正常,至少在清廷的官员眼中,这很正常,新附的嘛,不合群在情理之中。
所以,大多数汉臣在路过时,报之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你们来得不算晚,再晚怕是没有好位置了。
而满族官员路过,皆投以一双白眼,其中更多的是鄙夷。